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剛過半,西爾正半夢半醒地孵著蛋,就聽到石窟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這場雨連綿地下了很久,直到晨暉灑落,才慢慢停歇。
而太陽剛剛升起,小金龍就用風魔法托著五枚大小和顏色都不一的龍蛋,慢吞吞地從洞窟裡出來了。
雨過天晴,迷霧儘散,神清氣爽。
西爾很喜歡在這種天氣下乾活,還想順便曬個蛋。
龍族天性裡對太陽的喜愛果然毋庸置疑,除了一直沒什麼動靜的老五外,從老大一路到老四,在沐浴在陽光裡的那一瞬起,傳遞來的情緒都是清一色的喜悅。
西爾像有強迫症一樣,在石窟口把它們按當初挖出來的順序一字排開,連間隔都卡得一模一樣。
正式的名字他還沒起,想著等小龍真的破殼再說。
他清楚,這其實是自己對小龍能否成功孵化這點信心不足的體現:要是小龍胎死蛋中的話,認真地給它們起了名字,付出更多的感情的他,肯定會受到一定的打擊。
確定龍蛋們都享受著這場陽光浴後,西爾就專心忙活去了。
之前看似被他用尾巴掃平的地,在下了一場雨後原形畢露,出現了深淺不一、大小不同的一個個小水窪。
不過,在活蛋已經全挖走了的情況下,整理起來並不算麻煩。
西爾這次可沒有像之前那樣小心翼翼地作業,而是毫不猶豫地祭出了元素魔法——在土、水和風三係魔法的配合下,坑坑窪窪的地面一下就變得平整如新了。
看著這一片片豆腐塊般整齊的地,西爾陷入了沉思。
接下來,該種點什麼好呢?
是要能收獲作物的,還是觀賞性的,又或者是種些耐折騰的方便在以後充當小龍的爬架?
他已經從水龍夫婦以及昨天那幾位土龍鄰居口中知道了關於魔獸和一些植物的信息,但要說到跟種植相關的內容,那還真是一無所獲。
畢竟,就算是木屬性的龍也從沒有耐心親自去種植什麼的,都是從現有的植物裡粗暴直接地催生或者奪取力量。
西爾正思考著,忽然察覺到周圍多了好幾條龍的氣息。
——嘩嘩山又有龍來丟蛋了?
他的第一想法是這個。
他的好心情一下打了個折扣。
就在他想著要不要找過去跟那頭母龍商量,還是乾脆等母龍丟完蛋飛走後直接撿回來時,其中幾位不速之客卻主動接近他了。
迫不及待現身的一共有三頭,西爾能感覺出,至少還有兩頭躲在遠處,暫時沒有露面。
通過他們鱗片的顏色和龍角的大小,西爾一眼就能判斷出他們都是自然元素龍,而且都是處於成熟期的。
隻有一頭是母龍……那一群公龍來這裡做什麼?
總不可能是突然看上了被他整理過煥然一新的嘩嘩山吧。那難道是這些龍多管閒事,對他撿了彆龍的蛋回去孵這點有意見嗎?
西爾心裡越來越警惕,不好的預感也越來越濃重了。
於是,當他們朝自己慢悠悠地靠近時,西爾毫不猶豫地往前走了幾步,好方便自己徹底護住身後的龍蛋。
“真是美好的上午啊。很高興能見到你,我們龍島上最美麗的小龍,我是沃特爾和麗可的好朋友,溫德。”
最先開口的是風龍溫德。
他顯然從水龍夫婦那裡得到了不少關於小金龍的喜好的情報,模仿著小金龍喜歡的打招呼的方式、彬彬有禮地說完後,才試探性地跟西爾蹭了蹭側吻部。
不僅是溫德,粗神經的龍族根本就沒察覺到小金龍的警惕和不安,甚至還暗暗因為西爾主動朝他們靠近的那幾步而高興著。
剛下過雨的潮濕天氣,林裡還帶著點朦朧的水汽,蒼翠的綠意和褐灰的石壁成了鮮明的對比。
當那一縷縷毫不吝嗇的陽光透過無數像珍珠一樣綴在樹葉和石塊邊緣的露珠時,散發出七彩絢爛的光。
就像一副傳世聞名的油畫裡,再美的背景也是為了襯托絕對的主角,那這幅無與倫比的美景的核心,無疑是有著正發著光似的鱗片的小金龍。
不誇張地說,西爾身上的每一枚鱗片,都是完完全全地踩在龍族的審美上長的。
聽信了他鄰居們的傳言,第一時間趕過來的這批龍眼裡都迸射出了驚豔的光,幾乎凝作實質的視線根本不舍得從西爾身上移開。
在聽這頭風龍提到是那對水龍夫婦的好友後,西爾緊繃著的神經才稍微鬆了一點。
他遲疑了下,在群龍的虎視眈眈中生硬地回蹭了下溫德,儘可能保持友好的態度:“很高興認識你。雖然我猜想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但還是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新定居在嘩嘩山的西爾。”
他特意強調了自己定居在這裡,好讓這些成熟期的大龍們搞清楚,他們正踏在他剛圈出來的小家園上的事實。
可惜直來直往、又粗枝大葉的龍族,注定領悟不了這份委婉的強調。
溫德已經從沃特爾和麗可的話裡認清楚了兩點——小金龍喜歡收集龍蛋,還非要住在嘩嘩山腳下。
他淡青色的眼珠子一轉,沒有選擇勸說西爾搬家,而是很自然地點了點頭,然後積極地開始了睜眼說瞎話:“你的眼光實在是太出眾了。嘩嘩山這裡雖然離中心區域的礦脈很遠,但勝在幽靜秀麗。像你這樣擁有美麗絕倫的金色鱗片的高貴龍族,又哪裡需要那些庸俗的珠寶來襯托呢?”
在其他龍族或憤慨、或震驚的注視下,溫德繼續明目張膽地說著十足諂媚的話。
他們沒發現的是,小金龍的神色在微微一僵後,漸漸變成禮貌又不失尷尬的形式了。
雖然不知道這頭風龍為什麼忽然吹捧自己……可他心知肚明,自己之所以挑選嘩嘩山,隻純粹是因為懶得挪窩,外加前期方便照顧龍蛋罷了。
反正他對珠寶也沒有龍族那種接近病態的迷戀和追求,其實住在哪裡都無所謂。
被溫德強行誇獎,眼看對方還沒有要停的架勢後,西爾不得不找個機會打斷了他:“請問,你是有事來嘩嘩山,還是有事來找我?”
溫德遲疑了下,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噢,其實是,我也準備搬來嘩嘩山附近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允許呢?”
西爾:“……當然不會,我很樂意能多一位朋友作為鄰居,但你為什麼要搬來這裡呢?”
當然是為了你。
溫德雖然很想說出事實,但直覺告訴他,要是把真實目的說出去的話,小金龍或許會不太高興?
他於是咽下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在一幫競爭者炯炯的瞪視下,改口說:“我……我是想,在嘩嘩山這附近的風比較厲害,吹起來會比較舒服。而且我也想跟熟悉的龍住在一起。”
胡說八道,真是無恥。
——默默旁觀了這一幕的其他幾條龍,都在心裡鄙棄他的虛偽。
風龍要想吹風的話還不容易,找個空曠的地方直接飛起來不就好了?要想和朋友一起住——先不說友情在龍族之間有多涼薄,他的好友怎麼看也應該是那對水龍和另幾隻風龍,哪裡需要到嘩嘩山來築巢。
而且風龍現在的巢穴,可是僅次於築在礦脈核心的那幾頭最強勢的龍的好位置了。
從那麼優越的地方搬走,下這麼重的血本,隻可能是他臨時做的決定。
至於為什麼做這麼違背龍族本性的決定,隻可能是他徹底折服在了小金龍的魅力下。
“我也準備搬來這裡。”
脾氣最急的火龍布雷茲憋不住了,仗著自己比溫德實力要稍微強上一些,直接粗暴地擠開了霸占著位置半天不動的風龍,急吼吼地朝小金龍介紹自己:“我是布雷茲!我可比溫德那家夥強大,而且我就是為了你才搬來這裡的。”
這有什麼不好承認的?
布雷茲不能理解溫德的隱瞞。
能有好幾頭成年巨龍熱烈追求,甚至不惜從好上太多的地界把巢挪到這附近,這麼大的犧牲——足夠證明被追求的那頭龍的魅力有多大。
哪怕是成年龍,面對這麼強大的追求者的激烈角逐都會有些引以為傲了,更何況是未成年的龍。
“當然,你要是願意搬去我的巢穴的話,會更加好。”
遲鈍的火龍沒有發現,小金龍眼裡的那抹友好的笑意已經越來越淡了,說的是越來越起勁,還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其實那樣做才是正確的。嘩嘩山能有什麼?除了被丟掉的蛋,連塊像樣的寶石都找不到,附近海域裡能找到的珍珠也小得可憐。當你去到我家,看到真正漂亮的寶石該是什麼樣子的,你就不會再把這幾枚醜蛋當寶貝一樣珍藏起來了。隻要你願意跟我走,我的寶石堆你想要多少就可以挑走多少!”
在火龍眼裡,這麼美麗的小金龍絕對值得最個頭最大、最閃的寶石。竟然淪落到連沒龍要的蛋都收藏起來的地步,實在是太不像話,太可憐了。
相比起溫德那出自直覺的委婉,習慣了直來直去的龍族之間的追求,顯然更傾向於布雷茲的風格。
因此,在布雷茲帶了這個頭後,彆說是另一頭一直在邊上眼巴巴地等著的水龍了,就連還留在不遠處觀望的那兩隻風龍也等不及了,急匆匆地圍了上來。
他們離西爾是越來越近,嗓門越來越大,彼此推搡的力道也越來越大,宣揚自己實力和財力的語速也越來越急促。
西爾眼裡的笑意已經徹底不見了,並頻頻往後查看龍蛋的情況。
場面越來越混亂,忽然間,布雷茲猝不及防地被試圖後來居上的水龍給重重地推了一下,就猛然往側前栽了栽,眼看著就要壓到龍蛋上——
“啪——”
所有龍隻覺得眼前有一道奪目的金光晃過。
再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呆呆地看著剛才衝得最前的那兩頭巨龍,竟然……是被小金龍的尾巴給毫不客氣地打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