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疑問(1 / 1)

正是丁香花開的季節,鎮政府大院北側的十多棵丁香開得正旺,蔣虹老師開門進來,帶來了一縷風,韓必勝感到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

蔣虹老師穿著一件淡紫色“的確良”面料的碎花長袖連衣裙,裙子長到腳踝;腰上和腦後的長發上,係著與裙子同一面料的帶子,都打成蝴蝶結;腳上是一雙白色軟皮挎帶皮鞋。

韓必勝下意識地“啊”了一聲,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有氣質的女人,那種氣質不僅是漂亮,還有知性、大氣、淡然以及憂鬱……

他的眼前一下子浮現出了戴望舒的《雨巷》裡的畫面----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那一瞬間,韓必勝怦然心動了,他沒想到,在這個小小的堡子上,會有這樣一位纖塵未染的、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儘管臉上結著愁怨,但她的眼睛卻是明媚的、姣好的,像太陽,也像月亮。

鴨綠江畔也出美人,美人在這裡並不稀奇。但是蔣虹老師的美,不光是大眼睛、雙眼皮、高鼻梁、白皮膚,而是一種脫俗、一種清麗、一種“洋氣”。

韓必勝迅速地將自己與蔣虹作了一個對比,他感覺自己“土”得都要掉渣了,簡直無處遁形。

蔣虹看到韓必勝的時候,在心裡也“啊”了一下,覺得眼前一亮,她自從1968年高中畢業後下鄉來到這裡,已經四年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高大帥氣而又儒雅斯文的男人。

韓必勝今天沒有穿軍裝,他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確良”襯衫,下面配了一件淺米色滌綸長褲,整個人顯得非常乾淨、修長。

從韓必勝的穿著上,蔣虹開始以為他也是一個上海“知青”。

這時,馬文學說:“蔣老師,學校接到你父親的電報,說,您的母親她,去世了。”

說著,馬文學就把電報遞給了蔣虹。

蔣虹雙手顫抖地接過電報,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句簡短的電文,突然,她感覺天旋地轉,身體向前傾斜。

韓必勝和馬文學見狀,趕緊扶住了她。

蔣虹沒有流眼淚,隻感覺頭重腳輕,有些站不穩。她臉色蒼白,用手捂著自己的胸口,然後一下子暈倒了。

等她醒來,已經是在醫院裡了。

玄卓善見蔣虹醒了,就去門口叫韓必勝和學校的李校長。

蔣虹見韓必勝和李校長進來,大眼睛裡頓時流下了兩行熱淚。李校長說:“蔣老師,想哭你就哭吧,這裡沒有外人。”

蔣虹似乎已經沒有痛哭的力氣,她氣若遊絲地抽泣著。

李校長說到:“你放心地回上海吧,學校這邊你放心,你的課我找人替你上。你來回的車票,按探親處理。”

蔣虹聽了李校長的話,把臉埋進被子裡,“嗚嗚”地哭了起來。

玄卓善在旁邊說:“她現在的精神狀況,不適合去上海這麼遠的地方。”

韓必勝說:“母親去世這麼大的事,如果不回去,她會遺憾一輩子的。”

李校長說:“她一個姑娘家,這麼遠的路,得倒好幾次車,她現在又是這種情況,她一個人回去,我還真不放心,要是能有一個伴就好了,有個照應。”

韓必勝看了一眼李校長,又看了看蔣虹,問:“蔣老師,我陪您去,您同意嗎?”

李校長和蔣老師都愣住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韓必勝又說:“蔣老師,我是轉業軍人,剛從部隊回來,還沒正式開始上班。哦,對了,我已經被安置在鎮政府,擔任副鎮長。”說著,韓必勝從褲子的口袋裡拿出了《轉業軍人證明書》,放到蔣虹的手上,說:“請相信我。”

李校長感激地說:“哎呀,韓同誌,你真能陪著蔣老師一起去嗎,那敢情好啊!”

玄卓善在一旁沒吱聲,剛才李校長說最好能有一個人跟蔣虹一起去,一路上照顧她的話一出口,她就預料到了韓必勝一定會站出來,要跟她一起去。

玄卓善也打心眼裡同情這個因失去了母親而暈倒了的上海姑娘,她能理解蔣虹此時此刻的心情。

蔣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素昧平生的一個大男人,為什麼要陪自己回上海?

想到這兒,蔣虹搖了搖頭,說:“謝謝您,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蔣虹說著,起身就要下床。玄卓善走過來,對蔣虹說:“這位上海姑娘,你聽我說幾句話。你現在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不適合出遠門,但是你現在面臨的是送彆母親,是必須得回去的。所以,讓韓必勝跟你一起去吧,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她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兒子,然後對蔣虹說:“我是他的媽媽,我是醫院的副院長,請你相信我的兒子,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蔣虹含著眼淚說:“我不是不相信他,我是……”

韓必勝馬上打斷了蔣虹的話,說:“我明白。你就當我是你的朋友,送朋友回家。”

蔣虹還在猶豫,李校長說:“蔣老師啊,就讓韓同誌陪你一塊去吧,要不然,我也不放心。要回就抓緊回吧,彆在這耽誤時間了。”

蔣虹沒再說話,她用感激的目光看著李校長和玄卓善。

玄卓善把韓必勝叫到門外,拿出二十斤“全國糧票”和30塊錢,塞到韓必勝的手裡。

韓必勝笑了,說:“歐媽最好了!”說著,他收下了“全國糧票”,把30塊錢還給玄卓善,說:“媽,錢我有,不用您的。糧票我今天沒帶,先借我哈。”

玄卓善也笑了,說:“跟媽媽還客氣。”說著,她把30塊錢又塞給韓必勝,說:“你忘了葉伯伯經常說‘窮家富路’嗎?多帶點錢,那麼遠的路,身上帶著錢心裡才踏實。要不然,媽媽不放心。”

韓必勝收起了錢,又擁抱了媽媽一下,說:“嗯,聽媽媽的!”

韓必勝和蔣虹從鎮裡搭上到縣城進貨的敞蓬汽車,又輾轉著到了沈陽,坐上了通往上海的火車。

一路上,蔣虹不吃飯、不睡覺也不說話,一雙憂鬱的大眼睛始終在默默地流著淚水。

韓必勝坐在她的對面看著她,腦海裡又浮現出戴望舒的《雨巷》: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

撐著油紙傘

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

默默行著

寒漠、淒清,又惆悵……

韓必勝默默看著蔣虹,像看一幅畫、一道風景似的,覺得很心疼也很陶醉。他伸出手,握住了蔣虹放在茶桌上的冰冷的雙手,眼睛盯著她的眼睛。

蔣虹本能的縮了一下雙手,但是韓必勝握得更緊了,蔣虹頓時感到有一股熱流湧遍全身。

蔣虹的眼淚止不住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劈哩叭啦”地直往下落,滴在韓必勝的手上。

韓必勝用手給她擦著眼淚,笑著說:“堅強些,有些事情是我們無能為力的,得想開!”

蔣虹聽了,哭得更厲害了。

韓必勝說:“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