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萊溫拜托傑西尼醫師將裡奇找來，方便在他離家尋找草藥期間照顧小奶龍。
冬日降臨，裡奇一般都會待在金熊酒館裡度日，收到消息以後，他隔天清晨就來到了木屋。
萊溫開門迎接。
裡奇迫不及待伸腦袋進來看。
屋裡窗簾都拉著，黑暗而靜謐，但隱約能聽見幼崽均勻的呼吸聲。
“嘟比嘟一整夜都在咳嗽。”萊溫輕輕皺著眉，聲音壓得很低，“麻煩暫時不要吵醒他，我想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裡奇凝重地點了點頭，隨後看向好友：“那你...不要緊吧？我看你顯然也沒有好好休息。”
“我沒關係。”萊溫說完，就準備出門去了，“拜托你照看他了，我會在天黑之前回來。”
“放心交給我吧。”裡奇拍拍胸脯。
萊溫已經走出兩步，又回過頭來：“有任何突發情況，請隨時呼喚我，我能聽見。”
裡奇剛想問“森林這麼大要如何聽見”，他的好友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輕手輕腳帶上門，步入木屋，有些驚奇地看見之前那隻白兔子還活著。
它此刻悄悄銜著小被子的一角，拉扯拉扯，竟然為還在睡的幼龍蓋好了外露的大尾巴，並無視了龍翻身時的夢囈：“呦呦...”
兔子甚至還微微歎了口氣，蹲在小龍旁邊，用前臂輕輕推著吊床搖晃。
裡奇：“……”
反、反向過家家？
極有可能，是通過模仿某位精靈學來的。
……
嵐冬一覺睡到了快中午才醒。
他的喉嚨還有種嗆痛感，但勉強不像夜間那麼想咳嗽，迷迷糊糊睜開眼時，他見到吊床邊像往常那樣坐著個人。
裡奇此刻心撲通撲通跳著，看著剛蘇醒的幼崽懵懵懂懂，朝他伸出了黑爪爪，並用又乖又奶的聲音喊：“Na...”
沒有防備的龍甚至還露出了小肚皮，他的肚皮上沒有長鱗片，而是綴著一層細絨絨的毛，透過毛毛，能看見底下的皮膚是淺粉色的。
這...怎麼會有猛男頂得住！
“嘟比嘟寶寶！”裡奇快樂地朝小家夥伸出了手。
原本還迷糊的龍瞬間被這個中氣十足、半點兒不柔和的聲音嚇清醒了。
他眼睛瞪圓，縮回爪爪，弓起背鰭爬起來，打了個巨大的哈欠：不準叫我嘟比嘟！
然後他便蹲在吊床上，用不太友好的眼神看著這個傻裡傻氣的大男孩。
“你Nana出門去啦，今天就由裡奇大哥陪你玩兒。”裡奇絲毫沒受到打擊，並快速起身，“快來嘗嘗裡奇大哥為你精心烹飪的午餐吧！”
嵐冬舌頭卷了卷嘴角，一臉不相信地探頭觀察了一下。
裡奇端出來一份奶糕、一碗羊奶、兩條風乾牛肉——奶糕是他按照萊溫留的食譜做的，其他兩樣東西則都是現成品，羊奶根據萊溫的嚴格要求進行了加熱。
他那護崽的好友在離開之前，可是給他留了長長一卷紙的“注意事項”。
嵐冬翅膀一張，飛上餐桌，並叼來自己的蕾絲邊口水巾。
他其實並不喜歡這玩意兒，但他發現，戴著它就不會弄臟胸脯的鱗片，不會被抓去洗澡。
龍伸了伸脖子，裡奇便興高采烈替他係上。
就是係得歪歪扭扭，嵐冬低頭看了很久，大尾巴不高興地甩來甩去。
“嘟比嘟老爺，請用餐吧。”裡奇學著酒館服務生的模樣行了個禮。
龍於是慢慢挪了過去，選擇了蹲著——前幾天那針讓他左半邊屁屁到現在還腫著。
按照習慣，他先喝奶。
小腦袋剛湊近，龍的那雙犄角就覺察到了不對。
很可疑，很奇怪，很危險。
他於是先把尾巴尖伸了過去，充滿試探性地悄悄掠過水平面——
“嗷！”
龍趕緊收回了尾巴。
可惡！這燙死了！
“怎、怎麼了？”裡奇傻了，伸手隔著碗探了探，“這根本一點兒都不燙啊...”
【對小寶寶來說這可是很燙的！】
【建議溫度保持在35攝氏度左右】
係統都忍不住插嘴道，可惜他聽不見。
嵐冬隻能先放棄羊奶，啃了一口奶糕，然後發現...奶糕竟然是鹹的！
這個人類絕對是搞錯了配方！
喜歡的奶糕變成了怪味兒，這太讓龍傷心了。
【抱抱龍龍，我們不難過噢】
【勇者平時都是雲遊四方的，對食物的要求很低，有時候流落荒野，甚至會啃自己的皮靴、挖野菜吃】
【我們還是吃風乾牛肉好了，可以磨牙噢】
“我做失敗了嗎。”裡奇拿起一塊嘗了嘗，果然很順暢地咽了下去：“啊！這味道很不錯呢！”
【出現了，勇者的生命體征維持餐】
“對不起啊，嘟比嘟。”裡奇還是充滿抱歉地說。
嵐冬知道他是好心的，但自己的悲傷也是真實的。
“嗚嗚...”
龍於是緩緩背過身去，抱起棍狀的牛肉乾默默地啃。
一邊啃，他還撲扇著身後的翅膀，給他的羊奶扇風降溫——他絕對是特彆心急的寶寶，頻頻用尾巴尖試探溫度。
然後，他就開始拿尾巴攪奶玩，啪嗒啪嗒的，很快濺得滿桌都是。
嗯哼...嘟比嘟不吃了，來玩吧！
龍扔下啃到一半的牛肉乾，飛下餐桌，從角落滾出一個毛線球來。
“嘟比嘟，這好像不是玩具噢...”裡奇還在猶豫，就見著小龍猛一回身，動作又快又狠。
毛線球被他一尾巴抽了過來！
-
到黃昏時分，裡奇整個人氣喘籲籲地坐在地毯上。
“不、不行了，嘟比嘟。”他擺著手，“能不能、讓我、休息一小時。”
龍撲扇著翅膀飛在半空中，心想這個人真不耐玩，怎麼這就不行了，不是勇者嗎。
【龍龍，你是用飛的噢，他隻能兩條腿跑來跑去呢】
但平時Nana也是這麼陪他玩的，可從來都不會累。
【因為精靈的體力非常好呢，你的撫養人可是能上戰場的水平】
【嘿嘿，這也是我們選中他的其中一個原因，有體力才能帶龍寶寶呐ovo】
說起來，Nana為什麼還不回來呢。
龍晃了晃尾巴，看向外邊，冬季天黑得很快，現在窗外早已暮色四合。
而地上的勇者似乎沒有回去的意思。
難道說，精靈今晚不回來了嗎？
那他需要一整天都啃風乾牛肉嗎。
今晚，隻能和這個笨笨的勇者過夜了嗎...
裡奇看著小黑龍忽然躁動起來，原地打轉了幾下，從衣櫃裡拖出萊溫的圍巾，“嗷嗚嗷嗚”地叫了幾聲，並逼問三連：“Na？Na？Na？”
“他應該...馬上就要回來了。”裡奇不太確定地說。
萊溫之前說的“天黑之前”，但現在天已經黑了。
而小龍果然很快開始夜咳，白天的時候，裡奇隻聽見他偶爾咳幾聲，現在變得越發頻繁。
龍一開始還乖乖窩在吊床裡，咳著咳著，就直接起飛，看上去可憐極了。
“他咳得難受的時候，請抱著他，輕輕拍拍他的後背。”這是萊溫的其中一條留言。
裡奇於是摸索著照做，但小奶龍非常不安分老實，邊咳嗽邊使勁掙紮——
不要勇者！勇者的胸脯和手臂都硬邦邦的！
手指還生了厚厚的繭，非常粗糙。
嵐冬咳得掛著眼淚泡泡，飛到了書架的最高層，整條龍藏了起來。
“嘟比嘟，下來吧，上邊危險！”裡奇喊道。
龍趴在書架上，咳得心煩氣躁，大尾巴掃落了好幾本書，夾在書頁間的一些手抄紙張掉出來，遍地都是。
他覺得，精靈今晚大概是不會回來了。
“萊溫萊溫，請快快回來吧。”裡奇邊蹲在地上撿，邊焦急念叨著，“你的小家夥不肯要我。”
不回來...就算了。
他也不怎麼在意。
這個木屋馬上要被他占領了，他以後要一條龍住。
住到這個小屋子塞不下他的大腦袋為止。
“咕咕咕...”
龍扁扁的肚子竟然還叫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
嵐冬遠遠看見玻璃窗外、路的儘頭，有一盞搖晃的提燈在靠近。
他的尾巴尖稍微抬起一點點，氤氳著水汽的圓眼睛眨了眨。
“嘟比嘟，好像是你Nana回來了！”裡奇發出了近乎喜極而泣的聲音，連忙去開門。
嵐冬都看到熟悉的金色長發了，卻仍然藏身於書架頂上，完全沒有要飛下去的意思，甚至把腦袋縮了回來。
【遊戲好像檢測到龍龍的狀態是“開心中”噢】
【龍龍完全可以多撒撒嬌嘛】
“嘟比嘟。”溫和動聽的聲音從底下傳來，近在咫尺。
睡了，你嘟比嘟睡了。
你回來太晚了，嘟比嘟自然是不會等你的。
但他的咳嗽聲倒是暴露了他沒睡的事實。
“我帶回了一些草藥。”萊溫說，“興許能讓你感到舒服一點兒。”
“草藥？”裡奇看他的口袋，有一些竟然是從地裡挖出來的、陷入沉睡的種子，“它們能在這樣的天氣裡生根發芽嗎？而且，要多久才能長成呢...”
萊溫沒回答，隻說：“請替我再照看嘟比嘟一小會兒。”
龍的尾巴動了動，腦袋探出來，看見精靈竟然又出去了。
但他這次並沒有走遠，而是到了屋後的院子裡。
嵐冬忍不住飛下書架，躲在窗簾背後偷偷地查看。
隻見精靈蹲下身去，將那些沉睡的種子、以及半枯萎的植物小心地埋進了土壤裡，並低聲說了些什麼，仿佛在與這些植物進行交談。
這樣能行嗎？
就在嵐冬還懷疑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土壤裡正一點點滲出柔和的、綠瑩瑩的微光。
這些微光如同夏日的螢火蟲般，向上飛散，它們映照著破土而出、悄然生長的綠色植物，也映照著精靈那張柔和得如同幻影般不真實的側臉。
裡奇的嘴大張得能吞下一顆雞蛋。
就連嵐冬也微微驚訝地睜大了圓眼，一雙爪爪貼在冰冰涼涼的玻璃窗上。
他見識過無數強大的魔法，但這還是他見過的最無聲無息、最柔和的一種——不具備任何攻擊性，卻能使萬物在瞬息之間複蘇。
一時間，就連院子裡貧瘠的地面都長出嫩綠的青草，花圃裡開滿五顏六色的鮮花。
在整個銀裝素裹的薄霧森林中，隻有這裡在曆經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