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趁著夜色離開了皇宮,他回到王府時,除了滿身風雪,另外還有懷裡捂得溫熱的半顆血蟾丸,他連傘也顧不上打,一下馬就快步朝著商君年所住的偏殿而去,想儘快把丹藥給對方服下。
鶴公公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形跡好似鬼魅,腳步落在雪地裡痕跡清淺:王爺,您莫急,商公子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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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延聞言腳步倏地頓住,回頭看向他,語氣不善:“本王是著急怕他跑了嗎?”
他著急的明明另有其事!
鶴公公笑了笑,他是一個面相過於陰沉的人,其實不適合做這種表情,看起來像不懷好意:“殿下還在為了今天答應陛下的事煩惱?”
陸延想起今天答應帝君的事,不由得神情凝重:“龍泉司都沒辦成的事,偏偏交給了本王,父皇分明是故意刁難。”
他語罷拿出懷裡捂得溫熱的錦盒,在手中輕拋兩下,自言自語道:“國相大人啊國相大人,你這次如果不以身相許,那可真是說不過去了。”
陸延語罷掀開擋風的門簾,快步走了進去,然而掃視一圈卻見屋子裡空空蕩蕩,隻有炭火爐還在燃著,下意識看向旁邊行禮的婢女:“人呢?”
婢女神色驚惶跪地,吞吞吐吐道:“回王爺,商公子……商公子去了地牢。”
陸延皺眉:“地牢?”
坊間都傳言,風陵王府的地牢比閻羅殿還要可怕三分,能從裡面出來的隻有死人。陸延入宮前雖然對府中人吩咐,以後商君年可以隨意行走,相當於半個主子,但對方怎麼會無緣無故去了地牢。
闔宮家宴已過,這約摸是今年冬季的最後一場雪了。陸延踏過一地瑩白的雪路,在鶴公公的陪同下再次步入了那間漆黑陰森的地牢,傷口腐爛的臭氣和血腥氣一個勁往腦子裡鑽,熏得人喘不過氣。
時不時有嗚嗚咽咽的哭聲從暗處傳來,悲涼淒慘,在偌大的地牢裡回蕩不休,好似鬼蜮。
陸延放輕腳步走到關押刺客的地方,恰好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拐角走出。那人穿的單薄,唯獨肩上披了件狐狸毛披風,潑墨似的長發挽起,以青玉冠相束,愈發顯得眉目清冷,恍如謫仙。
不是商君年是誰。
可他手中握著一柄沾了血的匕首,垂眸用白帕緩慢擦拭,刀刃上還帶著零星皮肉,又無端讓人覺得膽寒可怖,從謫仙一瞬間變成了索命閻羅。
陸延見狀一愣,反應過來快步上前:“大美人,你怎麼來這兒L了?”
鶴公公暗自挑眉,心想殿下這是瞎了眼了還是瞎了眼了,商君年身上的血腥氣那麼重,他是真沒看見還是裝沒看見,美人雖美,也得顧及小命不是。
哎呦,罪過罪過,他一個當奴才的怎麼能議論主子。
鶴公公暗自拍了拍嘴,連忙跟了上去。
商君年聽見陸延的聲音,動作微不可察一頓,但他沒有絲毫遮掩的意思,不緊不慢用帕子將刀刃裹住,這才問道:“殿下不是入宮了麼,怎麼過來了?”
陸延走上前替他將有些散落的披風係緊,好像沒看見那把刀似的:“本王去房中找你,伺候的婢女說你來了這兒L,地牢寒氣深重,你傷又沒好,怎麼能待在這裡。”
他語罷牽住商君年冰冷的右手,想帶對方出去,誰料拉了兩下卻沒拉動。
商君年垂眸看向他的手:“殿下就不問問我為什麼來這裡嗎?”
陸延的好奇心倒也沒那麼重,他聞言回頭看向商君年,側臉在地牢陰影中更顯深邃,那一雙眼睛總含著與這陰暗之地不符的潺潺春水,笑如彎月,更顯風流:“國相大人,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就不說,本王不會懷疑你。”
他語罷握緊商君年冰涼的手,以掌心溫度去暖他:“隻是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少來為妙。”
他待商君年實在太好,若為君臣,給足了信任,若為鴛侶,關懷備至,冷鐵鑄成的心腸也要被他給捂熱了。
商君年卻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眼尾微微上挑,輕描淡寫吐出了一句話:“我方才殺了人。”
陸延一愣:“是那些刺客?”
商君年頷首,算是默認。
陸延笑了一下:“殺了便殺了,一群刺客而已,他們既想著來要本王的命,也該做好失手被擒的準備,說到底都隻是自己選的路罷了,你愛殺幾l個就殺幾l個,隻是讓侍衛去做便好,不必臟了自己的手。”
他語罷順勢從商君年手中抽走匕首遞給鶴公公拿著,而商君年不知是不是被他哄得舒心,神色稍緩,也並未見生氣:“騙你的,那些刺客沒死。”
陸延眨巴眨巴眼睛,竟顯得有些單純:“那你方才怎麼和本王說殺了人?”
自然是為了試試陸延的態度。
商君年偏頭移開視線:“哄殿下玩兒L的罷了,那些刺客的嘴已經撬開,交代出了其餘人的藏身地點,就藏在姑胥王府中。”
這個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卻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陸延更好奇另外一件事:“你用了什麼法子撬開他們的嘴巴?”
聽鶴公公說,那些刺客已經把地牢裡流水的刑具都受了個遍,偏偏沒一個人肯張嘴,十足十的硬骨頭,原本都打算交到宮裡給帝君處置了,沒想到居然被商君年給審問出來了。
商君年似乎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他垂眸摩挲著袖口不小心濺上的血痕,淡淡開口:“天璣宮中,以機關術為重,其門內人最要緊的就是一雙手,我先剔了為首師兄的手筋,他不說,我便當著他的面剔其師弟手筋,隔一炷香廢一根指頭。”
“世上沒有撬不開的嘴,他們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卻會在意彆人的性命,我說要剔他小師妹手筋時,他終於受不住刑吐了話出來。”
鶴公公聞言目光暗露驚訝,不動聲色快步走到後面瞥了眼,隻見裡面的籠子躺著三具半死不活的屍體,十指手筋俱剔了出來,皮肉外綻,挖得連骨頭都能看見,真是又狠又利落。
鶴公公心中一沉,這商君年當真是個狠角色,萬一他潛伏在
殿下身邊圖謀不軌,那可真是引狼入室。
鶴公公站在暗處,對陸延不著痕跡點頭,表示商君年說的都是真的,隨即又搖了搖頭,表示場面太過血腥,不用進去看了。
陸延見狀收回視線,面上並未表現出什麼,他牽著商君年的手往外間走去,一離開地牢門口,外間凜冽的寒風便迎面吹來,雖是黑夜,院中積雪卻白得有些晃眼睛。
商君年皺眉閉了閉眼,他在黑暗的地牢裡待了太久,乍一出來,眼睛有點受不住。
“先閉上眼睛緩一緩,免得被雪光晃傷了。”
陸延伸手捂住商君年的眼睛,掌心溫熱的觸感分毫不差傳到了對方眼皮上,他感受著商君年睫毛輕顫的癢意,在對方耳畔輕笑一聲道:“商國相,你既來了這麼一出,本王看這天璣宮的人也不必招攬了,否則他們若是心懷怨恨,以後反咬一口,那就不妙了。”
商君年覺得耳朵癢,略有些不自在地偏頭避開,皺眉道:“朝堂之中尚且分立文武兩派,勢如水火,更何況區區一個江湖門派,我既說了有法子替殿下招攬他們,就一定會招攬過來。”
說話間,覆在眼皮上的手已經落了下來。
商君年第一眼看見的不是院中雪,也不是廊下燈,而是陸延那張帶著笑意的臉,眼眸如狐狸狡黠靈動,膚白唇紅,在精致的宮燈照耀下尤勝新雪三分,坊間都說他的生身母親乃四國第一美人,可見不假。
商君年心性冰冷,竟也看愣神了一瞬。
偏偏陸延這個狐狸精偏還湊上來握住他的手,又是輕搓取暖,又是哈氣的:“國相大人,你對本王可真好,看來本王還要對你更好一些才是。”
商君年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原本還沒在意,心想陸延總不過就是送些綾羅綢緞、珍饈美食,卻不曾想晚上就寢的時候,對方忽然帶著鶴公公過來了。
商君年原本坐在床頭給傷口上藥,見狀動作一頓,下意識站起了身,他不著痕跡將散落的衣襟拉好,傷口未纏紗布,血色從胸膛透了那麼點出來:“殿下漏夜前來,可有要事?”
對方就算想著床榻上那點破事,也不用急在這個時候,他的傷還沒好。
陸延瞥了眼商君年胸口透出的血痕,擺擺手示意鶴公公退下,這才出聲問道:“怎麼不叫太醫給你換藥?”
商君年信不過任何人,沒有過多解釋:“更深露重,不必如此麻煩。”
他曾經行軍打仗,胸口那一劍雖然凶險,但並未傷及心脈,對他來說自然不算什麼。
“你的事不叫麻煩,若是不想叫太醫,叫本王來也是一樣的。”
陸延語罷拉著商君年在床邊坐下,伸手拉開他的衣領,後者身形僵了一瞬,卻沒躲開,任由那具傷痕累累的身軀暴露在空氣中,聽不出情緒的問道:“殿下對誰都這麼好麼?”
“自然不是。”
陸延取了藥瓶,將藥粉撒在傷口上替他止血,動作細致認真,仿佛是怕碰疼了他,聲音低沉道:
“肯為本王舍命
相救的這麼多年隻出了你一個,本王不會再對第二個人這麼好。
他仿佛知道商君年喜歡的不是綾羅綢緞?_[(,而是那種獨一無二的東西,所以並不吝嗇地都給了對方。
商君年聞言眼眸微抬,唇邊出現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若是出了第二個人肯為殿下舍命呢?”
陸延笑了笑:“那他也來晚了,隻是第二個,不及你第一。”
說話間他已經替商君年纏好了紗布,不知想起什麼,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錦盒,打開蓋子,隻見裡面靜靜躺著半顆鮮紅剔透的藥丸:“吃了吧,於你的傷口有益處。”
商君年不曾見過血蟾丸,但他見此藥剔透如琉璃,就知道不是凡品,要麼是世間絕頂的毒藥,要麼是世間絕頂的好藥。
商君年拿起那半枚藥丸,看了陸延一眼,面不改色吃了下去,因為沒有水,他難免咽得乾澀,一股極苦的味道在喉嚨口怎麼也下不去。
陸延笑著給他遞了杯熱茶:“你不怕有毒?”
商君年抿了一口茶,垂眸時霧氣嫋嫋,將視線熏得模糊微暖:“殿下若要殺我,不必用毒這麼麻煩。”
陸延饒有興趣:“那本王該如何殺?”
商君年的聲音在空氣中輕輕響起,又如漣漪般逐漸消弭於無痕:“無根無蒂者最是好殺,殿下隻需棄我不顧,自生自滅即可。”
他的態度實在過於平靜,陸延一度產生了錯覺,商君年仿佛早就預料到自己將來的下場,三年後質子歸國,巫雲絕不會換他回去,而帝君亦不肯放虎歸山,他的結局唯有一死而已。
是了,他那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到自己的結局。
商君年身後忽然貼上一具灼熱的身軀,被人猝不及防抱在了懷裡,他下意識回頭看去,卻險些親到男子白皙的臉頰,空氣中的溫度急劇升高,薄薄的衣衫什麼也擋不住。
商君年聲音詫異:“殿下?”
陸延避開他的傷處,用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溫熱的餘息噴灑在頸間,道不儘的曖昧情意:“國相,你舍命救本王,本王怎麼會不要你,方才那顆藥能治好你的暗傷,莫要憂心將來的事,本王一定會護好你。”
不知是不是血蟾丸的藥力發作,商君年隻覺渾身滾燙,丹田處有暖流湧動。他原本蒼白的皮膚就像水中逐漸暈開的胭脂,染上一層薄紅,下意識攥緊了陸延的手,怔怔開口:“殿下……”
他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生從未遇到過如此尊他敬他的人,竟是連半分算計的心思都生不起來。
商君年此刻莫名想起昔年在巫雲之時,趙玉嶂遭到刺殺,他也用同樣的酷刑手段處理了一批刺客,對方於心不忍,還與他鬨了好一頓不痛快。
雖然後來趙玉嶂見識到皇宮波譎雲詭,不似從前心慈手軟,但商君年知道,對方骨子裡依舊不讚成他的法子,隻不過因為他們是摯友,所以不會拿到明面上反對。
同樣是扶持,趙玉嶂與陸延相似,卻又不似。
趙玉嶂
不會像陸延一樣,替他暖手喂藥,也不會像陸延一樣,記住他的飯食喜好,更不會像陸延一樣抱著自己,說一輩子也不會丟棄他、護著他。
這並不是說趙玉嶂不好,而是這麼多年,他不懂商君年到底缺什麼,想要什麼。
“殿下待我,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商君年緩緩攥緊陸延的手腕,又問出了如當日一般的話,區彆在於上次是迫於形勢的無奈抉擇,這次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真心,自然是真心,國相,你若不信,把本王的心挖出來看看?”
陸延握住他冰涼的手,直接放在了心口處,掌下是一片溫熱細膩的皮膚,心臟在裡面有力跳動。商君年有那麼瞬間真的想剖開面前這人的胸膛,摸一摸那顆鮮血淋漓的心臟,溫度是如何滾燙。
心底有隻猛獸在瘋狂撞擊牢籠,枷鎖搖搖欲墜。
商君年控製不住攥緊指尖,陸延疼得下意識倒吸了口涼氣,他見狀眼眸微垂,嗓子沙啞暗沉:“殿下連這麼點痛都受不住,就敢叫我剜你的心嗎?”
心中卻想,幸虧昨夜刺客的那一劍讓他擋了,否則這身嬌肉貴的小王爺豈不是要活生生疼死。
陸延心道美人果然是帶刺的,越漂亮的越紮手,他握住商君年的手遞到唇邊吻了一下,笑得滿室生輝:“國相大人真舍得挖了本王的心嗎?”
商君年:“……”
商君年不過來這裡幾l天,府中上下都在傳聞風陵王被一個狐狸精迷惑了心智,商君年卻覺得自己真是冤,狐狸精不一定是誰呢。
夜間就寢的時候,陸延並沒有離開,他吹滅燈燭,順勢躺上床鑽進被子,話說得格外貼心動聽:“夜寒雪冷,床榻難溫,本王替國相大人暖暖床。”
商君年住在質子府的時候,一堆人大被同眠也不見得如何,現如今陸延和他躺在一起,說不出的敏感怪異,他微微抿唇:“我傷勢未好,怕是不能侍奉殿下。”
陸延在被子裡伸手摟住他的腰,下巴虛抵著肩頭,聲音懶懶:“彆瞎想,本殿下沒那麼禽獸,睡吧,我什麼都不做。”
他隻是喜歡和商君年挨著而已。
商君年聞言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好閉著眼睡覺。他天生體寒,剛才吃了那半顆不知名的丹藥,又有陸延在被窩裡抱著,倒是渾身發暖,難得睡了個安穩覺,連夢都沒做。
翌日清晨,陽光照入菱花窗內,半透的床帳輕輕晃動,落下一片遊移的光影。
商君年從睡夢中悠悠轉醒,下意識伸手摸向身側,卻隻剩一片空蕩的餘溫,早就不見了陸延的蹤跡。
他眉頭一皺,倏地掀開被子坐起了身:“殿下?!”
外間的婢女聽見動靜,連忙掀起簾子走了進來,恭敬行禮道:“公子,您醒了,可要奴婢服侍您梳洗?”
商君年沒想到是一群婢女,沉聲問道:“風陵王呢?”
婢女低頭道:“王爺今早有事外出,囑咐奴婢們伺候公子梳洗,早膳也都提前備好了,在灶上溫著呢,都是利於傷勢恢複的清淡菜。”
商君年皺眉看向她,並沒有那麼好忽悠:“外出?去哪兒L了?”
婢女原不敢說,但想起陸延臨走前曾經囑咐過,以後商君年也是府裡的半個主子,不得怠慢,膽戰心驚道:
“王爺他去了質子府。”
商君年動作一頓:“去質子府做什麼?”
婢女吞吞吐吐:“說……說要將另外三名質子都接回來……”
婢女語罷重重叩地,連頭都不敢抬,她緊張閉眼,空氣中隻餘一片駭人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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