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1 / 1)

萬人嫌落水後 今州 7086 字 6個月前

後半夜稍縱即逝,顧小燈隻睡了個尾巴,尾巴裡還全是回蕩不散的呼喚,合眼不過小半時辰,破曉的天光一亮,他就又醒了。

顧瑾玉本是徹夜守在他床前,這會連人帶刀不在,他坐在床沿放了會空,意外地覺得腦子很擁擠。

從落水後醒來到今天,不過才過去五個整月,曲折得讓他覺得荒誕,最荒誕的是後面定然還有更跌宕的旅程。

顧小燈穿好衣服,步伐輕悄地打開房門,一探出腦袋就看到門外守著兩個暗衛,一個在地,一個吊掛在梁上晨練,見他出來,趕緊跳下來道早。

“早啊。”顧小燈心情好了不少,走到長廊抬眼向外眺望,看到了遠處的跑馬場,天剛亮,已經有騎兵晨練,墨點一樣在大地上微渺地移動。

顧瑾玉昨晚在他手背上細細劃著筆畫,告訴他眼下這裡是南安城北門外的城郊,他們眼下棲宿在隸屬顧家勢力的莊園,遠離他被葛東晨禁閉的中心。

莊園倒是距離北城的軍營不遠,那裡駐紮著五千從長洛而來的顧家軍隊,雖少但都是精銳騎兵。帶隊來的人出乎顧小燈的意料,是他那血緣上的五弟顧守毅,主動跟著蘇明雅那撥大軍來的,不是來南下曆練,就是尋立功業。

顧瑾玉明面上的行蹤是在三月十三即抵達了西平城,虎符下執掌的六路軍隊的確趕到了原定的目的地,已和顧平瀚彙合,但那頭的現況是各路副將和顧平瀚替他圓謊和周旋。他私下趕來南安城,顧守毅甚至還不知道,南境二十九城,越往南越凶險,他還是這麼來了。

昨夜顧小燈聽得心疼,說道難為他這會又瞎又啞的,還這麼奔波,顧瑾玉搖搖頭,親得他險些暈過去。

顧小燈想到這就覺得舌頭都麻了,揉揉後頸問兩個滿臉開心的暗衛:“你們主子去哪了呀?”

暗衛的嘴有點皮,指了拐角的房間:“一刻鐘前去了乾嘔仙人那裡,沒待多久就出來走了,走前大聲警告我們不能吵到公子,嚷嚷著要讓您睡個飽覺。”

顧小燈樂了,怎麼個大聲法,用手比劃出風聲麼?謝過後他便去找吳嗔,走到門口時就聽到吳嗔發出“月”的聲音。

他屈指敲了一下,得了應聲便開門進去,吳嗔左手端熱杯,右手捧冷甕:“小公子,你起這麼早啊?”

“先生不也是?一臉菜色哦。”顧小燈過去坐下,關切一番後和吳嗔說起昨晚沒來得及說的。

“先生之後不會再被召回長洛吧?女帝的病情穩定了?”

“哦,應該是,女帝確實中了蠱,不過不危險,我儘力了,我們師門還把晉廷上下重臣又徹檢了一番。”吳嗔喝口熱水,“我們動作不大,但還是讓蘇家知道了,蘇相跑來南境,好像私下也有拿這事當文章。”

顧小燈眉一挑:“原來是這樣。”

說到底還是來爭名逐利嘛。

就說怎麼可能是為了他。

“長洛的水不是我能趟的,如果可以我一點也不想再被召進皇宮去,那地方

絕對克我,過來研究巫山族有趣多了。”吳嗔搖搖頭?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至於女帝麼……我師門的意思是,隻要坐在皇位上的是高家血脈出來的表面明君,那就夠了。”

顧小燈聽著覺得微妙,晉廷政事去問顧瑾玉更能解惑,他便問起顧瑾玉來:“森卿一大早來找先生,他身體是不舒服嗎?我一問他的身體,他就語焉不詳地支應我。”

“來引個蠱,放心,他那身體扛揍得很。”吳嗔聳聳肩,“是真扛揍,比我師門中的絕大多數人都耐捶,神誌雖然偶有錯亂,但意誌力還是強於常人百倍,難怪我師父嘴上雖念叨他不是真顧四,也還是捏著鼻子同意他是異姓王。”

顧小燈心下愈發酸澀,他想象不到顧瑾玉痛時多痛,又是怎麼忍受五感失三感,反正思來想去,心疼壞了。

“我收到海東青的信箋時,那信上還是你的字跡,便以為你還在軍隊裡,等我帶著東西趕回去,沒想你被抓走了,他那時剩一口氣也殺氣騰騰的,不是正經樣子。”

吳嗔簡單說了所見:“起初追錯了方向,後來有天他的眼睛不住地淌血,他便轉頭往南境來,說是你定在這裡,再不久便是長洛、南安城各傳來消息,馬不停蹄就攜人帶物過來了。”

吳嗔還想說顧瑾玉貌似帶了不少破軍炮,破軍炮的儲量逐年遞少,以他估算,顧瑾玉私帶的數量遠超了晉廷官方分撥的規格,怕是違逆了晉國的四項法令之一,要是被中樞查出來得下天牢。但他又想,盛世不平,異常手段克異常事,也不是不能理解,且再觀琢。

想著想著又要乾嘔,吳嗔捏住鼻子問起顧小燈:“小公子你呢?被人從西南擄到南境來,沒受傷吧?見到的巫山族人多嗎?他們是人手一桶蠱?到了這城郊,蠱味還是那麼衝。”

顧小燈搓搓指尖,把阿千蘭測他的血的狀況告訴吳嗔,兩人竊竊私語琢磨了一會,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敲擊聲,進來一個黑衣朱帶的蒙眼顧瑾玉。

顧瑾玉沒想到自己才出去一會,回來一摸,顧小燈的被窩都涼了,他抖著手,問得暗衛之後趕緊來找了。

吳嗔一見這大高個進來,那身黑衣在日出裡閃著隱秘內斂的暗線鷹紋,又看到他無聲地念著小燈二字的口型,嘴唇兩三牙印,怪浪蕩的,再看顧小燈,青衣銀腰封,水柳蘭草似的,一噠噠走到顧瑾玉身旁,就被餓虎撲食般抱住了。

吳嗔笑了一下,又乾嘔了一聲,趕緊捏住鼻子說些話:“對了,小公子看到定北王用的那把玄刀嗎?那是我師門特地請出來的傳世寶刀,是帶給你的。”

顧小燈從顧瑾玉懷裡奮力鑽出個腦袋來,臉都被抱粉了:“啊?”

顧瑾玉單手解下係在腰上的玄刀,作勢遞給他,顧小燈不明所以地接過,不接不知道這凶刀這樣沉,隻握住了刀首,掌心熨著那淩厲非凡的漆字刀銘。

吳嗔笑了:“玄漆刀,我師門的壓箱寶之一,亂世誅外寇,盛世殺蠹賊,這刀和小公子淵源頗深。”

顧小燈摸摸刀銘,有些納罕:“我怎麼不知道淵源?什麼樣的淵源,

圓的扁的啊?”

“很遠之前的了,霜刃閣知道就夠了。”吳嗔看著他們二人有些滿意,“不過小公子體質特殊,動武隻怕磕碰受傷,刀轉給你這位用也可以,隻要他持刀守衛你,保衛國境,就不算讓寶刀蒙塵。”

顧小燈聞言看顧瑾玉:“辛苦了,這刀好沉的。”

顧瑾玉搖頭,順著刀鞘摸到了他的手,無聲地念口型。

我、的、榮、幸。

*

同吳嗔說些要緊的之後,顧小燈便安心了不少,牽著顧瑾玉溜了。顧瑾玉想跟他獨處廝守,但料想他已經被悶了太久,便握著他的手往長廊儘頭走,二指比劃著跑的手勢給他看。

顧小燈看懂了:“你想帶我下樓去,在這莊子裡走走?”

顧瑾玉點頭,奔跑的二指遊走到了他臉上,從眉心摸到發頂。

顧小燈被他摸得眯眼睛,抬頭蹭他掌心:“我見過關雲霽養黑鴿子,要是他們發現我們在這兒,會不會麻煩啊?”

顧瑾玉搖頭,不知是說沒事還是說無所謂。

顧小燈看他嘴唇和喉結會動一動,然而說不出聲音來,隻會用雙手不停地摩挲他,無聲中透著不安,可憐巴巴的。

花燼從簷下飛來搭顧瑾玉肩上,圓溜溜的鷹眼睛不時看向顧小燈,顧瑾玉也是,明明眼睛上綁著黑緞什麼也看不見,還是頻頻低頭“看”他。

顧小燈看他這樣,便把花燼抱到自己肩上,隨即一跳蹦上他的後背:“背我!背到你累的時候吧!”

顧瑾玉立即撈住他兩條腿,心想他如何會累,他一輩子都不累,他真希望他就這麼長在他身上。

花燼展翅盤旋在他們頭頂,顧小燈摟著他脖子,小聲同他說話,大聲了都怕吵到他:“看不見,聞不到,嘗不出,說不了,我們森卿,大倒黴蛋。”

顧瑾玉顛一顛他,走到長廊儘頭本該走尋常路,卻忽然掉頭彎腰踩上扶欄,直接背著他往下跳,顧小燈的惆悵頓時變成驚嚇,埋在他後頸嗷嗷叫,等顧瑾玉穩穩落了地,他才大呼一口氣,拍他肩膀凶他:“你好皮啊!多大的人了!”

顧瑾玉無聲地歡愉。

太陽剛出來不久,夏日的南境清晨滿目青翠,近處草長鷹飛,遠處城樓高聳灰白。

顧瑾玉聽著方圓聲音,邁進小草過踝的草地,草葉沙沙地刮過刀鞘和衣擺,像金屬入山野。

顧小燈眺望一圈天地,很快摸摸剛才拍打的肩膀,同他咬耳朵:“森卿,你以前來過南境嗎?”

顧瑾玉搖頭,無聲地陰鬱起來。

他三天前趕到了這裡,提前潛入南安城的奉恩和奉歡告訴他找到顧小燈的所在了,就在蘇明雅抵達這裡的那一天,葛東晨把顧小燈帶到了街上,逼迫他穿異族的衣裙。

他們說他那天很好看,熠熠生輝,光華流轉。可他什麼也看不見。

“那我跟你說現在的景色啊。”

顧小燈在他耳邊分享他的所見,說遠處的城樓何高何長,像灰燼疊起的

昆蟲外殼,又說近處的青草彩蝶,像一張曬太陽的起伏大被子。

他跟他說色與味,顧瑾玉便在腦海裡勾勒補齊畫卷,他跟他暢說現在,又跟他計劃將來,顧瑾玉腳下穩定,心上茫然,期待像研磨出火花的墨,蓄了滿硯的黑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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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燈絮絮說了許久,心想自己嘴皮磕碰又不出力,膝彎掛著的才是苦力,於是摸摸顧瑾玉的心口:“這莊子好大,走不完,森卿,腳下的草地看起來不賴,我想跟你一起打個滾,你昨夜那麼折騰,你真不會累嗎?可彆是偷吃了什麼藥吧!”

顧瑾玉心想他還用吃藥,顧小燈就是紮進他血管裡的猛藥,他搖搖頭先把他放下來,解刀脫了外衣披草地去,隨即一臉正經地半跪著拍拍外衣。

顧小燈看他那樣樂了,搓搓手滾到他的外衣上去,然而沒滾幾下,顧瑾玉裹粽子似的把他裹起來,歪著腦袋仗瞎欺人,一手抱緊他,一手捏著他的臉不住輕晃。

顧小燈也沒抵抗,在他掌心裡哈哈直笑,顧瑾玉想象著他這時短馬尾飄揚的模樣,一定活力十足,青春逼人,怎奈他就是看不到。

他想和他說千言萬語,怎奈他就是沒聲音。

他跪坐在霜露未乾的青草上,把粽子顧小燈抱到腿上來,試圖嗅一嗅他身上的夏香,也什麼都嗅不到。

顧瑾玉急得想咬他,告訴他有多麼多麼想他。

但他想自己太得寸進尺了,這很不得了,他不能對他為所欲為,昨晚很不應該,他理應小心經營,多多克製,這樣才能把顧小燈的愛霸占到他身死魂消的那一天。

捏了他半天,顧小燈可能笑累了,掙出手抱著他搖晃起來,顧瑾玉聽見他安慰自己:“我好想你啊……”

顧瑾玉摟著他輕輕搖,心裡有一千隻小配繞著圈問,真的嗎?真的嗎?

顧小燈想他想到困了都,他本就隻睡小半時辰,清風草浪太靜謐,直接掛著顧瑾玉閉上了眼睛來:“森卿親……”

顧瑾玉摟緊他,想著他是叫他親,還是叫了他森卿卿。

想了半天仍然不知道,顧小燈軟乎乎地貼著他,大睡特睡了。

顧瑾玉認真地思來想去,還是低頭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