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小金龍居然對自己的某件藏品這麼感興趣, 激動的攤主龍立馬就給出了答案。
——它來自優洛普大陸最南部的魔獸森林，曾經是屬於綠妖精一族騎士的耳墜。
並且，攤主龍還對著偉大的龍神起誓, 這絕對是真品。
“綠妖精？”
西爾微愣。
對於優洛普大陸, 他當然毫不陌生：在被黑龍迪斯帶回龍島、強製覺醒前, 他就一直以人類的身份生活在位於這個大陸上的某個村莊裡。
那是一個人口稀少, 交通閉塞的貧窮村莊, 滿打滿算也隻有三十二戶人家, 距離最近的城池要騎馬走上一天一夜。
住在那裡的人獲取外界消息的途徑除了偶爾來訪的遊商和定期來收取稅金的領主侍從外，就是前去南部的魔獸森林搜索資源的自由冒險者了。
嚴格來說, 他們村莊不算是通往那處魔獸森林的必經之地：否則光開旅店，都能靠頻繁來往兩地的冒險者們發家致富了。
但要想最大程度上避開主要城鎮所需的高昂過路費，村莊所在那條年久失修的崎嶇小路，就成了囊中羞澀的一些低級冒險家的無奈選擇。
曾經在村莊裡唯一那家小酒館裡當童工來混口飯吃的他, 就沒少聽那些喝得爛醉、衣衫洗的發白都舍不得換的冒險者們吹噓在魔獸森林裡的事。
——原來他們口中那以高超的劍法和木係魔法揚名, 卻數目稀少的綠妖精族, 是真的存在的。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 西爾就被自己之前的遲鈍給逗笑了。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想，畢竟這是一個充斥著幻想元素的嶄新世界, 連他自己都成為了傳說中的龍族呢。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一度活在冒險者講述的故事中的其他種族，譬如人魚族, 矮人族和精靈族，肯定也生活在某個大陸上。
“我想買下這個。”
西爾回神，甚至都不用向弗雷姆遞去眼神，與他愈發默契的好友就已經從空間裡倒出了幾顆足足有小龍拳頭大小的火係魔鑽——他之前準備的黑藻乾已經在掃蕩前面那些攤子時用完了。
他準備交到對方的爪心裡：“你還有其他來自綠妖精族的藏品要交換嗎？”
“隻有這個了。”對方搖了搖頭，隻看了一眼那一把足夠讓每頭火係巨龍動心的魔鑽, 卻沒有急著接過，還殷勤地主動說起了當時的經曆：“他們太少在森林外露面了，這還是我偶然遇到了兩名受傷太重而無法使用傳送陣的綠妖精戰士，才用魔鑽從他們手裡換來的呢。”
綠妖精族是精靈族中的分支公認最強的一股，但也是最與世無爭的。
除了必須的狩獵和交換一些物資外，他們幾乎從來不會主動離開自己的族群範圍。
而他們生活的區域，也由綠妖精王親手布置的結界所籠罩，除非入侵者的實力超過綠妖精王，甚至都不會察覺到那片領域的存在。
要不是遲遲不見有孵化跡象、甚至沒有具體意識形成的第五枚蛋唯獨對綠妖精族的東西有反應，西爾也實在是不想去打擾與自己宅得如出一轍的綠妖精族的生活的。
聽完對方的講述後，他略想了想，又問：“我還想再請教你一件事。你還記得那兩名綠妖精戰士的名字嗎？”
這頭擁有油光水滑的碧綠色鱗片的木龍眼珠子轉了轉，卻沒有立即回答。
在弗雷姆冰冷的注視下，清楚這大概是短期內唯一能近距離接觸小金龍的機會的他，鼓足了勇氣，才開口說：“美麗的西爾呀，如果你願意給我一顆帶有你魔力的魔鑽……不，魔石也可以，我就不光告訴你關於那個問題的答案，還把我知道的關於綠妖精領地的一切都告訴你。”
就算是再笨的龍，也能看出西爾對綠妖精族超乎尋常的興趣了。
他還向西爾捧著出自弗雷姆之手的那小堆火魔鑽的手擺了擺頭：“我不要火係的，這些都還給你。”
就算外觀上再漂亮，也是來自於弗雷姆那個惡棍的魔力，他的興趣可不大。
——就連小金龍磨掉的一點指甲屑，在他眼裡都比弗雷姆的火係魔鑽來得珍貴。
西爾可不知道他腦子裡轉動的癡漢想法。
他還來不及露出錯愕的神情，就跟這頭膽大的木龍一樣，瞬間清晰無比地察覺到弗雷姆周身驟然暴漲的殺氣了。
可這頭木龍害怕歸害怕，卻像是吃定了弗雷姆不會當著西爾的面暴打他一樣，依然堅持剛才的要求：“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西爾這時回過神來了，有些忍俊不禁：“這隻是一件小事，當然可以。”
說完，他就看了眼面無表情、但任誰都知道心情不好的弗雷姆。
為了緩解有些僵硬的氛圍，他故意讓自己的眼睛顯得亮晶晶的，聲音也放得很輕快：“又要麻煩你了，我親愛的朋友。”
“嗯。”
弗雷姆雖然照做了西爾的要求，卻一改剛才一掏就是一大捧的慷慨做派，竟然小氣吧啦地隻掏出了小小的一顆。
西爾：“……”
這也太摳了。
剛還緊緊盯著其他藏品的泡泡似有所感，立馬抬起頭來，那雙滴溜溜的葡萄眼裡倒映著他最喜歡的金色零食。
“泡泡想要！”
他可憐巴巴地喊著，其他東西也不看了，一下摟住了西爾的腿。
劈啪也抬著頭，一臉渴望地衝著那枚金色魔鑽流口水——他也很舍不得。
滋滋則隻是掀了掀眼皮，就繼續垂著腦袋犯困了。
“家裡還有很多呢。”
西爾一臉無奈。
他被幼崽們突如其來的撒嬌惹得有點頭痛，趕緊安撫了下這兩隻占有欲特彆強的小家夥：“是真的，回去就給你們幾顆，好嗎？”
他早就發現了，包括最佛係的滋滋在內，都特彆護食：哪怕是被他們玩膩了或者弄壞了的舊玩具，平時就放那裡擺著吃灰，可一等他準備丟棄了，就猛然間變得無比珍貴一樣，讓崽子們有老大的意見。
搞得每次他進行大掃除時，都得背著幼崽們偷偷丟掉大批破爛。
正當他與不依不饒的泡泡講道理的時候，那枚小得過分的魔鑽就滑到了西爾的爪心裡。
“孩子們也舍不得。”
弗雷姆神色平靜，然而在丟下這句話後，就欲蓋彌彰地偏過了頭，罕有地主動避開了西爾驚訝的視線。
事實上，要不是西爾在場，他根本不會這麼安安靜靜地任由對方得寸進尺，提出那樣的要求。
直接將對方毆打一頓，搶過來就行了。
西爾：“……”
不等他進一步勸說難得幼稚的好友，從剛才起就一直提心吊膽的木龍卻是心滿意足了。
“這就足夠了！感謝你，我最最親愛的西爾。”
像是唯恐隻勉強壓抑著怒火的弗雷姆反悔似的，木龍心急火燎地從西爾手裡接過了那小小的一顆金係魔鑽，立馬就塞到了自己的空間裡，高興得嘴角都咧得老寬。
這可是出自西爾之手，被灌注了獨一無二的黃金巨龍的魔力的魔鑽！
不僅如此，在接過魔鑽時，他還嗅到了小金龍身上香香甜甜的氣息，又輕輕地蹭到了西爾漂亮的指尖！
他絕對要被同伴們羨慕壞了！
趁西爾跟弗雷姆的注意力都在新得手的精靈耳環上，他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歡，飛快地親了親這顆小巧玲瓏的金色魔鑽。
“噫！”
目睹了一切的泡泡警惕無比地打量著這頭表現得奇奇怪怪、兀自捧著西爾爸爸的魔鑽神魂顛倒的陌生大龍，心裡不舒服極了。
居然親西爾爸爸的東西！
忿忿不平地想了一陣後，他忽然扭過頭，與同樣感覺不快的弟弟劈啪對視了一眼。
——真是個討厭的奇怪叔叔。
兩隻平時多少有點水火不容的幼龍很快就達成了共識，並默默記住了這張不喜歡的臉。
絲毫不知道自己被兩隻可愛無害的龍崽給惦記上了，對這場交換可謂是滿意極了的木龍，當即就履行了自己的承諾。
“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習慣性地謙虛後，卻猛然察覺到弗雷姆倏然變得殺氣騰騰的眼神，他一哆嗦，立即改口：“不，我非常確定，他們當時告訴我的名字，是弗洛和瑞斯特。按照他們的說法，那是他們……”
將木龍有關綠妖精的記憶問了一乾二淨後，因為收獲頗豐、心情也好極了的西爾，才帶著一串小龍崽和弗雷姆離開。
“唉！”
目送著這堪稱金光閃耀、又來去匆匆的一家五口離開，眾龍們都情不自禁地發出了悲傷的喟歎。
“真希望西爾能多出來走走。他可真漂亮呀！比傳聞裡漂亮多了！”
不知道是誰突然大聲地感歎了句。
早從龍蛋破殼、泡泡出現的那一刻起，龍島上就有了三個永遠能引起大量共鳴的話題。
一是辱罵弗雷姆，二是讚美西爾的絕世美麗，三是誇讚小龍的活潑可愛。
尤其是前兩者——這簡直是永遠不會過時，絕不會有龍提出異議的話題。
另一頭龍拚命點頭，由衷說：“上次那誰還吹噓他新收藏的人魚王冠就像西爾的鱗片一樣美，今天看，明明西爾要美麗多了！”
“他甚至還給弗雷姆下了蛋，孵出了那麼可愛的幼崽！”
“我更希望自己能像他的幼崽一樣呢，他對他們可太親切，太溫柔啦！簡直像偉大的龍神一樣漂亮得發光呢！他居然還讓那兩隻跟該死的弗雷姆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壞蛋爬到他的背上，真可惡呀，那兩隻幸運的小崽子，我做夢都不敢這麼幻想呢！”
眾龍對此深以為然，不少龍出聲附和，睜眼說起了瞎話：“弗雷姆這個霸占了我們島上最漂亮的明珠的混蛋，居然不知道好好珍惜西爾，讓西爾做這麼累的事。”
“不對呀，”也有龍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如果說那兩隻火龍幼崽是弗雷姆的孩子，泡泡又是誰的？”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在弗雷姆盯上西爾前，麗可他們就提到西爾在孵蛋了。”
“不對不對，我記得是西爾先跟沃特爾下了蛋，才被弗雷姆霸占的——”
“蠢蛋，西爾明明是亞成年！怎麼可能先給沃特爾下蛋呢？我明明聽說西爾的蛋都是撿來的！”
“那種騙蠢龍的流言你居然也信？怎麼會有龍傻到去撿其他龍丟掉的蛋，辛辛苦苦自己去孵呢？而且之前就沒有龍能自己孵出來過。相信這種話，你還不如說那枚蛋是麗可為西爾下的呢！誰都知道她一直垂涎著西爾，整天打著好朋友的旗號欺騙那麼單純的小金龍。”
熱愛八卦的龍們還就真真假假的流言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西爾正帶著幼崽們跟弗雷姆往生命樹的方向飛。
他當然相信弗雷姆那“距離生命樹結果還早”的話，隻是想著路途這麼遠，來都來了，起碼得把重要景點都參觀一下。
與來時的配置相反的是，他現在一手一隻已經玩累了、正半夢半醒地躺在爪心裡的小火龍，沉迷啃新玩具的泡泡則在弗雷姆那。
彙聚地離生命樹很近，隻飛了一小會，還不夠小龍崽們打個完整的盹，就已經到了。
就算不用弗雷姆開口說明，他也能一眼認出，那棵足足有一座山峰高、粗壯得恐怕幾十頭龍都無法合抱過來，通體呈雪白色的龐然大物，就是傳說中的生命樹了。
它的樹枝也是白的，白得近乎透明，樹乾正中心的位置隱隱發著亮光。
上面密密麻麻地綴著的樹葉是淡淡的碧，就像手指輕輕撚傷一枚新鮮葉子時留下的那點淺淡綠痕。
一金一紅的兩道身影很快著陸，小龍崽也被放到了柔軟的土地上。平時總吵鬨不休、精力旺盛過頭的幼龍們，這次卻是出奇地安靜，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西爾平靜地觀察著四周。
嚴格來說，生命樹所處的具體地方，並不在龍島上，而在一塊單獨的土地上——神奇的是，這片無根之地就像雲朵一樣，飄浮在半空中。
像是環繞著太陽活動的月亮一樣，與主島保持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又像是一座由神靈親手修建的龍島神殿。
現在他們站在樹前，就能輕輕鬆鬆地俯瞰旁邊的龍島。
西爾已經完全可以想象出落葉時的美景了。
一枚枚樹葉乘著輕柔的風盈盈飄落，半途凝為寶石般的晶瑩雪花，在這個靜謐無比的世界裡，隨著那枚珍貴無比的果實的成熟，如雨如雪地落下……絕對是夢幻般美好的光景。
他緩緩地歎了口氣。
之所以龍族都選擇避開這裡，寧願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等待結果落葉，是因為……這裡也是所有壽命悠長的龍族選擇安息的地方。
維係這個神奇美麗的空中小島的能量，是這百年一綻的生命樹，也是永久沉眠的龍族的屍骨。
這或許也是他從來到這裡的那一刻起，就感到莫名熟悉和安寧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