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尤傲嵐的鎮壓之下, 成奕勉強打起了一點精神,所剩無幾的理智重新掌控了身體的支配權。
他自己站起來,剩下的身體重心交由陳秘書, 攙扶著他去醫院。
尤傲嵐就在成奕身旁跟著, 不放心地看著他。
為了不讓阿嵐過多擔心,成奕強撐著精神,努力擺出一副我沒事的樣子。
然而到了車上之後, 成奕又開始昏昏沉沉了, 不太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大概是不想把自己的重量壓在阿嵐身上,他頭一偏, 抵在了門窗昏睡,臉色是不正常的紅。
雖然小陳開車很穩,但把頭靠在容易有震感的門窗上,還是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尤傲嵐又去探了探他的額頭,依然燙手。
雖說自己並不稱得上是一個很會照顧人的人,但對待一個病患,尤傲嵐的態度還是會鬆動許多。
她掰過成奕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 努力調整姿勢讓他舒服一點,催促小陳開快。
說是去醫院看病, 實際上他們去的是一家私人診所。尤傲嵐和成奕的家庭醫生都在那裡坐診,算是一個固定的上班場所。
畢竟他們兩個人都不是隔三差五就會生病的那種類型,讓家庭醫生全年無天候的陪在身邊,顯然是一種資源浪費。
何況他們也不習慣一直有人跟著, 還不如讓家庭醫生在固定的地方待著, 如果有其他病人上門,也可以多賺點費用。
私人診所比去醫院方便多了,各種設備也一應俱全, 最重要的是能夠保證很高的隱私性。
詳細地做了一番檢查之後,醫生告訴尤傲嵐說,成奕應該隻是由感冒引起的發燒,隻是由於沒有及時乾預,所以才會高熱不斷。
除此之外,他這次生病和高強度的疲勞工作有關係。
家庭醫生熟練地采取了措施,給成奕打了一劑退燒針之後扶他到病床上休息。
大約折騰了一小時,成奕的狀態有了明顯的改善,紅臉慢慢退下,恢複正常。
熱度還有一點,但已經不屬於高燒的範疇。
尤傲嵐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不客氣地坐在了病床旁邊的沙發上。
陳秘書還在和家庭醫生進行交接工作,他先前並不知道有這樣的地方。
畢竟他當上秘書的時間不長,再加上成總從來都沒有生過病,不了解家庭醫生這方面。
不過尤傲嵐認為讓陳秘書和這邊建立一定的聯係是很有必要的。
要是下次成奕還不聽話,小陳就可以自己聯係家庭醫生,讓他們上門來幫成總看病。
有自己的許可,陳易之也算是拿到了尚方寶劍。
“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成奕恢複了清醒,半靠在枕頭上,底氣還是不足。
“不是我說,成奕,你這次也太粗心大意了。平時那麼關注身體健康的一個人,怎麼連發燒都不肯看醫生?”
尤傲嵐冷哼道,說話的語氣很不客氣。
也怪成奕的身體素質實在太強大,尤傲嵐都不記得他上次生病到底是多少年前了,就連次普通的小感冒他都沒有得過。
猛然來這麼一下當個脆弱的病患,還真是讓人不習慣。
特彆是臉色蒼白的成奕,和自己記憶中永遠冷靜健康的男人,形成了巨大的差異。
她發現自己並不喜歡看到病怏怏的成老頭。
成奕對此也很無奈。
他隻是這段時間沒有那麼早睡而已,再加上去陽台吹了吹風看看夜景,結果就感冒發燒了。
唉。
至於看醫生,他其實也並沒有那麼排斥,隻是覺得自己隻是一時不舒服,緩一緩就能好。
沒想到拖著拖著發了高燒,還被阿嵐給抓包。
心累。
“趕緊好起來吧成老頭,也就這幾天我暫時會幫你打打圓場,如果墨姨問起來,我就說你公司比較忙,沒時間去看他們。”
尤傲嵐幫他接了一杯熱水,放在床頭邊,淡淡道。
成奕感受到了她隱藏起來的那份關心,笑著回道:“我媽應該不會給我打電話,不過還是謝謝阿嵐。”
自己老媽什麼德性他最清楚了,如果不是趕上一些特彆的節假日,老媽壓根想不起自己這號兒子。
這就是擁有一對感情太好的父母所不為人知的痛。
自己隻是他們感情的見證物罷了,非必要不存在。
尤傲嵐哼了一聲,接受了成奕的說法,冷漠的表情緩和了許多,心中那一絲的緊張感也終於淡了下去。
她現在才有心情回想起之前挖到的新好苗子應霽,就隨口和成奕提了一嘴。
“這麼高嗎?”成奕都有點驚訝。
成奕自己的身高有187,絕對算得上一聲高個子,再加上不錯的身材比例加持,整個人看起來修長挺拔。
沒想到阿嵐說,對方目測近兩米高,那確實是個大高個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對此並沒有多少感覺,這是當成生活中的瑣事而驚訝。
隻不過要是再過段時間,他看到了那樣的新聞,成奕絕對會後悔此刻自己的天真。
後來他還為此憤而鑽到健身房待了小半個月才肯見阿嵐,非要展現自己的健身成果。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說起來我也是有點衝動的,隻不過他的外形條件實在太好了,讓我忽略了對他演技的考驗。”尤傲嵐冷靜下來之後反省道。
其實應霽的提議不錯,確實應該要看過他的演技之後再下決定。
要是演出了那種“我XXX,一定要加油加油!”的尷尬感,那還真是沒法補救。
不過按理來說應該不會出現那種孺子不可教也的情況,隻要有進步的空間,一切都沒問題。
好歹還有那麼多厲害的老師可以幫他提高演技,不至於太差勁。
總之等明天再聯係他吧。
“對了阿嵐。”成奕挪了挪身體,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今年,是不是該讓疏桐一起跟著去那邊看看?”
那邊?
尤傲嵐微微愣神之後,立馬意識到了成奕指的到底是什麼。
她臉色一凝,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臉色微微發白,氣氛再一次沉寂了下來。
成奕大氣都沒敢再出,隻好安靜等待著。
沒辦法,這句話有且隻有他能夠開口。
每年都由他來唱這個黑臉,他也習慣了。
好在尤傲嵐很快恢複了正常,她認真思索了一下成奕的話,點頭道:
“確實,也是時候該讓他去一趟了,畢竟回了國,不去那邊也說不過去。”
到底曆經了兩輩子,尤傲嵐很快就過了心裡的那道關。
曾幾何時,她有無數次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提前這樣做。
好在今天,有成奕的提醒,她相信未來一切的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成奕。”她低聲道。
“嗯,我在。”
“是明天嗎?”
“對。”
“好。”
尤傲嵐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就明天去吧,把所有工作都推掉,帶著疏桐,一起去吧。”
就在她說出口的那一瞬間,空氣中似乎微微凝結的紐帶,很輕很輕的啪的一聲,斷掉了。
被堵塞的某種東西,再度恢複流動。
“好。”成奕眸光閃動,笑容欣慰。
大概是溫情的氛圍讓人渾身不適,尤傲嵐很快出聲打斷道:“既然明天要陪我去,那你今天還不趕緊休養,把身體給我養好。”
真是的,都這麼大人了,居然還會在這麼重要的時間之前掉鏈子。
成奕訕笑,再度縮起了自己的身軀,努力降低存在感。
彆罵啦彆罵啦。
有了這件事的插曲,尤傲嵐倒是重新振作了起來。
她飛快地調整工作時間和一些事宜安排,把與應霽的見面調到了後天,並著手準備明天的東西。
成奕也忙活了開來,他同樣交代小陳推遲一切會議計劃,一切都等後天再說。
小陳本想詢問具體緣由,他也好對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成奕一點都沒有要說的意思,尤傲嵐也一樣,兩個人都是默契地用“那件事”來指代,很明顯就是不想透露出去。
上頭態度都這麼明顯了,陳易之當然不會多問。
反正他胡謅瞎編的功夫一向很好,絕對讓成總放心滿意。
大家都忙碌起來了,特彆是尤傲嵐,她在回家之後也一直整理東西,尤疏桐雖然好奇姐姐到底在忙活什麼,但他並沒有多問。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尤傲嵐捧著一束鬱金香敲開尤疏桐的房門。
尤疏桐還有點困,沒有睡醒,不過知道是姐姐在叫自己,所以他還是起床開了門。
“疏桐,今天你要和我出去一趟。”尤傲嵐道。
她的情緒並不高漲,甚至還帶著點嚴肅感。
“要帶我出去?”尤疏桐有點驚訝。
回來這麼多天了,他還是第一次被允許跟著姐姐出門。
其實從小到大,他都是跟他姐姐身後的跟屁蟲,沒有一刻願意和姐姐分開。
但是回國之後,他並不確定如此跟隨的舉動會不會引起姐姐的不滿。
所以他一直都憋著沒說出口,就這麼老老實實待在家裡。
尤傲嵐今日的提議讓他明顯振奮了起來,困意都消散了。
“嗯,給你十分鐘的洗漱時間。”尤傲嵐沒再多說什麼,揮手讓他加快動作。
尤疏桐也很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匆匆忙忙搞定了一切,重新打開房門。
“姐,我好了。”他忐忑不安地說道。
其實在看到姐姐手裡捧著花束之後,他就隱隱約約猜測到了今天要出去的地方。
隻是他還有點不敢相信。
但尤傲嵐證實了他的猜測,她把手中的鬱金香塞到了弟弟手裡,說:“走吧,今天去看看爸媽。”
“……嗯。”
尤疏桐鼻子一酸,整了整衣角,手裡緊緊捧著花束,跟在姐姐身後。
尤傲嵐和尤疏桐都是一身黑,他們肅穆地出了門。
成奕早就在車上等好了,今天是由龐軍開車帶過去。
上了車之後,尤疏桐是所有人當中最緊張的那個。
向成奕哥問了一聲好後,他便一言不發,緊緊盯著窗外向後飛逝的風景。
這麼多年了。
爸,媽。
我好想你們。
尤疏桐努力瞪大眼睛,想要控製那股難忍的熱意淌出。
過往被封鎖的記憶像是按下了解鎖鍵,被瞬間釋放了出來,大量痛苦的過往衝擊到他的腦海當中。
他緊緊捧住花,捧住媽媽生前最愛的花。
尤傲嵐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同樣看著窗外,心中說不清的是悲傷還是悵惘,亦或是慶幸。
慶幸在重生之後,她有能力去彌補一切。
起碼這輩子,不要讓身邊的人留下遺憾。
弟弟上輩子得到的懲罰已經夠多了,他的錯誤早已被時間原諒。
血緣之間的羈絆,是永遠都無法抹去的。
爸,媽。
我猜你們今天一定想不到我帶誰來見你們了。
成奕坐在副駕駛上,透過後視鏡觀察後座兩人的表現,方便他察覺不對勁及時乾預。
好在姐弟倆的情緒都還算穩定,他也就舒了一口氣。
目的地——某墓地。
這片墓地所在的位置比較偏僻,是尤成兩家自當年結拜後,特意找了大師共同定下的家族墓地場所。
也就是說,從尤傲嵐和成奕的爺爺那輩兒,凡是去世的親人都會統一埋葬在這處。
尤傲嵐的爸媽自然也在這。
正是因為挑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不能隨意破壞地形擾了風水,山路崎嶇也就成為了必須忍耐的方面。
尤傲嵐和成奕每年都會來這裡,一搖一晃當中也就習慣了。
更何況來的次數多了,山路也被車轍慢慢壓平,比起十年前的路況,肯定是要好上許多。
尤疏桐很多年沒有感受到這一種顛簸的狀態,他的胃有點輕微惡心,臉色發白。
不過尤疏桐強行忍住了不適,焦急的心早已飛到了遠處。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爸媽,和爸媽說說話,告訴他們,姐姐終於肯原諒自己。
約摸在顛簸中度過了半小時,山路豁然開朗,經過了安置在此處的保安亭,時隔一年他們再次踏入了這裡。
往年都是成奕陪同尤傲嵐過來的,他處理起事情來頗為得心應手。
還記得當初因為失去雙親的記憶太過痛苦,尤傲嵐隻有刻意遺忘具體的時間才能夠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但每年的祭拜必不可少,這個時間點就至於能交給成奕記住並且按時提醒。
今年也不例外,隻不過成奕也沒有想到阿嵐會願意帶疏桐來這裡。
默默把這對姐弟扶下了車,成奕陪伴在了尤傲嵐的一側,領著他們尋找具體的位置。
尤疏桐很小心,他很努力地記住周圍的方位,想要把過去缺失的經曆都補回來。
龐軍拎著一大堆東西,同樣沉默地跟隨著。
尤雲霆家主以及邱微雨主母的離世,對龐軍來說,同樣也是一件令人遺憾惋惜的事。
四個人就這樣來到了一處非常乾淨的墓碑前。
尤傲嵐站定,又拉著尤疏桐的胳膊拽過來,聲音顫抖地對著面前的墓碑鞠了一躬。
“爸,媽,我和疏桐來看你們了。”
尤疏桐強忍一路的淚,在此刻終於潸然落下。
他把鬱金香放在了墓碑前,雙膝跪地伏在了地上。
“爸媽……我回來了……”
令人心碎的聲音在空中響起,他哭聲中的痛苦太過明顯,像有傳染力一般讓人難過。
就好像曾經的美好與現實的孤獨反複進行著強烈的對比,衝擊著脆弱的心靈,讓身軀渾身戰栗。
成奕也有點失控地彆過了頭,心中莫名酸楚。
作為青梅竹馬,關於尤傲嵐一家人的事他全部都清楚,他明白姐弟二人曾經生活的有多幸福,之後的痛苦有多大。
這麼多年了,分崩離析的尤家姐弟終於重歸於好。
不知道叔叔阿姨在天有靈能不能夠看到。
要是能夠看到的話,想必這一幕場景,叔叔阿姨一定會很欣慰吧。
尤傲嵐也跪了下來,拍了拍尤疏桐的背,聲音如泣如訴,低不可聞:
“也是姐姐的錯,姐姐不該怪你這麼久的。”
“不,姐,我知道都是我的原因。”尤疏桐坐直了身體,對她搖了搖頭。
“其實我從來都不怨你,包括你後來特彆討厭看到我,告訴我說你想把我送出國,這些我都沒有任何抱怨,因為我知道一切都是我活該。”
尤疏桐抹了抹淚。
能和姐姐重新提起當年的這件事,其實也是尤疏桐一直以來的願望之一。
在爸媽車禍發生之後,年僅九歲的尤傲嵐就再也沒有和弟弟說過一句話。
無論是責罵怪罪還是怨憤,這些正常的情緒通通沒有,她留給尤疏桐的隻有冷漠的眼神。
尤疏桐那時候也還小,他其實不全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姐姐對自己的態度出現了天差地彆的變化。
在那之後,姐弟倆也就再也沒有發生過任何交流,不過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尤疏桐很痛苦,他寧願姐姐恨自己罵自己,也不想被當成空氣一樣無視。
他也很自責,以至於爸媽過世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過過一次生日,包括今年。
今天。
除了爸媽的祭日之外,同樣也是他的生日。
尤疏桐閉眼,嘈雜紛亂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重現,痛苦的畫面徐徐展開。
……
“今天是什麼日子呀,我們家桐桐要五歲啦~”
邱微雨戳了戳尤疏桐的小酒窩,逗得他咯咯直笑。
尤傲嵐也開心地笑著,在房子裡到處跑到處跳:“吃蛋糕!拆禮物!”
尤雲霆長臂一伸,一把撈住了自己調皮可愛的女兒,把她抱起來轉了一個圈,輕鬆放到自己的脖子上騎馬馬。
“弟弟過生日,怎麼嵐嵐也這麼開心呀?”尤雲霆笑道。
尤傲嵐撅嘴回答,一副理不直氣也壯的樣子:“弟弟過生日就是我過生日,不分彼此。”
尤雲霆展現出了詫異的表情:“嵐嵐這麼聰明,連不分彼此這個詞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那當然啦!嵐嵐都九歲了,是二年級的學生了!”尤傲嵐驕傲抬頭。
邱微雨看的直笑,為自己的一雙兒女而開心著。
當媽媽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不過姐姐說到了禮物之後,尤疏桐也坐不住了,他扭著屁股晃媽媽的胳膊:“桐桐要拆禮物!”
“現在就拆?”邱微雨問。
“現在!”尤疏桐重重點頭。
拗不過他,邱微雨就把他放到了地上,隨他去拆禮物。
禮物是早就準備好了的,隨時等待主人查閱。
不過尤疏桐很會拍馬屁,他叫上了姐姐一起拆。
尤傲嵐欣然應允,兩個人就衝到了禮物堆裡快樂拆箱。
隻是拆完之後,尤疏桐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高興。
他嘴角往下一撇,一副委屈想哭的樣子,重新撲到了媽媽的懷裡:“媽媽~”
“怎麼了怎麼了?”邱微雨對他保持著無比的耐心,“告訴媽媽,為什麼要哭?”
“桐桐想要吉他,但是禮物裡面沒有吉他。”尤疏桐不開心。
聽兒子這麼一說,尤雲霆這才想起來,和老婆二人尷尬一笑。
還真把這件事給忘了。
在這之前,尤疏桐其實跑到他們倆面前念叨了好多次,他想要一把吉他。
隻不過尤疏桐才五歲,就算把吉他買回來之後,他這個小個子也彈不了,小小的爪子連幾根弦都撥不住,更彆說按F了。
出於這個原因,尤雲霆和邱微雨才想著用他另外一個想要的遙控飛機來代替。
隻是沒想到,尤疏桐居然還記著吉他一事。
尤雲霆把兒子抱了起來好生哄道:“桐桐乖,你個子太小,吉他是彈不了的。等你長大了一點,爸爸再給你買好不好?”
“不好不好!桐桐就要!爸爸媽媽騙人!”尤疏桐不依不饒。
他可是在之前就和姐姐討論過的,他要當一個厲害的歌手,姐姐來當他的經紀人。
既然要當歌手的話,不會彈吉他可怎麼行?
在尤疏桐的印象中,歌手就等同於在舞台上彈著吉他唱的人,吉他必不可少。
尤傲嵐倒是不覺得現在就買吉他有什麼必要,她對尤疏桐說:“桐桐乖,現在好晚了,而且待會就要吃蛋糕了,下次再讓爸爸媽媽買吉他好不好?”
“我不!”尤疏桐的執拗勁上來了。
他覺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所有人就都要聽他的。
“就要爸爸媽媽買!現在就買!桐桐就要!”
“桐桐不乖!”尤傲嵐生氣道。
她覺得弟弟太任性了,買個吉他有什麼好著急的,明天後天什麼時候都可以買呀,為什麼非要現在?
而且隨便叫人買都可以,為什麼要爸爸媽媽親自去買。
她想吃蛋糕呀~
都饞了一天了~
要是現在爸爸媽媽就出去買的話,豈不是又要一兩個小時,很晚很晚才能吃到蛋糕?
尤傲嵐也鼓嘴生氣。
眼見著姐弟倆就要因為這點小事吵起來了,尤雲霆和邱微雨無奈地對視一笑,出來打圓場。
“嵐嵐乖,桐桐也乖,不要因為這點小事吵架好嗎?”
尤雲霆把他們兩個都抱到了自己的懷裡,親了一口他們的小臉蛋。
“這樣子,嵐嵐桐桐在家等著,爸爸媽媽現在就開車去買,一個小時,不,半個小時內就回來好不好?”
尤雲霆好生勸道。
尤疏桐已經在鼓掌拍好了,但尤傲嵐不太開心地把臉往旁邊一扭。
邱微雨早就看出了女兒的小心思,她走過來捏了捏尤傲嵐的嬰兒肥:“乖嵐嵐,媽媽在回來的時候給你帶一個專屬的小蛋糕好不好?”
“真的?”尤傲嵐的表情一下子就放軟了,她睜著大大地眼睛問道。
“當然了,爸爸媽媽什麼時候騙過你們兩個。”
夫妻倆發誓保證道。
“好吧。”尤傲嵐隻能勉強退讓,畢竟今天是弟弟的生日,她也不想生氣吵架。
事情的結尾就是,尤雲霆帶著邱微雨兩個人開車出門了。
和保姆管家一起在家裡呆著的尤傲嵐和尤疏桐繼續瘋玩,忘記了時間。
可是等著等著,直到困意上湧,尤傲嵐和尤疏桐都沒有等到爸爸媽媽回來。
尤傲嵐已經學會了看鐘表,她發現時間早就過了爸爸媽媽保證的半個小時,已經超過了兩個小時了。
她在管家爺爺的懷裡,揉著眼睛問道:“爸爸媽媽怎麼還不回來呀?我都困了,今天還能吃到蛋糕嗎?”
後來她就睡著了,等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整個家裡的氣氛都很不對勁。
管家爺爺和保姆奶奶都哭紅了眼,而爸爸媽媽還沒回來。
“小姐。”管家爺爺見她醒來,忍著悲痛上前。
“爸爸媽媽呢?”尤傲嵐還有點起床氣,撅嘴問道,“我要爸爸媽媽抱~”
她的這番話更是讓管家爺爺哽咽,天知道該如何對兩位尚不懂人事的孩子說出那樣殘忍的話。
最後的最後,尤傲嵐被迫明白了一切,她突然間懂得了生離死彆,也在一夜間成長。
參加完父母的葬禮,她一邊繼續正常的學業,一邊開始學會接管公司的事務,迅速成長為雷厲風行的一家之主。
對她來說,在父母去世的那一瞬間,她已經沒有了家人。
尤疏桐,已經不算她的弟弟了。
作為殺父殺母的仇人,尤疏桐憑什麼能夠得到自己的原諒?
如果不是他非要任性地買吉他,爸爸媽媽怎麼會在晚上出門,又怎麼會發生車禍搶救無效身亡?
這一切都是尤疏桐的錯,都是他造成的!
他是尤家的罪人,他沒有資格被原諒。
自那之後,尤傲嵐清晰表現出了對尤疏桐的排斥。
不允許他去墓地看望父母,不允許他和自己搭話,不允許他展露罪惡的笑顏。
後來,尤傲嵐更是將他送出了國,眼不見為淨。
……
回憶戛然而止。
尤疏桐慢慢睜開了眼,模糊的淚水衝刷了他曾經的痛苦過往,他跪在了地上懺悔。
爸,媽,我終於回來看你們了。
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當年任性的要求,你們也不會……
他低聲嗚咽地哭著,像是要把這些年來的所有痛苦發泄出來。
雖然那個時候才五歲,但因為當初的記憶太過痛苦,所以他一直銘記在心。
更何況就算他回憶不起來,周圍的人也會永遠提醒他曾經犯下的錯。
尤疏桐上一輩子之所以會抑鬱自殺,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他把所有的悲傷痛苦全都憋在了心裡,自身卻又無法消化。
他時時刻刻想要懺悔,但又覺得像自己這樣罪惡的人,根本不配得到救贖。
尤傲嵐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就像小時候那樣,她是最疼愛弟弟的那個人。
兩輩子了,還有什麼是看不清的呢?
尤其是人到中年之後,再加上曾經失去過弟弟一次,尤傲嵐那個時候才幡然醒悟:尤疏桐又有什麼錯呢?
他還那麼小,才五歲,小朋友又怎麼懂得自己的要求是否任性,他隻是直白的開口去要。
況且爸爸媽媽的車禍也不是他造成的,這樣突如其來的意外誰能夠料到。
如果沒有發生車禍,那麼爸爸媽媽將平安帶回來吉他和蛋糕,一家人仍舊是幸福快樂的模樣。
尤疏桐又怎會知道其中的變量,他如何承擔得起“罪人”二字。
不過是自己沒有地方發泄怨恨,便把所有的錯誤都怪在弟弟身上罷了。
其實真正內心醜惡的人,是我自己。
尤傲嵐反省著,懺悔著。
她和弟弟在墓碑前相互擁抱,用行動來證明自己。
還好,一切為時不晚。
爸,媽,你們不用再擔心了。
接下來,我和弟弟一定會相互扶持,好好把日子過下去,不會再讓你們為我們姐弟二人操心。
我會儘到作為長姐的責任,照顧好弟弟,不讓他重蹈上輩子的覆轍。
大概在爸媽的墓碑之前會觸發很多的感情,連曾經的一些潛藏在心中不好說出口的話,似乎也變得容易說出口了。
就這樣當著爸媽的面,姐弟倆相互懺悔相互道歉,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修複著存在了十幾年的親情裂縫。
雖然這個裂縫不一定能夠恢複如初,但起碼姐弟兩個人都在為此做出巨大的努力。
從淩晨出發一直到過了午飯時間,姐弟倆這才重新收拾好了情緒,從地上站了起來。
跪了這麼久,兩個人的膝蓋都有點發疼,成奕也像罰站一樣站在旁邊等了很久。
幸好昨天生病一周後他狠狠睡了一覺,精神頭恢複了很多,要不然今天他也有可能撐不住。
在尤傲嵐剛站起來還有點踉蹌的時候,他第一時間過去攙扶。
車裡已經準備好了足夠的紅花油,每年都是這樣,阿嵐的膝蓋總會青紫兩三天。
隻不過這一次,尤傲嵐的表情非常輕鬆,她打心底放下了人生的一塊大石頭,所以膝蓋的淤青對她來說也不算什麼了。
儘管姐弟二人之間還是保持著無言的狀態,但成奕能夠明顯發現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化。
比如之前的沉默會有隱隱的尷尬成分在其中,但現在的沉默基本上隻能看出屬於親人之間的默契,讓人安心。
總之,姐弟親情的修複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在坐上車之後,因為膝蓋彎曲引發的疼痛,尤疏桐一個腿軟跌進了車裡。
這一醜相剛好被姐姐看見了,尤傲嵐撲哧一聲沒忍住。
而尤疏桐在呆愣了一瞬間之後,也哈哈笑了出來。
時隔這麼多年,他露出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表情輕鬆,再也沒有了曾經的負罪。
或許他內心中還是對父母的去世抱有一定的愧疚感,但重新能夠擁有姐姐這位親人,還是讓他心中充滿了感激。
他發誓,接下來自己無論如何都會對姐姐加倍好,他隻有姐姐一個親人了,他不想再失去她。
尤傲嵐也默許了尤疏桐的跟屁蟲行為,從今天之後,開始隨身帶著他到處走。
尤疏桐覺得這十幾年來,他最開心的時間就是這幾天。
天知道他有多想當回姐姐的跟屁蟲,沒想到現在居然實現了。
而且越跟著姐姐,他就越能發現姐姐的厲害。
不僅公司管理的服服帖帖,工作上處理的遊刃有餘,在管理藝人上也同樣有威嚴有聲望。
除了個彆不方便帶他出去的場合之外,尤疏桐簡直快活極了。
隻是有一點,姐姐把龐軍撥給了自己,用來保護自身安全。
可是他並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好保護的,畢竟他又不是尤氏集團的繼承人,哪有那麼金貴。
事實上這是尤傲嵐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一件事,雖然眼下弟弟看起來狀態恢複了很多,但她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有龐軍跟著,她才能夠放心。
況且當初把龐軍接來作為自己身邊的助理時,她就已經想好等尤疏桐回來之後就把龐軍交給他。
至於自己身邊空缺的助理,尤傲嵐下意識想到了前世的妮妮。
妮妮是她前世的工作助理,也是她作為經紀人的左膀右臂,把事情安排的都非常妥當,年輕活力有朝氣。
當初她在成為自己助理的時候也才剛剛大學畢業,雖然工作上比較青澀,但她很會察言觀色,做事腦袋又靈活,無論學什麼上手都很快。
把事情交給她,自己是放一百個心。
因此在前世的時候,妮妮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
尤傲嵐對她十分信任。
所以再來一世,尤傲嵐還是想把妮妮重新簽回到自己手下。
算了算時間,今年她差不多也該混到娛樂圈當中了,回頭自己找一找相關信息,看能不能把她挖到傲煌來。
到底還是熟人好辦事,對於用慣了的人,尤傲嵐還是會偏愛一些。
在過年前處理完了這一切,尤傲嵐的心情很是不錯,就連戴琳都發現了尤總的好心情。
再過一個禮拜不到就是除夕夜了,尤氏集團上下都進入到了最終的收尾工作。
尤傲嵐也進入到了放鬆的狀態,她靠在了辦公椅上,遠遠看著弟弟半躺在沙發上戴著耳機聽音樂,尤傲嵐忽然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這一切不就是她曾經尋求多年未果的幸福嗎?
她眯著眼,感受著落地窗外的陽光,心情也跟著飛揚了起來。
接下來應該沒有什麼事了吧?
等等,我是不是忘了什麼?
忽然間,尤傲嵐猛地坐起,忍不住啊了一聲。
尤疏桐摘下耳機,好奇地看向尤傲嵐:“怎麼了姐?”
貌似是頭一回看到姐姐如此失態的表情。
尤傲嵐扶額,對自己的破記性很是無奈。
“我把一個要簽的藝人給忘了,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
沒錯,那個被遺忘的人正是應霽。
此刻他正背著手在家裡走來走去。
自從被經紀人發了名片並且說明天再聯係之後,應霽整個人就處於失魂落魄的狀態當中。
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安分守己等通知,貿然打電話給經紀人詢問是不禮貌的。
但這也過了太久了吧!
說好明天跟我聯係,這都已經明天的明天的明天還要明天了!!!
應霽欲哭無淚,心中無比懷疑對方是不是拿自己逗趣。
但這麼大的一個機緣擺在自己面前說不動心肯定是假的,他不能錯過萬分之一的概率。
對此,應霽連睡夢中都在渴望著尤傲嵐的來電。
他甚至為了第一時間能夠接到電話,都放棄了去影視基地跑組的日常生活,隻能在家裡焦灼等待著。
將近兩米的大個在家裡走來走去,他無數次頭撞到了吊燈,但又毫無所知,整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躺在掌心中的小小手機上。
“來吧~來吧~快給我打電話吧~”
應霽一邊走一邊對手機施魔法,他真的很想在今年過年之前能夠得到一個好消息,從而過個好年。
就在他盯著手機都快盯出重影來的時候,忽然間手機一個震動。
應霽被嚇了一跳,手機差點從掌心飛出去。
他趕緊把手機撈起來,激動的不知道該摁下接聽還是掛斷,總之一頓混亂的操作之後終於放在了耳邊。
“喂!請問是尤經紀人嗎!”沒等對面開口,應霽第一時間大聲吼道。
來電正是尤傲嵐。
她默默地把手機拿的離耳朵遠了一點:“對,是我。”
“你可終於給我打電話了,我都差點要以為你是個騙子,騙我能簽約耍我玩兒呢!”應霽委屈地抱怨道。
他這番口吻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之間認識了有多久,感情有多好呢。
尤疏桐默默支楞起了耳朵偷聽。
不對,同在一個辦公室內,電話內容又這麼大聲,這怎麼叫偷聽呢?
尤疏桐默默坐直了身體,增加了一點氣勢。
尤傲嵐也有點尷尬,因為確實是自己忽略了應霽,算是她工作上的不到位。
“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幾天太忙了,沒想起你來。”
“沒事沒事,隻要不是騙我感情一切都好說,所以尤經紀人,你打電話過來是讓我找你簽約嗎!我已經準備好了!我還準備了現場表演的道具,也準備好了試戲的內容,一切就等你通知!”
應霽的話讓尤傲嵐啞然失笑。
果然是一個準備充分的孩子,在等待電話的這麼多天裡,他也做了很多努力啊。
“行,你看什麼有空直接來我公司一趟吧。”尤傲嵐笑道。
“要麼今天?今天怎麼樣?我待會兒就來?”應霽三連問。
尤傲嵐自然沒有意見,畢竟是自己虧待人家在先。
她把地址發了過去。
應霽也很給力,幾乎是在電話結束後的一小時內就匆忙趕到了集團大門口。
依舊是引導員戴琳,她從容地站在大門口等待。
她已經從尤總那裡聽說了,今天過來簽約的會是一個將近兩米的男演員,在人群中非常醒目。
本著這樣的搜尋目標,戴琳很快就認出了他。
隻是接下來,戴琳訓練有素的職業微笑慢慢龜裂。
“……”
你你你,怎麼還把家長帶來了?!
應霽高興地下車,指著大門口道:
“老爸老媽,就是這裡了!快拿著我的道具包,咱們一起進去!”
“好嘞兒砸!”
兩位民族風穿著的時尚老頭老太,哼哧哼哧扛起了包,咧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