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接下來那些歌功頌德的話, 西爾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令他鬱悶的是,他自己都清楚符合對方那句話裡的描述的隻可能是滿足“金龍”這一條件的自己,而不可能是弗雷姆。
可問題是, ‘女神’?
西爾無語地看了眼自己被鱗片幻化成的金色薄紗裹住的、匱乏少女那曼妙曲線的胸口, 還有雖然比弗雷姆要矮了一截, 但絕對稱得上是高挑的身形。
在他眼裡,唯一能稱得上容易混淆性彆的特征,就隻有自己這頭在過去的這些年裡長了許多的頭發了。
西爾深吸了口氣, 儘可能保持禮貌地問:“你們口中的‘女神’,指的難道是我嗎?”
普林斯的聲音戛然而止。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聽這位金發的神靈開口了, 但那連最優秀的樂器演奏出的樂曲都無法媲美的清亮悅耳的聲音灌入耳中, 還是讓在場的人類都受到了靈魂上的震顫。
就如同波動一顆顆懸在細長銀線上的玉製滾珠,又像是心靈手巧的工匠打磨出的小巧玲瓏的鈴鐺, 絲絲縷縷的波動,都是愉悅動聽的。
但在本能的欣賞和沉醉過後,品味出這問題裡意味極濃的暗示,不光是普林斯了,他身後那三人也面面相覷,腦海裡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來。
難道是他們弄錯了——但, 這不可能啊!
擁有傳說中的仙神般超凡脫俗的美貌,會那麼溫柔地照看著幼崽,耐心地陪伴幼龍玩耍,氣質溫和聖潔,身邊又有這麼一位氣勢驚人的火焰巨龍的丈夫的黃金巨龍……竟然不是雌性?
眾人的心神受到了極大的震撼,艱難地消化著這個事實。
隻怪是先入為主的概念影響太大了,加上黃金巨龍與祂身邊那位火焰巨龍同伴相比,在氣質上仿佛就是一剛一柔的兩個極端, 他們才會強行忽視了由薄紗裹著、但依然看得出較為平坦的胸口給予的提醒,將這位的確更接近“少年”的定義的金龍,誤會成了初帶幼崽的“少”。
平心而論,這位擁有超凡脫俗的容顏、氣質聖潔唯美的黃金巨龍,隻是簡簡單單地以人類的形態站著,就已經在源源不斷地釋放範圍殺傷力極強的魅力。
過度的美麗象征著所向披靡的征服力,彆說是讓性彆的概念變得模糊,就連種族的界限都不複存在了。
麥基偷偷想,其實也不能怪他們啊。
誰能想到龍族這麼彆具一格,竟然是由雄性帶崽呢?!
這可怕的誤會,簡直讓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陣窒息。
……幸好這位金龍聖人的脾氣溫柔得過分,即使是他們犯下了這麼愚蠢的誤解,也沒有對他們大發雷霆,甚至沒有收回剛才的慷慨饋贈。
麥基忽然靈光一閃。
難道龍族就像一些極其珍奇種族那樣,並沒有性彆,而是隨同期繁衍的需要進行變化,或者乾脆就是雌雄同體嗎?
麥基在腦洞大開,正對西爾的詢問的普林斯腦子則已經一片空白。
“我、我們的同伴,那天隻見到了您的孩子。”他無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半晌才在小金龍無語的視線裡,恍惚地說出了真心話:“您身邊的這位火焰聖龍,難道不是您的丈夫嗎?”
西爾眼皮微跳。
為什麼這些人類的猜測越來越離譜了?
考慮到人類都是很嬌弱的,並不能像對博寧和布雷茲那樣隨意毆打,西爾艱難地深吸了一口不好發出來的火氣,認真開口道:“當然不是。弗雷姆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正是多虧了他的幫助,我才能那麼順利地撫育幼崽。”
弗雷姆平靜的視線在西爾身上定了定,才淡淡地移開了一點。
“雖然不清楚你們為什麼會有那麼奇怪的誤會,”西爾強調著:“但不論是我、弗雷姆,還是你們所那天見過的我的孩子泡泡,都是如假包換的雄性。”
以普林斯為首的四人,這時終於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腦袋也因為羞愧在這個過程中低得越來越厲害,最後都快埋到胸口裡去了。
見誤會澄清,西爾才有點鬱悶地歎了口氣,並沒有懲罰拚命道歉和求饒的一行人的意思,先帶著弗雷姆先離開了。
——虧他原本還想多跟這個人類魔法師說說話,現在看來,還是等下次再說吧。
兩龍沉默地回到巢穴時,對大龍們的離開一無所覺的幼崽們還在熟睡,隻是睡姿比他們離開前要狂放多了。
龍蛋也安安靜靜地呆在原來的位置,一切就像平常的夜晚。
剛才一直沉默的弗雷姆,這時才忽然開口:“西爾,你為什麼不高興?”
他認真地詢問。
西爾先變回龍形,輕車熟路地孵在剩下的兩枚蛋上後,才模棱兩可地回答:“也稱不上是不高興。”
難道未成年的單身爸爸,就不能帶好崽崽了嗎?
竟然還將他的好朋友弗雷姆誤會成他的丈夫!
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對於後者,西爾還是有一點點羞惱,又有一點點耿耿於懷。
好在弗雷姆沒有太在意,不然那可太尷尬了。
——西爾偷偷瞥了瞥神色如常的弗雷姆,稍微鬆了口氣。
似乎是察覺到他些微的低落心緒,弗雷姆沉默下來,沒有再說話。
西爾抱起睡姿最狂放的泡泡,就準備把這隻最胖、個頭也最大的崽子當成抱枕用用,這晚就隻閉目養神。
但才剛閉上眼睛,忽然就感覺懷裡多了兩個熱烘烘的東西。
他疑惑地睜開眼,就看見弗雷姆一本正經地把兩隻分彆睡得團成火紅色的圓潤龍球、尾巴尖的鱗片上還不時竄著小火焰的火龍崽子,也塞到了自己懷裡。
“劈啪和滋滋,也很好抱。”
弗雷姆有些笨拙地說著。
——試圖拿小崽子當玩具哄他的誠懇態度,可謂是一目了然。
“弗雷姆。”
西爾好笑又無奈地蹭了蹭看似若無其事、但其實透著股手足無措的大火龍的鱗片:“不用擔心我。”
怎麼辦呀?他的好朋友真的是太溫柔了。
這麼一折騰,本來還睡得很熟的泡泡,都被短暫地弄醒了。
朝前半卷著,龍尾巴戳到肚皮上的水龍寶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半開的水藍色眼眸裡映入的是令他萬分熟悉的黃金龍的身影,就很快安心地閉上了。
他半夢半醒地咂巴了下嘴,像是在回味睡覺前吃的水係魔鑽的味道,兩隻小前爪很自然地扒拉在了西爾胸口的龍鱗上:“西爾爸爸,泡泡要抱。”
平時就夠奶聲奶氣的嗓音,在困到極點的時候還帶了些鼻音,顯得更嬌氣了。
“最喜歡,最喜歡西爾爸爸啦!”
西爾失笑,親了親小水龍的小龍角,甜蜜蜜地附和:“西爾爸爸也最喜歡泡泡啦。時間還早,泡泡可以繼續睡噢。”
泡泡嘀嘀咕咕了一陣甜言蜜語後,如願得到了西爾爸爸溫柔的拍撫和抱抱,伴隨著鼻尖冒出的七彩水泡和一連串的“啵啵啵啵”,他就繼續在這最讓他安心的地方重新睡著了。
親眼看著泡泡的反應的西爾,心簡直軟得一塌糊塗。
——這麼可愛又黏龍的幼崽,怎麼可能會有龍不喜歡?
喔,對了,留影石!
幼崽出糗的樣子當然要記下,但這麼可愛暖心的撒嬌舉動,也絕對不能少。
西爾哪裡還想得起剛剛的那場小烏龍帶給他的複雜情緒,立即掏出了之前被他收進自己空間裡的留影石,對著三隻睡得跟平底鍋裡的荷包蛋一樣的幼崽就拍了起來。
他先將三隻小龍崽排在一起,進行了直觀的身量大小上的比較——等幼崽們醒來後,他還打算用石壁的高度來量量他們的直立身高。
早了好幾個月破殼的泡泡,明顯比劈啪和滋滋要大上將近兩圈,鱗片油光水滑的,尾巴也顯得胖乎乎。
同時破殼的這對小火龍兄弟個頭也比破殼的時候要大多了,或許是一直在吃充滿了弗雷姆魔力的魔鑽的原因,西爾發現,他們兩隻在鱗片上的顏色差距,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縮小了。
可惜留影石到手得太晚了,沒拍下前三隻崽崽們破殼的瞬間……成長記錄也隻能從今天開始,前面的全都錯過了。
西爾遺憾地想著。
小四和小五的破殼畫面,可絕對要捕捉到才行。
他繼續擺弄剛剛重新入睡、摸來摸去也不會那麼容易再醒的泡泡,很快就有了個驚喜的發現,並迅速錄了下來。
可能是經常到處摸摸爬爬的緣故,泡泡的前爪爪心上的鱗片是全身上下顏色最深的,還因此巧合地構成了一個標準的心形。
不愧是他貼心的大兒子,連爪爪都是愛爸爸的形狀呢。
——傻爸爸西爾可太快樂了。
在沉浸式地拍了一陣後,西爾忽然想起陪自己折騰了一整天的弗雷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將剩下的那兩枚留影石拿了出來:“弗雷姆,你要不要也來?”
他原本以為性格比較高冷的好友會拒絕,卻不料弗雷姆一下就答應了:“好。”
火焰巨龍對魔力的控製上隻可能比西爾更好,很快就摸索清楚了使用方式,隨意挑了隻正在夢裡咂巴嘴、發出“嘖嘖嘖”的水漬聲的劈啪拍了起來。
“不愧是弗雷姆,”西爾佩服地感歎:“根本不用我教呀。”
——火焰巨龍忽然就有一點後悔了。
重新沉浸在自己的歡樂中的西爾沒有注意到的是,拍著拍著,弗雷姆的手中的留影石就不聲不響地對準了他,幼崽在鏡頭畫面裡隻能露出一點點尾巴尖了。
等西爾初初過完拿到新攝像機的癮,都已經是半夜了。
他這時才有了遲來的困意,想了想,決定還是稍微睡一會,免得在明天的長途飛行中感到疲勞。
西爾問弗雷姆:“你要一起睡一會嗎,我親愛的朋友?還有一點時間呢。”
弗雷姆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爪子裡還抓著留影石:“不用。你睡吧,我守著。”
這幾年的來往下來,西爾早就知道弗雷姆的體力比他這個亞成年要充沛多了,十天十夜不睡都不成問題,於是也不堅持,反而提出了請求:“要是泡泡他們醒了,要麻煩你叫醒我哦。”
弗雷姆“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可能是幼崽們都睡得很香,巢穴裡很暖和,身邊又有最能給龍帶來安全感的弗雷姆在默默陪伴的緣故。雖說趴在蛋上的姿勢絕對稱不上舒服,但西爾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而沉默寡言的火焰巨龍則在他的呼吸變得徹底平緩下來後,才慢慢地趴了下來,將兩枚留影石分彆放到了能清楚地拍到西爾兩側的位置。
西爾,美麗,可愛。
弗雷姆面無表情地想著,對獻上這個非常有用的記錄石的那個矮個子鬥篷人類,有了一點點的好感。
在又等待了一小會後,他就態度自然地將既粗又長的深紅色尾巴,虛虛搭在了西爾的金尾巴上。
上一刻還在火紅色的龍鱗下熊熊燃燒著的烈焰,下一刻就在即將接近西爾的瞬間徹底安靜了下來。
面對溫度隻是稍稍偏高的熱源的接近,西爾沒有半點抵觸的反應,依然沉睡著。
“晚安,西爾。”
火焰巨龍低聲說著,笨拙地親了親小金龍的額頭,補上了西爾粗心漏掉的這個晚安吻。
翌日一早,睡得飽飽的這一家龍,就按照西爾在昨晚臨時製定的計劃,揣著空間裡的大包小包、以及兩枚龍蛋和三隻龍崽一起,朝著生命樹出發了。
臨行前,西爾特意給自己一家龍拍了段出發前的全家福視頻。
接下來就是跟弗雷姆的分配問題了:幼崽們那迷你袖珍的小翅膀,顯然都還停留在僅供欣賞的程度,遠遠沒有成長到能獨立飛行的地步,隻能乘坐名為爸爸號和叔叔號的飛機。
臨出發時,在西爾錯愕的注視下,一派坦然的火焰巨龍叔叔就展示出了自己的周全的打算:他準備把三隻幼崽全都放到自己背上,胸前再掛上用最結實的葉子編成的大兜裝著、還用一層層防護魔法加固過的龍蛋。
至於龍崽會不安分地動來動去、說不定會半路摔下去的問題……屆時的火焰巨龍,隻會冷酷無情地準備用木係魔法催生出的藤蔓把他們牢牢捆住,用蠻力解決。
要不是空間魔法裡不能轉移活著的東西,看弗雷姆的態度,西爾毫不懷疑他是準備把這些小搗蛋鬼都裝進去的。
他忍俊不禁地看著理所當然地要一拖五的好友,展示了下空空如也的雙手:“如果事情都讓你做了,那要我做什麼?”
弗雷姆思考了下,心領神會地把最不老實、老試圖朝著西爾那邊撲棱那雙迷你龍翼的泡泡丟了過去:“那就,給你這隻。”
“當然不夠。把蛋也交給我吧。”西爾笑眯眯地提議:“光帶著劈啪和滋滋這兩個就夠你辛苦的了。而且孩子們那麼期待這次的旅行,我們這樣就能一手抱一個,途中還能多陪他們說說話,我也不用擔心他們會不小心弄破了他們弟妹的蛋殼。”
這在他的眼裡,無疑是最好的安排:跟泡泡相比,劈啪與滋滋雖然也一直表現出更依戀西爾的態度,可也一點都不排斥跟弗雷姆親近。
西爾猜想,劈啪會有這樣的態度,大概率是出於同是火屬性、更能清晰地感覺到弗雷姆的強大、本能地感到親近的原因。
而滋滋的話……極可能是因為他的懷抱比較搶手,犯懶得連哥哥都不想當的龍崽不想那麼辛苦爭搶、就決定轉投遠沒那麼卷的弗雷姆的懷抱了。
泡泡可就完全不同了。
——他是堅定不移、意誌根深蒂固、徹頭徹尾的“西爾爸爸最棒”派,是拿一百個弗雷姆叔叔也不肯換的那種。
如果隻是比較短的時間的話,泡泡也願意跟著弗雷姆叔叔,可時間比較長的話……泡泡絕對要鬨幺蛾子的。
一向不愛反對西爾決定的弗雷姆,這次卻悶悶地沒有立即同意:“但是,那樣你要帶的就比我還多了。會很麻煩。”
“怎麼會麻煩呢,回程我們還可以交換呀。劈啪和滋滋也是我最愛的寶寶。”西爾說著,笑著親了親仰著腦袋、用那雙藍汪汪的眼睛凝視著他的小水龍,又擼了幾把目露羨慕的兩隻小火龍:“寶寶們最聽爸爸和弗雷姆叔叔的話了,路上一定會表現得很乖的,不讓我們太辛苦的,對不對?”
“泡泡最聽西爾爸爸的話了!”
水龍幼崽整隻都開心得飛了起來,歡呼聲簡直震耳欲聾。
他一邊歡快地吐著一連串接一連串的透明泡泡,一邊得意洋洋地獨占了西爾的懷抱:“最喜歡西爾爸爸!”
——得意極了的水龍幼崽沒注意到的是,不光是他那兩個笨蛋弟弟,連在威風霸氣的弗雷姆叔叔的眼裡,也閃過了深深的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