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弗雷姆坦坦蕩蕩地接過的那兩顆大得誇張的綠寶石,隻是西爾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他的掌心裡。
西爾當然不覺得奇怪。
隻是一個簡單的空間魔法而已,他也會用。而它最大的限製,就是不能轉移生命體。
要不是這樣的話,他早就不用那麼費勁地用合適的樹葉製造兜兜帶來裝這些龍蛋,而是直接用空間魔法來解決出遊的麻煩了。
而且,除非是帶天賦裡帶空間屬性的,不管是西爾還是弗雷姆都需要將本源魔力進行複雜的轉換才能運用出來,轉換效率通常也很低。
儲存的時間越長,在魔力的損耗上就幾乎是幾何式地增長——在切身體會過魔力池被耗掉超過二分之一、隻能老老實實躺著等魔核慢慢地旋轉,重新補充魔力池的難受滋味後,西爾就對那些性價比特彆低的魔法敬而遠之了。
弗雷姆作為島上實力公認最強橫的存在,又是不折不扣的早邁入成年期的火焰巨龍,體內的魔力儲量早大到了其他龍不甘心的地步,恐怕就沒有過會擔心這些損耗的概念。
西爾便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很自然地將綠寶石收走後,立馬再次驅動魔法,爪心倏然出現了一枚碩大得更超過那顆綠寶石,棱角卻沒有經過一點打磨、粗獷裡透著明晃晃的財大氣粗的……火紅色寶石。
“給你。”
弗雷姆很自然地將棱角繁多、也大概隻有堅固的龍鱗才不覺得紮手的這顆超大號寶石,塞到了西爾想往回伸的掌心裡:“比綠色的好看。”
他理直氣壯地說。
豔紅如火的寶石在太陽光線的漫射下流光溢彩,每個角度望進去時呈現出來的美都不一樣,或明或暗,就像令人眼花繚亂的萬花筒,又如同一簇活生生的火焰被禁錮在清澈透明的水晶中,是令人屏息的震撼。
跟被龍族用剛中帶柔的掌心鱗細細摩挲、用寶貴無比的耐心親自打磨出來、圓整瑩潤得沒有一點棱角、精致無比的幽綠寶石,是完全不一樣的美。
西爾:“……非常感謝你的心意,但是,我真的不需要這些。”
弗雷姆歪了歪頭,似乎有些迷惑不解。
西爾不得不強調:“而且那兩顆綠寶石也不是我的所有物,我並不是要拿來跟你做交換的,是想請你還給它真正的主人的。”
儘管他不認為以弗雷姆的實力還需要貪掉這兩顆綠寶石,但醜話還是說清楚的好。
他無奈地想把紅寶石歸還對方。弗雷姆既沒有收下,但也沒有明確地拒絕,隻是定定地看著他:“為什麼不要?”
西爾想了想,乾脆反問這頭在水龍夫婦和風龍溫德口中都是如出一轍的‘不解風情的戰鬥狂’的大火龍:“我不討厭寶石,但對它們也沒有特殊的興趣。在我眼裡,漂亮的石頭,就跟路邊隨處可見的岩石板,沙灘上那些填滿砂礫的空貝殼,樹葉上積存的雨水一樣,好看是好看,但功能上沒什麼大的區彆,也不會讓我想要占有。我聽朋友們說,你也對寶石沒有特彆的興趣,難道是我弄錯了嗎?”
弗雷姆的尾指蜷了蜷,像是在思考:“你沒有弄錯。”
他認真地說:“我也不喜歡。不過,我以為你會喜歡。”
畢竟除了他之外,他就沒有見過會對大寶石不感興趣的怪胎龍族。
就算是實力最強的龍,也不可能攔得住其他龍的腹誹,在他頭上安了無數像是“戰鬥狂”“暴力的瘋子”“不懂浪漫的混蛋”“從不接受示愛的奇葩”“再性感的母龍在他眼裡就像普通魔獸在散步一樣普通、簡直像個瞎子”一類的難聽外號。
弗雷姆隻稍微知道一點,但他根本不在乎。
——反正不管他們怎麼看不慣他,也完全打不過他,隻能被他這頭怪龍按在地上打得眼淚鼻涕都下來的慘狀。
但這頭小金龍卻不一樣。
具體怎麼不一樣,弗雷姆暫時也說不出來,隻是……他很樂意接近對方。
於是,出乎西爾意料的是,他很順利地就讓大火龍接受了這個解釋。
弗雷姆沒有強迫西爾收下來,也沒有急著把寶石塞回隨身空間裡,而是毫不愛惜地放在了地上,在西爾欲言又止的眼光裡解釋說:“我有很多。等你的小龍破殼後,他們中應該會有喜歡它的。”
西爾眨了下眼,好奇就問:“為什麼?”
弗雷姆原先想脫口而出‘就沒有龍會拒絕這麼大個的寶石’,但眼前就有龍島上唯二的例子,於是改口:“裡面封存的是我的魔力,隻要是火屬性的龍,就一定會喜歡。”
“你的魔力?”
西爾吃了一驚。
他隻是在龍族的常識上全靠傳承記憶而有些脫節,但絕不是笨蛋。
弗雷姆這麼一說,他瞬間明白為什麼之前會感覺那顆寶石的紅,會給他一種生機勃發、紅光流動間浮現出躍躍欲試的感覺了。
他迅速反應過來:“那你能認出那是伍德的寶石,也是因為裡面封存了他的魔力嗎?”
弗雷姆言簡意賅:“對。”
西爾又問了幾句,很快就從弗雷姆口中得到了答案:不管是綠寶石還是紅寶石,本質上都是龍島最中心的那條礦脈產的無屬性寶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儲存使用者屬性的魔力。
“這居然不是普通的寶石,而是魔鑽啊。”
西爾神色怔怔,自言自語著。
他在人類大陸上生活的那十幾年裡,就曾經從酒館裡某些醉酒的低階魔法師口中聽說過魔鑽的存在。
最低級的魔力儲存道具是魔粒,然後是最常見的魔石、魔鐵,再是分了具體品級的、用打造過的魔石鍛造出來的魔法工具……最珍貴的,則是魔鑽。
那片大陸上的人類國王的王冠上,就鑲嵌著一枚價值連城、被高階魔法師們趨之若鶩的褐色魔鑽,似乎有成人的拳頭大小。
據說那是幾百年前的勇士,在拚死殺死了一隻盤踞在魔法森林深處的熊類土屬性魔獸後,才艱難得到的。
而這頭大火龍漫不經心地丟在他家門口的,不管怎麼看都比人類的拳頭大太多了——更彆說裡面儲存的還是龍的魔力。
見西爾的眼神似乎有些動搖,弗雷姆主動問:“你要不要試試?染成金色的石頭一定也很好看。”
不等西爾應答,大火龍就很自然地掏出了一把個頭上雖然小一些,但晶瑩剔透、像水晶般的魔鑽原石,放到了西爾的掌心裡。
原石落在手心裡的感覺,就像是一塊用柔軟的巾帕層層裹住的冰,清爽涼快,是很舒服的觸感,並不冰寒刺骨。
“真的可以嗎?”
對傳說中能DIY染色的能量寶石,西爾確實有些好奇。
弗雷姆點了點頭。
在受到對方的鼓勵後,西爾也不扭捏,決定嘗試一下了——反正他不打算占有成品,隻是試試。
他從沒有做過對魔鑽輸送魔力的事,但將本源魔力虛化成觸角般往外探索的操作,早在他用來感知龍蛋裡有沒有生命力殘存的時候就已經做慣了。
靠著無師自通的這門精細技巧,他很順利地就在弗雷姆的注視下送出了一縷本源魔力——
最初侵入這塊透明原石的,是一縷落日殘輝般的虛散金霧。
金霧越來越具體、越來越細化,成了絲絲縷縷的一股股,再到嚴絲密合的相互纏繞,像落在綠葉上的晨霧,越積越多,越積越密,最後彙成澄澈透明的水滴,聚成一方小小的湖泊。
這樣和風細雨地浸泡過後,忽然殺入了一滴凝實璀璨的金質,像落入清水裡的墨汁一樣迅速無比地暈染開,從觸目驚心的凝金到舞帶般的層層巒巒蕩開的漂黃,與之前那從虛到實截然相反、同樣美妙到讓觀者屏住呼吸。
弗雷姆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這塊色澤瑩潤、呈瑰麗矜貴的金的魔鑽,顯然對這前所未有的細膩極了的侵染畫面著了迷。
西爾卻已經快玩膩了。
在又換了三四種輸出魔力的方式、發現最終效果上算是殊途同歸後,他就停下了染石頭的玩法。
見弗雷姆還盯著,他直接把這次染出來的五顆金色魔鑽,連同還剩下的那幾顆原材料一起還給了弗雷姆:“謝謝你,要是你願意的話,就請收下吧。”
“好。”
弗雷姆乾脆地應了,不由分說地又撒了一把大小不一的紅寶石在地上,像隨手拋了一攤亮閃閃的紅色星星:“是交換的禮物。小龍會喜歡的。”
他語氣輕鬆,就好像自私自利又貪婪得出了名的龍族間真的有過這種慷慨大方到荒唐的傳統一樣。
——但成功把初來乍到的西爾糊弄住了。
而且曾經以人的身份活了那麼久的小金龍,思維依然更偏向人,當然也逃不掉“新手爸媽的錢最好賺”的陷阱。
弗雷姆要是直接說是給他的話,他多半會拒絕。
但一提到小龍,對方還是以那麼篤定小龍會破殼的語氣,他又知道龍蛋裡的確有兩枚火屬性的龍崽……考慮到這些,他實在就拒絕不動了。
西爾思考了一下。
他看弗雷姆後送的這些雖然也是魔鑽,但個頭上小很多,形狀也沒那麼規則,應該隻是邊角料。
再見弗雷姆那麼隨意的姿態,他想,價值大概不會太高,這樣的話自己以後也好想辦法禮尚往來。
他於是不再糾結,選擇收下:“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你。”
難得見到這麼通曉禮尚往來、做事也會細心顧忌他感受的龍,西爾對弗雷姆的印象從原本的“有些古怪”一下提升了很多,到了僅次於水龍夫婦和風龍溫德的程度。
似乎是察覺到了西爾柔和下來的態度,弗雷姆隨即就一臉坦然地開始得寸進尺:“既然我們是朋友了,那我明天也可以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