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 62 章 她想成為像阿父那樣的人……(1 / 1)

第六十一章

想想韓信用腦子換來的將帥之才, 蒙恬自動忽略醉鬼的胡言亂語,伸手拍了拍醉鬼肩膀,“朝臣來接已是十分榮耀,不必強求公主親自相迎。”

那不是要公主相迎, 是以軍功來逼宮。

但凡君主換個人來做, 等待他們的便是兔死狗烹。

“不,要公主接, 一定要公主接。”

韓信醉醺醺。

蒙恬搖頭輕笑。

——此人清醒時的政治眼光便不高, 還指望他在醉酒後有什麼高深領悟?

且哄著吧。

這個世道上精於算計的人太多太多,這種情況下, 赤子之心便顯得極為可貴。

“放心,公主一定會來接你的。”

蒙恬一邊哄著韓信, 一邊吩咐親衛,“去, 取醒酒湯來。”

“喏。”

親衛看了眼把自己整個人掛在蒙恬身上的韓信, 搖頭歎了一聲, 轉身去取醒酒湯。

也就是他們將軍脾氣好, 才能容得下韓信的沒大沒小, 若換成上將軍或者屠國尉, 隻怕韓信的腦殼早就做了下酒菜,這大抵是陛下沒有將韓信派給屠國尉或者上將軍的最重要的原因, 沒有之一。

——隻有行事滴水不漏且寬和仁厚的蒙將軍才能與韓信相處良好。

“不, 我沒醉, 我不喝醒酒湯!”

酒量不行酒品更不行的韓將軍連連搖頭, “我一定要公主來接我!”

韓信胳膊搭在蒙恬胳膊上,順勢一壓,手便搭在蒙恬肩膀上, 與自己的上峰勾肩搭背訴衷腸,“如果沒有公主,我,我還是吃不飽肚子的普通黔首。”

“縱然,縱然僥幸參軍,但,但我非勇猛之人,哪怕上了戰場,隻怕也砍不了幾顆人頭,隻會讓匈奴將我人頭砍了去。”

這話是大實話,這個動作也明顯沒有把上峰當上峰,蒙恬點點頭,絲毫沒因韓信的動作而不耐煩。

“你是戰無不勝的智將,而非一騎當千的悍將。”

蒙恬應了一聲,“若讓你上陣殺敵,便是避長揚短,自尋死路。”

“對,就是這個道理!”

韓信慷慨激昂,“幸好我遇到了公主!”

“公主說我有大才,將我從故土召到鹹陽,讓我入了陛下之眼,被陛下派到將軍這邊,立下不世戰功。”

韓信指了下自己胸口,“彆人都說我不通人情世故,可,可我心裡清楚著呢,李斯才不是我的伯樂,公主才是。”

“所以,所以我想讓公主來接我!”

“恩,讓公主看看,她選中的人很不錯!”

“公主有一雙識人慧眼。”

醉酒後的人沒有理智可言,蒙恬笑著附和著韓信的話。

“將軍,醒酒湯。”

親衛挑簾而入,奉上醒酒湯。

蒙恬頷首,稍稍讓了個位置,自己攬著韓信肩膀,讓親衛更方便喂韓信醒酒湯。

蒙恬道,“公主眼光不錯,為大秦選了一位戰無不勝的韓將軍。”

“來,韓將軍,把醒酒湯喝了。”

“哦。”

韓信張嘴喝湯。

喝完醒酒湯,韓信越發迷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精神不再像剛才那般亢奮,聲音變得越來越低,“公主肯定會來接我的。”

“我,我十日前已經給陛下上書,請奏讓公主來接。”

蒙恬眼皮一跳。

親衛放碗的動作微微一抖,差點把碗打翻。

“韓將軍,你方才說什麼?”

親衛抬手拍韓信的臉,跟在蒙恬身邊多年養出來的穩重妥帖此時變成了聲音急促,“你給陛下上書,讓公主來接你?!”

——這跟挾軍功逼陛下立公主為繼承人有什麼區彆?

但凡陛下心胸稍稍狹隘一點,等待他們的便不是賜爵封賞,而是兔死狗烹!

“對、對啊!”

韓信昏昏沉沉,“我,我都說過了,一定,一定要公主來接我的。”

“恩,一定要公主來接。”

“得,得讓她瞧瞧,她選的人,沒有錯。”

韓信打了個酒嗝兒,沉沉睡去。

“十日前的請奏?”

蒙恬放下睡著的韓信,抬手掐了下眉心。

親衛萬念俱灰,癱坐在軟墊上,“燕山與鹹陽設立的有飛馬驛站,十天前的請奏,此時多半已呈到陛下面前,由陛下裁定了。”

·

鹹陽宮,章台殿。

嬴政抬手將奏折合上,丟在禦案一旁,“蒙毅與韓信不日便會班師還朝,丞相以為當以何禮迎接一人?”

“蒙將軍與韓將軍踏平匈奴,讓北地領土儘數歸我大秦,臣以為,當出城相迎。”

久未上朝的丞相王琯撐著精神上了朝,須發雖皆白,但一雙眼睛卻依舊銳利,抬頭看著主位上的帝王,一邊說話,一邊虛虛咳嗽著,“隻是不知,陛下準備派何人迎接兩位將軍?”

李斯往嘴裡送了一口茶。

蒙毅低頭研究著案幾上的地圖。

今日是內朝,隻有幾位心腹在殿,嬴政比往日隨意些,王琯問,他便隨口一答,“韓信八百裡加急奏請,要朕命十一領你們出城相迎。”

王琯咳嗽聲戛然而止。

“咳咳!”

李斯被茶水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蒙毅研究地圖的手指微微一頓。

偌大章台殿,三人目光整齊劃一落在嬴政身上。

端坐主位的帝王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的話石破天驚,仍是一臉平靜模樣,見三人目光齊齊落在自己身上,便將自己方才擱在一旁的韓信的奏折拿起來。

“你們不信?”

嬴政挑了下眉。

“......信。”

王琯從嗓子裡擠出來一個字。

韓信在戰場上有多無往不利,他的政治素養便有多一言難儘。

無論是戰場還是政治,他在讓人意外的事情上永遠不會讓人意外。

這個時候不得不慶幸他們的君主是陛下,否則大秦根本不會擁有百戰百勝的韓信。

——武安君白起的例子還在眼前擺著呢,但凡陛下繼承了昭襄王的丁點小肚雞腸,現在的韓信便已經是死人一個了。

當然,不止是韓信,還有被韓信提起的公主鶴華。

——讓公主鶴華領朝臣相迎,這跟逼宮立儲有什麼區彆?!

簡直是胡鬨!

王琯深吸一口氣,調整自己被這個曠世奇才折騰得略顯暴躁的心,“陛下,公主太小,隻怕擔不起這樣的擔子。”

“長公子不日即將回城,這率領朝臣迎接蒙將軍與韓將軍的事情,便由長公子來做吧。”

嬴政眼皮微抬。

“若按大秦以往的慣例,當先去宗廟告知天地鬼神與祖先,待禮成之後,再領朝臣去迎兩位將軍。”

李斯輕捋胡須,“這一來一往耗時極久,且要在烈陽之下暴曬與等候,公主身體嬌弱,受得了這樣的苦嗎?”

蒙毅蹙了下眉。

若說嬌弱,公主身體的確嬌弱,怕疼又嬌氣,還有些跛腳,稍微遠一點的路程,便要坐轎攆,似這樣上告天地鬼神與祖先迎接大兄韓信的事情,的確不適合她做。

可公主的嬌弱並非矯情。

哪怕跛了腳,也敢在烈馬上馳騁,甚至還學人拈弓搭箭,去射百步之外的靶心,結果雖然是沒有射/中,但這種勇氣與膽氣卻不是一個嬌滴滴且腿腳不便利的人所擁有的。

她在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所有人,她是一個健全的人,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

——陛下可以做到的事情,她也可以。

她以陛下為目標,笨拙卻也認真追隨著陛下的腳步。

蒙毅沒有接話。

寺人殷勤在添水,他端起茶盞,胡亂往嘴裡送了一口茶。

茶是蜀地的新茶,近日裡公主頗為喜歡的茶。

吃完小點心飲上一口,不僅能解膩,還有靜心凝神之效,公主喜歡,便也讓人給他送去不少,如今正擺在他府上,閒來沒事便會嘗兩口。

對於一個飲慣關中茶的關中子弟來講,蜀地的茶其實並不合他的口味,可當這個茶是公主送來的茶時,每日飲上幾盞便也成了習慣,就好比他在公主面前是臣,但也是父兄,習慣性將她庇佑在羽翼之下,不想讓她為前路的未知而神傷。

可終有一日,雛鳥會遠飛,幼兒會長大,他這位不是她父兄的父兄,便該退出她的生活,重新回到臣子的位置。

蒙毅笑了一下,又往嘴裡送了一口茶。

“扶蘇的確不日便會回宮,十一也的確身體孱弱。”

嬴政目光落在蒙毅身上,“蒙毅,你意下如何?當由扶蘇,還是十一去迎蒙恬韓信?”

這是一個好問題。

蒙毅動作微頓,放下茶盞,起身向帝王拱手,“公子與公主乃陛下子女,選公子還是選公主,這是陛下的家事,蒙毅隻是臣子,不敢置喙陛下家事。”

“臣隻知道,無論陛下做何選擇,臣都鼎力支持,萬死不辭。”

王琯眉頭微皺。

事關迎接功臣還朝,怎麼就是家事了?而是確立位份的國之大事!

可從某種角度上來講,蒙毅的話也沒錯,涉及到公子公主,那便是陛下的家事,輪不到他們這幫臣子指手畫腳。

王琯斜了一眼蒙毅。

蒙毅是陛下心腹中的心腹,從不插手公子公主奪權,今日這番話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究竟是為了陛下,還是在不著痕跡幫助公主?

“好一個鼎力支持,萬死不辭。”

嬴政悠悠一笑。

蒙毅面色如常。

李斯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有種不好預感。

王琯眉頭緊鎖。

三人目光全部落在嬴政身上,等待著帝王說出最終答案,是長公子扶蘇,還是小公主鶴華,他們需要一個準確的回答。

但帝王並不著急做決定,隻將韓信上書的奏折擱置一旁。

“此事不急。”

嬴政道,“待扶蘇回城之後,再與之商議仍是不遲。”

這話聽起來像是偏重長公子扶蘇,可問題是扶蘇公子是位把小公主放在心尖尖上的公子,四時八節除卻祭祀祖先外,更是不曾忘記小公主,每月給小公主送的東西不比西南之地的章邯少。

越在偏遠之地待的時間越久,便越能明白小公主對於普通黔首的影響能有多大,畝產千斤的糧食足以讓天下黔首將小公主奉為神祇,而日日與黔首們打交道的公子扶蘇,又會受多少黔首的影響?在得知小公主執意爭奪那個位置時,生性純善且仁和的長公子會不會拱手奉上?

一切都是未知。

但身為朝臣的他們賭不起。

王琯心頭微跳,“陛下,您確定要將此事與長公子商議?”

長公子三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在這個長子便能繼承一切的時代,隻要不出大錯,祖輩的爵位當由長子來繼承。

而執政者與長子商議,便意味著執政者已做出選擇。

——他的選擇是長子。

李斯手指微微一緊。

是長子還是小公主,這個尖銳的問題再一次被王琯擺在陛下面前,綿裡藏針也要逼陛下做出選擇。

蒙毅抬手撐眉心。

捫心自問,他很不願意摻和這種事情。

“陛下,臣還有事,先行告退。”

蒙毅拱手辭行。

嬴政頷首,“去吧。”

蒙毅轉身出殿。

偌大章台殿隻剩下王琯與李斯兩位重臣,嬴政懶懶挑眉,目光在李斯與王琯面上遊走,“怎麼,王相不想讓朕與扶蘇商議?”

王琯眼皮跳了跳。

用詞不是長公子,而是扶蘇,陛下的態度再明顯不過,公子扶蘇隻是陛下的普通兒子,長子的身份在陛下面前完全無用。

“臣不敢。”

王琯歎了口氣,“臣隻是覺得長公子仁厚純善,愛民如子,是陛下最為優秀的公子罷了。”

“扶蘇的確是朕最優秀的兒子。”

嬴政聲色不辨喜怒,“但朕的女兒,同樣優秀。”

王琯臉色微微一變。

李斯慢慢合眼,一言不發。

“在十一沒有嶄露頭角之前,朕對扶蘇的期望從未更改。”

嬴政的聲音仍在繼續,“十一嶄露頭角之後,朕對扶蘇依舊抱有期望,因為國賴長君,九州雖平但未定的大秦需要一位寬厚仁和的成熟君王來治理,而扶蘇,是朕最合適的人選。”

“十一太小,思想也太幼稚。”

“她不知六合為何而統,隻知是她阿父的緣故。”

“她對朕有一種盲目的信任,她篤定朕所做的一切皆為正道,縱然千險萬難,但隻需朕一聲令下,便能令荊棘開路,九州稱臣。”

“她看不到朕身上的缺點,更看不到天下的憂患。”

“她生長於富貴錦繡之中,是大秦最耀眼的明珠。”

“這樣的一顆明珠,隻能供人觀賞,卻不能讓人頂禮膜拜。”

“所以朕最初的設想,是扶蘇為帝,她輔佐。”

“他們兄妹兩人的關係一向親密,聯手合作下,必能平息大秦的隱患,讓大秦盛世永昌。”

“但現在,朕有不一樣的想法。”

帝王從不吝嗇自己的言語,無需臣子猜來猜去,帝王懶懶挑眉,不怒自威,“扶蘇很好,但十一也不差。”

“沒有人能因身為長子而繼承一切。”

“更沒有人會因晚出生幾年而被迫掩蓋自己的光芒萬丈。”

嬴政目光落在王琯臉上,“王相,你不必在長幼有序上面費功夫,大秦的君主從不是墨守成規之人。”

“臣遵旨。”

王琯輕輕歎了口氣。

不論長幼有序,再拋開性彆之分,公子扶蘇又有什麼可以壓公主一頭?

王琯大腦飛速運轉。

片刻後,他想到了——紙上談兵終覺淺,唯有親身治理過一個地方,才能由小見大,知曉治理一個國家的不易與艱辛。

小公主養於鹹陽宮十一年,而長公子已在南越之地待了數年,極得民心與擁護,在治理一方黔首的事情上,小公主與公子扶蘇完全無法比擬。

王琯拱手,“正如陛下所言,公主雖好,但公子也不差。”

“與其將目光放在十一歲的幼童之上,不如多看一眼將南越之地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公子。”

“陛下,大秦無循規蹈矩之君,但大秦之臣也非規行矩步之臣。”

“大秦臣子,如大秦君主一般,隻要能讓大秦強盛繁榮,大秦臣子亦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但現在的公主,不足以讓臣為她冒這個風險。”

“而臣所堅持的,也並非宗法體製,而是大秦未來百年的興盛與衰亡。”

李斯閉了閉眼。

都道王琯老謀深算,善於自保,可他卻覺得,大秦的丞相從來寧折不彎,百折不撓。

他們或許有自己的各種小心思,要家族興盛,要兒郎掌權,但當這些與王朝興衰相衝突時,他們會毫不猶豫選擇王朝,而非個人的榮辱成敗。

這是王琯性格裡的特質,更是千千萬萬個大秦臣子的性格特質。

——王朝的鼎盛不止靠英明神武殺伐果決的帝王,還需要天縱奇才初心不改的臣子來輔佐。

王琯躬身拜下。

白發蒼蒼的丞相早已不是少年時的意氣風發,現在的他是老態龍鐘甚至行將就木的老人,為自己心頭至死不滅的信念,才強撐著精神來到鹹陽宮,與威加四海的帝王對峙章台殿。

“為大秦,為天下,臣百死無悔。”

王琯道,“老臣至死支持公子扶蘇。”

“因為老臣相信,在這個位置上,公子扶蘇比公主做得更好。”

·

“韓信請奏陛下,要公主領朝臣出城相迎他與蒙將軍。”

張良顧不得飲茶,一疊聲將自己探聽到的消息告訴呂雉,“你今日入宮見了公主,便轉告公主,若陛下相問,一定要公主斷然拒絕。”

“陛下雖喜歡公主,但他更是一位帝王。”

想起這件事,張良便頭大,“沒有一位帝王願意看到戰功赫赫的將軍與自己的子女勾搭在一起,甚至公然以軍功來換取此人的超然地位。”

“拒絕之後呢?”

呂雉挑眉問張良,“公子扶蘇不日回宮,便由公子代替陛下率領朝臣去迎接蒙將軍與韓信?”

“公子居長,若再得了這宗差事,你讓朝臣怎麼想?天下黔首又怎麼想?”

張良抬手掐眉心,“不然呢?讓公主出這個頭?把朝裡的那幫老臣氣得火冒三丈,然後聯合宗室一起罷朝?讓公主自己去接蒙將軍與韓信?”

“娥姁,公主丟不起這個人。”

“誰說公主一定會丟這個人?”

呂雉眸光精光微閃,“子房,你們男人看問題總是喜歡隻看利弊,可有的時候,真摯的感情比利弊更讓人動容。”

·

“公主,蒙上卿來了。”

宮人笑著向鶴華道。

“蒙上卿?”

鶴華放下書,抬手拂了拂自己的鬢發,“快請他進來。”

“喏。”

宮人去請蒙毅。

蒙毅走進內殿,拱手向鶴華見禮,“見過公主。”

“蒙上卿,你越發拘禮了。”

鶴華指了下自己下首的位置,示意蒙毅坐下,“你若再這樣,我便不理你了。”

大抵是為了避嫌,隨著她年齡的增長,蒙毅來找她的次數越來越少,好不容易來一次,客客氣氣疏遠得像是普通君臣,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更喜歡蒙毅以前的態度。

蒙毅莞爾,“好,臣以後不這樣了。”

“這才對嘛。”

鶴華笑眯眯捧著茶,“我才不喜歡蒙上卿與我生分。”

不止是蒙毅,還有很多很多人,她不希望自己成為孤家寡人。

她想成為像阿父那樣的人,哪怕掌權天下,也有自己的知心人。

鶴華道,“蒙上卿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過來是為了告訴我什麼?”

“先彆說,讓我猜一下。”

“我聽宮人講,燕山那裡送來八百裡加急的書信,但那裡戰事已平,蒙大將軍不會以八百裡加急送戰報,送信的另有其人,是韓信——”

鶴華聲音微微一頓,半息後笑了起來,“韓信想讓我率領朝臣出城迎接他,對也不對?”

“對。”

蒙毅頷首。

“那,阿父想讓我去嗎?”

鶴華問蒙毅。

蒙毅笑了一下,“公主,您心裡已有答案,又何必問臣?”

“我想去。”

鶴華放下茶盞,“可是王丞相不會讓我去,還有其他公卿大夫,他們都不會讓我去的。”

“韓信不明白這件事情的含義,但他們明白,所以他們根本不會允許我去。”

“當然,縱是我去了,他們也會讓我成為不知分寸的笑柄。”

蒙毅微微一笑。

鶴華跟著笑起來。

“蒙上卿,你不會幫我,對不對?”

鶴華眸光輕轉,“但你也不會幫大兄,是也不是?”

蒙毅挑了下眉,沒有回答。

鶴華心裡有了答案。

——振翅翱翔的鳳,唯有靠自己才能盤旋九天。

“蒙上卿,大兄三日後抵達鹹陽,你若無事,不如與我一同去接大兄?”

鶴華笑著給自己續了半盞茶,“闊彆數年,不知大兄還能不能將我認出?”

·

“十一?”

扶蘇遲疑半瞬,緊接著將面前少女一把抱在懷裡,“真的是你!你都長這麼大了!”

在南越之地與黔首們同吃同住數年,扶蘇早已不是當初略顯文弱的貴公子,如今的他力氣頗大,鶴華被他攬在懷裡,迎面撞在他胸口,險些悶得喘不過氣。

“咳咳——大兄,我快被你悶死啦!”

鶴華強忍笑意,沒有推開四年未來的大兄的親密擁抱。

扶蘇連忙鬆開鶴華,拉著鶴華左看右看,“大兄的錯兒,大兄沒弄疼你吧?”

“沒有。”

鶴華搖頭,抬手與扶蘇比身高,“哎呀,我快到大兄胸口啦,再過一年,我就能與大兄一樣高啦。”

扶蘇忍俊不禁,伸手揉著鶴華的發,鶴華鬂間簪花有些亂,扶蘇抬手扶正,將簪花銜著的流蘇捋在鬢發前,“恩,十一長得很快。”

“三年未見,到大兄腰間,又四年未見,便到大兄胸口,若再兩年未見,便能比大兄還要高了。”

“大兄又在逗我,我怎麼可能比大兄高?”

鶴華拿手比了下扶蘇的耳朵,這個高度她很喜歡,於是她便道,“我的要求不高,到大兄耳朵便好了。”

“好,好,都依你。”

扶蘇一臉寵溺,伸手戳了下鶴華額頭,“你若不到大兄耳朵,大兄見你便彎著腰走路,你若過了大兄的耳朵,大兄見你便踩木屐。”

“我就知道大兄最好啦。”

鶴華捂住被扶蘇戳過的額頭,“大兄彆戳額頭,這個花鈿很難畫的,戳花了就不好看了。”

扶蘇又好氣又好笑,“不就是花鈿嗎?大兄賠你便是。”

“不止是花鈿,大兄這次回來還給你帶了很多好東西。”

扶蘇道,“有你最愛的點心,還有你喜歡的皮子和魚乾。”

蒙毅搖頭輕笑,“公子莫再縱著她,如今的公主膽子大得很,什麼話都敢說,什麼東西都敢要。”

“我知道。”

扶蘇笑著點頭,“若沒這點膽氣,又如何能做阿父的女兒?”

蒙毅眉頭微動。

鶴華笑眼彎彎,“那當然,我是阿父的女兒,大秦的公主,我為什麼不敢想,不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