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而瑩白的玉牌崩裂成碎片,從林佟的胸口滑下，掉落在地面上，脆響。

繼國緣一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抬頭去看林佟怔愣的表情。思考著這會不會是對方的心愛之物,所以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怎麼回事？”

林佟抬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一縷美麗的晚霞正攀上地平線。

現在離封魔之時還差的很遠呢,甚至連天都還沒完全黑下來。

……難道是安倍晴明給他的玉牌有問題？

林佟心中疑惑，低下頭，伸手去撿地上的碎片。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能觸碰到玉牌的刹那之前,一隻腳踩在了上面。

“哢嚓。”

玉牌在鞋底被碾碎,發出輕微的響聲。

林佟動作一頓，接著順著那隻黑色的皮鞋,看到黑色的西裝褲腳，最後向上,表情怔住。

繼國緣一唰地一下拔出刀,木楞的臉上神色肅然,刀鋒直指面前這個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

作為天才劍士,繼國緣一向來能動手就不說話。他看著眼前這個穿著奇異的男人一利就要抬劍砍去。

“噌——！”

刀刃劃在透明的屏障之上，發出一聲脆響。

繼國緣一的刀刃第一次沒能劃入敵人的血肉，紅發的少年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露出一點驚訝。

在他的眼前，空氣似乎被石子驚動的湖面輕輕波動。穿著一身黑衣的男人似乎這才察覺到身後有人，緩緩偏過頭,繼國緣一注意到他的眼睛被一條黑色的布裹住。

接著，繼國緣一全身上下突然寒毛倒豎。

擁有通透世界的他擁有非常敏銳的直覺，在這一刻，在出生後第一次、繼國緣一感到到了死亡的威脅。

“等等！”

林佟猝然拉住身前人的褲腿,抬頭道：

“悟——他是保護我的人！”

在少年急促的聲音下。繼國緣一看見那個白發男人動作一頓，蒼白的右手中藍光一閃而逝。他回低下頭，俯視著跪坐在地上的林佟：

“保護你的人？”

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尾音上揚。繼國緣一敏銳地從中察覺到危險的氣息，他面前的男人回過頭，露出被黑色布條遮住的半張側臉，繼國緣一頭皮發麻，頓時感覺自己是被某種野獸盯住。

“喂，小子。”

那個被林佟叫做’悟’的男人回過頭，拇指拉開眼罩，露出一隻湛藍卻冰冷異常的眼睛：

“你對這家夥做過什麼壞事，最好老實給我說出來。”

“他什麼都沒做！我們剛剛才第一次見、唔——！”

林佟雙手揪住五條悟的褲腿，急促地想開口解釋，下一瞬聲音卻堵在喉嚨裡，不管怎樣都發不出來。

繼國緣一現在也看清楚了狀況，發覺林佟與這個突然出現的奇怪男子估計認識。他頂著身上強烈的壓迫感從地上站起，右手依舊捏著刀

柄，抬眼道：

“我是被任命保護神官的侍衛，繼國緣一。”

“今天是和神官大人第一次見面。”

繼國緣一平靜地說。

五條悟視線在這個紅發少年毫無表情的臉上轉過一圈，片刻後，嘴角勾了勾，抬手解除了林佟身上的噤聲咒。

“咳、咳——”

林佟立刻俯下身咳嗽起來。手還抓著五條悟的褲角。

繼國緣一看著林佟跪倒在那個男人腳邊，咳得眼角泛紅，淚水漣漣的樣子，蹙了蹙眉，抬眼道：

“……請問閣下是什麼人？”

五條悟原本很專注地低著頭注視著伏在自己腳邊的林佟，聞言，他緩緩抬起頭，看著滿臉認真的繼國緣，唇角勾了勾，卻沒有回答他，而是複又低下頭，看著還在嗆咳的林佟，輕聲道：

“我是什麼人，嗯？”

林佟平複下咳嗽聲。抬起臉，眼角有些泛紅，幾縷烏發被淚水粘在臉頰上，看起來混亂又曖昧。

他抬眼，很小心地看了五條悟一眼，接著看向繼國緣一，眼角滑下一滴淚水：

“他、他是我的丈夫。”

聞言，繼國緣一微微睜大了眼睛。接著’啪’地一下收回劍，朝五條悟微微頷首：“不好意思，是我冒犯您了。”

在平安時代，婚約是非常神聖而嚴肅的，如果這個男人是神官大人的丈夫，那對方也同樣是他的雇主。繼國緣一斂下眉目，不再看向林佟，沒什麼表情地想道，原來神官大人已經結婚了。

就在這時，衣物摩擦的聲音傳來，繼國緣低著頭，看見一條黑色的布料被丟到了地上。

接著，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出去。”

“是。”繼國緣一點頭，轉身走出和室，姿勢標準地跪坐在地上，輕輕拉上大門。

見他乾脆利落的動作，林佟頓時睜大了眼睛，不明白為什麼繼國緣一這個倒黴孩子這麼聽五條悟的話。

但是現在這不是重點，林佟回過視線，在黃昏曖昧的光線中抬眼看向五條悟，討好地朝他笑了笑：

“……悟。”他放柔了聲音，睫毛顫了顫，輕聲道：“這一次真的不是我故意的——”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右肩突然被皮鞋踩住，接著，一股力量傳來，林佟向後倒在了地上。

……誒？

林佟仰著頭，烏發披散在榻榻米上，他抬起頭，看著自己臉龐兩側的西裝褲，怔愣地睜大了眼睛。

“哢噠。”

皮帶扣被解開的清脆聲音響起，林佟呼吸一滯，接著便看見五條悟蒼白的手指放在腰帶上，垂眼看著他，六眼之中暗流湧動。

“……等、等等。”林佟額角泛出冷汗，試圖用手肘向後撐起身體，抬眼驚恐地看向他，顫抖道：“現、現在還是白天——”

皮帶’啪’地一聲砸在他旁邊的地上。

“噓。”

地看著五條悟抬起一根手指，貼在唇邊，很溫柔地朝

他笑了笑。

然而，和他柔和的神情不同，林佟驚恐地抬起眼，注意到了五條悟額角隱隱繃起的青筋。

他剛剛支起一點的身體再次被踩回到了地上。林佟急促地呼吸著，驚恐地睜大眼睛，在逆光中看到五條悟陰影下模糊的臉。

男人忍耐到極點，以至於有幾分沙啞的聲音道：

“先把腿張開，嗯？”

·

繼國緣一抱著刀坐在門口，閉著眼睛呈假寐狀。

接著，他突然睜開眼睛，向一旁看去。不到半刻後，他身後的牆壁發出’砰’的一聲。

接著，牆體上傳來斷斷續續的、細弱刮蹭聲，聽起來仿佛有什麼人正在遭受無法忍受的折磨，用手指無意識地抓撓牆壁，希望能從裡面逃出來一般。

繼國緣一默默注意裡面的動靜，果然聽到一道虛弱的聲音：

“……不、不要了……”

那聲音又低又柔，尾音中帶著哭腔，但不太像是求救，更像是被欺負到接近崩潰時候委屈的嗚咽。

“為什麼？”

一道更加有力的聲音隨即跟上。低沉的男聲帶著點沙啞，語氣很溫柔地哄勸：

“乖一點……來，把手放在牆上。”

接著又是一陣窸窣的響動，繼國緣一聽到牆壁那頭傳來的悶響，像是什麼人被按在的牆上，發出一聲不情願的嗚咽：

“那、那至少……把我的手解開吧……好痛……”

聽著裡面那逐漸變弱的聲音，繼國緣一稍稍提起警惕，微微抬起下頜。然而下一秒，裡面傳出一個驟然變沉的聲音：

“不行。”

繼國緣一動作一頓，抬手握住刀柄，緩緩屏住了呼吸。接著，牆壁那頭再次傳來聲音：

“如果不綁住的話，你又會逃走的。”

男人的聲音很冷淡，甚至還有些危險，但是繼國緣一卻敏銳地從中察覺到了一絲深沉的不安。

“不、不是……我沒有逃走……輕、輕一點……啊！”

牆壁裡面又是砰的一聲。接著，對話停止，有其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

繼國緣一聽了一會兒。沒有表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一點尷尬的表情，有點猶豫地拿著刀站了起來。

他好歹也是有老婆的人，性格再遲鈍，聽到這種聲音也知道裡面在發生什麼。

繼國緣一有點猶豫。雖然理論上來說，他必須在林佟身邊候命……但是這種時候，待在這裡好像也有點不太好。

就在年輕的劍士煩惱之時，裡面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啊，忘記放帳了。”

下一個瞬間，某個形狀奇特的黑色薄膜驟然出現在繼國緣一面前，他被逼得退後幾步，耳邊的所有聲音都在一瞬間消失。

……果然還是回家吧。繼國緣一面無表情地想道。

順路還可以去買詩喜歡的八福糕。

赤發的少年想到自己青梅竹馬的妻子，心中產生一絲漣漪，微笑著轉過身，將動靜雖然聽起來有點奇怪但是應該很恩愛的夫妻丟在身後。

·

許久之後。

被妖氣環繞，看不見一點星星的深夜籠罩了占星樓。

在黑暗的和室內，因為沒有點上燭火，所以一點光也沒有。

在房間的一角，五條悟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黑暗中，他□□著上身，兩條長腿隨意地搭在地上，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拂過流淌在地上的絲滑黑發。

一個纖細的身影蜷縮在他腿上，白皙的後背上布滿紅痕，烏發胡亂地鋪在臉上，隻露出印著斑駁淚痕的一點尖下巴。

他一動也不動，仿佛已經失去了意識，任由咒術師修長的手指從頭頂梳理到發尾，也沒有任何反應。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林佟忽然輕輕顫了顫，像是終於恢複了意識。

他枕在男人腿上的頭微微一動，睜開紅腫的眼睛，看向五條悟在黑暗中的側臉，下意識地露出了些許懼色：

“……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