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傭人王姨離開廚房後沒有走遠,管家吩咐過,得時刻盯著這位脾氣暴躁的二少爺,免得桑眠小少爺出事。

一是在真假少爺的事情鬨出來後,桑老爺子就十分重視這件事情,二是,現在正在直播,桑靄是公眾人物,言行舉止都暴露在鏡頭下,一不注意就會從雲端跌落。

聽到桑靄的怒吼聲,王姨趕緊放下手頭的事情,匆忙進入廚房。

看到滿身狼藉的桑眠,她心裡一緊,上前抱起了桑眠。

“小靄少爺,我先帶小眠少爺去收拾。”王姨是個會看眼色的,這麼多年也學會如何應付正火氣上頭的桑靄,她沒有多說,隻報備了應該說的,也不等桑靄回應,就抱著桑眠出了廚房,生怕慢一步,桑靄反應過來了,還會抓著他們接上沒發泄完的怒火。

桑靄的視線追著王姨遠去的背影,桑眠趴在王姨的肩頭,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他努力辨認桑眠的口型,等到王姨身影徹底消失了,他還是沒能讀懂桑眠的意思。

他看著桌上和地上的面條,緊緊抿住唇,拿起抹布,沉默地收拾狼藉。

【桑靄這臭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對一個三歲大點的孩子還那麼凶!】

【三歲小孩又怎麼了?桑靄說的也沒錯,桑眠要是不喜歡吃就不吃嘛,打翻食物算什麼!】

【啊,可我看到他是不小心的啊,又不是故意的。】

【總結來說還不是桑靄脾氣太差,這種小事都能生氣!真搞不懂,他要是沒耐心帶孩子,乾嘛要參加這個節目啊!】

“我的祖宗,這才第一期啊,你看看時間,兩個小時都還沒到呢!你就給我整這出,你讓我怎麼跟上面解釋……”

桑眠要去換衣服,經紀人大流用同樣的借口暫時關閉了攝像,逮著桑靄就是一頓說。

桑靄出道以來都是他負責的,苦口婆心勸說沒用,大發雷霆也沒用,桑靄這家夥習慣了我行我素,根本就是油鹽不進。他這種性格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得感謝老天爺賞飯吃,給了他無數傍身的才能。

桑靄脫掉並不臟的襯衣,隨手從衣櫃裡拿了件白色T恤,想到等會還要照顧那個小家夥,他又將白色T恤放了回去,拿了件黑色的穿上。

大流還在身後念叨:“桑眠才出場一個小時,人氣就超過了其他三個小嘉賓……”

這完全出乎大流的預料,他之前堅定認為,桑寧絕對比桑眠強,結果狠狠打了他的臉。

“你要是耐下心,沉住氣,你肯定能比現在還火。”

桑靄嗤道:“哦,你的意思是,我現在不火了,我能火要全部依靠桑眠?”

大流:“你彆故意歪曲我的意思,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桑靄:“又不是我想參加這個節目的,是你們逼著我參加的,之前我就說了,我討厭小孩,要我耐心去照顧小孩,做夢吧!”

大流:“可桑眠是你親弟弟啊,你就不能對你親弟弟有點耐心?”

桑靄重重關上門,臉色陰沉得可怕,聲音冰冷:“我就是沒有耐心。”

心裡煩躁,還有一陣沒來由的內疚與心慌。

桑靄不想承認,他對桑眠吼出來的下一秒他就後悔了。

他從未對誰有過這樣的情緒,更加不會承認。

“沒有耐心可以學著有耐心嘛,老板讓你上這個節目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嘛……”

桑靄笑出聲,他背靠著衣櫃,懶懶抬眸,雙眼如利劍般刺向大流:“是老板,還是我爺爺啊?”

大流頭皮倏地一緊,驚訝道:“你、你知道啦?”

桑靄扯出一抹諷刺的弧度,他在爺爺身邊那麼多年,能不知道老爺子在想什麼嗎。

自從桑靄跟大哥鬨掰之後,桑老爺子想儘辦法都想讓兩人和好。

努力了幾年都沒成效,從大哥換到桑寧,換來的隻是桑靄愈發嚴重的排斥。

桑靄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老一輩人的古板思想,說什麼人這輩子離不開兄弟姊妹的幫襯,兄弟和睦才不會孤單。

桑靄覺得有錢就能買到快樂,和親兄弟鬨掰了又如何,他還有朋友,還有粉絲,他們都可以給他帶來快樂,他才不會覺得孤獨。

桑老爺子希望桑靄能跟大哥重歸於好,希望桑靄能接納桑寧,到現在,還將希望寄托在了桑眠身上。

桑靄所屬的經紀公司老板跟桑靄是忘年之交,對方突然讓他參加娃綜,他從那時起就懷疑了。

前幾天,他將對方灌醉後,從對方口中套出了真相。

讓桑靄參加娃綜不是老板的意思,是桑老爺子的意思。

桑靄走到茶幾前,從果盤裡挑了個顏色鮮亮的蘋果,拿起水果刀,一邊削皮一邊說道:“我同意參加,是因為我願賭服輸,你們彆想拿條條框框限製我,簽約的時候我就說過,我隻做自己,彆給我安什麼人設。”

大流訥訥:“知道啦。”

心底卻在腹誹:說得挺好聽,你還不是遂了老爺子的意思參加了,口是心非的家夥。

“我知道你不想演,但你多少還是聽聽我的意見,就算不是為了我和老板考慮,你就當是體諒老爺子一把年紀不容易,拍攝期間,收斂點脾氣好不好?”

桑靄埋頭削著蘋果皮,沒有吭聲。

大流又小心翼翼道:“你討厭桑寧就算了,也不要連帶著討厭桑眠嘛!他才剛回來,哪裡能惹到你了呢!我看他跟你相處挺可愛的呀,不過就是不小心打翻了你煮的面條,你至於那麼生氣嘛……”

桑靄垂著眼,削皮的速度變慢了。

桑靄和大哥相差六歲,年齡相差不小,卻長期被拿來做對比。

一向要強的母親希望他能超越彆人家的孩子,可不管桑靄怎麼努力,都比不過大哥。

本來學習還算可以的他成了母親口中的廢物,從早慧的桑寧出生後,他徹底被母親當成了沒用的兒子。

桑靄起初其實並不討厭桑寧,知道自己有個親弟弟之後他還挺開心。

直到一次次感受到母親對他和對桑寧的區彆對待,他才漸漸寒了心。

桑靄知道自己恨桑寧的原因很幼稚,桑寧是無辜的,可他沒辦法不去討厭。

是因為桑寧的存在,才讓他變成了沒用的人,也是因為桑寧的存在,讓他看清了母親的真面目。

可他恨了那麼多年,到頭來才發現,桑寧不是他的親弟弟,當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莫名開心了半天,他想知道母親會有多憤怒。

然而,他的希望落空了。

即使桑寧不是母親的親生孩子,隻要桑寧有用,桑寧依然能成為母親最疼愛的孩子。

桑靄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喜歡上桑寧。

可他又為什麼討厭桑眠呢?

大流的話點醒了他,細細一想,他其實一點都不討厭桑眠。

儘管小孩跟他初印象裡的乖巧不一樣,可是……

小孩亮晶晶地看著他,一口一個“謝謝哥哥”和“喜歡”的時候,他內心受到的觸動都是真的。

“我不是對桑眠發火……”削成長條的果皮忽然從中斷裂,沒人在意。

桑靄繼續削著剩下的一點皮,睫毛沒精打采地垂著。

他是在對自己發火,對曾經的記憶被放開後,仍舊不能做到無動於衷的自己發火。

那是桑靄還沒與母親撕破臉,還沒進入娛樂圈前——

那天是母親的生日,桑靄跟著王姨學習了好幾天,終於做出了一碗賣相還不錯的長壽面,他將面條端給母親吃,沒說那是自己做的。

母親敷衍地吃了一口,嚼了一下就吐掉了,緊接著便將面條倒進了垃圾桶裡。

“這麼難吃,誰做的?就這水平還配留在桑家?”

桑靄聽不清母親後面又說了些什麼嘲諷的話,他盯著垃圾桶裡,和垃圾攪和在一起的面條,切身體會到了母親口中的垃圾到底是什麼。

是他。

王姨後來偷偷告訴母親:“夫人,那是小靄少爺為了您,特意學習了好幾天做出來的,他想讓您開心。”

“開心?”母親卻不屑地笑了,“他學了那麼多天就做出來這種東西,他還指望我能開心?他安安靜靜什麼都不做,至少能讓我心情不那麼糟糕。”

桑靄知道桑眠沒有做錯什麼,小孩子覺得難吃會本能吐出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也知道桑眠不是故意倒掉那些面條的。

他生氣的是自己還是被那些記憶給擾亂了理智,將怒火遷怒給了無辜的桑眠。

大流比桑靄年長七歲,除去經紀人和藝人的關係之外,兩人這兩年來已經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桑靄軟下來的時候,難得會叫大流一聲哥。

大流清楚知道桑靄的家事,也知道桑靄跟母親之間的矛盾。

他放軟聲音,知道什麼辦法能哄好面前這隻容易炸毛的貓。

“我知道有些話很難以啟齒,但是不說的話對方怎麼會知道呢,既然你也覺得這件事不是桑眠的錯,是你太衝動了,那你就小小的跟桑眠道個歉吧,跟小孩子道歉不丟臉,你難道對一個小孩子也說不出口嗎……”

桑靄把削完皮的蘋果塞進喋喋不休的大流嘴裡,他雖然沒有回應,但大流明白了,這口是心非的家夥是聽進去了他的話。

大流咬了口蘋果,嘿嘿笑道:“真好吃。”

桑靄瞥了他一眼,重新拿起一顆蘋果,冷冷道:“滾吧。”

“好好好,我不在這裡礙你的眼好了吧,我去通知他們繼續拍攝。”大流拿著蘋果飛速跑出了桑靄的房間。

房間內安靜下來,隻有削蘋果的聲音在持續不斷響起。

桑靄削出了一盤兔子蘋果,打算拿這個當做賠禮。

大流其實並不完全了解他,道歉的話他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但是他可以用彆的方法補救。

桑靄端起盤子起身,還沒離開沙發邊,沒關緊的門忽然被人撞開,他的腳步倏地停住。

門“吱呀”一聲向內打開,奇怪的撞擊聲混在推門聲裡。

桑靄覺得這聲音有些奇怪,就看到門口以扭曲的內八姿勢緩慢走進來的桑眠。

那聲音竟然是腳步聲?

桑靄僵在原地,震驚之餘,莫名覺得桑眠走路的姿勢十分眼熟。

思考了沒幾秒就有了答案——

像喪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