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 60 章 最難得可貴是真心。(1 / 1)

第60章

那個聲音隻是一個開始, 緊接著,是一聲壓過一聲的話——

“皇帝陛下,您一定要長命百歲啊!”

“皇帝陛下, 您要活得長長久久的,把咱們的大秦治理得更好更強大!”

那是一種來自於普通黔首心中最淳樸的心聲。

當他們享受著盛世太平給他們帶來的安居樂業, 當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來巡視臟兮兮的工地,這種心聲便從心中迸發,聲音震耳欲聾。

沒有人比身處底層的他們更清楚一位英明帝王的重要性。

他們來自於不同的國家,經曆過不同的君主, 可隻有這一位君主結束了戰亂,讓他們過上太平日子, 讓他們吃飽穿暖,讓他們來服徭役的時候竟然還能包吃包住甚至有工錢拿, 對於祖祖輩輩在土裡刨食的他們來講,這是前所未有過的事情。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杆秤, 而他們心裡的那杆秤告訴他們, 隻有跟著始皇帝陛下,他們才能過上這麼好的日子, 隻有始皇帝陛下活著,他們的大秦才會千秋萬代,盛世永昌,所以始皇帝陛下,請您一定要長命百歲, 身體健康。

無數人跪了下來。

以前跪拜官吏是身份使然, 但是這一刻,不再是因為身份的壓迫,而是由衷而發。

作為大字不識一籮筐甚至目不識丁的黔首們, 他們表達感激的方式很有限,祭拜天地鬼神是跪拜,祈求天地鬼神庇佑風調雨順,讓他們過一個祥和年,可天地鬼神是傳說中的東西,他們看不見摸不著,更不知道自己祈求究竟有沒有用,來年是個豐收年還是一個災年,誰也不知道。

但他們始皇帝陛下卻是他們看得到的,且能感受得到的,他們在亂世中長大,他們清楚知道戰亂是怎樣一種模樣,他們又有幸成為太平盛世中的其中一個黔首,更清楚知道太平盛世下的黔首在過什麼樣的日子,一種以前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日子。

而讓亂世終結,讓戰亂變成太平的人,是始皇帝陛下,讓他們豐衣足食的人,更是始皇帝陛下,所以他們無比期望,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皇帝陛下能長命百歲,身體健康——

“皇帝陛下,您要好好休息,健健康康!”

“皇帝陛下,您一定要長命百歲,大秦一定要千秋萬代!”

“我們願意給您修建城樓,願意服徭役,願意為您出生入死!”

震耳欲聾的聲音一遍一遍響在工地之上。

親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彼此臉上看到震驚。

——生平第一次,他們見到讚頌陛下的黔首,而不是恨陛下入骨,哪怕手無寸鐵也要置陛下於死地的黔首。

這種畫面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以至於面對驚雷而不失色的他們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們有些無措,看著身邊人,也看著將陛下奉為神祇跪拜的黔首們,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阿父,他們真的好喜歡你呀。”

鶴華歡喜雀躍,一隻手握著嬴政的手,另一隻手將黔首們指給眾人看,“蒙上卿,李廷尉,你們說是不是呀?”

“是。”

蒙毅緩緩將手中佩劍送還鞘中,視線落在因親眼看到始皇帝陛下而激動不已的黔首們身上,聲音莫名低沉,“他們很喜歡陛下。”

李斯輕輕呼出一口濁氣,“不止是喜歡,在他們眼裡,陛下是無所不能的神祇。”

嬴政靜靜看著周圍眾人,心頭莫名異樣。

作為君主,他聽過太過的讚美與稱頌,讚他千古一帝,頌他英明神武,願他千秋萬歲,言大秦盛世長存。

這些頌言與祝詞辭藻華麗,對仗工整,無論哪一句,都足以寫入官員考核單上,讓想要成為秦吏的黔首們根據話音話意來寫上一篇策論,暢言政權的穩定會給王朝以及天下九州帶來什麼。

這樣的話他早已聽膩,每每新晉升的官員們想要長篇大論對他讚美時,他便會挑眉瞧著那人,以威壓以揶揄讓那人啞然無語,往後餘生不再琢磨拍馬屁,而是把心思放在政事之上。

他是一個大度的帝王,一個心胸極其寬廣的帝王,從不搞挾私報複那一套。

王賁托病不出,他也隻是在王賁即將要喝的酒水裡加些辣椒水,韓信語不驚人死不休,他也隻是扣些俸祿讓他自我反省,而後該重用重用,絲毫不因為他們自身性格的缺陷而將他們擱置一旁,或者兔死狗烹。

當然,用一個郎將的俸祿卻養著一位戰無不勝大將軍這種事情讓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尋找類似於韓信這種人,雖不太會做人,但用十一的話來講是好用便宜又皮實,這對於一個國庫尚不充盈的王朝來講,是多麼讓人無法拒絕的一種武將。

所以捫心自問,他是一個對朝臣容忍度很高的帝王,不會兔死狗烹,也不睚眥必報,更不要求朝臣們個個八面玲瓏滴水不漏,在把政務處理好的同時還能把話說得漂亮,哄得他心花怒放,那種能力極強但不會說話做事的人他也能委以重用,不會因為他說話不中聽而擱置一旁。

這樣的一個他,根本不在乎身後名,千百年後,後人罵他是暴君昏君,還是讚他為千古一帝,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大秦有沒有千秋鼎盛萬事長存,在乎的是大秦未來的君主是否繼承了他的遺誌,將他傾注一生心血的大秦治理得更好。

可儘管如此,當他聽到黔首們的話,當他看到黔首面上的激動到難以自已,他心中卻突然被觸動,忽而感覺被彆人喜歡似乎也並不是一件壞事,甚至開始有些理解那些委曲求全也要博一個好名聲的君主。

——被崇拜,被敬愛,被奉為神祇,的確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

嬴政慢慢轉過身,第一次正視鮮少被他瞧在眼裡的黔首。

“快彆說話了,陛下有話要跟你們說!”

隨行的官員極其會看人臉色,見嬴政轉過身,便立刻製止黔首響徹雲霄的呐喊,“肅靜,肅靜!”

“陛下有話要說!”

不懂秩序不懂法的黔首們一旦躁動起來,便極難管理,但是這一次,官員剛扯著嗓子喊出話,他們便不約而同扯著身邊的衣袖,示意他們不要再說話。

喧鬨工地慢慢安靜下來。

這個容納著成千上萬人的工地,在這一刻鴉雀無聲,靜得幾乎能聽到針落在地上的聲音。

鶴華險些驚訝出聲。

這樣的反應她隻在訓練有素的軍士們身上見過,服從命令是軍士的指責,所以當上峰一聲令下時,喧鬨的軍營會鴉雀無聲,可黔首們不是,他們是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普通人,看熱鬨是他們的天性,議論熱鬨是他們的本能,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們竟然壓過了天性與本能,全都屏氣凝神,熱切注視著她的阿父——他們的皇帝陛下。

他們等著他開口,等待著無所不能的帝王與他們說話。

不拘內容,什麼話都好,隻要帝王開口,他們便奉為圭臬。

“朕會長命百歲,健康安泰,庇佑每一個大秦子民。”

帝王低沉聲音緩緩響起,“你們當勤勉尊法,忠君愛國,不負朕之庇佑。”

這些話像是在熱油裡注入一滴水,工地之上頃刻間炸開鍋——

“我們會的!”

“皇帝陛下,我們會的!”

“我們永遠忠於您,忠於大秦!”

無數人熱淚盈眶。

無數人聲音嘶啞。

他們高聲喊著,興奮激動著,向他們的帝王誓死效忠。

這一刻他們不再是六國遺民,而是真正融入了大秦,真正將帝王當成自己的君主。

聽著震耳欲聾的聲音,看著催人淚下的畫面,鶴華忽而覺得眼睛有些酸。

這大概就是書上說的雙向奔赴?

帝王心係天下,而天下萬民,也愛戴著他們的君主。

鶴華吸了吸鼻子,“阿父,被人喜歡真好。”

“阿父會一直被人喜歡的,一直一直。”

不是短命的暴君,更不是讓人扼腕歎息的千古一帝,而是被九州黔首們敬愛著喜歡著的大秦皇帝。

嬴政伸手,掌心落在鶴華頭上。

已不是無知幼童的小孩兒身量比以前高上許多,頭發也不是幼時的綿軟,發量變多,發質越發如綢緞,不僅能紮成兩個小揪揪,還能挽成簡單的雲鬢,上面簪著珠花首飾,垂著幾串小流蘇,有一下沒一下在臉側晃啊晃。

嬴政揉著鶴華的發,撫著鶴華鬂間的珠釵,淩厲鳳目有一瞬的悠遠。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帝王輕嗤一笑,緩緩說出鶴華曾經說過的話,“他們不會負朕。”

“不會的,肯定不會!”

鶴華重重點頭,“阿父對他們這麼好,他們喜歡阿父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傾覆阿父?”

負於覆,一字之差,意思卻千差萬彆,嬴政笑了笑,卻沒有糾正鶴華的話。

——沒必要。

“回吧。”

嬴政道。

小寺人不再偽裝,尖聲唱喏,“陛下起駕——”

“陛下慢走。”

“陛下慢點。”

“剛下過雨,地上滑,陛下走路時看著點路。”

從未與與貴族們打交道的黔首們不知與貴族們相處時的禮儀,他們不懂此時的自己應當說恭送陛下,而不是路難走,提醒陛下注意腳下,他們看著帝王遠去的背景,一遍遍重複著自己的話——

“陛下當心,路不好走。”

“陛下注意腳下,彆滑倒了摔倒了。”

李斯莞爾,“黔首雖不知禮數,但對陛下的一片真心難得可貴。”

“不,他們很知禮。”

蒙毅回頭看了一眼眼巴巴目送嬴政的眾人,一貫清朗的聲音此時壓得低低的,甚至還有一種莫名的沉在裡面,“他們是世界上最知禮的人,也是世界上最知恩圖報的人。”

鶴華還是第一次聽到蒙毅的聲音可以這樣,忍不住抬頭向蒙毅看去,男人抬頭看著天,眼角有著不易察覺的紅,像是眼睛有些不舒服,右手抬了起來,拇指與中指按在眼角上,輕輕按壓著自己的眼睛。

鶴華笑了起來。

——蒙上卿是很重情的人呀。

鶴華伸出手,牽住蒙毅左手。

自己左手被人握住,那隻手很小也很軟,哪怕不用回頭瞧,蒙毅也知手的主人是誰,於是蒙毅笑了笑,鬆開自己按在眼角處的右手,掌心落在鶴華臉上,將那雙看向自己的眼睛遮了個乾淨。

“哎呀,蒙上卿,你遮我眼睛做什麼?”

鶴華出聲,“我都看不到路啦!”

蒙毅聲音恢複清朗,“看不到路有什麼關係?”

“臣會牽著公主的手,不會讓公主跌倒。”

蒙毅朗聲笑著,一手捂著小公主的眼睛,一手牽著小公主的手,一步一步走在工地上,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李斯搖頭輕笑,“蒙上卿素日妥帖穩重,可隻要跟公主在一起,性子便跟孩子似的。”

嬴政懶懶挑眉。

——挺好,他不喜歡暮氣沉沉一身算計的人。

一行人出了鹹陽新城的工地,但卻沒有回鹹陽宮,而是去往鹹陽城外的工廠。

水泥廠,水晶廠,玻璃廠,造紙廠,各個工廠加班加點,生產著王朝所需要的各種東西。

水泥送到鹹陽新城處,水晶等待商隊來取,玻璃廠又分建造用的玻璃和賞玩性的玻璃,建造用的玻璃被人與水泥一同送到鹹陽新城,而賞玩性的玻璃製品,則等待商隊們上門來取,至於造紙廠,那就更不必說,造出的紙或被胡人商隊高價買走,或被分發到九州各地,供當地的秦吏們使用或者賣出。

而得益於嬴政三令五申的嚴格保密,造紙術至今都牢牢掌握在大秦官方之手,沒有流向私人商賈,更不曾被胡人商隊高價買走拿回故土,所以紙在對胡人銷售的價格仍是居高不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國庫的重要收入之一。

但自從玻璃水晶興起之後,紙張占比便連年下降,到了今年,隻剩幾個點的占比,並不是紙賣不出去,而是水晶玻璃逐漸興榮,不止深受胡人的喜歡,秦人也極為喜歡玲瓏剔透的水晶玻璃製品。

有錢的人家將窗紗換成了玻璃,沒錢的人家便買幾個擺件放在家裡,總之家裡一定要有些玻璃水晶,要不然與人往來相處都矮了一頭。

呂雉領著眾人繼續往前走。

這些廠隸屬大秦,歸治粟內史管,治粟內史看重呂雉,又因公主的原因不看輕女人,見呂雉頗有才乾,便力排眾議將她調來廠子,讓她負責廠裡的生產與銷售。

事實證明治粟內史沒有看錯人,在其他廠子接連爆出貪汙受賄甚至私下帶著胡人來廠子瞧生產,生產技術與工藝險些外泄時,呂雉所負責的廠子卻沒有出半點問題,不僅沒有問題,還將幾個廠子管理得井井有條,無論是生產還是銷售,都遠遠超出其他廠子一大截。

呂雉道,“陛下,西南之地的商貿已打通,且大多數部落臣服陛下,領土納入大秦版圖,那裡雖然貧困,可當地盛產藥材與菌類,隻要能運到鹹陽,便能賣出一個好價格。”

“我們需要西南之地的藥材與菌類,西南之地喜歡我們的水晶與玻璃,可是如今的廠子已經滿足不了那麼多人的需求,哪怕工人們三班倒,生產的東西也遠遠不夠銷。”

三班倒是鶴華提出來的。

最開始提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當一回事,覺得鶴華太為黔首著想,而忽略了隻有源源不斷的工藝品生產出來,國庫才有多餘的錢財給黔首們發工資。

眾人對鶴華的建議表面附和,內心卻嗤之以鼻,在他們眼裡,黔首以前是人形牲口,累死幾個還會有更多的人補上但現在不同,他們足夠心疼黔首,也對黔首們足夠好,不僅給黔首們開著工錢,還給黔首提供吃住,甚至每個月都放幾天假,讓他們可以回家探親,這種情況下,讓他們加班加點做東西怎麼了?他們對黔首們這麼好,黔首們難道不應該日以繼夜做東西嗎?

所有人都沒有認真執行鶴華提出的“三班倒”,隻有呂雉把鶴華說的話放在了心上。

——她並非高高在上的關中貴族,她隻是家裡稍微有些小錢的普通黔首,她清楚知道普通黔首有多麼不容易,更知道在高強度的工作下人的生命有多脆弱。

旁人負責的廠子她管不著,也無權去管,但隻要是她負責的廠子,便必須“三班倒”,準時上工準時下工,杜絕長時間的加班做工。

同時她還大量擴招女工,製作水晶工藝品不止力氣活兒,還需要細心與耐心,在製作水晶飾品的事情上,女人在這種事情上天然勝男人一頭,不加班,精神高度集中,做出來的東西比男人做得更好看,且工錢比男人的低三分之一。

做出來的東西好看,花費比其他工廠低,作風清正,不貪汙受賄,更不曾與胡人交往過密,有泄露工藝的嫌疑,這種手下彆說嬴政喜歡了,任何一個君主都無法拒絕。

——當然,前提是他們不會因為呂雉是女人而棄之不用。

“你想讓朕再擴建幾個廠子?”

嬴政隨手拿起一支水晶簪花,在鶴華鬂間試了試。

身邊人極有臉色,見嬴政給鶴華試水晶珠花,便連忙捧來一面鏡子,呂雉把鏡子放在鶴華面前,讓鶴華可以看到裡面的自己。

呂雉頷首,“陛下英明。”

“臣如今負責的幾座廠子的訂單已經接到明年開春,晚交一月的東西,便晚掙一月的錢,既如此,何不再擴建幾座廠子來一起生產?”

“若再擴建兩座廠子,呂廠丞麾下便有六座廠子了。”

李斯輕捋胡須。

廠丞,工廠建立後嬴政新設的官職,負責工廠的生產與銷售,俸祿六百石,在治粟內史之下,目前有六人。

如今的治粟內史已上了年齡,再過些時日便會辭官榮養,治粟內史的位置舉足輕重,不會由錢財生產的郎官貴族們擔任,隻會從廠丞裡選任,而目前手握四個廠的呂雉,便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任治粟內史的人之一。

蒙毅眼皮微抬,“六個廠子太少,以呂廠丞的才乾,當多建幾座廠子,讓呂廠丞大展拳腳,為大秦國庫再添千金。”

“蒙上卿快彆這麼說。”

呂雉笑道,“蕭何蕭廠丞也是極為厲害之人,以下官之見,新建的廠子讓他負責最好。”

開什麼玩笑?

她以女子之身做了四家廠子的廠丞已經足夠吸引世人的注意力了,若再給她加兩家廠子,豈不是要把朝裡的那幫老臣活活氣死?

公主還小,她不必爭一時長短,待公主長大了,有的是她呼風喚雨的那一日。

呂雉笑眯眯,“不止蕭廠丞,還有潁川郡的張子房,他們都是非常有才乾的人。”

“陛下若想擴建玻璃與水晶廠,可以交到他們兩人的手裡。”

“可是雉姐姐也很厲害。”

鶴華有些奇怪,一邊撥弄著鬂間的珠花,一邊問嬴政,“阿父,不能讓雉姐姐再多負責兩家廠子嘛?”

呂雉有些無奈。

公主太小,還不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她已經太過招眼,若再多負責兩家廠子,以後的日子怕是有得被折騰。

“能。”

手裡的這支水晶簪花與鶴華衣服不相配,嬴政隨手取下,從玻璃台上新拿一支,重新簪在鶴華鬂間,“為何不能?”

帝王聲色淡淡,眼睛瞧著鶴華鬂間水晶簪花,話卻問呂雉,“呂雉,你怕了?”

呂雉呼吸陡然一輕。

怕?

不,她從來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如果她膽小柔弱,便不會以女子之身在滿是男人的朝堂掙下一份屬於自己的位置。

易經有曰,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她便是如此,在等待公主被寄予厚望,大秦格局被徹底改寫,自己一飛衝天的時機。

可現在,這位千古一帝似乎不許她藏拙。

倒也不是不許她藏拙,他現在便要她以女子之身鼎立朝堂之上,為他的掌上明珠鋪平上位之路。

當然,這種感覺極有可能是她的一種錯覺,華夏大地從未有過女性君主,如今的始皇帝陛下再怎樣雄心壯誌,再怎樣目空一切,也未必能打破幾千年來的宗法體製。

他要她再多管理幾家廠子,未必是為公主鋪路,而是她手下廠子的收入的確可觀,身為帝王的他自然物儘其用,讓她多為因修建鹹陽新城而有些入不敷出的國庫掙些錢。

等新城建好,等國庫充盈,等大秦不再急需那麼多的錢,她這個不同於男人的礙眼女人自然便會被帝王無情舍棄,隨便給個名譽性的爵位便打發。

那時的她已因身為女子在朝中樹敵多年,一朝失去權利,等待她的結果可想而知,她根本不可能榮養,更不可能獨善其身,能得一個全屍,或許已是極體面的結局。

她不該心動的。

更不該在這個時候出頭,風險太大,劃不來。

可是萬一呢?

萬一帝王真的看到了女人身上蘊含著的極大的力量,看到公主雖為女人,但心思與能力遠超諸多公子,看到未來的大秦會在公主的治理下走向一個新的盛世呢?

為了這個盛世,為了捧在掌心養大的小公主,這位野心勃勃的帝王願意賭一把,打破流傳千年的宗法與規矩,讓空前強大的大秦王朝出現一位女性君主?

呂雉手指微微收緊。

——野心從來不是男人獨有的東西,身為女人的她也有。

“臣不怕。”

呂雉緩緩開口,“食君之祿畏不厚,悼得位之不昌。”

“臣為公主舉薦,為陛下倚重,公主陛下如此,臣有何懼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