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1 / 1)

萬人嫌落水後 今州 5647 字 6個月前

顧小燈這夜入睡前還貼著顧瑾玉的手,半夜忽然做了個在明燭間的夢,夢見失足從那高空摔下來,小腿肚抽著筋猛然醒來。

夜色茫茫,床邊卻是空的。

他在夜色裡呆了不知道多久,忽然聽見窗扉輕緩一聲響,振翅聲很輕微地一晃而過。

顧小燈的腦袋這才繼續轉動起來,料想是顧瑾玉半夜被花燼啄醒,有事出去再回來,這人少年時就沒日沒夜神出鬼沒的。於是心跳平緩下來,閉回眼睛假睡,準備等顧瑾玉回來時謔咿一聲嚇他一跳。

除了掩窗的微弱聲,屋裡再沒有其他動靜,好像隻是輕風短促地拂過,而不是一個高大的男人歸巢回窩。

顧小燈支棱著耳朵也聽不到聲音,憑著第六感感覺顧瑾玉“飄”到了他床前,這才聽到了些活物該有的氣息。

他嗅到顧瑾玉身上輕微的草木藥香,掩蓋著他那些好了又添的傷口的血腥味,他忽然就不想嚇唬他了。

顧小燈等他重新回床補覺,豈料顧瑾玉隻是在床前輕掖他的被角,繼而又去輕撫他披在枕頭上的發梢,像犬類舔舐同伴一樣,久久都停不下來,仿佛要這麼守到天亮一樣。

顧小燈等了他半晌,沒轍,悶聲咳了一下,翻身睜眼去看床前,眯著眼睛借微弱光線視物,視線裡的顧瑾玉在模糊裡一點點變清晰,輪廓分明,瞳仁半黑半紅。

顧瑾玉的手僵在半空中,凝固住一樣無聲無息,顧小燈就率先吭聲:“你小子,大老鼠啊,半夜去偷油啊?”

他以為自己腦子清醒,結果一張口也不知道自己迸的是什麼迷糊話,咬字也不清,唇舌黏一塊似的,說到底還是夜色太深,魂沒徹底歸位。

顧瑾玉壓著聲音:“對不起……我吵醒你了嗎?“

他的眼力好,夜色裡能看清顧小燈眯縫著的眼睛和慢眨的長睫毛,神情迷糊倦懶得像隻貓咪。

貓咪慢慢張大嘴巴打哈欠,一口白亮的牙齒嗒嗒咬了兩下,咬字便清楚了些,慢悠悠輕靈靈地說著話:“半夜醒來,摸到旁邊空的就醒了。不用道歉,知道你忙,也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回來了就繼續睡覺啊,怎麼不躺上來?跪床前乾什麼?夜裡磚涼,多傷膝蓋啊。”

顧瑾玉呼吸亂了幾下,脫了覺得臟汙的外衣,膝蓋壓上床就把他抱住:“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沒有,小腿肚抽筋了才醒來的,我這是要長高了。”顧小燈打著哈欠往他懷裡靠,“大忙人,什麼事把你忙到半夜都跑出去啊?”

顧瑾玉便去揉他的腿:“先睡,明早再和你交代。”

顧小燈的哈欠打到一半,睡意跑乾淨了,抬頭往顧瑾玉的下巴拱一拱:“嘿,你不會是夜半提刀殺人去了吧?”

顧瑾玉順勢低頭輕吻他額頭:“沒有,要真殺了人,此刻不敢抱你。“

“是差一點吧?不然何至於在我床前蹲那麼久。說吧,不用到天亮再交代,不然你這家夥肯定不會和我一起補覺,隻會乾瞪著眼瞪到天亮去,想交代什

麼現在就說。”

顧瑾玉吭不出聲了,揉了他後背一會,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我在你面前時像一/絲/不/掛。”

“瞎說,褲子還在呢!你是腦袋瓜落了鎖,嘴巴掛著鑰匙。”顧小燈笑了,“哢嚓——該開就開,來來,速速向我敞開。”

顧瑾玉汪了兩聲,隨即朝他“敞開”,顧小燈便支著耳朵聽,誰知這一聽,直到天亮也沒睡著。

*

“你說抓捕高鳴乾的爛賬有頭緒了?”

清晨時分,張等晴詫異地反問顧平瀚,對他剛告知的事倍感震驚。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顧平瀚:“不是使了好些年的勁兒L都沒能抓到那高氏餘孽的馬腳嗎?你是從哪得來的新線索?”

顧平瀚一大早就過來,一本正經地拿正事湊近乎:“抓到了高鳴乾的表弟。”

張等晴愣了愣,雖然他離開長洛多年,但長洛重要的世族譜係還是記得不少,很快就從記憶裡捋出了印象:“當年那個眼睛長頭頂上的關大少爺?”

“是。”

“當初滅族時沒死?不是顧瑾玉提刀去殺的?”

“沒死,瑾玉留了關家兩條命,女帝截了胡驅遣,現在其中之一跑來了。”顧平瀚頓了頓,“此刻的中樞,女帝高鳴世名存實亡,關雲霽脫離了高鳴世的掌控,跑了過來。”

張等晴被對方一條接一條丟的小魚乾吸引住了:“等一下,你上次可不是這麼說的。你上次說長洛的女帝病好了,在跟蘇家角逐拔河,一路大刀闊斧起來,怎麼現在說女帝名存實亡了?”

顧平瀚的神情忽然極其複雜。

張等晴都看愣了,眼前這傻缺他不說有十成了解,八/九成肯定是有的。

上次顧平瀚露出類似的神情還是在北境的瀚州,那已是六年前了。彼時鎮北王顧琰被中樞和顧瑾玉一起扣了老大的屎盆子,判處終生流放北境,當夜顧平瀚就頂著這麼張臉杵在他面前,欲言卻無話地發呆。

張等晴知道雙顧的最大差彆。

顧平瀚一早逃離了長洛,但他是寡情,不是無情,對於顧家那幾個血親未必放得下。反觀顧瑾玉,大部分時間都駐紮在長洛,卻是真冷血無心,對有養育之恩和共生之情的顧氏、安氏都是十足十的冷眼。後者根本沒有良心或人倫可言,純純人形牲口,偏偏善裝能任,讓人看不慣又乾不掉。

顧平瀚鐵打的人偶一樣,戒煙毒時也沒這麼糾結沉重,能惶惑成現在這樣,隻可能是他顧家那幾口血親的原因。

張等晴沒讓他發呆太久,伸手往他眼前揮舞:“喂,蒼蠅長眼睛裡了嗎?怎麼露出這副食腐的智障表情。怎的,突然卡在這當口,是女帝高鳴世和你顧家的人有大關係嗎?”

顧平瀚慢一拍地嗯了一聲:“二姐,顧如慧。”

張等晴記得,這事當年顧平瀚說過一次,後面他有能力時也幫著找人,多的沒問:“她當年讓高鳴乾帶走了不是?等抓了高鳴乾,就能找到你二姐噻。”

顧平

瀚又沉默了好一會,搖了搖頭:“其實她……洪熹二年時就找到了。女帝當初拿關雲霽為己用,這人對高鳴乾了解不淺,一路搜查到了,沒抓到高鳴乾,抓回了顧如慧和我生母,將她們母女二人帶回去交給了女帝。”

張等晴聽愣了,這些個事兒L,他之前壓根沒聽顧平瀚說過,這會腦袋問號環繞,挨個問了一通。

於是顧二同高氏兩個皇嗣的事,他大受震撼地延遲了解了。

張等晴抓頭:“所、所以,那女帝……你二姐……”

顧平瀚又陷入沉默當中。

張等晴啞然了一會,想到這些消息是誰捎來的,臉黑了又黑:“顧瑾玉這混賬玩意,鐵定沒少推波助瀾。”

乾他爺的,現在這廝還死死咬著他寶貝弟不放,真是氣煞他了!

“是命數既定,輕易難改,隻能如此了。”

顧平瀚沒多說什麼,很快又打起精神回到了正事上:“高鳴世咎由自取。不用管她們。關雲霽現在脫離了女帝和嶽家的勢力,瑾玉要拿他和自己全力當魚餌,一個釣高鳴乾,一個釣千機樓,這些年的爛賬清算,就從即時而起。”

張等晴眉尾一揚:“他還拿自己當餌?”

“不然隻能拿小燈的藥人之身吸引千機樓的注意。你知道的,他不可能。”

“他敢動小燈一根頭發試試!”張等晴不是沒往這方面想過,隻是見過顧瑾玉當初從北境瘋魔到長洛的樣子,心裡也相信這人再混蛋,也不會把毒點子打到顧小燈身上去。

他哼了又哼,而後揉揉眉心,低聲問:“他是要拿自己的江湖血緣當餌嗎?”

“是。”

“顧瑾玉知道多少他的生身父母?”張等晴單手掩住了雙眼,“說實話,一想到小燈七歲前遭的罪,我不止想鏟平千機樓,還想找出他那對父母……尤其是父,按頭揍上兩天。”

“千機樓的餘孽身份太悠久,不好追溯,不過,那個三天前來的吳嗔知道的比較多,因他師門是晉國第一門派霜刃閣,那閣裡有不少千機樓的舊史記載。我和瑾玉會通過他和霜刃閣合作,你想給小燈報仇,等我們的進展就好。”

顧平瀚看著他,將軍府裡的一舉一動他基本都了如指掌,尤其是和眼前人有關的。那吳嗔剛來的第一天,張等晴就和他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顧平瀚面無表情地補充:“那吳嗔是個研究蠱蟲的怪人,且來日必回其師門,不會在西境久待,你不用費力和他往來,徒勞的。”

張等晴沒聽出這話裡的另一層意思,窗外熾烈的天光吸引了他的眼睛:“辰時了,小燈應該起床了。不說了,我去看他。”

顧平瀚跟上:“我和你一起。”

剛出門檻,顧平瀚又重複:“那吳嗔不用多往來……”

“我耳朵是聾的嗎?”張等晴皺眉回頭撇了這人一眼,“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