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1 / 1)

那滴不露聲色的眼淚曇花一現。

第二天太陽升起,秦晏又變成那個無堅不摧、殺伐決斷的秦總。

面對自己生母死因與生父的罪行,他的表現近乎冷漠,仿佛隻是在處理一件無關緊要的程序性/事宜。

他是受害者的兒子,也是犯罪嫌疑人的兒子,但他卻不得不跳出這雙重身份,極其客觀地去解決因此事而引發的一係列連鎖反應。

真相是世間最鋒利的刀刃,它殘忍地斬斷掉秦晏在世間的最後一絲親情。

秦晏委托了刑事領域最頂尖的律師作為代理人,替他處理有關秦文海案件的全部事宜。

在媒體的采訪中,秦晏的回答也過分理智。

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中,秦晏都不得不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公司上。

從事發當日到今天為止,一個星期過去了,秦晏甚至沒有和秦文海見過面。

誰也想不到,他們之間的最上一次見面,還是在過年的時候。

檢察院批捕秦文海的當天,秦文海強烈要求見秦晏一面,能否獲得兒子的諒解對他的量刑建議而言至關重要,可無論秦文海找了多少人當說客,秦晏的回答都隻有兩個字——

不見。

秦晏這段時間極為繁忙,沒有一刻鐘可以用來傷心與難過,甚至沒有時間來怨恨什麼。

然而怨恨這個詞,本身就距離秦晏很遠。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秦晏按部就班地處理這所有公事、私事,仿佛在用冷漠的態度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就算是泰山傾倒,日月倒懸,該上班也還是得上班。

人活在世上,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自在。

這是秦晏接手秦家以來最大的危機。

既然從祖父手中接過了家族的重擔,那他就再也沒有退路,無論多難,秦晏都會咬緊牙關走下去。

江遲不是很懂公司裡的那些事,每日隻見來一撥又一撥的人來秦宅議事。

秦晏端坐在主位上,恍若一尊堅不可摧雕像,冷靜地解決一個又一個麻煩。

淩晨一點三十分,秦晏結束了今天的最後一場會議。

所有人都走了,隻有秦晏還坐在會議室,手握鋼筆算著什麼。

這些數據涉及商業機密,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秦晏不放心交給其他人,隻能自己一筆筆核算。

江遲走到秦晏身後,低頭看了一會兒,忽然說:“我給你算,你先洗澡去吧。”

秦晏筆尖一頓,回頭看向江遲。

江遲坐在秦晏旁邊的位置上,拿過一張白紙,寫下幾串數字:“刨除10%的管理費、8%的利潤、6%的稅費以後,把成本和具體項略分彆帶進三組時間段算一遍,再用預期盈利反推,最後套出底價範圍,是這個意思嗎?”

秦晏捏了捏鼻梁:“和理科生打交道就是簡單。”

江遲拿過秦晏的草稿紙,接著往下算下去:“去洗澡吧,季瑜給你做了飯,還在廚房

熱著。”

秦晏表情空了一瞬:“季瑜?他怎麼來了?”

江遲笑著搖搖頭:“他也是人證啊,被叫來做筆錄的?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上午就到了。”

秦晏站起身,長時間久坐,腿都有些酸麻,他扶著桌子伸了伸腰:“我怎麼不知道?”

江遲算數很快,和秦晏說話的同時手卻不停:“你都忙暈了,哪兒有心思關心旁的事?今天除了去洗手間,我都沒見你都沒離開過會議室。”

秦晏問:“他做檢測了嗎?沒事吧?”

江遲回答:“做了,也是毛發檢測,沒什麼問題。”

秦晏點點頭:“那就好,不知道我爸給他下得什麼藥,不是毒/品就好。”

江遲漫不經心道:“可能就是普通的壯陽藥吧,萬艾/可、海/狗丸之類的。”

秦晏忍不住彎了彎眼睛:“你還挺懂。”

“略有研究,”

江遲寫滿了一頁紙,又換了一頁繼續算:“秦晏,你先去休息,這些數我很快就能算完,保證不耽誤你明天早上開會。”

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很帥,這話確實不假。

江遲伏案奮筆疾書,手下的筆尖幾乎不停,打印機似的刷刷刷算出一行又一行的數據。

他手下的每一串數字都很長,最少的也有七八位,再算上小數點後面的位數,乍一看跟電話號碼似的,普通人打眼一看都記不住是幾位數。

因為數字過長,又要分段計算,期間還有重合,秦晏是不耐煩把數一個個輸進電腦裡算的,往往都是自己在紙上一劃拉,十幾分鐘出結果。

秦晏的計算能力極強,像他需要算上十幾分的數,如果交給公司裡的會計用電腦算,連計算帶檢驗最少也要半個小時才能反饋上來,不夠費時間的。

況且在這種重要數據上,秦晏習慣是自己算一遍。

這樣無論單獨哪組數據拿出來,他都能了然於胸,遠比隻知道結果強上千倍萬倍。

在如此恐怖的計算能力和超凡的記憶力之下,從沒有人能在數據上做半點手腳蒙混秦晏,不管是誰拿來的報表,隻要最終結果和秦晏算出的數據又出入,那麼毋庸置疑,絕對是報表錯了。

秦晏從沒出過錯——

這個結論已經在這六年間驗證過無數次了,再也沒有人敢懷疑過秦晏手中的筆和秦晏給出的數。

每次開會的時候,隻要秦晏拿起筆,所有高管和會計的心都提了起來,生怕被大BOSS發現半點紕漏。

在數字天賦方面,秦晏所向披靡,一騎絕塵,從未有過敵手。

可當他垂眸看到江遲算數時,卻眸光一閃,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

太快了!

江遲的計算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他下筆的速度,就像是誰在完成從1寫到100的速寫挑戰,不假思索、毫無停頓地將一串串羅列下去。

更恐怖的是,準確率高的驚人。

秦晏幾乎跟不上江遲的速

度!

這在秦晏的人生中是絕無僅有的情況!

江遲算完所有數據,拿起兩張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確認無誤。

江遲心滿意足?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手指在紙上輕輕一彈,慶祝自己替秦晏完成了驗算,為愛人爭取到了十幾分鐘休息時間。

他一轉轉椅,還沒來得及站起身,就被身後的秦晏嚇了一跳。

秦晏目光深沉地看著江遲,一言不發。

江遲手放在胸口上,心臟怦怦直跳,詫異道:“你怎麼沒去洗澡?”

秦晏從江遲手中拿過這兩張紙,眼神中是毫無掩飾的欣賞與讚歎:“江遲,你真是個天才。”

江遲笑了起來:“加減乘除法,小學生都會算,這有什麼天才的?”

秦晏看人的眼光很獨到,從逐漸了解江遲開始,他就發現了江遲在理科方面天賦極高,可以稱得上是不世出的奇才。

最難得的是,江遲的聰明沒有侵略性。

和天才做過朋友的人都知道,天才最令人討厭不是他恃才傲物,也不是他自命不凡,而是他在無數個不經意的瞬間,會襯托出普通人那與生俱來的愚蠢。

可江遲從不會這樣。

江遲溫和而謙遜,離開了擅長的領域,經常智商掉線,也會展現出笨手笨腳的一面,是一個沒有任何距離感的笨蛋天才。

這樣的江遲反而更加耀眼。

見秦晏隻是看著自己不說話,江遲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輕咳一聲:“你怎麼這麼看著我?”

秦晏說:“江遲,你好帥啊。”

江遲的臉一下紅了,無措地撚著手裡的鋼筆:“有嗎?”

秦晏扳起江遲的下巴,凝注著江遲的雙眸,語氣中是滿滿的欣賞與讚揚:“你算數比我還快。”

江遲迷茫地看向秦晏:“是因為算數快顯得帥嗎,我以為誇我長得帥呢。”

秦晏眸光幽深:“這不比長得帥厲害多了?”

江遲揉了下鼻子:“我比較膚淺,還是覺得長得帥更重要。”

秦晏靠向江遲,微微低頭:“光是長得帥,可不會讓我有被征服的感覺。”

江遲呆了呆:“什麼?”

“男人都是慕強的,”秦晏與江遲額頭相抵,恍然道:“也對,你喜歡柔弱的。”

江遲完全跟不上秦晏的邏輯:“啊?”

秦晏收起那兩張紙:“沒什麼,就這樣吧,你笨蛋的時候我也很喜歡。”

江遲:“......”

這都哪兒跟這哪兒啊?

*

二人睡下時,已經接近淩晨三點。

秦晏明天一早八點開會,最晚七點也得起來,滿打滿算也隻能睡四個小時。

江遲掰著手指頭算怎麼才能讓秦晏多睡一會兒,可一天就二十四個小時,秦晏忙起來不分晝夜,也隻能擠壓自己的睡眠時間。

秦氏巨輪就像一台構造複雜的大型機械

,隻要平平穩穩地自動運轉起來,連著幾個月都不需要操心,可一旦出了差錯,那便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必須得從上到下每一個零件都細細把控,才能精準排除所有風險。

江遲雖然心疼秦晏辛苦,卻也無計可施,隻後悔沒早學些管理公司的本領,好能在關鍵時刻替秦晏分擔零星重擔。

秦文海投毒一案基本落定,實體刑罰一定會有,隻是罪名和刑期還在斟酌,具體如何裁量需要結合檢察院的意見,等待法院審理宣判。

有關案子的事情,後續基本不需要秦晏再出面了。

秦晏翻了個身,握住了江遲的手:“江遲,下個月你跟我回美國吧。”

江遲把秦晏摟進懷裡,應了一聲:“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秦晏說:“我想回去了,留在這裡沒什麼意思。”

江遲的手搭在秦晏肩膀上,隔著薄薄的睡衣,下面是凸起的肩胛骨。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秦晏瘦了一大圈,五官看起來更加深邃淩厲,隻有摸在身上才知道這是何種形銷骨立之感。

江遲心裡有很多話想對秦晏說。

他想告訴秦晏,是自己從前冤枉了他。

通過秦文海的供述,江遲幾乎可以斷定,書中的秦晏一定是被下了藥才性格大變。

書中所寫的一切,確實是另有隱衷。

他找到了答案,可卻不忍心將真相撕開給秦晏看。

所以最終,江遲還是什麼也沒說。

就讓秦晏以為那本書是胡言亂語也很好,總比知道他父親為了奪權,處心積慮地害死他強上千百倍。

可秦晏太敏銳了。

他早就從零星的蛛絲馬跡中,推斷出全部前因後果。

不用任何人挑明,他心中也早有定論。

從前,秦晏很喜歡用書中內容揶揄江遲,可自打真相曝光,他就再也沒和江遲提過那本書。

古人常說慧極必傷。

有時候,江遲真希望秦晏不要那樣聰明。

可若是不這樣穎慧,他也就不是秦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