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舉行的第一和第二場拍賣會,簡直都變成了二樓某間包廂裡客人的專場。
主持人浮誇地揮舞著手中的錘子,眉飛色舞,中氣十足。
“……第三次,三十磅低階魔鑽,成交!這頂由矮人族族長年輕時親手打造、得到維爾德魔導師親自施法,還曾佩戴在人魚族小公主的秀發上的綠寶石王冠,就屬於我們出手闊綽的十九號包廂的尊貴客人了!”
——跟想象著之後到手的豐厚提成、忍不住笑得合不攏嘴的他不同,所有參與了這漫長無比的無效競拍的客人們,臉都綠了。
“該死的。”
在第七次錯失自己想要的商品後,這座城市裡最大珠寶行的主人朱爾,終於按捺不住憤怒地把報價用的擴音石給砸到了桌子上:“那個貪婪的家夥一定是瘋了!”
那可是整整三十磅重的低階魔鑽啊,竟然拿去買一個華而不實、最多能在一些沒見識的貴婦那裡叫到十五磅魔鑽的價格的發冠!起拍價也隻不過是區區兩磅的低階魔鑽而已!
倒不是他良心未泯、沒想過乾脆惡意抬價,然後故意在極高的價位放棄物品——可交易行那精明的地精老板可不是好糊弄的。他早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出現,在召開第一場拍賣會後就汲取教訓,製定了規定:每次叫價同一件物品時,不管是否成功,最後報出的金額數都會被拍賣會暫時收取、到結束後才返還。
而要想叫價其他物品,則要確保剩下的錢能達到叫價的數字,卻不能算上拍賣失敗、被暫時凍結的那部分。
這無疑讓人們叫價前謹慎了很多。
而要是運氣不好,遇到難纏的對手而屢屢在競爭裡落敗的話,丟臉地落得雙手空空的結果也大有可能。
他這次叫出二十磅低階魔鑽,已經是抱有一些鬥氣的原因、直接下了血本了,哪裡想到對方直接喊出三十磅的天價?!
哪怕明知道這之後要賠償這些被砸傷的物品的損失,他也毫不在乎了,低聲詛咒了對方一通後說:“到底是哪個家族的人,專門跑到我們這種邊境城市來揮金如土?他這一晚上什麼都想要!什麼都要了!或許是哪個該死的鄉巴佬,暴發戶,才會一點規矩都不懂!他花錢的那個豪放樣子,簡直不像是在花自己的錢!”
朱爾當然不知道,自己在某種意義上真相了。
拍賣會上雖說是價高者得,但大多數競拍者都清楚彼此身份,除非本身有著仇怨,否則極少會為了鬥氣而將價格抬高的——價格越高,作為拍賣行主的那些地精就得利越多,這可不是人類願意看見的局面。
在熟悉對方的情況下,他們更傾向於當場通過眼神達成臨時協議,在某方以低價拿下需要的物品後,事後再進行交涉和分割。
“能輕鬆支配巨額魔鑽的,要不是帝國王室的直係成員,就隻可能是哪個小貴族發現傳說中的魔鑽礦脈後、被一夜暴富的喜悅衝昏了頭腦了。”他身邊坐著的商人公會會長麥奇安特冷靜地分析著:“甚至可能是其他大陸來的人
,畢竟如果是來自優洛普大陸的話,我們不可能完全得不到風聲。”
“你說得對。”
另一位同樣顆粒無收的紅胡子富商沉著臉,話語裡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惡意:“我已經看到吉爾公會的人對那個包廂施加魔法印記了,希望他們還記得留下一點錢來雇傭足夠可靠的保鏢,之後努力守住拍賣的那些寶物吧。”
吉爾公會是這一帶最為活躍,也是最臭名昭著的惡性組織。
裡面的成員大多是曾經施展過一些不光彩的欺騙手段完成任務,並在之後被冒險者公會識破,遭到剝除冒險者身份的惡棍。
品德的敗壞可不代表他們實力差勁:在被剝掉最後一層遮羞布後,做事肆無忌憚的他們還更加如魚得水了。
至於城主和交易行行長的話,隻要他們彆在城內動手,就不會出手乾涉這種弱肉強食的事——尤其是前者,往往隻在吉爾工會殺/人越貨後、再派出衛兵隊進行敲詐勒索。後者的好心則僅限於願意主動詢問是否要雇傭他們那些要價極高、但能力的確不錯的保鏢,或者免費給予貴客‘您已經被盯上了’的提醒。
的確是“從某個偏遠的鄉下地方來的”龍龍們,暫時不知道底下那些輸不起的家夥正源源不斷地流露出的濃重惡意。
不過就算知道了,他們也不可能在意。
至於讓許多外來富豪都聞之色變的吉爾組織,所有龍自始至終都毫無感覺——倒是被眾人寄以厚望的吉爾公會本身,這時正為‘屢試不爽的標記始終失效’這點而暴躁著呢。
“到了到了!”
新拍到的商品被送到了剛才叫價的泡泡手裡,可把藍眼睛的小龍給高興壞了。
在他看來,這頂花裡胡哨的綠寶石王冠,簡直就是為龍族誕生的!
它不但由純金精心打造、中間鑲嵌著一塊碩大的綠寶石,還附帶了一個曾經因為不務正業而聞名於魔法師間、絕對特立獨行的魔導師維爾德,為他深深單戀著人魚族小公主所潛心研究出的魔咒。
一旦被激活,就會——
原本一臉慈愛地看著興奮的泡泡的西爾,在小龍一蹦三尺高,毫不猶豫地將王冠戴到自己頭上時,眼神很快轉為茫然。
他頭上戴著的王冠卻立即開始了運作。
王冠閃爍不已,繽紛彩光酷炫,讓西爾一下就想起了前世見過的那些上世紀迪斯科歌廳裡的詭異打光。
泡泡非常興奮地拍了拍手:“爸爸戴著,好看!”
呼呼也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爸爸真的好漂亮呀!
在審美有時簡單粗暴得令西爾堪憂的幼龍眼裡,越是花花綠綠、繽紛多彩的東西,就越是合乎他們的心意。
身上閃著五顏六色的光芒的爸爸實在是太美了!
西爾的審美顯然跟幼崽們的大相徑庭,礙於父愛的包袱,他忍耐著沒有立即摘下這頂花裡胡哨的王冠,但臉色也不由得跟著變化莫測了。
不過還沒等他找到合適的理由拒絕這份來自大兒子的孝心,王冠就自發地
進入了下一階段:它身上先是響起了一陣歡快無比、由豎笛演奏的旋律。
緊接著,傳來了一道明顯是用留音石提前錄製好的、勉強能稱得上低沉好聽的男聲。
但不管是從沒有在調上的粗獷歌聲,還是所唱的具體歌詞,都足夠讓所有在場的龍都為之沉默。
“噢噢噢~我美麗的公主~你是竊取我真心的無情大盜~我的心裡除了你之外空空如也~你是否願意來我的城堡探索我臥室,又是否願意對我起誓,與我的先祖長眠於同一個墓地~親愛的公主,在你的心門外徘徊不前的人是我呀~我呀~你忠誠英俊的愛慕者維爾德~”
“噢噢,你問我這世界上最美麗的人是誰?”
它甚至開始了自問自答:“當然是你呀!我美麗的公主殿下!”
除了理解能力比較差的呼呼還有些迷茫外,所有龍幾乎都被油膩的歌聲弄得渾身發麻——就連審美一向最歪的泡泡,都被弄安靜了。
滋滋慢吞吞地評價:“好難聽。”
他話音剛落,一道精純有力的火焰就急射而出,一下把這頂來曆不凡的王冠給毫不留情地燒光了:並且無比乾淨利落,連一點能弄臟西爾頭發的灰燼都沒有剩下。
泡泡長長地吐了口氣,仿佛結束了一場漫長無比的煎熬,帶著點心虛地看向燒壞了這個破禮物的火焰巨龍。
“抱歉,弄壞了你送給西爾爸爸的禮物。”初次對幼崽道歉的弗雷姆,此時明明是面無表情,卻透著讓幼崽們動彈不得的強大威懾力:“你重新選一個吧。”
自知好像送錯了東西的小水龍,這次表現得乖巧多了:“噢,泡泡知道啦。”
即使是再喜歡這種閃耀發光的東西的幼龍,也被剛才的魔音灌腦給打擊到了……雖然還不是很能理解原因,但他們敏銳的直覺還是告訴自己,剛剛好像差點受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的汙染。
當幼崽們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底下的拍賣場上時,西爾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問:“我親愛的弗雷姆呀,你知道那個人類魔法師的戀情的結局嗎?”
沒有令他失望的是,弗雷姆還真的知道。
“這件禮物被送出去後,那條雌性人魚隻戴過一次。”弗雷姆在浩瀚的記憶海裡搜索一陣後,就找到了相關信息,語調平靜地闡述著:“具體情況並不清楚,但‘維爾德’這個名字,第二天就上了所有人魚族的終生追殺名單。”
西爾這才感覺舒服一點。
……知道說這種惡心巴拉的土味情話的家夥的戀情沒有成功,他就放心了。
他們私下交談時,拍賣主持人早就已經宣讀過了新一件拍賣品的信息。
西爾雖然沒有注意聽主持人說的內容,但是光從底下客人出價的速度和頻率來看,也知道這一次的競價異常激烈。
“那是什麼?”
西爾不禁問一副隨時準備加入競價模樣的泡泡。
“是'永恒的愛'!”
這條黃寶石手鏈顯然比之前的王冠還要更符合泡泡的心意
,
他滿懷期待的說:“據說被早已滅絕的的愛精靈祝福過,
把它贈送給心愛的人,就可以永遠和對方在一起了!”
他一定要搶下來送給西爾爸爸!
西爾卻對這個祝福保持懷疑態度:得到成年期的傳承記憶的他當然知道愛精靈一度存在過,卻是個相當臭名昭著的種族……大概就像前世他所知道的希臘神話中的丘比特一樣,與其說兢兢業業地拉紅線,倒不如說喜歡以玩弄人的感情,亂點鴛鴦譜為樂。
他私下裡的懷疑,當然一點都不妨礙這條充滿了浪漫意味的手鏈成為人們趨之若鶩的目標。
眼看著手鏈已經被叫上了40磅魔鑽的天價,正準備來個50磅魔鑽秒殺價的泡泡,下一刻就傻眼了。
“一百磅魔鑽。”
這個冷冰冰的出價聲赫然來自一直沒有開口拍賣過東西的弗雷姆媽媽,也是幼崽們今晚的最大錢包。
場上顯然沒有瘋子出比這更高的價格了,很快,手鏈就被送了過來。
在幼崽們那若有若無,或是泡泡略顯幽怨的注視下,他們的新媽媽面無表情地用苛刻的視線審視了它一陣後,就略顯滿意地戴到了西爾的手腕上。
“雖然愛精靈的名聲很差,但這上面依附的,的確是他們不可多得的祝福之力。”
他耐心地向西爾解釋的。
滋滋看得嘖嘖有聲,偷偷搖頭。
橘粉色的小龍心想,果然是笨蛋幼崽和有錢情侶的錢最好賺啊。
在有一位仿佛有著無窮無儘的財富的買家清場的情況下,第二場拍賣會很快接近了尾聲。
那些不得不放棄競價的客人,投向19號包廂的視線也越來越灼熱。
包括後知後覺的城主侯斯特。
“那個包廂,好像一直都是給我額外預留的?”
侯斯特困惑地問:“難道是有仆人私下裡拿出去賣掉了嗎?我記得一直是由我忠實的管家保管的。”
他怎麼不記得自己認識一號這麼厲害的人物?這兩場拍賣會上總共撒出去的錢,都快在他那寸土寸金的城中心買下大半條街了!
他那向來機靈的貼身男仆立刻低聲解釋:“尊敬的侯斯特主人,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那位一定就是布特爾管家在昨晚向您提到的貴客。”
“啊!”
侯斯特可算是想起來了:“是他們呀。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名字好像是……是……”
依然是貼身男仆:“是‘西爾’,主人。”
“嗯。是這個名字沒錯。”
侯斯特喃喃著。
他更在意的,是自己隻得到了一個單名。
布特爾這麼細心的人,會粗心大意到忘記詢問對方的姓氏了嗎?
還是說對方是個喜歡隱瞞具體身份信息的神秘主義者,又或者是不方便透露,是什麼家世厲害得不得了的大人物呢?”
侯斯特天馬行空地想著,終於收起了之前的不以為意:“布特爾為我服務那麼久了,很少會為路過借宿的客人大驚小怪,他還是第一次這麼鄭重其事。”
甚至在明知道他很疲憊的情況下,還特意叫醒了他,問要不要見一見對方。
貼身男仆大膽說:“在您的仆人看來,布特爾管家的眼光是一如既往的好,至少在財富上,這位客人已經給在場的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說得對。”
膚色蒼白的年輕貴族忍不住笑了出聲,順勢起了身:“反正這場拍賣會快結束了,我想,這位曾經願意在我的城堡裡留宿一晚的客人,是不會介意與我共進晚餐、再同赴最後那場拍賣會的吧?”
貼身男仆立即心領神會,垂首說:“我這就去通知您經常去的那間餐廳——”
話還沒說完,一個狂喜亂舞的人影就竄進了井然有序的拍賣會場,瞬間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眼尖的人在感到不快之餘,倒也認出來了,這就是之前領了不少客人入場的那位拍賣會所的員工。
主持人趕緊發問:“發生什麼了?”
對方的臉因為難以置信而變得通紅,他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音量了,亢奮無比地尖叫著:“龍!龍!天啊,大名鼎鼎的沃瑞爾勇士所帶領的冒險者小隊,竟然獵來了一頭龍!他要申請臨時加入第三場拍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