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 73 章 “叩迎公主——”……(1 / 1)

第七十三章

衛士瞧了瞧在自己眼前晃著的玉佩, 再瞧瞧一雙眼睛幾乎能長在頭頂上,隻差在臉上明晃晃寫著飛揚跋扈四個字的少年,原本冷著一張臉檢查往來行人路引的衛士須臾間門笑了起來, 眼睛直勾勾看著王離,“你果真是王離?”

王離嗤笑,抬手彈在自己提著的玉佩上,

玉佩晃了晃, 上面以大篆寫著的王字在北疆冷冽寒風中折射著稀薄日頭,豪情與細膩融合在一起,越發將王字勾畫得讓人過目不忘。

鶴華眼皮微抬,忽而覺得有些不對勁。

王離被六姐姐傷得極重,在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門,十幾日的路程他們走了月餘時間門才來到北疆,但鹹陽城的斥衛不會如他們一樣走走停停,六百裡加急的斥衛順著規劃好的直道往北疆走,不過十日便能抵達北疆城下。

換句話來講, 此時的蒙毅早已知曉王離夜闖宮門帶走她的事情。

若他有心,便可在城下設下一隊衛士,不消幾日,便能等到他們的自投羅網。

“我還能騙你?”

王離道,“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 這是——”

“動手!”

一聲爆喝打斷他的話。

衛士們一臉興奮,齊齊上前去抓王離。

王離嘴角微抽,抬腳踹翻衝得最快的衛士。

——他就知道蒙毅這個狗東西不安好心!

“蒙毅這個狗東西又想陰我!”

王離罵了一句, 瞬間門與衛士們鬥在一起。

鶴華頭大如鬥,“住手,他身上有傷!”

但卻沒人聽她的話。

更確切來說, 此時的王離如同一塊閃閃發光的金磚,一擁而上的衛士們無不想將這塊金磚占為己有。

當然,一個人若是拿不下,一群人將他拿下也是使得的。

隻要捉住了他,便能去上峰那裡領大把賞賜,甚至加官進爵,青雲而上。

鶴華一言難儘。

——她討厭這種自己掌控不了局面,隻能隨波逐流看彆人臉色的場景。

“公主,請。”

唯一一個沒有加入戰團的衛士畢恭畢敬,對著鶴華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鶴華抬眸看衛士,“讓他們住手。”

“公主,抓捕少將軍是他們職責所在。”

衛士面上有些為難之意。

“公主大可放心,他們不會傷及少將軍的性命。”

但又怕鶴華誤會他們要殺王離,衛士又連忙補上一句,“駐守此城的蒙將軍與少將軍關係匪淺,縱然我們將少將軍交上去,蒙將軍也不會傷害少將軍,而是隻會將少將軍奉為上賓,好酒好肉伺候。”

鶴華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蒙毅的確會揍王離,讓王離吃一塹長一智,然後再派人將他們送回去,同行的還會有他的親衛與親筆信,言辭誠懇求阿父不要與王離一般見識。

可如果駐守這個地方的將軍不是蒙毅呢?而是王離得罪過的人,那麼王離一旦被抓起來,等待他的便是惡意報複,然後鐵索加身,押送回鹹陽。

她不想看到這種畫面。

王離是為了她才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她不能眼睜睜看著王離受這種屈辱折磨,更不想因為自己的好脾氣讓王離被抓走。

是的,沒錯,她清楚知道衛士們為什麼敢當著她的面動手,在她三令五申下依舊置若罔聞,與王離纏鬥不休。

——是因為她是人人稱頌的善良公主,從不因為些許小事讓底下的人作難,所以她便是可以冒犯的,甚至可以忽視的。

如果今日王離帶走的六姐姐,如果今日是六姐姐站在王離身邊,那麼六姐姐根本不需要冷聲開口,隻需一個不耐眼眸,便能讓衛士們不敢再擅動,因為六姐姐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他們根本不敢開罪六姐姐,誰也不知道六姐姐會在什麼時候突然發瘋。

正如王離闖入宮門來接她,來自六姐姐手裡的弩/箭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得罪六姐姐的人,是真的會死。

至於她,則是大度善良的公主鶴華,在她面前犯些錯誤也無妨。

左右她菩薩心腸,不會為了芝麻綠豆大的事情鬨得讓人下不來台。

鶴華眸色微深。

她討厭這種加注在她身上的桎梏。

大度善良不是被人欺,這兩個詞的意義當由她來重新定義。

“這裡的守城將軍是蒙毅與我讓你們住手有什麼關係?”

鶴華聲音微涼。

習武之人聽力好,自城樓而下的蒙毅聽到這句話,眼皮不由得抬了抬。

鶴華眼睛瞧著衛士,聲音仍在繼續,“我再說一遍,住手。”

衛士心頭一跳。

他有一種不詳預感,這位傳聞中極為好性的公主已經動了怒,如果他們仍然不住手,那麼誰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越是脾氣好的人,暴怒的時候越嚇人。

可轉念再一想,公主賢名在外,不是那種刻意與人為難的上位者,且蒙將軍與少將軍何等親厚?他們縱然把少將軍交出去,蒙將軍也不會把少將軍怎樣,既如此,他們又為何不能賭一把?借著少將軍來北疆之地的東風,給自己毫無盼頭的人生一次晉升?

衛士掐了下掌心,為自己壯了壯膽,笑眯眯向鶴華道,“公主,您何必為難卑職呢?”

“您知道的,蒙將軍不會——”

“噌!”

清脆劍鳴打斷衛士的話。

衛士嚇了一跳,原本懸在自己腰間門的佩劍此時已被鶴華抽了去,小小的公主臉上尚帶著嬰兒肥的稚氣,可眼底卻是一片冰冷,她反手握劍,沒有任何猶豫,劍鋒挑開刺向王離下盤的劍,茜紅色的身影加入越來越激烈的戰團。

衛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人交口稱頌的好脾氣的公主鶴華,竟直接奪了他的劍也要阻止他們的行為?

好性?

溫柔?

大度?

不,她根本不允許任何人的忤逆。

“住手!”

“快住手!”

衛士心頭一顫,立刻喝退其他人,“快停下!莫傷了公主!”

眼見鶴華從斜裡刺進來,再聽人吼上這麼一嗓子,眾人短暫愣了一瞬後,忙不迭收回自己的劍,與鶴華護著的王離拉開距離。

距離被拉開,鶴華卻並未放下手裡的劍,她緩緩提起劍,劍鋒指向眾人,一一點過他們的臉,“你們沒有聽到我的話?”

“我方才說——住手。”

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兒的聲音是清脆的,鶴華的聲音也的確如此,且多年的金奴玉婢日子讓她說話時的聲線會帶著一絲小驕矜,十足的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主模樣。

但這一次,她的聲音與往日完全不同,清脆壓得低,便成了溫怒的威逼,配合著手裡拿著的劍,讓他們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向前半步,那麼公主手裡的佩劍頃刻間門便能取他們性命。

自台階走下的的蒙毅與身後副將交換了一個眼神。

——此時的小公主,可不是軟著聲音撒著嬌讓人為她去做事的公主鶴華。

衛士們面面相覷。

——不是,這怎麼跟傳聞中的公主不太一樣?

天下誰人不知,公主鶴華是一位極好性的人,鮮少動怒,更鮮少對底層人喊打喊殺,今日怎突然轉了性子,手裡拿著劍指著他們?

衛士們一頭霧水。

這位公主不止好性,更是一位極為底層人著想的上位者,服徭役包吃包住還有錢,工廠是八小時製,三班倒,絕不讓廠長們壓榨工廠裡的工人,這般的好名聲,哪怕她新修建的自動紡織廠會絕了無數女人織布賣布的路,也有大把的黔首去她工廠應聘,期待自己成為她麾下工人的一員。

再說直白一點,是他們對這位公主有著盲目的信任,他們堅信她與旁的貴族不一樣,她不把他們當灰色牲口,而是將他們的命當命,所以哪怕她修建爭議極大的自動紡織廠,也有無數人前赴後繼,為她的工廠添磚加瓦。

而現在,這位被他們推崇信任奉為神祇的公主竟手裡握著劍,劍光如寒芒,指著他們的方向?

衛士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很快推斷出公主的拔劍相向的原因——她怕他們傷到王離。

眼睛再瞧王離,趾高氣昂的少年一隻胳膊用布條纏著掛在胸口處,被層層布料纏著的地方隱隱有紅色浸出,那是血色的顏色,是從與他們動手之後迸裂的傷口處流出來的血。

衛士們臉色微尬。

邊關苦寒之地,一旦不再打仗,晉升便成了虛無縹緲的傳說,隻能一年一年在這裡熬日子,等待年限到了,才能回中原,這種情況下,看到隻要抓住便能領賞甚至晉升的少將軍王離,他們可不就不顧一切往前衝麼?

“公主息怒。”

反應過來的衛士反手收劍,拱手向鶴華見禮,“並非卑職一定要趁人之危,在少將軍受傷之際也要與少將軍為難,而是邊關苦寒,日子難熬,少將軍是卑職所能接觸到的唯一升遷之路——”

“升遷之路?”

王離氣笑了,直接打斷衛士的話,“為了升遷之路去冒犯公主,你們是不想活了?”

“所以,你們便將我的話當成耳旁風?”

鶴華冷聲打斷衛士的話,“你們難道不怕得罪了我,便隻能在苦寒之地待一輩子麼?”

王離狐假虎威,“就是。”

“得罪了公主,便不止自己在北疆待一輩子,你們的子子孫孫都要在北疆之地待到老死!永世不得翻身!”

這樣的話對於心心念著回中原的衛士們殺傷力極□□士們臉色大變,立刻將手中佩劍送還劍鞘,“公主,卑職絕無此意!”

“卑職,卑職隻是——”

“何事喧嘩?”

城樓樓梯口傳來副將的聲音。

衛士們身體陡然一僵。

——如公主將他們冒犯公主也要抓捕王離的事情說出來,他們怕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公主,求您高抬貴手。”

“您,您不是那種人。”

衛士們壓低聲音向鶴華懇求。

鶴華抬手,手指鬆開,掌心握著的劍掉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我是。”

鶴華涼涼出聲。

衛士們的心瞬間門沉了下來。

他們無比後悔,為什麼要冒著得罪公主少將軍的風險也要抓捕少將軍,僅僅是為了早點回到中原嗎?

不,更重要的原因是少將軍不拘小節,而公主善良寬厚,所以他們才會肆無忌憚出手,然後落了個被公主清算的下場。

副將走上前,拱手向鶴華見禮,“見過公主。”

“他們對我不敬,與我動手。”

鶴華微抬眼,面上沒有半點表情,“敢問副將,他們該當何罪?”

副將面上笑意微僵。

——果然被將軍猜對了,公主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死罪。”

副將斟酌開口,“與公主動手,是大不敬,當梟首示眾。”

衛士心頭一驚,“公主饒命!”

“公主饒命啊,我們再也不敢了!”

衛士們撲通跪倒在地,手忙腳亂磕頭求情。

然而鶴華卻看也不看他們一眼,隻微點頭,允了副將的話,“行刑。”

——她要樹立她的絕對權威,而不是哪怕她動怒,她的話也無人聽從。

副將臉色微變。

公主竟一點情面都不留,現在便要殺這些人祭天?

沒由來的,他想起剛才分開之際蒙將軍面上意味深長的笑意,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深深向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副將,萬事小心。”

當時他以為是公主被冒犯,再怎樣好的性子遇到這種事情也會氣得上火,所以必然會對衛士們小懲大誡,讓他們以後不敢再犯。

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公主竟半點不給蒙將軍情面,小懲大誡沒有,隻有雷霆手段,讓這些當著她的面擒拿她的人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門。

副將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敢求情,因為他的求情隻會讓這些人下場更慘。

衛士們面如土色,癱坐在地上。

從鹹陽到北疆,一路上有多少城池,多少關隘?

以少將軍被攔下便趾高氣昂表明身份的行為來看,沒有帶路引的他與公主就是這麼一城一城走過來的。

那麼多的城池那麼多的關隘,無人敢攔公主與少將軍,是因為他們清楚知道這兩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夜闖宮門在旁人身上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但當出現在少將軍身上時,陛下隻是將他抄家貶爵,讓少將軍與上將軍成了白身,但兩位將軍皆是能征善戰之將,而陛下雄心壯誌,不斷在開疆擴土,他們絲毫不懷疑,假以時日,少將軍與上將軍必能重回高官厚祿。

可就是這麼一位前途一片光明的少將軍,一位被陛下寄予厚望的公主,他們竟想著他們都是寬容大度之人,而駐守此地的人又是與他們交好的蒙將軍,哪怕冒犯他們,也要將少將軍擒拿歸案,換取自己的青雲而上。

——簡直愚不可及!

是誰給了他們的熊心豹子膽?

是公主的善良,與少將軍的豪爽。

這本是極為美好的品質,卻成了他們輕視他們的罪魁禍首。

衛士們悔不當初。

但是已經晚了,在意識到鶴華並非傳聞中“善良”後,跟在副將身後的親衛們根本不敢再將她的話當成耳旁風,她的話音剛落,親衛們便上前將那些與鶴華動手的人全部拖走。

“公主,公主饒命啊公主!”

被到拖著走的衛士們痛哭流涕,一遍又一遍向鶴華求饒。

但鶴華仿佛聽不見似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袖,穿過不斷掙紮的衛士,緩緩步入城樓。

王離撓了撓頭。

有這麼嚴重嗎?

一定要將這些人置於死地嗎?

可十一是為他出頭,他若當眾為這些人求情,反倒是駁了十一的面子,辜負十一對他的袒護。

不急。

十一隻是殺雞儆猴,不是真的想要他們性命,等人少了些,他再讓鶴華饒了這些人的性命,或打上二三十的軍棍,或罰去修築直道,總之讓他們免去一死,長個教訓。

當然,也讓天下人長長教訓。

——十一才不是旁人能輕視冒犯的人!

王離看了眼被親衛們拖著走的衛士,抬腳追上鶴華的腳步,“十一,你消消氣。”

“跟他們生氣不值當,沒得氣壞了自己的身體。”

“我知道。”

鶴華繼續向前走。

“嗚——”

然而就在這時,有號角突然被吹響,聲音響徹雲霄,震得人耳膜隱隱作痛。

緊接著,是地動山搖的起兵陣,王離臉色微變,立刻上前將鶴華護在身後。

他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卷起大片黃沙的騎兵陣尚未來到鶴華面前便停住了腳步,像是極力避免馬蹄帶起的黃沙撲到鶴華臉上似的,他們與鶴華保持著遠遠的距離。

騎兵陣如波浪般裂開,在鶴華面前讓出一條寬闊道路。

一隊人自道路中央而來,最邊上的騎兵手持旗幟,猩紅的旌旗在烈烈風中飄揚,而中間門的那隊人手裡仿佛拿著東西,但距離太遠,方才的黃沙又尚未完全消散,鶴華看不清他們手裡拿的究竟是什麼。

近了,更近了,鶴華終於看到他們手裡的東西是什麼——是紅色的錦毯。

他們噠噠騎著馬,手裡卷著的錦毯一路往前鋪,速度並不快,不曾激起新的黃沙,他們一步一步來到鶴華面前,錦毯也跟著鋪到鶴華腳下。

“嗚——”

號角再次被奏響。

又一隊人自錦毯而來。

為首之人騎著高頭大馬,身上覆玄甲,眉間門勒抹額,淩冽的寒風鼓動著他的猩紅色披風,稀薄的日頭刺破雲層,暈出一層又一層的光暈灑在他肩頭。

這是鶴華從未見過的蒙毅。

不同於往日天塌下來他也撐得起的淵渟嶽峙,此時的他淩厲似劍,氣質如刀,踏日光而來,璨若神祇。

鶴華呼吸微微一頓,瞳孔倏地放大。

“!!!”

貴族出身教養極好的少將軍再次罵了句臟話,“狗東西挺會。”

蒙毅緩緩而來。

他本就生得高,騎在汗血寶馬上更顯威壓,侵/略/性十足,但當他來到鶴華面前,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叩迎公主。”

蒙毅聲音清朗。

“叩迎公主——”

在他之後,所有人翻身下馬,向鶴華跪拜。

聲音震耳欲聾,而動作整齊劃一。

毫無疑問,這是蒙毅的嫡係部隊,隻有極精銳的嫡係,才能做到這種不需排演也能行雲流水的下馬跪拜。

鶴華眼皮微抬。

——蒙毅以極高禮節迎接的是大秦帝姬,公主鶴華。

這位出將入相的將軍,在這一刻徹徹底底認可她。

她不再是需要他的庇佑才能順風順水的小公主,而是獨斷專行將一切問題迎刃而解的阿父的繼承者。

一片寂靜中,隻剩鶴華與王離仍站著。

“......”

這下不跪也得跪。

王離嘴角微抽,深吸一口氣,單膝跪地,聲音懶洋洋,“叩迎公主。”

“免。”

鶴華雙手微抬。

蒙毅起身,側身讓路,“公主,請。”

鶴華被迎入郡守府。

府上早已備下宴席,隻待鶴華抵達便開席。

鶴華坐在主位上,飯菜如流水一般被送上,而侍從們送上的第一道菜,卻是一碟與宴席格格不入的小點心。

北疆大多是五大三粗的軍戶,他們不大吃甜膩膩的小點心,做出來的點心也遠不如鹹陽宮裡的那般精致,擺盤也不講究,隻三兩隻疊在一起擱在碟子裡,被侍從們輕手輕腳呈上來。

鶴華心中一動,夾起一塊小心點。

“公主長大了。”

她剛把小點心送到嘴裡,便聽到蒙毅的聲音響起,花廳裡無外人,蒙毅此時說話的口吻少了幾分剛才的公事公辦,帶著欣喜與欣慰,徐徐開了口,“甚好,臣終於可以放心了。”

鶴華動作微頓。

點心入口即化,但味道不及鹹陽宮的好,糖放了太多,齁甜齁甜的,吃在嘴裡有些噎,她慢慢吃完嘴裡的點心,接過侍從遞過來的帕子擦著手,“我這次過來,就是讓你放心的。”

“蒙毅,你瞧,我已經長大了。”

鶴華一邊擦手,一邊道,“當年要你時刻上心約束著不要多吃點心的小公主,已經長大了。”

那些事情仿佛是上一輩子的事情,走馬燈似的一幕一幕在她腦海上演。

阿父總是很忙,章邯太悶,幼年時期的王離總是與她吵鬨,所以她總喜歡粘著蒙毅,離得老遠便飛撲到他身上,纏著他,讓他給自己做這做那。

十二年的朝夕相伴,讓她習慣性依賴蒙毅,將他視為自己的退路。

可合格的帝王不該有退路,於是她必須斷舍離,與蒙毅萬裡相隔,不通往來。

但這樣狠心將自己過往歲月舍棄的她,是真的強大,是真的在成長嗎?

不,不是的。

真正的強大是內心的強大,是舉輕若重,而不是歇斯底裡。

而她的成長,也不是舍棄與失去,而是曆經千難萬險之後初心不忘,回頭看來路,她長成自己最為喜歡最為崇拜的模樣,而不是面目全非,不斷妥協,將自己變得不像自己。

“所以你大可放心,不必再擔心我。”

鶴華抬眉,直視著蒙毅眼睛,“可是蒙毅,我的成長與你不一樣,不是害怕與失去,而是這個世界的規則當由我來定義。”

蒙毅眸光微動,笑意自他眼底漫開,頃刻間門連嘴角都被沾染。

“阿父的驕傲是什麼,善良的公主是什麼,你所期待的十一又是什麼?”

鶴華看著他的笑,聲音頓了頓,跟著他輕輕笑了起來,“我不會再讓這些條條框框再來束縛我,因為這些條條框框的東西,當由我來製定。”

一如六合一統威加四海的阿父。

新的秩序在他手中誕生,他重新書寫明君與暴君的含義。

而她將會與她的阿父一樣——天下為棋,隻手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