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陷入沉睡後,還是第一次看著幼崽邁入下個成長階段的所有親朋好友龍都聚了上來,好奇地盯著他看。
胖嘟嘟的水龍幼崽蜷成了一看就很好滾動的一團,四隻爪爪往裡曲著,珍惜地環抱住那根貼在胸口的大尾巴。
除此之外最惹龍矚目的,就是他渾身那線條圓潤的水藍色鱗片,都被一層藍瑩瑩的神秘柔光給裹住了。
“泡泡好漂亮。”麗可吸了吸快淌到地上的涎水,鬼鬼祟祟地湊到沃特爾耳邊,小聲說:“他就像一顆巨大的藍寶石,而且還是會自己發光的那種!”
沃特爾用力地點頭。
除了西爾跟弗雷姆這兩頭獨行特立的龍外,島上又有哪頭龍能拒絕閃耀寶石的誘惑呢?
芙瑞則皺著臉,跟法埃爾嘀嘀咕咕:“我覺得還是紅色的光最好看。”
法埃爾毫不猶豫地附和:“當然!再沒有比火光更好看的存在了!”
曾經被島上的所有其他火龍一致開除火龍籍的地獄惡火弗雷姆,當然不在此列。
不過……法埃爾偷偷瞟了瞟神色平靜,一點不像是孩子們的“媽媽”的前火龍,忍不住又琢磨起來。
按理說,都當了幼崽們快五年的保姆了,他們早該看慣身披銀色鱗片的弗雷姆的新造型了。
但被這頭仿佛驅動著煉獄來的恐怖惡焰的巨龍欺壓了一千多年,那種遠遠看到對方冒出的一點火星就開始雙腿發軟、連氣都難喘上的威壓,又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消失啊!
最讓他們耿耿於懷的,還是“弗雷姆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銀龍”的好奇心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們,偏偏沒龍敢問。
——甚至還包括麗可和沃特爾。
事實上,這兩頭大水龍早就被好奇心折磨得死去活來了。可他們也狡猾,不敢問弗雷姆,就想找性格溫柔脾氣好的西爾旁敲側擊,看能不能套出一點消息。
他們這可就錯估了黃金巨龍了。
西爾當然不肯說出真相:要是透露出一些線索,這些在八卦方面尤其嗅覺敏銳、又天性愛盤根問底的大龍,恐怕就要把他跟弗雷姆的馬甲一起扒掉了,戀愛史恐怕也難逃一劫。
光是回想著之前見過的大龍們無不對龍神滿懷憧憬和崇敬,臉皮本來就薄的金龍,就徹底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另一重身份了。
“我也不清楚。”西爾習慣性地掛上了讓龍族陷入目眩神迷的狀態、簡直毫無抵禦力的美麗微笑,溫聲裝傻:“這畢竟是弗雷姆的秘密,我沒有問過……你們要是想知道的話,還是親自去問他比較好吧?”
於是五年過去了,依然沒有出現敢問弗雷姆這個問題的勇士龍。
西爾與弗雷姆親密地挨在一起,時而看平日裡彼此嫌棄、現在卻默契齊心地圍在泡泡身邊,整齊劃一地將腦袋擱在平台上的幼崽們的後腦勺;時而看姿態看似耳鬢廝磨,旁若無龍地交頭接耳的兩對夫婦龍;還有一邊落了單,獨自站在一個能觀察到泡泡的狀態的較遠位置
的風龍溫德和土龍德特。
西爾若有所思:“他們間的感情,倒是因為這幾年的經曆複燃了。”
他一向反感著“孩子是維係父母間情感的紐帶”的這種道德綁架式說法,但這兩對現在關係還黏黏糊糊的大龍,的確是這一點的極好佐證。
當然,‘最多每隔十年就要換一次伴侶’這一點不是硬性規定,龍神也從來沒有在傳承記憶裡下達過那樣的暗示(龍神本神堅決否認這一點)。
隻是對天性喜新厭舊的龍來說,跟同一張面孔朝夕相處上十年,已經算是很久很久了。
麗可和沃特爾之所以相處超過十年了還在一起,是因為他們都對幼崽形態的親生兒子興趣正濃。
整天帶著兒子惡作劇還嫌時間不夠呢,哪裡肯把時間浪費在跟彼此吵架上。
於是在吵吵鬨鬨和心平氣和地討論怎樣哄泡泡最好的頻繁循環間,他們下意識地忽略了十年必換伴侶的本能。
用麗可的話說就是:“要滾就沃特爾滾蛋!我才不要為了一個氣我的混蛋,從那麼好玩的泡泡身邊離開呢。”
既然誰都不肯滾蛋,那就隻能心照不宣地繼續在一起了。
對於現狀,沃特爾的話也很不客氣:“哈,龍神在上——你是想趕走我然後獨占泡泡的喜愛嗎?彆做夢了!”
看熱鬨唯恐事小的水龍崽子一開始還故意煽風點火,壞心眼地想看兩頭大龍大打出手。
結果讓他失望的是,可能是不想敗壞他們在小水龍心中的高大形象(從未存在過),他們吵歸吵鬨歸鬨,卻始終沒有發生進一步的衝突。
法埃爾和芙瑞的情況也很相似。
他們當初分開隻是因為看膩了對方,倒沒有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後來被西爾和弗雷姆惡霸似一起抓來鎮壓,被迫當起了小龍們的保姆,跟現任伴侶分彆自然就久了。
芙瑞那次好不容易抓住唯一一個機會逃出去後,看到的卻是新伴侶早就把她忘得一乾二淨,另尋新歡的逍遙姿態,當場就氣急敗壞地把對方揍了一頓。
她很快就再次被弗雷姆用不知道怎麼來得強大魔力粗暴地抓走,終於徹底地接受了逃不掉的現實。
時間一長,她漸漸享受起了照顧這兩隻性格迥異、但真是漂亮又可愛的小火龍的滋味,又在法埃爾的追求下稀裡糊塗地跟對方複合了。
滋滋暗中觀察著兩頭火龍身上發生的明顯變化,橘粉色的瞳仁裡光芒幽深。
“滋滋你在看什麼?”
劈啪好奇地問。
卻聽弟弟一臉深沉,慢吞吞地念著:“看來一起撫育幼崽有利於感情穩定……”
這是剛看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書嗎?
劈啪屏息聽了一陣,很快就陷入了雲裡霧裡的狀態。
弗雷姆平靜地評價:“恐怕隻是短期狀況。”
幼崽們馬上就要長大了,不再需要擔任保姆工作的他們馬上就會原形畢露。
“也是。”
聽出弗雷
姆的潛台詞,西爾少見地做了個明顯的聳肩動作,就往後挨到戀人身上閉目養神了。
除了作為龍神略感丟臉外,他對這些大龍的節操早就放棄拯救的念頭了,才懶得慣他們那些亂七八糟的感情狀況呢。
看著西爾那麼自然地流露出對弗雷姆的親近意味,兩龍的姿態那麼親昵……溫德那淺青色的眼眸裡染上了淡淡的憂傷色彩。
理智上知道,即使熱戀期時再如膠似漆的愛侶也多半會在十年後分道揚鑣,他一直努力的話,或許總有一天還有機會。
但看一向跟其他龍保持一定距離的西爾與弗雷姆這麼甜蜜,還是讓他的心情變得低落無比,同時越發感覺自己希望渺茫。
他是不是該聽麗可他們的話,先放棄對西爾的愛慕,接受那幾頭母龍中的某位的示好?
可見過西爾,又幸運地與對方成為朋友後,他怎麼可能還回去那樣的生活。
不過,看到西爾跟弗雷姆這麼幸福,他既感覺酸溜溜的,又隱約有些高興,似乎並不是非要跟西爾在一起才能讓自己的心得到滿足……最重要的是,他沒有信心能讓西爾比現在跟弗雷姆在一起時更幸福。
他配不上西爾。
這麼複雜的心情到底是什麼呢。
溫德無聲地歎了口氣,想要離開這裡逃避一陣,又很擔心真心疼愛的泡泡的褪鱗進行得不順利,不想在關鍵時刻走開,於是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狀態。
他其實清楚,有那麼多龍在場,特彆是有最重要的西爾和弗雷姆,自己在不在或許都無關緊要。
可天性柔和的風龍,還是想讓泡泡在醒來後第一眼能看到他的溫德叔叔在身邊,一直守著他醒來。
“啊。”
腿上忽然被什麼輕輕地拍了拍,被驚擾了思緒的溫德下意識地低下頭,就跟一雙圓溜溜、橘粉色的眼睛對上了。
似乎是要強調什麼一樣,滋滋看他呆呆的反應,乾脆又拍了拍他的腿。
是滋滋!
溫德眨了眨眼,實在難以相信平日裡最高冷沉默,是所有保姆龍裡公認最難親近、仿佛單獨生活在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中的小火龍,竟然會這麼敏銳,還主動來安慰自己。
他的心一下柔軟下來,左右看了看,見周圍的龍要麼注意力偷偷放在西爾身上、要麼放在沉睡的泡泡身上,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後,索性俯身,將滋滋抱了起來:“謝謝你,滋滋。叔叔沒事的。”
“嗯。”
滋滋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又像是在考慮一些無比重要的事,那對漂亮的橘粉色眼睛裡雖然清晰地倒映著溫德的面孔,卻沒有聚焦。
溫德也沒有打擾這隻特彆喜歡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小火龍的意思,隻一邊自虐似地看著西爾和泡泡那邊的動靜,一邊耐心地等他回神。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從角到腳的各項參數,已經被這對貨真價實的火眼金睛給掃瞄了無數遍。
“嘿,溫德叔叔。”
心思放空的溫德忽然被滋滋喚回了神。
就聽到這隻幼崽頂著副一本正經的表情,老氣橫秋地問:“反正你暫時不想戀愛,那你對以後合夥養崽感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