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1 / 1)

張居正低頭,他的學生此時正靠在他的胸膛上,揚起腦袋,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望著他,從眼底裡流露出孩童最純真的喜悅。

“張先生,我剛才看到你了。可是太遠了,好多人,我叫你你也聽不到。”

張居正一手摟著他,一手輕撫他的後腦,張了張嘴,想叫一聲“殿下”,礙於旁邊還有其他人,沒喊出口。暗自歎一口氣,低聲道:“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不是一個人,”朱翊鈞環抱著他的腰,“大伴和與成他們都陪著我。”

天氣太熱了,小家夥天生陽氣足,即便是陰涼通風的地方,待一會兒也滿頭的汗。

臨近午時,正午太陽毒辣,張居正一來擔心孩子中暑,二來不想讓朱翊鈞在此地久留,最後還有一點私心——他自己也想溜了。

他把小家夥從石墩上抱下來:“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朱翊鈞舍不得走,他們剛才正好聊到了戚繼光,他還想聽更多有趣的故事。

可他也舍不得他的張先生,拉著人家的手不肯鬆開,左右為難。

朱翊鈞小聲道:“這位江南來的美……莫先生,他認識戚將軍。”

江南一直以來都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有錢有閒有才還有美景,逢年過節,閒來無事,就愛聚個會,吟風弄月,大多互相認識,這有什麼奇怪的?

與張居正有同年之誼的王世貞和汪道昆,都因在將那任職而與戚繼光交好。

再說了,要論和戚元敬(戚繼光字元敬)關係密切,誰能比得過張居正。

平日在萬壽宮進講,小家夥撒個嬌,任性一點,張居正憶起往事,心虛複雜,總會放縱他一些。

但今日不同,有些東西,他不想讓朱翊鈞接觸,便態度強硬的要帶他走。

張居正低頭,看著朱翊鈞,沉聲道:“回去吧。”

他平日不苟言笑,喜怒不顯,又極其注重自己的形象,往那兒一站,身姿挺拔,不怒自威。

袁福徵和莫雲卿站在旁邊,默默看著他倆,皆不敢言。

朱翊鈞嘟著嘴,拉著他的手輕輕晃動:“我們離開這裡,但我不想回去。”

“……”

兩個人對峙片刻,朱翊鈞擺出可憐巴巴的模樣,張居正終於還是妥協:“先出去再說。”

“好!”朱翊鈞瞬間開心起來,又回頭看向袁福徵和莫雲卿二人,“我要走了,咱們……”他想了想那個詞,“後會有期!”

袁福徵趕緊躬身,頷首,一副恭送領導的模樣,還碰了碰莫雲卿的手臂。

兩個人目送張居正牽著朱翊鈞走遠,消失在轉角。莫雲卿回過頭來,看到袁福徵仍呆立在原地,臉上驚疑不定。

他好奇道:“這位張大人是?”

“國子監司業,右春坊右諭德張太嶽。”

沒有太子,右春坊右諭德也就沒有實權,國子監司業也就比刑部主事高了一級。可張居正是翰林院

庶吉士,那是進士中的尖子生,儲備大學士,自然不是六部主事這樣的小官能比的。

最關鍵的是,剛才朱翊鈞說過,張先生是教他讀書的老師,而這個張先生,竟然是張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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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嘉靖為孫子挑選老師,搞得比給裕王指派講官聲勢還大,滿朝皆知。

後來徐階推薦了張居正,被嘉靖采納。張居正的學生是什麼身份,袁福徵自然清楚。

他看著莫雲卿:“你可知道,這位小公子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莫雲卿生活在南直隸,又沒當過官,怎麼會知道官場的事,“不過,我見他小小年紀氣度不凡,還讀過書,應是高門子弟。”

“你說他門第極高,倒也沒錯。”

莫雲卿回頭打量他:“彆跟我賣關子,哪位閣臣家的孩子,你直說。”

袁福徵面向皇城的方向:“天子家的。”

“!!!”

“早聽聞這位裕王世子由聖上親自撫育,天資過人,聰穎非常,三歲開蒙,聞則能誦。今日一見,果真非同凡響。”

“啊這……”莫雲卿也吃驚不已,“這竟是一位小皇孫。”

“還是為不一般的小皇孫。”

目前來看,他爹是獨苗,他也是獨苗,皇位第二順位繼承人,自然不一般。

老師在裡面講學,張居正半途溜了,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走,有意避開人群,帶著朱翊鈞走了條偏僻的小道,出了靈濟宮山門,自有官轎在那裡候著。

朱翊鈞問他:“先生也是來聽徐閣老講學的。”

張居正輕輕“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他身量頎長,大長腿邁一步,夠朱翊鈞這小短腿邁兩步,再加上走得快,朱翊鈞被他牽著,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張先生~”朱翊鈞拽著他的手,不肯再走了,“我熱!”

張居正這才停下腳步,從袖子裡摸出一方素白錦帕,替他拭去額上汗水。這才牽著他,沿著樹蔭,慢慢往前走。

朱翊鈞回過頭,透過繁茂的枝葉,遠遠地望一眼正殿方向,那裡的講學仍在繼續,大批士人將殿前圍了個水泄不通。

朱翊鈞說道:“先生好像不喜歡。”

“什麼?”

“不喜歡聽徐閣老講學。”

“沒有。”

確實不喜歡,非但不喜歡,簡直煩透了,遲早給他們全禁了。

張居正心懷遠大抱負,是個完美主義者,但他的所有理想都建立在腳踏實地的基礎上,儘自己最大努力將想法變為現實。

而這些癡迷於各種講學的所謂心學門徒,嘴上誇誇其談,妄議朝政,思想、觀點、批評說起來一套一套的,一走進考場,連個進士都考不上,談什麼經世濟民,可笑至極。

無休止的講學,隻會讓天下讀書人在歧途上越行越遠,於國於民沒有半分益處。

不過,徐階是張居正的老師,現在又是內閣首輔。張居正曆來懂得韜光養晦這一

套,老師講學,他自然要來捧場。

本來隻想出去走走,透一口氣,卻正好遇見了朱翊鈞,就算徐階得知他半途離開,也有了正當理由。

走出山門,張居正的轎子已經在那兒等著了,裕王府的馬車也在。

馮保和張居正聊了兩句,大抵說了說朱翊鈞今日為何會來到靈濟宮。

陸繹彎腰,打算將朱翊鈞抱上馬車,小家夥卻忽然躲開,一轉身,跑到張居正身旁,攥著他的衣袍:“我要和張先生一起。”

“……”

官轎坐一個人倒是寬敞,可再加一個孩子,就顯得有些局促了。

朱翊鈞卻躲在張居正身後:“我不要回王府,我要去,要去……”

他不想回王府,一時之間,想不到要去哪裡。

“……”

張居正低頭,無奈的看著他:“殿下。”

朱翊鈞拉著他耍賴:“先生,你答應過我,不回王府。”

張居正問道:“那殿下想去哪裡?”

朱翊鈞靈機一動:“我要去張先生家裡。”

張居正問他:“去我家做什麼?”

“去……”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轉來轉去,一看就知道在現編理由,“去看懋修弟弟!”

“懋修?”

“嗯!”朱翊鈞點頭,“我想他了。”

“……”

張居正抬手,碰了碰他的臉蛋兒:“他在家也時常念叨你。”

朱翊鈞拉其他的手,看了看馬車,走向轎子:“那我們快回去吧。”

“……”

他非得和張居正稱作一頂轎子,張居正也沒有辦法,總不能大街上跟他僵持,隻得帶著他上了自己的官轎。

轎子裡隻有那麼點地方,他要和張居正一起,就隻能兩個人擠著坐。

小家夥才不會委屈自己,一屁股坐在張居正的腿上,雙手環過他的脖子,下巴擱在他的肩頭,像個火爐一樣依偎在張居正懷裡。

好在張居正向來體質偏寒涼,即便是三伏天也不甚畏熱,抱著他倒也沒覺得有多難耐。

“張先生~”

“嗯?”

朱翊鈞問道:“‘心即理’是什麼?‘致良知’又是什麼,還有‘知行合一’,我都聽不明白。”

張居正輕撫他的後背:“不明白就對了。”

“為什麼?”

“你不需要明白這些。”

朱翊鈞仍然問為什麼,張居正不答,隻說他太小了,現在的任務是好好讀書,至於各家學說,等日後博覽群書,豐富見聞,自由判斷和取舍。

思及此,張居正也有些驚訝,這竟然是他萌生出來的想法。以前的他可不是這樣的,那時,他認為朱翊鈞是天子,古往今來,培養天子都有一套準則——敬天法祖,勤政愛民。

天子怎麼能有個性,天子就應該按照賢君的標準規範和約束自己。

可是與這個小家夥相處的兩年多以來

,他漸漸發現,一塊璞玉,按照匠人的心意打磨未必能成材,按照他本身的紋理雕琢,卻能收獲意想不到的效果。

或許是朱翊鈞今天起得太早了,出門玩了一上午,也或許是轎子晃晃悠悠很有些催眠的效果,總之,靠在熟悉的懷抱裡,朱翊鈞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張居正一手摟著孩子,一手挑開簾子,對外面的仆從說道:“去裕王府。”

裕王府內,高拱剛剛結束了今日的進講,裕王送老師出去,走到正廳,正好聽到管家說世子回來了。

裕王伸著腦袋往大門的方向張望,沒見著沒聽到小家夥的吵鬨聲,卻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從外面走進來,懷裡抱的,正好是他家那個在家閒不住的小崽子。

高拱平日眼高於頂,總感覺滿朝文武都是蠢貨,就他自己最聰明。平時誰都不來往,隻對張居正另眼相看。

他倆現在一個給皇子當老師,一個給皇孫當老師,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可是,在張居正心裡,卻有不同的看法。

朱翊鈞趴在張居正肩上,睡得可香了。就是苦了他的張先生,小家夥現在可不輕,但凡再多走兩步,張居正就抱不動他了。

裕王也抱不動,趕緊催促陸繹去把孩子接過來,還數落了兩句,他們將世子帶回來就是了,怎麼還勞煩張大人親自跑一趟。

這是一句客套話,張居正聽聽就是了,也沒往心裡去。身為臣子,送世子回府是本分,換做彆人,這可是天大的榮幸。

朱翊鈞這一覺睡到了午後,一睜眼竟然還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恍然,他揉揉眼睛坐起來,四處看了看:“這裡好眼熟呀。”

王安見他醒了,迎上來,又聽他沒頭沒尾冒出這麼一句,便問道:“殿下此話怎講?”

朱翊鈞說:“有點像……有點像裕王府。”

王安驚道:“殿下以為這是哪裡?”

“這不是張先生家裡嗎?”

“殿下再好好瞧瞧。”

小家夥身體先醒了,腦子才後知後覺跟著清醒,左右看了看,他一早練的字還攤在桌上,角落裡還有被他丟開的玩具。

朱翊鈞一翻身站了起來,怒道:“大膽!”

王安嚇一跳:“又……又怎麼了?”

朱翊鈞叉腰:“說好去張先生家看懋修弟弟,你們卻趁我睡著,又偷偷把我帶回來。”

王安可不背這口大鍋:“那殿下可還記得睡著之前的事情?”

“……”

朱翊鈞皺起眉頭,緊抿下唇,思索片刻才想起來:“在張先生的轎子裡,他抱著我,我睡著了。”

王安鬆口氣:“殿下記得就好。”

誰曾想朱翊鈞更生氣,跺了跺腳:“一定是你們趁我睡著,又將我抱下來了。”

“……”

王安無言以對,他算聽出來了,惹小主子生氣的事情都是他們這些奴婢乾的,與張先生無關。

“殿下!”

朱翊

鈞忽的縱身一躍,王安一步上去沒接住他,小家夥輕輕巧巧落在地上,赤著腳就往門外跑:“大伴!大伴!”

馮保剛巧進屋,掀起簾子帶進來一股暑氣。朱翊鈞正好撲上來,險些將他撞倒。

馮保一手端著盤子,一手護著小崽子,看到他沒穿鞋,說道:“殿下,外面的地可燙了。”

朱翊鈞問:“有多燙?”

“雞蛋都能煎熟。”

朱翊鈞掀開簾子,伸個腦袋出去感受了一下,隔著都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浪,又趕緊縮了回來。

一轉頭,他又看到馮保手裡端著的盤子:“西瓜!我要吃西瓜!”

“廚房還備著午飯,殿下吃點嗎?”

“吃不下!”

午飯吃不下,冰鎮西瓜倒是一口接一口,很快就吃飽了。

吃飽喝足擦擦嘴,小家夥又開始折騰:“大伴!大伴!”

馮保讓人收走空盤:“殿下又怎麼了?”

“我還是想去看懋修。”

自從上午靈機一動,說要去張居正家裡看懋修弟弟,他就忘不了這事兒了,越不讓他去,他就越是想去。

馮保隻能哄他:“下午太熱,還是彆出門了吧。”

朱翊鈞說:“明兒早上去,早上涼快。”

馮保又說:“張大人今日休沐,明日該上值了。”

朱翊鈞皺起眉頭:“張先生還要給彆的世子上課嗎?”

馮保搖頭:“沒有彆的世子。”

“我都放假了,張先生還要給誰上課呢?”

“……”

他現在長大了,又讀了書,越來越難糊弄了。

馮保卻說:“還要給……國子監。”

“好吧……”小家夥無奈的歎一口氣,馮保也暗自鬆了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徹底鬆下去,又聽他說道:“那我隻能自己去看懋修弟弟了。”

“……”

馮保去拉他的手:“要不練會兒字吧,靜心。”

“好吧!”朱翊鈞答應得很爽快,“那就寫兩篇吧,要是明天懋修弟弟跟我比寫字,我可不能輸給他。”

人不大點,好勝心倒是很強。

馮保給他鋪紙研墨,又找來字帖,看他跪在椅子上,一筆一劃臨摹,用筆越來越得心應手,寫上一筆的同時調鋒連下一筆,楷書還沒練好,眼看著要向行書發展。

馮保趕緊讓他打住:“殿下,時間還長著呢,不著急,咱們一筆一筆來。”

小家夥跟人精似的:“大伴覺得我寫得不好。”

“沒有不好,寫字就和蓋房子一樣,先要打好基礎。”

朱翊鈞是個聽勸的乖寶寶,馮保糾正了他,他就沉下心來,一筆一劃的寫。

馮保看他寫得投入,也不打擾,讓陳炬陪著他,自己到物外區找到王安,叫他去一趟張居□□上傳個話:“明日一早,殿下大概率要登門造訪。”

不得不說,馮保果

真是最了解朱翊鈞的人。

吃過早飯,裕王拉著小家夥進書房,說是今天有空,考考他這半年來,書讀得怎麼樣了。

朱翊鈞《論語》《孟子》都已經學完了,無論裕王考他哪一篇,他都能背得滾瓜爛熟,字詞意思,文章釋疑,中心思想,張口就來。

“爹爹,我給你背個彆的吧。”

裕王一愣:“背什麼?”

“貞觀二年,太宗問魏征曰:何謂為明君暗君?征曰: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

這是前天,殷士儋給裕王講的《貞觀政要》。也沒說要他背下來,給儲君進講,背書是次要,明白君王理政之道才是重點。

朱翊鈞隻是躲在書房外面聽了一會兒,就記下來了。裕王不得不承認,他每次想關心一下朱翊鈞的學習,都會遭受到來自兒子的智商碾壓。

背完了書,朱翊鈞就撲過去撒嬌:“爹爹~”

裕王皺眉,預感不妙。緊接著,他就聽到身上粘著的小家夥開始提要求:“我想出去玩。”

“又要去哪裡玩?”

“張先生家。”

“是李閣老府上吧。”裕王還忘不了,過年期間,朱翊鈞連著好幾天跟他說要去找張居正,結果去了李春芳府上。

“不是!”朱翊鈞趕緊辯解道,“那是之前,我今天就是想去張先生家裡。”

“去張先生家裡做什麼?”

“去看懋修。”

裕王喝了口茶,沒說話,顯然這個理由說服不了他。

喝完茶,他又拿了本書在手裡看了起來:“你就在王府帶著。”

朱翊鈞抓著他的手臂輕輕搖晃:“爹爹,你讓我去吧,我想和懋修弟弟一起玩。”

“王府也能玩,這麼多太監侍衛陪著你,還不夠?”

“我在宮裡也能跟他們玩,出來我想玩點彆的。”

“……”

裕王沒忍住,被他這話逗笑了。玩點彆的是什麼意思?那是人家張大人家的三公子,又不是他的玩具。

他稍微側了側身,埋頭在書卷中,一邊掩飾嘴角的笑意,一邊讓自己硬起心腸,不能對小崽子心軟。

朱翊鈞又說:“我現在去,中午就回來,就跟昨天一樣,我保證!”

他還敢提昨天,昨天要不是睡著了被張居正送回來,還不一定玩到什麼時候。

“……”

朱翊鈞一彎腰,從他手臂下鑽了過去,跨坐在他的腿上,小胳膊環抱住他的脖子,上去就在他臉上“吧唧”親一口,左邊親完親右邊:“爹爹!爹爹!我就想去玩一會兒,就一會兒,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好了好了,”裕王哪經得住他如此撒嬌,心都化成了一灘水,摟著小心肝兒,親親他的額頭,“想去就去吧,去和你娘親知會一聲,早些回來。”

“爹爹最好啦~”

話音未落,那靈活的身影已經到了門口,眨眼間消失不見。

裕王無奈的搖頭,心裡仍是美滋滋的。

親生的,不寵著他還能怎麼辦呢?

朱翊鈞又跑去和王妃撒了會兒嬌,非得讓王妃給他挑選衣服,親自幫他換上,這才出門去。

張居正知道他要來,特意休假半日在家等著,還交代門房,殿下來了直接將人請進書房來。

朱翊鈞到了張府大門口,還沒開口,先跪下給他行了個禮,帶著他就往裡面走。

儘管半年不見,朱翊鈞還記得張懋修是個長得特彆漂亮,又軟乎乎的弟弟,緊跟在他身後,讓他牽著,乖乖地叫他哥哥。

想到這裡,朱翊鈞就有些迫不及待,跟著張府的下人繞過照壁,穿過正廳,走過花園,一路來到書房。

說是書房,但也不是張居正的書房,而是張懋修的書房外。

“弟……”朱翊鈞張了張嘴,“弟弟”兩個字還沒喊出口,邁出去的腿又縮了回來,閃身躲到了旁邊。

“一句話,讀錯兩個字,寫錯兩個字,字跡塗草,你就是這麼讀書的?”

這個聲音朱翊鈞很熟悉,是他的張先生,低沉而威嚴,蘊含著怒意。

這樣的語氣朱翊鈞隻聽過一次——他把《詩經》中“天之方蹶,無然泄泄”的“泄”字讀錯了,張居正也是這般嚴厲的批評了他。

朱翊鈞又探出頭去看了一眼,張懋修側身站著,雙手背在身後,手指絞作一團,低著頭,泫然欲泣。

這要是換了朱翊鈞,早就大聲抗議,然後乖乖認錯,張懋修卻始終不發一言。

這個態度,隻會更加激怒張居正。

朱翊鈞不再遲疑,閃身進了屋,歡快的喊:“張先生,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