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衍的傷勢不嚴重,沒有碰到骨頭，隻是皮外傷，過不了幾天就能痊愈。

除薄衍以外所有人都大驚小怪,薄衍無奈，隻能在醫院住了兩天,第三天出院後,大家還給薄衍辦了個慶祝會，恭喜薄衍康複出院。

還有半個月就要過年了,薄父知道薄衍受傷之後,沒讓薄衍再回公司上班,等到過完年，身體完全康複之後再回去工作。

這幾天，薄衍都住在桑家。

元旦假結束之後，桑旻和桑靄又投入忙碌的工作之中，桑眠也要上學了，白日裡，桑家老宅隻有薄衍,王姨和張伯在,到了晚上，就多了一個桑眠。

桑眠最近沒有住校,每天晚自習結束後都由司機送他回來，他要每天都能看到薄衍。

自從安寧的事情發生之後，桑眠比以前還要黏著薄衍。

天氣愈發的冷,放平時,桑眠一下課就想縮進溫暖的被窩裡，讓他拖著疲累的身體，頂著寒風回家,他是做不到的，就算家裡有個薄衍在等他，他也不會每天都回去。

現在，他是一刻也不想離開薄衍，他想要珍惜能和薄衍在一起的時間。

晚自習結束後，桑眠還是和前幾天那樣，一下課就著急忙慌往校門外跑，連跟洛冕他們說再見的時間也沒有。

黑色卡宴停在熟悉的楓樹下，桑眠還沒走到車邊，駕駛座上下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今天來接他的不是家裡的司機，是薄衍。

“哥哥。”見到薄衍的第一眼，桑眠立刻衝了過去，一個飛撲撲到了薄衍身上。

薄衍穩穩接住了桑眠，他的手剛扶上桑眠的腰，桑眠想起他的傷勢，立馬鬆開了他，愧疚道：“對不起，我不該撞你的，你有沒有事呀。”

從出院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傷得最嚴重的手背也早已結痂，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照桑眠的緊張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全身骨折了呢。

“我沒事。”薄衍將桑眠拽回他懷裡。

桑眠要掙紮，就聽薄衍說：“你要是亂動，我才會痛。”

桑眠立刻不掙紮了，乖乖縮在薄衍的懷裡。

學校不強製學生們住宿，正值放學，校門口都是學生和來接孩子的家長們，桑眠和薄衍站得位置並不隱蔽，薄衍的身高和桑眠的淺栗色頭發太顯眼，許多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往他們那瞟。

兩人都沒有避嫌的打算。

桑眠在跨年晚會上的那場告白也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跟薄衍是一對了。

沒有人會說閒話，沒有人會阻止他們。

就算他們的關係暴露了，也沒有關係。

“哇，下雪了……”遠處飄來驚呼聲，落進了桑眠耳裡。

桑眠抬起頭，仰望夜空，楓葉早已被北風吹得乾淨，稀疏的枝丫擋不住漫天飄落的細雪。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初雪，白色雪花落在衣服上，很快便消失了

蹤跡。

桑眠舉起手，接住了兩片貼在一起的雪花，兩片雪花一入他的掌心，很快便融化成了雪水。

桑眠有些遺憾：“我剛想說，它們跟我們好像呢，但是它們融化了。”

薄衍笑道：“這是必然的事情。”

桑眠眉眼耷拉下來，不高興道：“我不該用它們比喻我們的。”

這是不好的征兆。

薄衍捧住桑眠那隻手，低下頭，吻落在桑眠的掌心，將那點幾乎沒有的雪水含入自己嘴中。

他抬起頭，笑道：“它們在我身體裡了，不會消失了。”

成為他能存活的生命源泉。

桑眠眉眼彎起，跟著薄衍笑了起來：“哥哥，你真好。”

薄衍站直身體，指尖撚去桑眠發上的雪花，說道：“我們回家？還是，你有想去的地方？”

桑眠：“肚子有點餓了，哥哥，我們去吃羊肉小火鍋吧，冬天吃正好，胃也能舒服點。”

薄衍：“好。”

……

羊肉有很濃重的羊膻味，吃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換了個環境之後，立刻便能聞到衣服上沾著的羊膻味。

桑眠和薄衍一回來就去洗了澡，從頭洗到腳，總算把難聞的氣味給衝洗乾淨了。

薄衍是在自己房間洗的澡，出來時，桑眠已經洗乾淨躺在他床上了。

薄衍開門時，桑眠正趴在床上玩著手機，聽到開門聲，他立馬扔掉了手機，換了個側躺的姿勢，掀開被子，拍拍身邊的空位，招呼薄衍：“哥哥，我已經幫你暖過了，你快過來。”

這真是要了命了。

薄衍覺得，再也不會有人比桑眠還要無知無覺會勾引人的。

他格外的平靜，跟平時一樣，淡定地走到床邊，在桑眠期待的目光中躺了下來。

剛一躺下，桑眠的身體就挨了過來。

桑眠今天穿了身加絨的白色睡衣，依舊是桑眠最喜歡的小兔子風格，白白軟軟的一團，看得薄衍心都跟著一起軟了。

“睡吧。”薄衍的話音落下，桑眠就翻身壓了過來，桑眠的雙手撐起半個身體，居高臨下俯視他。

桑眠的膚色快要趕上睡衣的顏色，剛洗完澡的皮膚還泛著薄紅，白裡透紅的，看著就很可口。

桑眠不知道薄衍關著怎樣可怕的野獸，或許，他知道，他這樣做就是在故意撩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薄衍的忍耐力。

“哥哥，你還沒親我呢。”桑眠軟乎乎抱怨道。

這是兩人互通心意之後做的第一個約定，隻要在一起，兩人臨睡前必須要親親。

這約定是桑眠主動提出來的，薄衍自然答應。

桑眠說完之後，薄衍還是沒有行動，他盯著桑眠紅潤的嘴唇，緩緩說道：“今天你來親我吧。”

桑眠的臉更加紅了，儘管兩人已經親過無數次了，但主動親薄衍這種事情對桑眠來說依舊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薄衍親他的時候，

他不會覺得有壓力，換自己主動，壓力就成倍的增加了。

桑眠緩慢地低下頭，唇輕輕地碰了一下薄衍的嘴唇，一觸及分。

親吻薄衍的時候，桑眠的眼睛是睜開的，因此，他可以清楚看到薄衍眼神的變化，在他親完薄衍之後，他看到薄衍流露出的戲謔。桑眠的好勝心立馬被激起，他拋棄了沒必要的羞怯，再次吻住薄衍的嘴唇。

這次的吻不再是蜻蜓點水，桑眠一邊親吻薄衍，一邊回憶起薄衍是如何親吻的。

唇肉重重碾磨過薄衍的嘴唇，撬開之後，薄衍沒有絲毫反抗，他的舌頭輕易便鑽了進去，碰到薄衍舌尖時，他害怕地往回縮了縮，薄衍卻追了過來，再次觸碰到他之後又快速退了回去。

桑眠知道，薄衍不是跟他一樣退縮了，薄衍這樣做，隻是在挑釁他，仿佛已經贏了他，正以勝利者的姿態高調回程。

桑眠再次被激起了鬥誌，這次，他拋卻了無用的膽怯，完全放開了自己，再次向薄衍的唇發動攻擊。

但，他的攻勢在中途就土崩瓦解，掌握主動權的人換成了薄衍。

桑眠剛洗過澡，現在又出了一身的薄汗。

被子壓在身上，仿佛成了困住他的蒸籠，薄衍掀開一點被子，才終於讓他喘上一口氣。

桑眠怕悶，冬天時，房間很少會開暖氣，今天也是。

脫離了悶熱的被窩，冷空氣立馬席卷桑眠，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有多滾燙，他躺在床上，睜眼看著天花板喘息，等著自己的氣息平緩過來。

過了一會，桑眠才不覺得熱了，剛好一點，他又黏上了薄衍，隻是這次，他沒再說些撩撥薄衍的話。

桑眠的額頭抵在薄衍肩膀上，他有些困，打了幾個哈欠，突然提起了一個話題：“哥哥，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在認出我之前，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什麼？”

薄衍反問道：“怎麼突然提這個？”

前面這個問題，薄衍早就告訴過桑眠了，薄衍不解的是，桑眠怎麼突然提後面的問題。

“中午大胖和大川聊起了小時候的事情，他們在聊對對方的第一印象，我突然想到了我們小時候……”

桑眠說：“因為這本書告訴我，你是個會弄死我的壞人，我對你的第一印象就是個壞人，你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不是也不好呀？不然，你為什麼要丟掉我送給你的小狗玩偶呢。”

都過去15年了，再提起小狗玩偶這件事，桑眠的語氣不含絲毫責怪，像是在敘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家常事，突然提起這個，也不是翻舊賬責怪薄衍。

當初的小薄衍已經對他解釋過原因，並且道歉了，但是，桑眠覺得原因沒有那麼簡單。

薄衍關掉房間內的大燈，隻留了床頭一盞小夜燈，他側過身抱住桑眠，背對著燈光，桑眠就沒辦法看清他的表情了。

他在昏暗中撫摸桑眠的腦袋，柔聲道：“沒認出你前，我就覺得你很可愛了，但我心裡已經有一隻小喪屍了，除了他，眼裡不會再有其他人，我

不會收除了小喪屍以外的任何人送的禮物，所以那個時候，我才會丟掉小狗玩偶的。”

答案跟桑眠想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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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眠輕笑出聲，回抱住了薄衍，笑道：“哥哥，你怎麼那麼喜歡我呢。”

薄衍：“嗯，我真的很喜歡你。”

桑眠被困意籠罩，他聽過薄衍太多的告白了，這聲告白和之前每一次告白沒有任何區彆，他沒有劇烈的情緒波動，在薄衍真摯的告白聲中睡了過去。

桑眠沒有發現，薄衍在告白時緊緊凝視著他，眼裡湧動著太多複雜的情緒。

就算是清醒時候的桑眠看到，也無法理解這些情緒。

桑眠的問題像一根針刺入了薄衍的心裡，這本來是一個很普通的問題，薄衍也有合理的解釋理由，但薄衍忍不住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他一開始對小桑眠並不好。

即使在知道桑眠就是小喪屍後，他也不是全心全意對桑眠好的，他抱著扭曲的目的，想要將桑眠占為己有。

……

自從全家被喪屍殺死之後，薄衍人生唯一的目標就是殺死所有喪屍，小喪屍打破了他的堅持，成為他活下來的新的信念。

剛認識小喪屍的時候，薄衍覺得，養一隻小喪屍也不錯，他承認，一開始他將小喪屍當成寵物來看待。

他不知道在小喪屍看來，這算不算是一種侮辱，但他自己知道，他這種想法是錯誤的。

相處之後，薄衍將小喪屍看成了自己的弟弟。

逐漸的，想要跟小喪屍成為一家人的念頭愈來愈濃。

知道小喪屍失憶之後，薄衍曾無數次崩潰過，他在實戰演習和外出任務的時候沒有掉過鏈子，每次都出色的完成了任務。

他不能徹底崩潰，不能放鬆警惕，一旦鬆懈他就會喪命，他就再也見不到那隻小喪屍了。

所以，無論再煎熬，他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自己要振作起來。

每次振作之後，都在看到小喪屍倉皇逃跑的背影時再次崩潰。

他對小喪屍的感情就是在那時候變得扭曲的，想要獨占小喪屍的想法刻入他心底，漸漸成為他的執念。

在知道小喪屍還有人類意識，在知道小喪屍也會跟正常人類一樣跟他貼貼，對他黏糊糊撒嬌，在得到小喪屍全心全意的依賴之後，又怎麼會甘心放棄這隻黏人的小喪屍呢。

小喪屍如果離開他，一定很快就會死亡。

他不要小喪屍死，也不想看到小喪屍害怕他的表情。

所以，他自動退到了一個能讓小喪屍覺得安全的位置。

但思念與感情不會因為距離的長短就能消失殆儘，他越來越想念那隻小喪屍，想要回到從前那段，與小喪屍朝夕相處的時光。

他入睡前在想，夢中在想，醒來後還是在想——

他後悔了，他那時候就該帶著小喪屍離開的，就算沒有武器和物資也沒有關係了，能跟小喪屍死在一起，是最好的結局。

薄衍在煎熬中度過了四年多的時間，默默陪伴了小喪屍這麼多年，而那隻小喪屍依舊會害怕他，依舊見到他就嚇得倒地裝死，或者轉身逃離。

薄衍從不覺得自己是個耐心極好的人，他不止一次生出過想要跟小喪屍同歸於儘的想法，都被他強行壓製了下去。他心底存著一份希望，小喪屍總有一天會記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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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等不到希望了，沒想到，在他去執行一場重大的任務時，那隻小喪屍主動朝他邁進了一步。

這麼多年來唯一的一步，卻足夠讓他起死回生。

“等這次任務結束，我就讓你看看我。”

“約定好了，等我回來。”

“回來之後，我們就永遠在一起。”

“我想跟你一輩子在一起。”

薄衍躲在陰暗的下水道裡，等待血液流儘，生命流逝，他在沉睡之前，想起了跟小喪屍的那些約定。

他食言了。

他想，那隻小喪屍記性不好，很容易忘記許多重要的事情，他那麼久沒回來，小喪屍肯定不會記得他了。

他想說這樣也好，可他心裡不是這樣想的。

他想要那隻小喪屍記得他，隻偶爾想起他一次也好。

他又想，他給小喪屍準備的番茄罐頭應該吃完了吧，如果他回不去，那隻小喪屍該怎麼辦呢？

他不想死亡，他還沒完成對小喪屍的承諾。

上天如果願意垂憐他的話，能不能給他第二次生命。

讓小喪屍變成跟他一樣的人類。

或者……

從前的他憎惡喪屍，但他願意變成跟小喪屍一樣的喪屍。

那樣，他就可以保護小喪屍了。

如果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他一定要帶走小喪屍，時時刻刻將他帶在自己身邊，這樣，就沒人傷害的了小喪屍，小喪屍也不會離開他。

-

薄衍的身影將桑眠籠罩，桑眠縮在他懷裡，燈光被他擋住，隻能借著一點朦朧燈光看到桑眠的臉部輪廓。

不需要細看，薄衍閉著眼睛都能描摹出桑眠的臉，這張臉他看了幾十年。

他見證了小喪屍的成長，也見證了桑眠的成長。

從小喪屍到桑眠，兩張區彆不大的面龐深深刻在他的記憶中，無論過去多少年都不會忘記。

薄衍的手指輕輕撫過桑眠的面頰，從額頭開始，描摹過桑眠的眉眼與鼻子，再是嘴唇與下巴，最後落到桑眠的臉頰上。

耳邊是桑眠勻速的呼吸聲，薄衍悄悄靠近，額頭貼在桑眠的額上，輕輕抵著，感受著桑眠的溫度。

桑眠似乎在睡夢中感受到了薄衍的氣息，發出幾聲低吟，困倦的聲音黏黏糊糊的：“小衍哥哥……”

“嗯，我在。”薄衍輕聲回應。

他一直都在小喪屍和桑眠身邊，一輩子都不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