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來年,除非是真的扛不住了,不然遲錚是很抗拒回憶以前一些比較美好的回憶的。
因為那些所謂的“美好回憶”,可能隻有他自己覺得美好。
他當日還未有半分人性,他覺得開心的事情,很多對夙辭來說也許是酷刑。
時至今日,作為人活過一世的遲錚對許多敏感的情緒都無法完全理解,更彆說當日的他了,他當日對夙辭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他太過自私,腦子裡隻有自己,對夙辭真正的感受,他非常遲鈍且經常忽略,更多時候他隻想從夙辭身上獲取什麼,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指尖的碰觸,和……
遲錚合上書深呼吸了下,拒絕讓自己再想那些不乾不淨的東西。
不能在千途身邊蹭課了,遲錚無意再在這裡耗著了,他收好自己的東西,像個普通人一樣,搭載著公共交通,慢悠悠的去了千途家附近的一所商場。
今天學來的菜譜在遲錚心裡形成了個清晰的清單,他去了商場的有機食材區,按照清單一項項采購。
當日在小島上的時候,遲錚看著鏡子裡的一個切開的橙子,第一次對味覺產生好奇,問夙辭那是什麼。
夙辭看著他的眼神有些不忍,思考了好一會兒道,“一種水果,你應該知道什麼是水果了吧?這是其中的一種叫橙子的,橙子成熟後很甜,汁水很多,味道是清香的,非常好聞,這個已經熟了,味道應該不錯。”
十五聽得懂夙辭的話,但很多詞語對他來說太不具象了,他沒法理解,十五想了片刻,又問:“什麼是甜?”
十五第一次問類似的問題時確實是無心的,但他敏感的察覺到夙辭表情細微的變化。
和夙辭誤傷自己的時候很像。
夙辭在心疼。
十五像聞到獵物傷口上血液甜味的野獸一般,不斷追問夙辭,什麼是甜?什麼是清香味?那都是什麼味道?
夙辭被十五追問的有些難過,他避開十五執著的眼神,“像是……也許是……”
對味道的描述再細致不過是在酸甜苦辣上加些修飾,但前提是對方品嘗過酸甜苦辣。
夙辭不想欺騙十五,用道歉一般的語氣道,“我試過了,但……沒辦法把任何東西帶到這裡來,我之前想給你帶一些東西,但是不行,隻有靈師能進出這個小島,其他什麼都不行,包括你自己,所以……”
夙辭他摘了一小片樹葉放在嘴裡,一邊輕咬一邊道:“這裡僅有的幾棵樹也根本不是真的,沒有任何味道,對不起,我沒辦法讓你知道。”
十五其實根本不好奇什麼酸甜苦辣,他隻知道一件事,夙辭會因為這個難過。
十五很喜歡夙辭對自己露出那樣的表情,因為那意味著自己之後的要求,夙辭很可能會答應。
當日的十五還沒那麼壞,他隻是要求夙辭去吃一個橙子給自己看。
那天島外已經天黑了,但夙辭還是答應了,夙辭用自己的左眼當鏡子,連通小島上的一汪湖水,讓十五看著自己去找橙子。
那會兒夜間的商場還很少,夙辭尋了許久才找到一家仍在營業的地下超市,夙辭其實也甚少到超市去,更少去買什麼,他不甚熟練的推著購物車,看著指示牌去果蔬區尋找。
超市裡沒什麼人了,果蔬區貨架上也很多都空了,夙辭擔心十五無聊,一直在小聲的說著話,告訴十五這小的是蘋果,大的是西瓜。
十五不停催促他找橙子,夙辭一面要提防讓店員發現自己自言自語一面暈頭轉向的找著,好不容易尋到了香橙的貨架,裡面竟全空了。
夙辭啞然這是什麼壞運氣,假裝咳嗦,低聲商量,“我吃彆的行不行?橙子沒有了。”
“不行。”小島上的十五拒絕的很乾脆,“說好了是橙子的,我要看你吃。”
夙辭頭大,“……真的沒有了,你……你要不看看彆的?其實這裡很多東西都是甜的,都有香味,比如……”
十五眼尖,“有橙子的,你左手邊!”
夙辭看過去,他左手邊已經是蔬菜的貨架了,根本就沒有。
“你看不見嗎?你左手邊,和你有一棵樹長的距離。”十五語氣不耐煩,“一共四個,這個屋子裡的東西不是可以隨便拿嗎?你拿過來。”
夙辭有些懵的看過去,木然。
夙辭聲音很低但很崩潰,“這屋子裡的東西是可以隨便拿,但……不包括彆人購物車裡的。”
十五不懂夙辭在說什麼鬼東西,退而求其次,“那你把他殺了,再拿。”
“不行!”夙辭的聲音引來店員的注意,他隻得頂著店員警惕的眼神有點絕望道,“我以後再教你為什麼不行,總之……不行,不能拿彆人車裡的東西,也不能殺人!”
超市裡人太少了,店員可能是聽到了“殺人”兩個字,臉色凝重如臨大敵,迅速跑到附近唯二的可憐顧客身邊耳語了幾句,兩人迅速離開了。
夙辭有點崩潰,他覺得自己需要馬上離開,也不管自己的購物車了,轉身往外走,並祈禱沒有保安來攔自己。
鏡子那頭的十五徹底不乾了,“你跑什麼跑?!橙子呢?不要了?為什麼?”
夙辭頭大如鬥,他也想知道為什麼!自己好好一個靈師,跑到這裡來被人當神經病抓。
好在夙辭還算幸運,他順利逃出了那個超市,未免麻煩在一條無人無路燈的街角化為靈師,心有餘悸,“我如果被抓了,估計不是把我送到警察局,是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另一邊目睹一切的十五已經要氣瘋了,“橙子就在那!你為什麼不……”
“不行!沒有為什麼!”夙辭有點抓狂,跟十五簡直什麼都說不清,但話音未落夙辭怔住了,“啊對不起,我……我不是在對你發脾氣。”
這次夙辭活了許多年,第一次如此語氣不善的同人說話。
短暫的相處中,十五從未聽夙辭有過這麼多豐富的語氣。
十五透過夙辭留給他鏡子,在之前聽很多人說過一個非常模糊的信仰所在,一些對神的模糊形容。
每個人的神都不一樣,都摻了自己的理解和希冀,十五覺得如果真的有神,在他心裡,應該是如夙辭一般的。
永遠平和,永遠悲憫。
沒有路燈的小巷子裡昏暗一片,遠處一輛車駛過,車燈照亮了小巷牆上釘著的路牌號,光亮的鐵質路牌號上短暫映過夙辭的臉隨著車燈一閃而過,但十五還是看清楚了夙辭褪下金身的一刹。
夙辭耳廓發紅,臉上帶著羞赧和難堪,閉著眼,在為他的失態自悔。
隻是窺見了一眼,十五心中的所有不滿一掃而光。
夙辭從未如此。
十五一句話也不說了。
夙辭並不知道十五看見了自己,他心中暗暗慶幸十五沒繼續逼問自己,但待他剛剛神色恢複如常,耳畔就傳來了十五一貫好聽但惡劣的聲音,“夙辭,你剛才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夙辭一下子雙耳赤紅,張了張口,一貫從容的他直接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你得補償我。”十五心情很好,並未再追問,他原諒了夙辭明明可以拿到橙子卻莫名其妙放棄這件事,大發慈悲道,“你可以不吃橘子了,你再去個彆的商店,我給你選你要吃的東西。”
夙辭想說滾,話沒出口又是一陣自省,他也是搞不懂自己怎麼就被這個小惡靈搞成這樣,又靜了片刻,聲音不太自然道,“好。”
十五品味著夙辭語調中的一點點鼻音,心情不知所以的更好了。
夙辭又去了一家超市,這次他拒絕再說話了,隻是慢慢逛著,讓十五透過自己眼睛來挑選,十五也不逼他,對折磨夙辭這件事他無師自通天生般熟練。
夙辭走到醬料區的時候,十五隨口說了句等下,然後透過鋼製貨架的反光,看到了夙辭眼中的抗拒。
十五不知道這些畫著辣椒的瓶瓶罐罐是什麼東西,但夙辭的表情很好看。
十五那會兒的聲音有些像變聲一兩年的男生,音色很好聽,但一聽就知道還是個少年,用這個聲音說出一些主人般的指令時,會讓夙辭有種難言錯位的不適。
夙辭以為是這些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看上去差不多又略有差異讓十五好奇,隻能停下腳步的讓十五看個夠,殊不知對方透過他的左眼,看的始終是貨架上並不很清晰的反光。
十五看出來夙辭不想吃這個,“買一罐這個吃掉給我看,好吧?”
夙辭臉色稍稍僵硬了下,他因為一小時前的失態還在尷尬,本來是在單方面對十五冷戰的,但早就答應了人家的事情,現在不做又不行,可……
夙辭是真的不喜歡吃任何辣味的東西,更彆說這種又鹹又辣的醬,更彆說直接吃一罐。
十五實在是天生的壞種,他從夙辭一瞬間飄忽的目光中迅速找到了他最不喜歡的,又道,“右手邊,最上面的,最大最紅的那一罐。”
夙辭:“……”
夙辭無法,遲疑片刻壓低聲音道,“可以換一個嗎?”
十五頭一次嘗到這麼惡劣的甜頭,他從未想過,簡簡單單的讓夙辭幫自己吃個橙子,能發展成這麼有趣的遊戲,他拖著聲音,“換一個……不。”
夙辭言出必行,做不來出爾反爾的事情,一橫心拿起那一罐辣醬,耳畔卻又傳來十五的聲音,“不。不要這個了,你繼續往前走。”
夙辭如釋重負,把辣醬放下,幾步快速離開醬料區,經過糧油區時,更是三步並做兩步,生怕十五一時好奇讓自己喝一壺花生油給他看。
十五看出來夙辭的抗拒,但他這次沒故意使壞,他不想讓夙辭看吃那麼大瓶的東西,那太多了。
夙辭再次走到果蔬區的時候放慢了腳步,本就是來買橙子的,他覺得十五興趣應該還是在這些果蔬上。
但十五這次卻興趣寥寥,仿佛半小時前非要自己殺人搶橙子的不是他一般。
夙辭隻好把這個當做一次十五的看圖識物,一邊走一邊輕聲介紹,走完了整個水果區,十五什麼也沒看上。
夙辭磨牙,走到蔬菜區,看著滿滿當當的一籃籃洋蔥和大蒜心中默默祈禱,十五不會喜歡這個。
十五覺得夙辭簡直太有意思了,他越是不喜歡什麼,就越會時不時的看過去,而夙辭自己渾然不覺。
他的神,為什麼這麼容易讓人抓住弱點?
那會兒十五還不知道,他的神同他一樣,其實一樣沒有過什麼開心又充實的生活,更無同他人有過什麼美好的交往經驗,有些方面,他不比自己強多少。
在十五第三次有些懼怕的看向洋蔥的時候,十五終於滿足了他,“那個紫色皮,蘋果大小的東西。”
夙辭磨牙,“洋……洋蔥。”
十五還是拖著調子,“洋蔥啊……是吃了會哭的那個洋蔥?”
“……”夙辭認命,“是的,我……我就知道。”
在夙辭已經做好生吃洋蔥的準備的時候,十五道,“轉頭,右手邊,五棵樹的距離。”
夙辭愣了下,一步步走了過去。
甜品區,十五自言自語,像是給他自己科普一樣的說,“這是茶杯蛋糕,甜的,軟的,所有人都喜歡的。”
十五看著貨架上反射的夙辭面龐,終於行使了他的權力。
“選一個你喜歡的,吃了。”
遲錚永遠記得那日夙辭在聽到自己想讓他吃蛋糕時的表情。
和夙辭慢慢地吃完蛋糕後同自己說的話。
明明是巴掌大的一個小蛋糕,夙辭卻吃了足足快有一刻鐘,吃完後夙辭沉默了許久,說,“真想讓你吃一次。”
夙辭語氣中有點難過,“我寧願你讓我吃一個生洋蔥。”
那也是夙辭第一次吃紙杯蛋糕,他平日太忙了,就算是有自己的時間的時候也甚少同一些赤靈一般享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夙辭孤獨慣了,不善於享受,也不喜歡獨自一個人去做這些事,總會讓他覺得越發寂寞。
遲錚買好了食材後結賬出了商場,又去了附近一家網紅蛋糕店,拿了提前定好的橙子蛋糕。
那日夙辭選的茶杯蛋糕上有一片薄薄的橙子,遲錚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歡橙子還是為了哄自己,總之……他說過想讓自己吃,那現在的於途大概也是喜歡的。
買好需要的一切,遲錚自動自覺的去了千途家裡,把買好的東西堆放在夙辭家門口,自己坐在門口等待。
已是下午三點了,千途晚上一定會回家的,幾個小時而已,遲錚最善於等待。
遲錚靠在門口閉著眼,不到半個小時,遲錚察覺到了一絲靈力氣息,一個任務交付了過來。
遲錚睜開眼,他是真的有點煩了。
正常來講,並沒有那麼需要交付給白靈的任務,自己最近的任務量密集的可笑,不用想就知道是大乾元在作梗。
找到了千途,遲錚是越來越沒什麼耐心搪塞那個早該死的老東西了。
遲錚看了一眼放在門口的食材,沒猶豫就離開了。
不過他沒去完成任務,他回了萬靈島。
很多話以前懶得說也沒時間說,現在他有這份精力了。
正常情況下,人死後化為靈師後第一時間就應該被帶到大乾元面前,遲錚死後化為白靈十幾年,這還是他第一次去見大乾元。
算上上一世和上一世,他和大乾元之間的新仇舊恨積累的太多,也確實改聊一聊了。
理論上,靈師隻有在被大乾元邀請的時候才能抵達萬靈島的最中心,遲錚沒這層顧慮,他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上島後直接尋著大乾元就去了。
萬靈島雖說是個島,但它的形狀更像是一個蛛網,由靈力化成的透明藤蔓爬滿了整座島嶼,藤蔓上布滿了銀色的葉子,越往島的中心走藤蔓越粗壯,葉子上閃爍的銀光也越耀眼,島的腹部因盤踞的藤蔓過於密集,幾乎像個銀色的太陽一樣讓人睜不開眼。
大乾元常年就在這一團刺眼的銀色光芒中,除非他在見新的靈師時將這銀光稍稍按下,平時就算是深入腹地也沒法看清他到底在哪兒。
遲錚根本不想看他到底是圓是扁,在哪兒躲著,忍著刺眼的光芒,遲錚語氣平靜到他自己都佩服自己,“我已經找到他了,你還攔著有意義麼?”
兩人雖從未謀面,但對彼此的聲音都很熟悉,遲錚自信這老東西知道自己是誰。
過了許久,在這團光芒最深處才傳來一聲淺淺的蒼老歎息,“夙辭沒讓你尋他,是你自己不依不饒,千途這一世本來能好好地……”
“好什麼?”遲錚聽到大乾元的聲音就覺得周身不適,“他比我還不如,連個父母都沒混到,堪堪化成人,從一開始就被你算計著,他一個孤兒,誰把他托付到了孤兒院?誰給了他房子讓他離群索居?誰讓他無依無靠,一個人迷迷糊糊的活著,明明過得這麼慘還掛念著你的恩情?”
遲錚自認已經很不是個東西,但每次看到大乾元的所作所為,還是會覺得歎為觀止,“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咱倆誰比誰更下作。”
又是一陣長久的寂靜,光芒中心緩緩道,“十五,告訴我,是誰讓夙辭一個不死不滅的靈師入了輪回,反反複複吃這份周折之苦的呢?”
遲錚眸子瞬間化為白色。
光芒中心的蒼老聲音一句比一句重,直直的捶在遲錚胸口。
“你既然都已經知道了,就該明白,你自己原本是什麼,又是靠著什麼變成了一個來去自如,有了無窮無儘壽命的靈師。”
“你原本早該死在小島上了。”
“一切的源頭,是你不貪心又不甘心,不想死在島上,非要離開。”
“你明明是個根本不知愛恨的惡靈,偏偏騙了夙辭,讓夙辭信了你,信你能變成個好人,對你動了心。”
“他墮落成惡靈,耗儘所有靈力才把你送出了島,讓你化身成人。”
“是我不忍心夙辭一腔單相思,不忍心夙辭期望落空,才讓你投身在富足的家裡長大,享受到了所有夙辭想讓你享受的,經曆了所有夙辭想讓你經曆的,這些都是我做的。”
“你呢?”
“他拖著殘軀在人間尋你那二十年,你在做什麼?”
“他畸化成了惡靈的時候,你又在做什麼?”
“安安穩穩當你的少爺過了一世,想要的都已經得到了,死後終於想起他來了,找了他十來年,碰巧找到了,就覺得自己已經贖罪了,雙手乾淨了,可以對彆人指指點點了,是嗎?”
“十五,你找他的時候吃了點苦,就覺得自己已經可以被原諒了,又理直氣壯的可以讓他喜歡你了,是嗎?”
“十五,你有沒有想過,夙辭這一世結束後,就算能化為靈師。然後他知道你這一世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扮成你現在無辜的樣子,騙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在這一世對你傾心,毫無所知的和你糾纏……他會有多惡心,多恨你。”
“想知道夙辭瀕死之時真正在想什麼嗎?”
“你不信我,也該信他吧?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夙辭在筆記本最後寫的什麼嗎?”
“你一直不願意再看的那一頁,寫的什麼,需要我重複給你聽嗎?”
不用彆人提醒,那一頁遲錚看過,確實也隻看過一次,但足夠釘在他心口永遠折磨他了。
【十五,如果你能看到這裡,不要再來找我。】
【我受夠了。】
大乾元的話如同一道道天雷劈在遲錚最敏感的神經上,一下下拉扯著他心口無數道舊傷,疼的他有點難以維持住靈體。
遲錚被自身暴動的靈力包裹,渾身都開始變的透明,他頭發化為銀色,眼角開變得豔紅,隱隱約約有些畸化征兆。
片刻,隨著噗嗤一聲笑聲,遲錚倏然恢複正常,連眸子都重新化為墨色,神色沒有絲毫異樣。
光芒的最中心,靈力微微波動了下。
“怎麼?覺得奇怪?你以為我受不了這刺激,終於要畸化了?”遲錚好整以暇的看著大乾元的方向,問道,“你以前,也是這麼折磨夙辭的嗎?”
光芒中心許久沒答話。
遲錚忍不住笑了。
“你以前,就是這麼捏著夙辭的良心折磨他的嗎?”遲錚墨色的眸子似乎能看透這藤蔓蛛網中心的光芒一般,“踩著他的良心,雞蛋裡找骨頭尋他那微不足道的差池,一遍遍重複他根本無意犯的錯,再一遍遍將這早就無法挽回的局面推給他,不斷告訴他全是他的錯?”
“當日的我被折磨的不人不鬼,明明元凶不是他,隻因他急中生錯,稍微有一點點差池。”遲錚緩緩地說,“就被你歸為了罪魁禍首,你仗著他不了解內情,讓他以為一切都是他害的,是嗎?”
遲錚輕輕點頭,“是,是他了,隻要我受了一點點苦,他都會覺得是因為他護我不夠周全,他一定會千般痛苦萬分自責,愧悔為什麼還是沒做好,為什麼還是一切變成這樣了……”
遲錚抬眸,嘲諷的看著光芒中心,臉上笑意淡去,冷冷道,“老畜生,你是終於腦子朽透了爛沒了吧?你拿對付夙辭的一套來對付我?”
“我是做對了什麼,讓你誤會我有良知,會吃你這一套?”遲錚不可置信,“我對夙辭做過多少下作的事情,我難道不比你清楚?非要你來提醒我,我才能想起來這些?”
“你在期盼什麼?”
“盼著我聽了你這麼幾句話就痛苦自責,甘心墮落?還是盼著我大徹大悟崩潰後覺得不該再繼續禍害夙辭轉世的千途,為了不再次牽累他爽快畸變去死?”
遲錚厭惡又的膩煩的看著光芒中心,“你有病吧?”
“我以為我以前的所作所為早就讓你明白我是什麼玩意兒了,沒想到……”遲錚幾乎是失望的看著大乾元,“你比我想象的要廢物,如果你還不清楚,那我今天就說明白。”
“我承認我做過的所有爛事兒,也根本不怕千途這一世轉生成靈師後,知道我又對趁他不知情對他做了些什麼。”
“我以前,現在,以後……都會是個徹徹底底的畜生。”
“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辯駁什麼。”遲錚收回視線,不再看大乾元,自嘲一笑,“從好久之前,我根本就洗不清了,所以早就放棄這條路了。”
在大乾元掌管萬靈島的漫長歲月裡,也許是從沒遇到過這麼又沒良知又坦然的,一時竟沒說什麼,遲錚甚至反客為主,“收回你那些任務,近期也不要再給我添麻煩,彆人愛死不死關我屁事,少拿我當夙辭一樣的使喚,再故意惡心我的一次,我就直接送千途一段情傷然後親手宰了他,等他也變成白靈……我們三個一起算算舊賬,一定也很有意思。”
“說實話這也是我之前的計劃之一。”遲錚譏諷的看了大乾元一眼,“我要的隻有夙辭的魂,至於現在於途的身體受不受苦……我承認我會有一點點心疼,但真沒你想的那麼在意。”
“我比誰都盼著他能馬上化成靈師,和他和你,咱們三個,好好算清楚當年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