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是原身剛剛入職銀川集團的第一天。他因為早上快要遲到,慌慌張張跑進電梯,結果不小心撞到了喻澤川,但並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喻澤川隻是淡淡看他一眼,就收回視線離開了電梯。
那次相遇在原身心中,其實是情敵的第一次正面交鋒。
但如果放在偶像電視劇裡,就是平凡職員和上流貴公子的浪漫相遇。
端看當事人想怎麼解讀。
陸延現在想解讀成一見鐘情、多年暗戀。
“我和蔣博雲在一起是被逼的,搬家也是為了躲開他,沒想到這麼巧遇見你……”
陸延在瀕死的窒息中編織著溫柔的謊言,因為這一天在心中構想了無數次,他說的比任何一次都要情真意切、都要合乎情理:
“我知道你恨蔣博雲,我也怕你恨我,所以一直沒有敢告訴你真相……”
“你殺了我吧。”
陸延語罷閉上雙眼,似乎是做好了等死的準備,他能感覺到脖頸處的指尖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後終於徹底放開。
“當啷——”
黑暗中響起刀刃被重重擲地的聲音,清脆、刺耳。
陸延下意識睜眼,隻見喻澤川死死盯著自己,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喜歡?”
一個連真相都不願意告訴他的人,嘴裡說的喜歡真的能信嗎?
喻澤川險些笑出聲:“你喜歡我什麼?”
陸延的求生欲很強:“全部。”
喻澤川顯然不信,語氣更加諷刺:“全部?我的全部是什麼?”
“你說你喜歡我,你又了解我多少?”
“你知道我最喜歡吃什麼,最討厭吃什麼嗎?你知道我最喜歡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最討厭哪種顏色,又最憎恨哪一類人嗎?”
一連串的問題把陸延問沉默了。
完了完了,這些問題果然又來了。
他上輩子就死在這幾道題上了,這次可千萬不能再翻車。
喻澤川見他不說話,眼神黯了黯,一縷頭發從額前悄然滑落,明明神情桀驁,卻偏偏讓人覺得狼狽慘淡。
他輕扯嘴角:“你看,你什麼都不知道,又憑什麼說喜歡我?”
陸延毫無預兆開口:“你最喜歡吃黑巧克力,最討厭奶油蛋糕。”
喻澤川身形一僵,那道聲音卻還在繼續:
“你喜歡穿黑色的衣服,最討厭亮色……”
“你還喜歡暖和的地方,所以辦公室的窗戶一定要向陽,下雨天的時候會一個人坐在房間看電影……”
“你討厭彆人騙你,所以你最恨撒謊的人。”
陸延每說一句話,喻澤川的臉色就變一分,直到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他的神情已經複雜到不知該作何表情。
這些喜好不是什麼秘密,當初在公司裡隻要仔細留意,都能找秘書打聽出來,區彆隻看你有沒有這個心。成敗在此一舉,如果
答案還不對,陸延覺得他會拉著所有人一起毀滅。
陸延從床上艱難坐直身形,不知是不是因為被下過藥的原因,他依舊肌肉酸麻,使不上半分力氣,但病弱的狀態卻使那雙深邃的眼眸愈發真誠可信。
陸延一字一句低聲道:“喻澤川,彆的都可以是假的,隻有喜歡你這件事,是真的。”
騙一輩子吧,陸延心想。
喻澤川,你這次就彆這麼聰明了,被他騙一下好不好?真相是那麼殘忍,殘忍到看一眼就會被傷得體無完膚,謊言卻是美夢。
假使他願意用一生去編織這個謊言,那麼是真是假其實也不重要了。
喻澤川臉色難看地站在床邊,試圖警告自己不要相信陸延的話,然而他無論提出多麼刁鑽的問題,對方都能回答得準確無誤,仿佛比他自己還了解自己。
半晌,喻澤川終於吐出一句話:“你用什麼證明?”
陸延靜靜直視他:“你可以殺了我,就現在。”
“……”
他們兩個都不說話的時候,空氣就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最後喻澤川終於有所動作,緩緩彎腰撿起地上冰涼的匕首。他站直身形,暗沉的目光落在陸延身上,卻一個字都沒說,轉身離開了房間。
“哢噠。”
一聲輕響,房門關上了。
那人收起利刃,離開房間,就代表著無形的退讓,代表陸延這一局贏了。
隻是雖然贏了,心裡卻並不暢快。
陸延掀開被子起身走到門口,下意識伸手想開門,但猜到對方肯定反鎖了,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門把手,又慢慢落了下來。
一牆之隔,喻澤川卻像是被抽空力氣一樣,背靠著房門緩緩滑坐在地。他顫抖著將那把刀放在身旁,低頭將臉深深埋入膝蓋,藏住了通紅的眼眶。
陸延說喜歡他。
喻澤川想信,卻又不敢信。
這明明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他聽了卻隻覺得眼眶發酸,因為常年隱忍,連哭都是壓抑無聲的,隻有手背浮起的青筋暴露了情緒。
夜間寒氣侵蝕,連地板都透著涼意。喻澤川在門外坐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時才踉蹌著從地上起身。他手腳僵硬,神情麻木地走到衛生間洗了把臉,鏡子裡的男人眼窩深陷,眼睛滿是血絲,唇瓣蒼白,狼狽到不能直視。
喻澤川扶著水池邊緣,低低喘了口氣。
暫時先這樣吧,他心想。
不管陸延是真喜歡自己也好,假喜歡自己也好,他都不可能把對方放走的。既然橫豎要捆綁在一起,答案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不,不重要了。
喻澤川對自己說,不重要了……
接下來的幾天,陸延都再沒出過房門,隻有洗漱和上廁所的時候,喻澤川才會把他放出來,隻是一句話也不和他說。
陸延每次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還沒摸清楚現在的狀況,也不知道喻澤川心裡在想什麼,貿
貿然開口,隻怕會打破現在還算平靜的相處方式。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陸延算是被關小黑屋了,隻是這個小黑屋相對來說條件比較舒適,每天一日三餐不落,餓了還有宵夜,除了難吃沒什麼缺點。
早上的粥煮得半乾不稀,中午的面條好不容易撈到一個荷包蛋,裡面還有蛋殼碎,晚上是三菜一湯,鹹得沒辦法入口。
陸延吃得嗓子都啞了,一度懷疑喻澤川是不是故意報複自己,偏偏沒處說理,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吃,除非他想餓肚子。
這天晚上,陸延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果不其然發現喻澤川又守在門外。對方雙手插兜,背靠牆壁,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略長的碎發已經快要遮住眼睛,聽見自己出來的動靜,這才面無表情抬頭。
陸延清了清被齁啞的嗓子,委婉提出建議:“那個……今天晚上能不能吃點清淡的,最近的菜有點鹹。”
他好像委屈得要死。
喻澤川冷冷吐出了兩個字:“回去。”
哦。
陸延也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得寸進尺了,活著都不錯了,乾嘛挑三揀四的。他用毛巾胡亂擦乾頭發,重新回到了臥室,眼見房門關上,這才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們算是相互折磨嗎?
應該算吧,陸延心想,這段時間自己也不好受。
發呆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就在陸延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的時候,隻見房門忽然被人打開,喻澤川將裝著晚飯的托盤重重丟在桌上,然後就關門離開了。
乾淨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陸延每次吃飯都有種開盲盒的感覺,他見狀起身走到桌邊落座,目光落在餐盤上,依次在食材上巡梭而過:
一條清蒸魚,炒藕帶,涼拌毛豆,還有一碗米飯和海帶排骨湯。
都挺清淡的。
陸延見狀不免有些訝異,沒想到喻澤川真的聽了自己的建議,他把這幾道菜挨個嘗了嘗,發現鹽味比前幾天淡了很多,還挺好吃的,就是那道魚……
內臟沒掏。
陸延用筷子撥了撥魚肚子裡煮熟的內臟,心想這個自己可沒辦法硬著頭皮吃了。屋子裡的魚腥味有點重,他起身走到門邊,將門拉開一條縫隙,正準備找喻澤川要一個垃圾袋,看見眼前一幕卻不由得愣住了。
廚房島台上滿是亂七八糟的食材,不難想象剛才經曆過怎樣一場兵荒馬亂,喻澤川這個連泡面都不會煮的人,此時竟半蹲在地上清理那些飛濺的魚鱗。
“……”
陸延動作一頓,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些天的飯原來是喻澤川親手做的,對方可能也不是在故意報複自己,隻是單純的手藝生疏。
那一瞬間,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感覺,總之有點異樣。
臥室房門其實一直沒鎖,隻是陸延總擔心他開門的動靜會刺激到喻澤川,讓對方誤以為自己想要逃跑,所以一次也沒打開過。
可能喻澤川沒關他,隻是他把自己關起來了。
陸延放輕腳步,緩緩走到喻澤川面前蹲下,離得近了,他才發現喻澤川手上都是做飯留下的傷口,有的已經結了痂,還有幾道新鮮的紅色傷口,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做魚留下的。
“喻澤川,”
陸延冷不丁出聲,情緒複雜:
“你傻嗎?”
喻澤川清理的動作一頓:“……”
他垂眸盯著地面,睫毛劇烈顫動了一瞬,陸延穿的那雙淺灰色拖鞋就在視線裡,但不知道為什麼,越看越模糊。
喻澤川沒有抬頭,隻是加快了手上的清理動作,語氣冷冷:“誰讓你出來的?”
“門沒鎖,我就出來了。”
陸延不怕喻澤川的壞脾氣,他語罷直接按住對方冰冷忙碌的雙手,然後緩緩往上,強行捧起喻澤川的臉,迫使對方看向自己——
眼睛紅紅的,真像個兔子,怪不得不敢抬頭看自己。
陸延的心忽然軟了一瞬,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喻澤川……”
他沒忍住吻了吻男人泛紅的眼角,嘗到一絲鹹澀的淚意,語氣低沉溫柔:“我們和好吧,不吵架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