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

泡泡稍稍有點遺憾地應著, 聽話地沒有堅持去踩。

隻是他憑直覺知道對方並不危險，又實在想知道這頭鱗片的顏色跟溫德叔叔很接近的風龍為什麼要這樣做，是不是發現什麼好玩的事了……

於是這隻天生好奇心極其旺盛的幼崽, 很快就不再老實。

他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抱住爸爸的小爪爪, 並開始在大金龍身上扭來扭去, 試圖往下跳。

“先彆下去哦, 泡泡。”

西爾回神, 這時也做出決定了：他要以身作則，為龍寶寶們做個講道理的表率。

於是他摟著四隻幼崽稍稍俯身, 湊近了一些查看這頭可能摔壞了腦子才開始滿嘴胡話的風龍, 語氣儘可能地保持著溫和禮貌：“你好，陌生的同族。我是西爾, 你或許不知道的是, 嘩嘩山從十年前起就一直是我的領地了。如果你傷得很厲害，我願意為你提供一些幫助。但要是你受的傷不算嚴重的話，我希望你能立刻離開，畢竟陌生的大龍在這裡逗留太久的話, 或許會嚇到我的孩子們的。”

幾乎是從西爾開始接近的那一瞬開始, 這頭像喝醉了酒一樣滿嘴胡言亂語、身上還不斷溢出絲絲縷縷的風係魔力的巨龍, 就倏地睜開了眼睛。

在陽光下呈淡青色的眼瞳裡倒映著光彩奪目的黃金巨龍的身影，卻一點也沒有傲慢的龍族該有的銳利，更像是剛吸食了貓薄荷的毛絨絨, 又像是被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在極近的距離下毫無防備地暴擊到了, 不受控製地陷入了一種渙散且迷醉的狀態。

“啊……”

眼看著那光耀熠熠的美貌朝自己靠近，他渾身都感覺輕飄飄的，像是在做一個踩在雲朵上跳舞的夢，伸手就能摸到那華麗的炫炫朝暉。

接下來的他像是在跟西爾說話, 又像是夢遊的龍在自言自語：“黃金巨龍……跟我說話了……還說請我離開……”

他“嘿嘿”地傻笑起來，陷入了任誰都能看出來的更加陶醉的自我世界。

西爾僵住了。

……也煩透了。

他現在不得不懷疑，這頭精神狀態明顯不正常的龍可能剛吸食過什麼奇奇怪怪的魔植，才會一直胡言亂語，根本無法溝通。

“那就沒辦法了。”

西爾直起身，有些煩躁地嘟囔了句。

還好就在這時，他之前通過風係魔法給麗可送去的口信得到了回應——一向對泡泡十分寵愛的雌性水龍果然一口應承，並且說現在就有空閒，馬上就會帶沃特爾趕到。

傳訊都到了，麗可應該隨時可能出現。

西爾放下心，出於謹慎起見，他先將崽崽們放回巢穴裡，然後特意讓他們背過身，閉上眼睛，捂住耳朵。

“你們幫彼此檢查一下哦。有沒有蓋好？”

他語氣輕快地督促著龍崽，很快，記仇的滋滋就毫不客氣地揭穿了根本隻是鬆鬆蓋住耳朵、試圖偷聽的泡泡：“爸爸！哥哥不乖！他沒有捂住！”

難得活潑的小火龍，這時非常大聲地揭穿了裝模作樣的哥哥。

“泡泡？”

西爾無奈地看著睜大眼睛的幼崽。

被抓了現行的水龍寶寶乾脆不捂了，他眼巴巴地看向西爾，純淨的藍眸裡閃爍著八卦的光：“爸爸爸爸，我想看你要怎樣踩那個奇怪的叔叔！”

“我沒有打算踩他。”

不知道為什麼泡泡對‘踩’這個動作情有獨鐘，西爾不得不板著臉，糾正了這個怎麼聽怎麼古怪的說法後，鄭重地重申了一次：“越是遇到奇怪的東西，就越不應該輕易去碰，泡泡你要記住哦。”

“噢，我知道啦！”聽出西爾語氣裡的認真，泡泡立即配合無比地嚴肅了表情，一本正經地點頭：“不會去碰那個叔叔的……那爸爸現在要去碰嗎？”

他眼裡的興奮幾乎要滿溢出來。

的確打算去碰的西爾神情鎮定，給出了一個足夠應付幼崽、顯得無懈可擊的理由，免得接下來觸發泡泡那類似‘為什麼爸爸可以碰奇怪危險的東西我卻不可以’的連環發問：“爸爸是已經進入成年期的大龍了，而且要保護你們這些我最心愛的寶寶們，才一定要去跟那位不小心闖進來的叔叔仔細商量，讓他快點回自己的家。如果爸爸還是亞成年的話，也肯定不會逞強去做，而是等弗雷姆叔叔一起。”這當然是謊話。

“喔！”

沒能滿足八卦欲的水藍色幼崽“啵啵”地吐了幾顆泡泡後，徹底老實了。

看著四隻崽崽都整整齊齊地背對著入口排排站，閉上了眼睛，也都捂住了耳朵——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捂得很嚴實，西爾暫時放了心。

他重新走出洞窟，這次的步伐快了很多，也帶了淩厲的殺氣。

不出意外地看到那頭龍還一臉發癡狀地賴著不走，西爾的忍耐終於到達了極限。

他冷冰冰地說著：“我希望你能清楚一點：之前看在幼崽的份上，我已經對你足夠耐心了。”

這時的黃金巨龍已經徹底收起了之前有龍崽在時、總是帶著的溫暖柔和的神色，變成了冷若冰霜的面無表情。

他大步流星地逼近了這頭不速之客，受步入成年期後有了極大提升的魔力池影響、周身魔力運轉下隱約顯示的氣勢陡然暴漲，在毫無掩飾下，無比尖銳地針對起了對方。

黃金巨龍微微俯首，鱗片因波動的魔力池而微微張開、是不折不扣的備戰狀態。

他語氣森然，絲毫不掩飾自己凶銳的敵意：“你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風龍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的黃金巨龍，此時就像完完全全地換了個性格一樣，渾身透著危險凶戾、冷傲疏離的氣息。

可恰恰是這樣極劇的反差，加上剛剛成熟的腺體所散發出來的令龍根本無法抵禦的美妙香氣，還有這份令龍迷醉、連此時的絢爛陽光都無法與其媲美的金耀美麗……都讓他更為心魂顛倒，徹底淪陷。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著什麼，就已經在卑微地乞求原諒了：“噢！對、對不起！請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請不要討厭我。”

他本能地不想讓對方生氣，哪怕那對流光溢彩的金瞳因致命的危險顯得更加有魅力，也足夠讓被厭惡的他感到心碎了。

竟然被這麼美麗的龍討厭了！

西爾似乎不為所動，表情仍舊毫無波瀾，隻就這麼冰冷地審視了他一陣。

確認他話裡的誠意後，他語氣裡的敵意終於減弱了一點。

——不然按他原先的打算，是準備將對方飽以一頓胖揍的。

“既然我之前請你離開時，你不願意離開……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但我也隻能親手把你丟出去了。”

雖然用風魔法也很方便，但西爾還是習慣性地直接伸出前爪去抓。

這個時機倒是剛剛好：他已經隱隱約約地捕捉到了風帶來的熟悉魔力，那是屬於麗可的。

隻要麗可來了，幼崽們有大龍看護，他就能放心把風龍丟出領地了。

當他發現自己很順利地就提起了這頭不知道為什麼賴著不走的龍後，心裡對自己實力的評估又忍不住往上提了一提。

就算他再少跟龍打架，也能從這頭風龍錯愕又陶醉的表情裡看出，這樣的體質天賦肯定是不少見的。

他的魔力池感覺也很深，如果純粹比較實力數據的話，他會不會已經能跟龍族公認的第一強者媲美了？

——不行不行，彆太飄了。

西爾很快又冷靜下來。

反正單從戰鬥經驗的多寡來看，他都是絕不可能比得過那方面豐富無比的弗雷姆：有個太過優秀的朋友在身邊，實在很難飄起來。

真是幸福又甜蜜的煩惱。

……也不知道弗雷姆找到身為罪魁禍首的修爾了嗎？

提著這頭風龍往大海的方向飛的時候，西爾忍不住發散了下思維。

因為嘩嘩山離大海實在很近，他很快就飛到了目的地，直接鬆手，學著當初的弗雷姆一樣，將這頭形狀看起來還有點扁的風龍無情地丟到海裡去了。

——反而不可能淹死。

看著一直用惡心巴拉的癡呆表情凝望著自己、直到“噗通”一下被海水吞沒的風龍……

心腸已經逐漸變得冷硬的西爾，無比冷淡地想。

他剛準備立即回去，就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種下的樹果。

根本沒有照顧過它，也不知道它最後成活了嗎？

反正離得不遠，乾脆順路去看一下。

他說去就去，不一會就調轉方向，飛到了那醒目的大礁石上，然後輕鬆地找到了當初種下生命樹果的地方。

“啊。”

儘管心裡稍微有些預料，但真正看到那上面冒出一枚搖搖欲墜的純白嫩芽時，他的眼睛還是瞬間睜大了。

……竟然真的能種出來。

西爾眨了眨眼，一時間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

他想，看著生命的順利延續，肯定是喜悅居多的？

大金龍靜靜地凝視了這株因自己的到來而興奮地緩緩搖曳的嫩芽一陣，猶豫了下，試探著給它灌注了一些金係魔力。

看著它明顯更高興了，雪白的嫩葉仿佛也往外延伸了一點了，他才轉身離開。

他朝回家的方向飛了不久，就能遠遠地看到麗可正摟著泡泡喊著什麼，看口型是“我的心肝寶貝”“我的乖乖泡泡”“快讓麗可阿姨親親你”。

西爾不禁莞爾。

可能是屬性相近，而且在蛋裡時就聽過麗可說話的原因，在他認識的這些龍裡，泡泡最親近的無疑是身為爸爸的他，其次是交往最多的弗雷姆叔叔，接著就是麗可了。

光說屬性顯然不準確：麗可的伴侶沃特爾也是血統再純正不過的水係龍，而且跟麗可總是形影不離，跟泡泡同樣是經常見面的。

可在另兩個叔叔裡，泡泡就是更親近風屬性的溫德一些，這時常讓沃特爾十分嫉妒。

之前他見麗可當著其他幼崽的面這麼偏愛泡泡，還有些擔心其他孩子的感受，私下裡跟麗可說過，希望她至少表面上不要厚此薄彼，也對其他小龍親近些。

對於西爾的請求，麗可當然是一拍胸脯，立即表示全盤配合的。

然而對於麗可的熱情，劈啪和滋滋卻並不樂意——麗可一接近他們，他們就忙不迭地朝西爾身後、或者弗雷姆身後躲。

這個也好理解，水火元素雖然沒有達到完全相克的程度，但親近度一向是最低的。

至於剛破殼的呼呼的話，麗可倒是真心想抱抱這個唯一的可愛女孩子的。

然而內向到當初寧願以幼年體的形態一直憋在狹小的蛋殼裡、也不肯輕易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的呼呼，根本就不領情。

面對熱情無比的麗可，一向走路慢吞吞、跟在哥哥們身後也總是慢半拍的呼呼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活潑靈躍——直接一下竄起，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藏到了西爾的尾巴後面，警惕地看著這個怪笑的阿姨，像是玩起了老鷹捉小雞的遊戲。

眼看著另外三隻幼崽都這麼抗拒，西爾也隻好作罷，由著麗可光明正大地更寵愛泡泡了……就比如現在。

“很感謝你肯過來幫忙，我親愛的麗可。”

西爾加快腳步走了過去，並遠遠地打起了招呼。

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剛一出聲，水龍夫婦的臉色就變了。

他們猛然抬起頭來，迷迷怔怔地凝望了他一陣，然後像被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操控了一樣，當場就抱著泡泡，情不自禁地往前疾衝了一小段——就連腳步都是顛倒淩亂的，差點左腳絆右腳。

西爾不安地問：“麗可？沃特爾？”

像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兩頭水龍突兀地停下，晃了晃腦袋。

他們似乎嘟囔了什麼，忽然扭頭，改為面面相覷，喉嚨裡還“呼嚕呼嚕”地發出了遇到強敵時特有的低吼聲。

西爾一臉茫然。

究竟發生什麼了？

不等他再開口詢問，就看到這對在他看來向來恩愛的水龍夫婦下一秒露出了猙獰的表情，無比默契地同時對彼此出手——像演一場荒誕的啞劇一樣，惡狠狠地揍了彼此一拳。

這一拳算是徹底拉開了這場夫妻大戰的帷幕，兩頭實力差彆上並不算大的成年水龍，像陡然間生出什麼深仇大恨一樣，倏然打成了一團。

“哇！！！”

近距離圍觀這一切的泡泡的眼睛唰地一亮，那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樂子龍天賦瞬間覺醒了。

依然被麗可用另一隻前爪抱住的他，出於對親近的大龍們的信任，是一點也不怕自己被沃特爾的攻擊波及。

他甚至恨不得加入其中，在發現爪爪太短夠不著後，就改為難耐興奮地摩爪擦掌，且毫不猶豫地給更親近的一方鼓起勁來：“麗可阿姨要贏！打打！打打打！”

——得到心愛幼崽的鼓勵加持，麗可果真打得更賣力了，讓沃特爾當場“嗷”地慘叫了一聲。

西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