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 64 章 世界上最好的阿父。……(1 / 1)

第六十四章

“那當然了!”

鶴華一臉驕傲, “我與大兄都是在阿父精心教養下長大的人,當然都是好孩子啦!”

嬴政眼皮微抬,伸手揉了揉鶴華鬢發, “恩, 好孩子。”

語氣淡淡,神色也是淡淡的, 但卻讓鶴華有了一種彆樣感覺。

血緣關係是一種很奇妙的關係, 面前的阿父明明臉上沒什麼大表情,仍是大權在握高高在上的帝王,淩厲鳳目裡有著與冷酷果決帝王不符的對最小女兒的溫柔寵溺,與平日裡沒什麼兩樣, 可她還是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無端歎謂,甚至還大抵猜得到, 此時的阿父想起了誰。

——長安君成蟜,被阿父逼到自殺的驕縱貴公子。

長安君去世時她仍未出生, 不曾見過這位叔父, 隻依稀聽上了年齡的宮人寺人們提過幾句,是位模樣性情與阿父截然不同的大秦公子。

阿父敏銳謹慎,長安君輕佻遲鈍,阿父天生帝王,長安君紈絝風流,阿父過目不忘, 長安君看見書便能呼呼大睡, 脾氣秉性南轅北轍到如此境地,能玩到一起才是怪事,然而神奇的是,早年的阿父與長安君關係極好, 哪怕不是一母所生,哪怕兩位夫人針尖對麥芒,但阿父與長安君卻依舊情同手足,是人人稱羨的兄友弟恭。

然而諷刺的是,這樣的兄友弟恭,卻在阿父登基的第七年徹底決裂,長安君領兵平叛,卻在路上叛出大秦,率領大軍倒戈相向,兵逼鹹陽。

阿父勃然大怒,派王翦前去討伐。

王翦乃當世名將,長安君怎會是他的對手?兩軍交戰,長安君一敗塗地,絕望自殺,而跟隨長安君叛亂的人,自然遭到了阿父的無情鎮壓,那一年的鹹陽城血流成河,虎狼之國的虎狼之君終於將獠牙利爪用在了自己兄弟身上。

明明是長安君主動反叛,但消息傳出之後,卻變了模樣,變成是阿父殺長安君生母,奪了原本屬於長安君的王位,長安君一忍再忍,阿父卻步步緊逼,長安君被逼得沒有辦法,便隻好魚死網破,決然叛國。

可這個世道上最不缺的便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萬年,所以長安君死了,追隨他的人全部死無葬身之地,而將他逼迫至死讓無數人命喪黃泉的暴君,卻依舊端坐王位,享受大秦的奉養與朝拜。

這樣的故事傳遍天下,阿父暴戾殘忍的名聲人儘皆知,六國軍民無不對阿父深惡痛絕,抵抗暴君的士氣空前高漲,至於阿父與長安君幼年時期的交好,長安君又為何突然反叛的事情,卻無人在意。

——那是暴君少有的溫情,一個不可能出現在暴君身上的詞彙,他們關注那些做什麼?

他們關注的,是如何讓暴君妖魔化,如何讓世人恨透暴君入骨。

隻有這樣,才能激發將士與黔首們誓死保護國家的信念,讓他們搖搖欲墜的統治繼續堅持下去。

但她的阿父才不是那樣的人。

誠然,她的阿父極度自負也極度驕傲,有著帝王的冷酷與果決,對待敵人毫不心慈手軟,哪怕是自己最為親密的兄弟,但當發現被背叛時,他也能毫不猶豫無情斬殺,黃石公說她的阿父是一個無情的帝王工具,這句話是貼合的。

但不貼合的是阿父也有自己的感情。

——阿父,也是人啊。

鶴華站起來,繞過禦案,來到嬴政身邊。

這是屬於帝王的位置,作為子女的她並不能來到這裡,當她坐在這個位置,靠在嬴政肩膀,那便是能讓諫議大夫們氣得能把象笏砸在她臉上的僭越。

但她還是這麼做了。

她擁抱著端坐主位批閱奏折的帝王,把臉枕在他肩膀,“我和大兄都是阿父的好孩子,永遠不會惹阿父生氣。”

“所以阿父永遠不用擔心,我與大兄會走到刀劍相抵的那一日。”

這個動作孩子氣得很,但說出來的話卻很戳人,嬴政抬了抬眼,目光落在肆無忌憚撒嬌的小女孩兒身上,聲音不辨喜怒,“若真有那一日,你當如何?”

鶴華手指微微一緊。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鶴華脫口而出,“大兄是最好的大兄,我也是最好的小妹,我和大兄絕對不會走到那一步。”

“十一,此時的你,像極了當年的成蟜。”

帝王懶懶挑眉,“當年的成蟜,也曾這樣誇過朕。”

“然而後面的結果,你都已經知道。”

“成蟜公然反叛,朕血腥鎮壓,直至今日,市井上仍流傳著朕與成蟜手足相殘的故事。”

鶴華呼吸驀然一輕。

嬴政拿開鶴華的手,側過身,正對著鶴華。

錦衣玉食長大的小公主的確不曾考慮過這個問題,尚未完全退去稚氣的小臉此時有著迷茫,烏湛湛眼睛看著他,似乎在問他,為什麼要問這樣殘忍的問題。

嬴政笑了一下,“十一,最不可控是人心。”

鶴華嘴角抿成一條線。

——她不喜歡這樣的話,更不喜歡阿父的問題。

“如果人心不可控,那麼阿父當初怎會將六十萬大軍交給王老將軍?”

鶴華不信,“難道不怕他如長安君一般中途反叛?”

“阿父,王老將軍乃絕世悍將,而不是長安君那般的紈絝,他若反叛,您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可儘管如此,您還是將兵馬交給了他,至死不疑他。”

“不僅不疑他,您對如今的上將軍,遠征北疆的蒙將軍,乃至廷尉李斯,您都深信不疑!”

嬴政挑了下眉。

“人心是可控的。”

鶴華的聲音仍在繼續,反駁著自己盲目信任的父親,“否則您不會對他們這般信任,更不會將足以威脅自己統治的權力交到他們的手裡。”

“十一,成蟜死的那一年,朕才二十。”

嬴政伸手撫著鶴華的發,語氣平淡得仿佛講的不是自己被自己最為信任的手足背叛,而是在講其他人的故事,“那時候的朕,是尚未親政的秦王,成蟜死後又一年,朕才加冕親政。”

“二十歲的秦王,做不到將六十萬大軍交給王翦。”

嬴政道,“但三十七歲的秦王,可以做得到。”

鶴華想了想,“是因為阿父足夠強大了。”

“不錯,的確是因為朕足夠強大。”

嬴政頷首,視線落在鶴華眼睛,“那麼你呢?十一?此時的你,足夠強大嗎?”

“強大到可以毫不猶豫告訴朕,你與你大兄永不刀劍相抵?”

“強大到章邯韓信劉季呂雉蕭何這些人永遠不會背叛你?”

鶴華張了張嘴。

她無法回答阿父的問題。

她對大兄以及章邯他們的信任,是來自於朝夕相處的情意,而非她自身強大的原因。

鶴華慢慢垂下眸,“阿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果真明白?”

嬴政挑眉。

鶴華低頭瞧著自己袖口的精致祥雲紋繡花。

那是金銀線交織繡出來的,大兄從南越之地尋到的繡娘,繡工與關中之地的繡工完全不一樣,更秀氣溫婉,更具有小女兒心思,很適合繡在在平日裡的常服上。

大兄說,看到這個繡花,便像看到他。

他雖不在鹹陽陪著她,但在千裡之外的南越,他對她關懷之心從不曾少過。

大兄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兄,這是毋庸置疑的。

可當年的阿父,也是如大兄一樣的人,阿父與長安君,或許便是她與大兄的模樣,朝夕相伴,血濃於水,他們無比篤定彼此是最親密的人,背叛與傷害永遠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可是到最後,他們還是走到短兵相接那一日。

屍堆如山的白骨累累,將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義斬為兩段,世間再無長兄與幼弟,隻有秦王與長安君。

她會與大兄走到哪一步嗎?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這樣的問題對她來講太殘忍。

不僅對她,對阿父也是又一次在傷口處深深斬上一刀的殘忍,但她卻不得不回答這個問題。

——這是想要成為阿父的必須要回答的問題,她根本不可能逃避。

鶴華抿了抿唇,“阿父,我明白的。”

“如果真有那一日,我會與阿父一樣,絕不手軟。”

“大兄在做出這種事情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死了。”

鶴華緩緩抬頭,迎上嬴政沉靜眼眸,“他不再是我的大兄,他是我的敵人,是足以危害到大秦的敵人。”

“作為大秦的敵人,下場隻有一個,那便是死。”

嬴政眸光有一瞬的幽深。

鶴華直視著嬴政的眼,視線不躲不避,“不是我殺死了大兄,是大兄殺死了自己。”

“我沒有一個會背叛我、背叛大秦的兄長,而大秦,也沒有一個會劍鋒指向自己妹妹的大秦公子。”

嬴政鳳目輕眯。

“世人或許會罵我手段殘忍,但無論重來多少次,我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因為我首先是大秦的統治者,其次才是我自己。”

說到最後,鶴華聲音有些啞。

她想起大兄抱著她玩鬨的場景,想起大兄對她的好,那些朝夕相伴的疼愛是騙不了人的,哪怕日後她與大兄決裂,可她記憶裡的大兄,卻仍是溫柔喚她十一的大兄。

“大兄、大兄才不會這樣做。”

鶴華的眼睛一下子紅了,“他那麼疼我,怎麼舍得跟我決裂呢?”

嬴政垂眸看著鶴華。

小女孩兒顯然委屈極了,眼底蘊著水氣,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與方才決絕狠厲的公主模樣完全不同,像是與家人走丟的小獸,無助哀鳴著,倉皇找著回家的路。

嬴政靜了靜。

“十一,朕曾問過扶蘇同樣的問題。”

寺人雙手奉上錦帕,嬴政接了帕子,抬手擦著鶴華臉上的淚。

聽到他的話,委屈抽泣的女孩兒微微一愣,眼睛抬了起來,“大兄......怎麼回答?”

“你大兄說,他永遠不會走到與你刀劍相抵那一步。”

嬴政聲音緩緩,“若果真有那一日,他自會領死,不會叫你為難。”

鶴華微微一愣。

嬴政道,“他說他是你的大兄,應為你遮風擋雨,而不是成為你的風雨。”

鶴華瞬間失聲。

她想起自己在驛站時問大兄的話,想起大兄溫柔卻也堅定的回答——他永遠不會成為旁人攻訐她的工具,永遠不會叫她為難。

那時她以為大兄這句話的意思是會永遠堅定與她站在一起,不會叫旁人利用自己攻擊她,然而卻沒有想到的是,早在數年前,大兄已為她做好了赴死的心思準備。

她想起自己開心抱著大兄,說大兄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兄。

大兄笑著背著她,說她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妹,是她最驕傲的驕傲。

可是她不是。

她沒有那麼好,她不會對大兄仁慈,她那麼卑劣那麼殘忍,她不配擁有這樣好的大兄。

鶴華張嘴。

她應該說話的,說自己不配,說大兄很好,可此時的她卻如同被人扼住脖頸,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呆呆看著面前的阿父,淚水在這一刻洶湧成河。

“阿父!”

鶴華撲到嬴政懷裡。

嬴政平靜抱著她,臉上沒有太多情緒。

“十一,扶蘇或許不是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嬴政輕撫著鶴華的發,聲音緩慢且平和,“但他永遠是你的好大兄。”

鶴華無聲大哭,拚命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

“大兄很好,阿父也很好,我與大兄,永遠不會叫阿父失望。”

大兄曾是阿父寄予厚望的長子,是世人皆知的大秦繼承人,與王賁蒙氏兄弟交好,是丞相王琯最為出色的學生,更娶了廷尉李斯的女兒為妻,無論是功勳武將,還是大權在握的文臣,都緊緊圍繞在他身邊。

生活在這種環境下,哪怕自己沒有野心,也會受身邊人影響而滋長野心,更彆提她的大兄本就是極有想法的一個人,他提議以仁治國,縱然與阿父政見相左,他也據理力爭,堅持自己的主見,不被阿父的威勢所影響。

這樣一個心懷大誌的人,怎會輕易放棄唾手可得的繼承人位置?

又或者說,是他們的阿父在她不知道情況下說了又或者做了什麼,才會讓雄心壯誌的大兄心甘情願不讓阿父與她為難?

阿父自己經曆過徹骨的手足相殘,所以未雨綢繆,不讓他們走上他與長安君的老路?

——這的確是阿父能做出來的事情。

鶴華心裡又暖又難受,忍不住伏在嬴政肩頭一遍一遍道,“阿父,阿父,您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父。”

“您與大兄,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唔,十一也很好。”

嬴政輕輕一笑,拍了拍鶴華的背,“十一是朕的驕傲。”

“朕最驕傲的女兒,去接朕最貼心的兒子,很合適。”

“去吧。”

“告訴天下人,你們是最好的兄妹。”

·

“陛下要公主代替陛下去接長公子回城?”

“這、這於禮不合啊!”

“於禮不合?不,大秦沒有禮。”

“周有周禮,但周已經滅亡,如今江山萬裡屬於秦,然而秦沒有秦禮,所以我們不必拿禮節去勸陛下,陛下不會聽,隻會覺得我們迂腐。”

“那我們應該怎麼勸陛下?”

“難道我們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公主代替陛下去迎接長公子?”

“這次是迎接長公子,下次呢?”

“下次是不是迎接蒙將軍,迎接上將軍?甚至代替陛下祭拜天地鬼神?!”

下朝之後,朝臣們亂成一鍋粥,將拄著拐棍來上朝的丞相王綰圍得水泄不通,一疊聲追問,“丞相,您倒是說句話呀!”

“慌什麼?”

王琯輕捋胡須,聲音微沉,“長公子居南越之地七年之久,讓蠻夷之地的南越徹底融入大秦,公子的功績世人看在眼裡,豈能輕易被抹殺?”

“況公子與公主關係極好,公子還朝,公主相迎,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兄妹之誼罷了,你們有什麼可慌的?”

王琯瞥了一眼同樣被人圍著的廷尉李斯,“廷尉,你說是也不是?”

“丞相說得對,不過是妹妹接兄長罷了,沒什麼可緊張的。”

李斯笑眯眯。

·

“丞相與李斯竟然沒有說什麼?”

鶴華有些奇怪,“這太反常了,完全不是他們的作風。”

呂雉點頭,“他們斷然不會這般容易便接受公主的存在。”

“公主準備怎麼做?”

“大兄後日入城,我們還有今天與明天的兩日時間。”

鶴華把玩著呂雉新送過來的水晶珠釵,抿唇笑了起來,“朝中重臣多是我與大兄的長輩,若他們生病不來接大兄,我也無可奈何。”

“這樣吧,讓我們的人提前做好準備,莫被他們鬨了個措手不及。”

“再在廠裡尋些能力出眾的工人,若他們不來,便由這些工人們補上。”

“大兄已經七年不曾回來了,他的迎接儀式一定要熱熱鬨鬨的,不能因為我的緣故變得冷清。”

呂雉莞爾,“公主放心,不會冷清的。”

朝中的那幫老臣們思想仍未轉變過來,認定未來的繼承人是長公子,對於小公主的存在極其不滿,這次去接長公子還朝,能去十之二三的人都屬於朝臣們心軟,不想讓公主太難堪。

所以早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與張良蕭何便在偷偷準備了,工人們已經選好,她們是因為公主才有了在工廠工作掙錢的機會,自然對公主馬首是瞻,隻需一聲令下,她們便會追隨公主左右。

——但隻有工人們還不夠,畢竟是接長公子回城,需要幾位身份高的朝臣來坐鎮。

鶴華將水晶珠釵簪在發間,“走吧,我與你一起尋人。”

鶴華第一個拜訪的人是蒙毅。

“蒙上卿,你不疼嗎?”

鶴華在侍從的引路下來到花廳,看到蒙毅靠著引枕躺在搖椅上曬太陽,臉上還蓋在一本書,忍不住快步上前,拿開他蓋在臉上的書,“你才受過三十軍棍,怎麼不躺在床上好好養養?”

然而她的手剛摸到蒙毅臉上的書,就被蒙毅隔著衣袖按住了胳膊,書仍蓋在蒙毅臉上,她看不到蒙毅表情,隻聽到蒙毅幽幽出聲,“公主若不來尋臣,臣也不會遭這種無妄之災。”

“公主若果真心疼臣,便不該今日來尋臣。”

“我知道我今天不該來找你,也知道我隻會連累你。”

蒙毅不想拿開書,鶴華隻好收回手。

搖椅上的男人動作幅度並不大,離得近了還有淡淡的苦澀藥味,鶴華眉頭蹙了蹙,心裡愧疚得很,但蒙毅不喜讓她看到自己身上的傷,以前她心裡難受,試圖給他上藥,一向好脾氣的他難得冷了臉,披衣而起,冷聲讓她出去。

那一日她便明白,她在蒙毅心裡是小孩兒,是需要他庇護的存在,他不喜歡他的脆弱暴露在她面前,那件事之後,她便鮮少再問他的傷,至於給他上藥這種事,更不是她身為公主該做的,她該做的,是明確自己的位置,拿到自己該拿的東西,而不是體恤被自己連累的朝臣。

——儘管這位朝臣是蒙毅。

鶴華看了看蒙毅的腰與背。

隔著衣服,蒙毅又是躺著的狀態,她看不到蒙毅的傷勢究竟怎樣,隻嗅得到若有若無的藥味,她蹙了下眉,收回視線。

“可是蒙毅,你與大兄年齡相仿,從小一同長大,情意遠比與我更加深厚,你難道想看大兄的迎接儀式淒涼冷清?”

鶴華開口,沒有提自己讓蒙毅成為被殃及的池魚,而是單刀直入,說起自己來尋蒙毅的目的。

蒙毅耳朵微動。

侍從搬來小秤,鶴華坐在小秤上,雙手捧著臉,“大兄是功臣,更是大秦的長公子,他不應該因為我的原因被波及。”

“他的回來,應該是紅毯鋪地,鮮花怒放,在鮮花與掌聲之中被人簇擁著抵達鹹陽新城,而不是孤孤單單走進一座他不熟悉的宮城。”

“公主,你說得對,公子不該被冷遇。”

蒙毅笑了一下,“但此事與臣無關,臣幫不了您。”

“誰說此事與你無關?”

鶴華斜了眼被書本蓋著的蒙毅的臉。

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哪怕上面蓋著書,也能從書本下暴露出來的角度看出來。

書蓋在臉上,卻蓋不到下巴處,下巴處是青色的胡茬,與十分突出的喉結。

——大抵是在家養傷不必上朝,今日的蒙毅躲了懶,沒有刮胡子。

鶴華眼睛眨了下,略整衣物,湊到蒙毅身邊,以極小聲的聲音在他耳畔說了一句話。

蒙毅嘴角笑意倏地一僵,臉上的書本滑落一角。

鶴華十分貼心,將書本往他臉上蓋了蓋。

待書本挪回原來的位置,她便收回手,接了侍從捧過來的茶,往嘴裡送了一口。

“蒙毅,蒙上卿,這件事還與你無關嗎?”

鶴華手裡拿著茶盞,眼睛瞧著蒙毅,“你若覺得果真與你無關,我便不煩你,現在便從你府上離開。”

“......”

公主這蔫壞蔫壞的缺德勁兒是從誰身上學來的?

片刻後,蒙毅悟了。

——是陛下。

他光明磊落,公子扶蘇霽月清風,教不出公主這種一肚子壞水的主意,唯有他們的始皇帝陛下,才能言傳身教讓看上去天真無邪的公主內裡是一朵吃人不吐骨頭的食人花。

蒙毅歎了口氣,“罷了。”

“臣再隨公主走一遭。”

蒙毅把書從自己臉上拿開,側目瞧了臉笑著飲茶的鶴華。

小公主烏湛湛眼底映著他的臉,臉上有些無奈,更多的是哭笑不得,他挑眉,裡面的人也跟著挑眉,莫名有些滑稽。

蒙毅瞧了瞧,手裡的書落在鶴華頭頂敲了敲,“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若再有下一次,陛下怕不是會扒了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