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三章 “不用忍著。”遲錚對……(1 / 1)

靈師 漫漫何其多 9300 字 8個月前

千途畏冷一般瑟縮了下, 他還沒醒來。

遲錚看著千途,沒打斷這個夢。

另一條時間線中夙辭這個視角看到的一切,是現在的遲錚也不清楚的。

遲錚忍著叫醒千途的衝動,放任這個夢繼續下去。

夙辭彼時早已對十五動心, 在封島以後他更是自信再沒人能動十五, 他以為隻要自己不出差錯, 十五就能永遠被自己保護著在這個島上平安長大。

這是第一次,夙辭突然意識到很多事早在他察覺之前就已經失控了。

夙辭看著十五,心中不安逐漸擴大。

很多事隻要破開了一道創口,內裡藏著乾淨的不乾淨的……早早晚晚,都會急不可耐的展露出來。

夙辭突然回憶起大乾元第一次對自己提起這座小島時說的話。

大乾元告訴他,以往靈師們處理不了的惡靈,會引誘他們去一個無名小島,大乾元自己也說不清這個小島是何時出現在那裡的,隻是意外發現這個島有個特殊之處,靈師在島上來去自如,但惡靈有去無回。進去了就出不來,惡靈們會彼此吞噬,自然而然的消失。

這小島就這麼成了靈師們處理惡靈的捷徑,直到大乾元發現島上有了個不會被其他惡靈吞噬的小惡靈。

小惡靈不知是不是吞噬了太多惡靈靈力的緣故,普通惡靈已經無法同他彼此消耗了,送去惡靈也全成了他的養料,未免日後出什麼事,大乾元讓夙辭去一趟,殺了島上的惡靈、

當日夙辭沒有覺得這有任何問題,硬要說大乾元有什麼不對,最多也是縱容白靈們圖方便, 養蠱不慎,弄出來一個靈力太強的惡靈。

但這會兒細想夙辭才察覺到整件事根本就沒邏輯可言。

既然惡靈到了島上就出不來,如今自己也印證了這一點,那還能出什麼事?又有什麼可擔心的?

十五都沒法出島,他在島上能做什麼惡?能傷害到誰?

何必派白靈們前赴後繼的來島上,被十五吃掉了那麼多靈力,養他到現在誰也處理不了,到現在這事也沒個結果。

而且……

十五顯然不是個正常的惡靈,他怨氣雖重,但他有完整的感官和意識,還完全殺不死。

夙辭看著眼前的十五,心頭突然冒出個讓他毛骨悚然的念頭。

是誰第一次說十五是惡靈的?

大乾元說十五是惡靈,所以所有靈師都信了。

惡靈又不是一個名字,給誰起了就是誰,大乾元說十五是,十五就真的是嗎。

沒人會質疑大乾元,所以他說的就全對,所以自己就蠢到,在見十五的第一面就認定這是個惡靈。

不去考慮大乾元說的都對這件事,不去比較性格長相那些,夙辭心驚膽戰的想,十五所處的境地,為什麼和大乾元那麼相似。

一樣有一座自己的島。

一樣永遠離不開身處的島嶼。

一樣有著充沛且不斷變強的靈力。

一樣沒有他們出生的依據,亦沒有能殺死他們的途徑。

夙辭不由得看向自己腳下踩著的土地。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十五是這座島上惡靈們養蠱的犧牲品,現在跳出大乾元硬植入他大腦的這套邏輯來思考……

十五是不是也和大乾元一樣,真的就隻是出生在島上呢?

十五隻是運氣不好,沒出生在萬靈島。

站在十五的角度,他在自己的小島上出生,莫名其妙遇到了無數惡靈,他憑著求生的本能吞噬了許多惡靈,所以他怨氣才這麼重,而後又遇到了一批批來殺他的靈師,受儘折磨,進而又吞噬了許多靈師的靈力,然後遇到了自己。

十五自始至終沒出過這座小島,他能做過什麼惡?怎麼他就是惡靈了?

夙辭一直在臉色沉鬱的出神,十五以為夙辭是自己心虛沒法對他解釋,也不說話了,自己坐在一旁刻樹根。

夙辭看了過去——

十五手邊有兩條盤虯在地面的樹根,一條是他剛給夙辭看的,是夙辭去萬靈島上的記錄。另一條的是夙辭來小島的記錄。

從十五的記錄看,夙辭去萬靈島多,來十五島上少。

他不懂夙辭為什麼總說很忙,卻頻頻去萬靈島,明明已經離著自己這麼近了,明明馬上就能過來了,卻一直未踏足自己的島見自己一面。

十五想不明白,所以做了記錄。

生長於此對外界懵然無知的十五,在試圖用他自己的辦法探索這個世界,試圖從中尋到規律。

試圖弄明白,他的夙辭,為何總也不來。

但一切情愫皆有跡可循。

日日夜夜的等待和期盼,笨拙的記錄旭日東升西落,焦躁不安的記錄著夙辭未曾造訪的記錄。

行流散徙,不主常聲。

夙辭無依據的行蹤被十五當恒定法則一般,清清楚楚一筆一劃的刻在樹根上。

在夙辭看不見的時間裡,自小天生天養無人看顧對一切都懵然無知的十五,在用他自己的辦法找尋夙辭有可能來看自己的規律。

從未說出口的話總會找到落點,每天刻在樹根上的刀痕,一刀刀全劃在夙辭心上。

夙辭死後多年,大乾元和知曉些微內情的靈師們也不明白,為什麼有靈師會為了一個話都說不清楚的惡靈自甘墮落,毀了自己的一切。

那個惡靈甚至沒對夙辭說過一句喜歡。

夙辭解釋不清也無需辯解,他不屑於多費口舌辯駁自己是不是為了個惡靈輕賤自身到這種程度。

除了他,連十五都不相信惡靈會有感情,都不重要了。

早在這一日,夙辭遠遠看著十五,看著十五對比著兩條樹根上的記錄,想從中尋找規律的時候,夙辭就知道自己逃不過這一遭劫難了。

在最開始心疼的那一瞬,一切就已成定局了。

安靜的公共教室中,遲錚手背輕輕碰觸著千途的手臂,雙目發紅,喉結微微顫動。

遲錚原本真的隻是想知道,夙辭當時探尋到了什麼。

沒想到,夙辭那日看了自己那麼久,不是思考十五有多危險,不是在權衡要如何妥善處理。

他當時竟然是在心疼自己。

遲錚生平大恨之一是十五沒對夙辭說過一句愛他。

遲錚今天才知道,自己作繭自縛,平白抱憾。

聰慧如夙辭,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全都清楚。

而且夙辭連這個都要心疼,心疼當日的十五稚拙無措,不知道如何清晰的表達喜歡。

敏感又心軟的夙辭,早在當日看穿了自己。

遲錚遠不如他想象的冷漠和麻木。

透過夙辭的眼睛,過往片段隻消窺見一瞬,遲錚就能輕易的被左右情緒。

千途指尖動了動,片刻後醒了。

千途一臉茫然的直起身,看看窗外又看看遲錚,失笑,“……我現在是在哪兒都能睡著。”

遲錚把之前買的酸奶打開放在千途面前,抬手將千途眼角的眼淚抹了,“昨晚你沒睡好,正常。”

“我……”

醒來後夢就忘了大半,但夢裡的情緒還堵在胸口,千途緩了好一會兒才笑了下說,“好像夢到你在家裡等我,怪我總不回家,完蛋。”

千途用勺子輕輕攪了攪酸奶,無奈,“你總說你是狗,把我都帶壞了,真以為你是……我到底在瞎想什麼。”

“這算什麼帶壞,你怎麼知道我是不是一直想著能有這天呢……”

遲錚喉間動了下,他沒忘下說,偏過頭免得讓千途看出異樣。

遲錚深呼吸了下,調整好情緒。

“扭頭做什麼?”千途輕聲說,“不喜歡酸奶麼?”

遲錚搖頭,清了清嗓子,低頭老老實實讓千途喂自己。

千途莞爾,“遲錚,今天好聽話啊……讓吃就吃。”

遲錚咽下他確實不太喜歡的酸奶,“你喂什麼我都吃。”

千途嘖了一聲,自言自語,“有時候真的能被你騙到,以為你真的這麼聽話。”

遲錚知道千途是在說早上的事,在外面,還是在教室裡,遲錚不方便替自己辯解什麼。

若不是千途他自己喜歡帶點脅|迫|性的親密舉動,遲錚是絕對不會那麼放肆的。

不過說了也沒用,千途自己對此其實還懵懂著。

遲錚側過頭看千途,蹙眉。

千途無意識的攪弄著手裡的酸奶,千途眼睛發紅,眼淚靜靜地流了下來。

遲錚皺眉,“你……”

“沒事,偶爾會這樣。”千途無奈笑了下,自己抹了一下眼淚,“……偶爾做夢會這樣,我其實都記不太清到底夢到了什麼,但醒來以後情緒還在,可能也不是做夢的事,也許是秋天什麼……秋天有什麼過敏原嗎?可能是最近免疫力不好,多了過敏原,眼睛偶爾莫名其妙的過敏。”

千途拿了自己書包裡的紙巾擦了擦臉,對遲錚笑了下,“真沒事,你這麼擔心的看著我,我就真的不好意思了,我……”

千途手機連著嗡了幾聲,他解鎖手機看了眼,打字回複。

遲錚不滿的看著千途的手機,“誰給你發消息?”

“班長。”千途打字很快,回複後把手機放到了桌上,“問我籃球賽要不要參加,我不去,需要禮貌回複一下。”

遲錚憂慮的看著千途的眼睛,“好點了嗎?你是心裡不舒服,還是……”

“有一點的不舒服,夢裡你太惹人心疼了,我恨不得把你抱回家養……”千途笑笑,“完蛋,我是真的被你洗腦了。”

說著話千途手機又震了下,他點開看了眼,把手機遞給遲錚,“問你的。”

遲錚拿過手機看了眼,是千途的班長在問千途,那位總來聽課的朋友能不能參加。

千途眼裡帶著點調侃笑意,“不知道班長是受誰之托。”

遲錚拿著千途的手機,點開輸入,問,“我能去嗎?”

千途點頭,“隨你開心,我不至於因為這個吃醋。”

遲錚邊打字邊說,“那就答應吧,沒準有人會因為這個喜歡我,打個籃球出點力氣而已,賺了。”

千途知道遲錚是故意逗自己的,但不能免俗的……是有點在意的。

遲錚看著千途,“你說不去,我就不去。”

千途猶豫了下,坦然一笑,“隨你喜歡,我不管。”

遲錚垂眸打字,慢慢的低聲說,“當狗要有當狗的自覺,我用你口吻告訴他,‘總來聽課的朋友’是你養的寵物,你管的嚴,平時不許寵物出去撒歡……”

千途眼睛倏然睜大,忙拿過手機要撤回,他看了下——

千途:【我朋友不會打籃球,不去。】

千途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看著遲錚,“……你就是這麼聽我話的?”

“沒說謊。”遲錚眼神認真,“我確實不會打籃球。”

見千途眼中懷疑,遲錚正色道,“是真的,我會的運動很少,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家人從小管束我很嚴,我沒朋友也沒時間去打籃球。”

遲錚隻是想將千途的注意力從方才的夢境中轉移開,並不是故意賣慘,他繼續說,“你猜岑天河會不會?”

千途思路被遲錚帶走,想了下不確定道,“……也不會?”

遲錚點頭。

“我倆從小都過得辛苦,平時被培養的愛好也和興趣無關,籃球這種事情,自然不在教育課程裡面。”

遲錚這會兒回憶著上一世的種種已經差不多釋懷了,他緩緩道,“十五歲……還是十六歲那年,忘了。”

“我們家給學校捐的體育館落地了,家裡人被請去參觀,當時雖然離我入學還早,但基本也定了會去這所學校,所以家裡人想讓我提前見一下校長,就帶著我去了。”

“參觀到一半,岑天河也被帶來了,看得出來……他是不情願的。”遲錚想著當日的情形,喃喃道,“我倆沒見過幾次,我都記不清那是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了,但我確定那是我第一次對他有點同情,我能感覺出來他的局促不安,和當時的我一樣。”

千途從遲錚之前說過的過往裡差不多能想象得到兩人相處時的尷尬,但還是不太明白,“你不安什麼?”

“聽我繼續說。”遲錚吐了口氣,“那個體育館,其實隻建成了一半,好死不死……隻有籃球館建成了。”

“不知道誰那麼會拍馬屁,讓我和岑天河打一場一對一,給籃球館剪個彩。”

千途隱隱察覺到什麼,嘴唇動了動,“你……打了嗎?”

遲錚點頭。

“沒人能想到,真會有那個年紀的男生不會打籃球,還真的倆人都不會打,連我自己父母都不知道我不會……”想起那一天的過往,到現在遲錚還是覺得荒謬,“我莫名其妙的被推到場上,我母親還叮囑我,讓我給岑天河那個私生子一點顏色看看……”

“我倆,在校長副校長面前一群亂七八糟的人面前,忙忙叨叨的打了十五分鐘……一個球都沒進。”

千途死死咬著牙,不忍笑出來在遲錚的青春傷痛上撒鹽。

“不用忍著。”遲錚對上一世過往釋然許多了,他看著千途,“……說出來就是為了逗你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