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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時分,米莉伯格的魔藥教室裡。
一口坩堝中咕嘟咕嘟沸騰著,夕陽的餘暉照在三個男孩的側臉上,他們正盤腿圍坐在這口坩堝旁,表情都有些凝重且嚴肅。
“想好了嗎?”李又問了他們一次。
嵐冬深吸一口氣,點頭說:“想好了。”
波利斯也忙跟著瘋狂點頭。
但嵐冬還是皺了皺眉:“可是李,如果我們這麼做,你也會一起得低分。”
他們計劃犧牲他們養了大半學期的尋回草。
尋回草所開的花蕊中盛著一顆半透明的圓珠,裡邊的液體經過提取,能作為“百裡追蹤戒”的重要原料——根據《實用生活魔法道具》中的說法,它能幫忙找到一件物品的來源。
比如說,通過狗的毛發找到走丟的狗。
這確實相當便利。
隻是如果取走了尋回草圓珠中的液體,那株尋回草便會失去生命。
這株沒有了,意味著他們必須得抓緊這學期剩的一個月,重新培育一株新的,但誰也無法保證它能趕在期末考核前綻放,畢竟,天氣可是一天冷似一天了。
李抿抿唇,笑了,說:“我們三個,難道就不能做一根繩上的螞蚱嗎?”
“那是什麼?”另外兩個都有些懵地眨眨眼。
“意思就是...”李張開雙臂,左右兩手分彆攏住了他們的腦袋,“將來你們行動的時候,能算上我嗎?”
嵐冬頓時反應過來了,李是指他們去偷狗的時候,沒有叫上他。
“當然。”嵐冬笑著答應。
他們三個於是迅速行動起來,嵐冬和波利斯負責準備戒指與其他材料,李則取來一根針,小心地將尋回草上的圓珠戳破。
晶瑩的液體落入沸騰的坩堝中,那朵尋回草應聲枯萎成灰。
雖然他們早做了心理準備,但在這瞬間,他們還是心碎了一秒鐘。
緊接著,他們將其他材料加入,開始用龍火加速熬製。
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黑下來,直到坩堝中的液體被熬煮得隻剩下一勺,一切算是大功告成了。
波利斯將準備好的一把道具戒指遞過來,這是一些看似普通的銀戒,本應鑲嵌寶石的位置空著,他們將要把熬製好的液體倒進去。
這項重要的工作自然交給了常常做飯、手不會抖的李,他將瑩綠色的液體徐徐倒入戒指的凹槽,一顆晶瑩剔透的綠寶石瞬間形成。
嵐冬和波利斯見狀,連忙相互擊掌:“太棒了!李!”
熬好的液體剛好夠填滿三枚戒指,他們每人收下一枚,將它戴在自己的手指上。
實話說,這好看得就像一件裝飾品,讓龍很是喜歡。
但他隻欣賞了一會兒,便掏出了那瓶他從木箱中取得的魔藥水,說:“事不宜遲,讓我們來試試看是否奏效吧。”
這才是最讓他們緊張的環節,如果他們辛
苦製作的“百裡追蹤戒”無效,他們大概會沮喪得徹夜難眠。
幸好,那瓶魔藥水是帶滴頭的,操作起來非常方便。
嵐冬小心地往戒指的綠寶石上滴落了一滴藥水。
原本澄澈的石頭正在變得渾濁,綠色與加入的深紫色彙聚,不久,有明亮顯眼的光束從寶石中迸發而出,徐徐地指向某處。
“看起來成功了。”他們三人都相當欣喜——他們要找的東西果然在百裡之內。
隻是他們沒想到,那支光束竟然又分成了三段,分彆指向了三個不同的方向。
“這是怎麼一回事?”波利斯感到不解。
“大概是對方分了三處存放這些藥水。”李猜測說,並皺起了眉:“也許,這些違禁品的數量比我們想得要龐大得多。”
“好,那我們乾脆分頭去看看吧。”嵐冬立即說,“爭取在今夜一網打儘。”
“好極了。”波利斯捏起拳頭,但又不安地皺眉說:“但這也許有些冒險。”
李沉思了好一會兒,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拿定了主意道:“這樣吧,我們今晚先分頭到這三個方向去看看,注意是隻‘看看’,千萬不能采取任何其他行動,明白了嗎?”
嵐冬和波利斯都認真地點了點頭。
“現在是七點五十。”李說,“九點的時候,我們在宿舍樓下會合。”
-
為了安全行動,嵐冬特意貢獻出了自己珍藏的隱形藥水——它比隱形魔法更持久,並且不僅能讓身體隱形,還能讓腳步聲也消失。
缺陷就是需要充分塗抹全身,花上不少的時間。
八點整,他們三個準備好一切,各自跨上飛天掃帚,向著三個不同的方向飛去。
嵐冬負責的是最中間的那條光線,他由教學區出發,慢慢朝著學院的北邊飛。
起初他感到有些奇怪,因為學院北邊就是那片楓葉林,再往後便是山坡,明顯不太適宜藏匿魔法違禁品。
直到戒指指示的光線變得越來越明亮、清晰,他才意識到自己即將抵達目的地——
就在飼養著奇幻動物的其中一所棚屋裡。
龍震驚得瞪大了眼睛。
好大的膽子,竟敢把違禁品藏在學院內部!
不過也可以說是相當聰明的做法,大概魔法部的人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們需要在魔法學院裡搜查魔法物品吧。
嵐冬悄然落地,他踩踩地面,果然半點兒聲音都聽不見,於是他放心地進入了棚屋。
這甚至是他們平日上課常來的那間棚屋,大量的史萊姆正歪在稻草堆中呼呼大睡,一切看上去都祥和美好。
戒指帶領著他,找到了一扇由稻草遮掩著的暗門,用魔法打開後,是一條樓梯通往地下。
嵐冬眨了眨眼,下定了決心,踩著濕滑陡峭的階梯一步步往下。
他聽見水珠滴落的聲音,聽見燭火搖曳的聲音,還聽見一些熟悉的、呼呲呼呲的怪聲。
提燈的燭火偏轉角度,一個漆黑高大的影子被拉長,倒映在長了青苔的牆壁上。
嵐冬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嘴,閃身躲到一個木櫃後邊,緊張異常地看著那個提燈的家夥走了出來。
好吧,他其實一點兒也不巨大,反而是相當瘦弱、不修邊幅、狼狽。
他正是教奇幻動物課的赫伯特教授——他們的猜測半點兒沒錯。
到這種時刻,嵐冬滿腦子都被疑惑所充滿了,他不明白這位教授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畢竟在平時的課堂上,嵐冬還算是喜歡他的,他談吐風趣幽默,也經常帶他們看一些溫順可愛、甚至是會發光的動物。
“好了好了,我們再把這一箱也打包好吧。”赫伯特教授自言自語起來,“看看,它們多漂亮呀,五顏六色的魔藥瓶,隻需要一小滴——嘭!最神奇的事情就要發生啦!”
“哈...哈...”這是動物的喘氣聲。
嵐冬看見那條五頭犬的短腿了,剛才他聽見的“呼哧呼哧”聲一定是它發出的。
而根據嵐冬粗略觀察,這個地下室藏了恐怕有數百瓶魔藥水。
赫伯特教授抱著大箱子,朝他這個方向走來,估計是要從他這個櫃子裡取賣出的魔藥。
嵐冬下意識要逃開,隨後想起自己現在隱形得相當徹底,無需擔心太多。
“一瓶增香劑、一瓶隱形墨水、兩瓶暈頭轉向...噢,看看,買的都是這些基礎又無趣的藥水,大家似乎太缺乏想象力了,不是嗎?”赫伯特教授低下頭,似乎在與那條五頭犬對話。
而那五頭犬正甩著尾巴,邁著四條短腿原地轉來轉去。
忽然之間,它將五個腦袋都湊到地面去,仿佛仔細嗅聞什麼。
嵐冬很快反應過來,心中大叫不好:這條討厭的壞狗,該不會聞到他的味道了吧!
果然,五頭犬尾巴狂搖,興奮得五張嘴一起瘋狂大吠:“汪!!!汪汪汪!!!”
顯而易見,它認得這個給他吃辣腸的“好心人”,撒腿就要衝上來認親。
赫伯特教授連忙高舉起提燈,謹慎而緊張道:“窩瓜,是誰在那裡?!”
窩瓜是這條狗的名字,它仍然未停止狂吠,並瘋了似的奔跑起來,如同追趕它的目標。
嵐冬在未破殼的時候,曾經在西諾被一條名叫托托的白狗追了好幾條街,這完全是他一生的心理陰影,他非常非常不擅長應付任何的犬類,尤其是身後這種口水橫流的。
他在逃跑的過程中,濕滑的地面險些讓他摔倒,而就是在他向前一踉蹌的瞬間,濕漉漉的狗舌舔上了他的腳踝。
濕滑的、呼哧呼哧的、帶著溫度的,同時又黏糊糊的。
他整條龍被嚇得猛一激靈,死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絕對不能叫出聲,讓赫伯特認出他是誰。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面前本該看不見他的赫伯特教授卻忽然連著感歎了三聲:“哇,哇,哇。有誰露出了自己的馬腳。”
嵐冬心裡咯噔一跳,他回身一看,差點兒背過氣去。
他那條黑漆漆的大尾巴被嚇得冒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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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因為——他剛才在塗抹隱形藥水時,完全忘記了要塗他的尾巴,那時候的他是人類形態,根本就沒有尾巴!
在他吃驚的這一秒鐘裡,赫伯特教授迅速從懷裡掏出一把顯形粉末,揚手撒向他。
隻聽“嘭”地一聲向,就如同魔術表演中的大變活人。
嵐冬已經完完全全暴露在對手面前了。
“晚上好,我充滿好奇心的好孩子嘟比嘟·L·波托貝洛。”赫伯特教授好整以暇地笑著,“你的出現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赫伯特。”嵐冬惡狠狠道,既然被發現了,那他便不再躲藏,畢竟他根本不忌憚面前的這位人類教授。
根據嵐冬的判斷,赫伯特身上的魔法波動相當弱,弱得幾乎為0,而他的身材也乾瘦得可憐,即便是單純互毆,他也絕不是自己的對手。
“為什麼要私自售賣魔法違禁品?”嵐冬問出了他最不能理解的問題。
“為什麼?”赫伯特教授重複了一遍,仿佛這是個荒唐又愚蠢的問題,“沒錯,像你這樣天賦異稟、出身優越的孩子,必定是永遠不能理解的。”
嵐冬慢慢眯縫起眼睛,他不懂這與出身和天賦有何關係。
於是他坦白說:“我很抱歉,我確實無法理解。”
赫伯特盯了他一會兒,忽然揚手趕開了那條五頭犬,顯得完全沒有要打架的意思。
“我今天的心情還算不錯,就讓我來坦白告訴你吧。”赫伯特直接坐在了他搬的那口箱子上,“我曾經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人物,我的父親——他是一位馬戲團裡的小醜,但是,他瘋了似的對魔法著迷——這並不足為奇,有許多平凡的人類都向往魔法,我也曾是其中的一員。”
“但是,你現正在一所魔法學院裡教書,從結果來看,你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心願,不是嗎?”嵐冬說。
“不。”赫伯特教授猛地站了起來,像是忽然變得情緒激動,“當年,我的父親想要學習魔法,但他被這片大陸的所有學院、組織拒之門外。若乾年後,我繼承了他的理想,通過鑽研冥想、闖入密林獵捕奇幻動物,獲得了米莉伯格的錄取通知書。
“也許你認為,那是奇跡的開端——收到通知書的那個夜晚,我與父親確實高興得抱頭痛哭,徹夜難眠。”赫伯特咧開嘴來,露出一個如同小醜般滑稽卻瘮人的笑:“但我面臨的,卻是噩夢一樣的五年。”
毫無天賦的他完全就是魔法世界的門外漢,他是一年級新生裡年齡最大的一個,卻連最簡單的火球術、懸浮咒都無法學會,每到學期末,隻能通過替教授跑腿、幫彆的學生寫論文和報告來換取及格。
但他也不能說毫無天賦,幼時在馬戲團中混跡的經曆,教會了他如何與那些凶猛的動物共處。
與此同時,他也變得越發不合群,終日獨自待在臭烘烘的棚屋裡。
“
那些自認高人一等的小小魔法師們,最喜愛聚在一起,模仿我傻傻揮舞魔杖的樣子。”赫伯特也掏出自己的魔杖,他不斷揮舞,如同一個呆板的指揮家,而並非魔法師,因為沒有絲毫熒光在他的杖尖迸發。
“而就在不久之前,我心愛的、可憐的父親離開了人世。”赫伯特在這時候,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抹傷痛,“那個老頑固直到最後時分,還告訴我他想要魔法,想要我變魔法給他看,可我根本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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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深深的無力演變成了深重的痛恨,促使他回到米莉伯格,繼續他十年前的行當。
“所以,你把魔法違禁品賣給那些無法使用魔法的人類。”嵐冬下結論說,他同情赫伯特的經曆,但絕對無法認同他的做法,“對魔法違禁品的濫用,將會反過來害了那些無辜的人類。曾經有個商人將泥巴變作巧克力售賣,許多人在大量食用後腹瀉不止。”
“那又如何。”赫伯特無所謂地攤開手,聳聳肩,“反正,那些懂魔法的家夥自然會去處理的,不是嗎。”
“聽著,赫伯特。”嵐冬深擰著眉,“我認同這世上有不少自大的、糟糕透頂的魔法師,但善良的、樂於助人的魔法師同樣存在。”
赫伯特教授愣了愣,然後像是想起了些什麼,輕輕笑了。
他低聲說:“是,是會有那樣不厭其煩、一遍遍教我揮舞魔杖的魔法師,他偷偷為我的杖尖點亮了火花,繼而稱讚我,但我發現了這一切,然後我受到了傷害。”
赫伯特說著,忽而用明亮犀利的眼神看向嵐冬:“這麼說來,可真是件巧事呢,許多年前,有一位正義之士也像你這樣,試圖阻止我——你們是非常親近的關係,對嗎,但我想你們應該並非來自同個家族。”
嵐冬心中似有所覺,一動不動地緊盯著對方。
他的雙眼慢慢變成帶有怒意的豎瞳:“你當時對萊溫做了什麼?”
赫伯特教授又笑了,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隻藍色的史萊姆——就是最為普通常見的那一種。
“嘟比嘟,我很感謝今晚有人願意傾聽我的故事。”赫伯特說,“但是很遺憾,我不準備改變主意,並且,我需要你當個忘記一切的乖孩子。”
幾乎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
那隻藍色史萊姆忽然呈無數倍放大,他長出了尖銳的角、粗壯的四肢、長長的尾巴,最終成為了任何人都難以認出原形的怪物。
赫伯特一定是使用了特殊的魔藥水,讓這隻史萊姆發生了變異——沒錯,這是他自己曾經在課堂上透露的,他大概對自己的這項“發明”非常自鳴得意。
嵐冬面對著這隻比他高三倍的龐然大物,絲毫不感到畏懼,他早已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雖然對方看著巨大,但身軀依然像普通史萊姆那樣,是藍色半透明的,就像果凍那樣不安分地抖動著。
那就來嘗嘗龍炎的滋味吧。
嵐冬將魔杖上揚,一團幽藍色的熊熊烈火直竄而起,衝那隻怪物的腦袋飛去——
“嘟比嘟!不!”
他忽然聽見最熟悉的聲音在喊他。
嵐冬甚至都來不及回神,那隻怪物已經張開了深淵大口,不僅將火球整顆吞入,還試圖從他這裡奪走什麼。
...興許是要奪走他的記憶。
不好!要趕快想出新的魔法來抵擋它!
而在此之前,趕來的精靈早已不管不顧地擋在了他的身前,將他用力攬入懷中。
那隻深藍色的怪獸張著可怖的大嘴,發出一聲怪叫,嵐冬眼睜睜地看著它從萊溫的身體裡,吸走了一團半透明的、淡粉色的大泡泡。
並且以最快的速度,咕咚一口咽了下去。
與此同時,兩行清淚順著萊溫的面頰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