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阿父,我要呂雉!”……(1 / 1)

第三十三章

有人感慨大丈夫當如是, 也有人險些把肺氣炸——

六國餘孽聽不到嬴政的話。

雖然聽不到,但他們看得到,看得到他們做夢都想殺的人就站在車輦之上, 懷裡抱著一個還沒劍高的小女孩兒,用一種意味不明但又分外明確眼神斜睥著他們,輕蔑又不屑。

“殺了他!”

“殺了這個暴君,為我王報仇!”

嘈雜戰亂中, 不知是誰破口大罵。

而訓練有隨的親衛們也不承多讓——

“六國餘孽,安敢造次?”

“受死!”

新一輪的廝殺徹底開始。

這一次的慘烈遠非剛才所能比擬。

兩方勢力為各自的信念而戰,不死不休。

嬴政鳳目輕眯。

嬴政懷裡的小鶴華歪了歪頭。

她好像有些明白這些人在堅持什麼,又好像不明白,但不可否認的是, 這是一群願意為理想而死的理想主義者。

——士為知己者死,他們為自己的信念而戰死。

百死無悔。

鶴華安靜靠在嬴政懷裡。

這場血肉橫飛的爭鬥沒有任何懸念。

六國後人一個接一個倒下, 鶴華知道這場熱鬨終於結束,於是窩在嬴政懷裡打了個哈欠。

“阿父, 我困了。”

鶴華道。

嬴政揉了下懷裡小團子的小腦殼,將她散亂的小揪揪的碎發梳到她臉側,“困了, 便隨阿父回家。”

他們回家, 這些人也回家。

生命是一條無法回頭的孤勇路, 六國後人比他更早抵達終點。

嬴政轉身回車輦。

“陛下,這些賊寇的屍首如何處置?”

雖還有一些六國後人在做困獸之鬥, 但勝負已分,掙紮也是無用,蒙毅便拱手問嬴政。

小寺人殷勤打起簾子。

嬴政抱著小鶴華走進轎攆,“梟首示眾, 昭告天下。”

“喏!”

蒙毅應下。

帝王之威不容冒犯。

而九州天下也需要太平安穩,這個戰亂幾百年之久的華夏大地早就該迎來盛世太平,而非一波又一波的動蕩不安。

蒙毅抬手,準備下達斬首命令。

“就是現在!”

草叢中劉季看到這一切,立刻招呼招呼跟他一起躲在草叢裡的黔首們一起衝出去,“快,咱們的救駕之功來了!”

等待已久的黔首們手忙腳亂抄起家夥,紛紛從草叢裡跳出來——

“保護陛下!”

“不能讓賊寇傷了陛下!”

“陛下我們來了!”

夾雜著各地口音的黔首們衝進即將結束的戰團,手裡拿著五花八門的農具,給六國後人最後一擊。

劉季拿著鋤頭衝在最前面,一馬當先萬夫莫敵,聲音響徹雲霄,生怕轉身進轎攆的嬴政聽不到,“陛下莫怕,我們來了!”

“我們就是拚上一死,也不會讓這些人傷陛下一根毫毛!”

“......”

這群來蹭救駕之功的人就是通武侯所說的在上林苑裡學種植的各地黔首?

蒙毅眼皮微抬,手指握著的佩劍終於還鞘。

不得不說時間選得好,口號也喊得響亮,哪怕沒殺幾個人,但單這幾句話,就足以博陛下一笑。

——瞧,想要將他置於死地的六國餘孽終究是少數,九州天下多的是見他遇刺前來救駕的黔首。

“陛下,是周圍的黔首。”

蒙毅笑了笑,對轎攆內的嬴政道,“黔首們聽聞陛下遇刺,帶著農具前來營救陛下。”

“雖說來得晚了些,不曾遇到像樣的六國餘孽,但其勇氣可嘉,忠心可鑒,當為我大秦黔首之表率。”

“這說明陛下天威黔首無比信服啊!”

轎攆內響起寺人尖細聲音,“若非陛下澤沐四方,黔首們哪敢豁出性命來救駕呢?”

“要知道這些黔首們最是膽小怕事了,外面有點風吹草動他們便嚇得不行。”

“今日前來營救陛下,那是將身家性命全部拋之腦後了啊!”

“這是對陛下何等的敬重與推崇啊!”

鶴華蹙了蹙眉。

——他們才不是對阿父推崇備至,而是一群投機取巧之輩。

如果真的是擔心阿父的安危,為什麼等六國後人死得差不多的時候才出現?

人沒殺幾個,嗓子倒是很高,仿佛生怕阿父聽不到似的,不像是救駕,更像是邀功,搭著衛士們用鮮血和性命才換來的救駕之功,想借此分一杯羹。

“阿父,他們才不是對阿父推崇備至。”

鶴華不滿道。

“知道。”

嬴政捏了捏鶴華挺直小鼻梁,“投機取巧又何妨?”

“他們有救駕之心,這便是好事。”

這意味著這些黔首心裡對他這位始皇帝心存期許。

他們希望他活著,然後帶著他們走上與之前戰亂百年完全不一樣的一條路。

“他們是為種子而來。”

嬴政一語道破,“小十一,你的種子幫了朕大忙。”

“種子?”

鶴華有些意外,“為了這些種子,他們便敢冒這麼大的風險?”

剛才的場景她看得清楚,那是一場巨大的絞肉場,活人到了裡面,血肉橫飛出來,殺手遇到親衛,注定是一場觸目驚心的刀劍相抵。

但如寺人所說,黔首們的膽子都很小,一點點的風吹草動便會把他們嚇得不行,膽小如他們,做不到與親衛一樣去誓死保護阿父,這很正常,她能理解,她不滿的是黔首明明做不到,卻為了些許封賞與刀口舔血的親衛們爭功,這樣的行為太一言難儘,她不喜歡。

直到阿父說,黔首們是為了種子。

為了種子,膽小如他們會變得英勇無比,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他們遠遠做不到親衛的程度,但依舊不妨礙他們會在不危及自己性命的時候跳出來,用自己的生存智慧去爭一份救駕之功。

種子對於黔首來講真的很重要。

是比性命更加重要的東西。

鶴華垂了垂眉,聲音低低的,“是我誤會了他們。”

親衛的職責是為阿父戰至最後一滴血,黔首們的職責是打理好每一粒種子。

——他們在各自的位置上竭儘全力。

“朕的小十一很聰明。”

嬴政莞爾,“小十一覺得,朕該如何封賞他們?”

鶴華想了一下,“呃,他們想要種子,那便多給他們一些種子?”

“還有呢?”

嬴政挑眉,繼續問道。

“還有,還有就是賞賜。”

鶴華不知道阿父為什麼突然問自己這種問題。

似這樣的問題,以往都是大兄來作答的。

或許是大兄不在,轎攆上又沒有旁人,所以阿父才會問她?

想了想,鶴華覺得大概就是因為這樣。

平時大兄教導她的時間比太傅大儒們還要久,隻是大兄近日來忙於婚期,才不曾時時過問她的功課,阿父問她這個問題,能從她的回答裡看到大兄對她的教導,這也是對大兄的另外一種形式的考教。

於是鶴華按著大兄的思路想了一會兒,認真回答道,“賞賜他們一些錢或者布,讓他們能好好生活。”

——在大兄心裡,黔首們安居樂業,是對黔首最好的賞賜。

“這是你大兄的想法。”

嬴政眼皮微抬,“朕想聽你的。”

寒酥呼吸微微一頓。

小公主年齡小,不知道這樣的問題意味著什麼,但她知道,這意味著陛下不再將小公主當成一個普通公主看待,而是正式開始審視小公主的能力,考驗她是否在政治上有超出尋常的敏銳與洞察力。

那麼考驗之後呢?陛下將會如何對待小公主?

寒酥手指無意識攥著衣袖,眼睛緊緊盯著鶴華的嘴,她太渴望從這張嘴裡聽到讓人耳目一新的回答。

雖然可能性極小,小到讓人想到這種事情都會笑她的癡心妄想,但是如果呢?如果真有這種可能呢?

陛下從不是墨守成規的帝王,秦從弱小到強大,再到橫掃六國一統天下,靠的不拘一格降人才,靠的是變法圖強,而不是那些所謂祖宗規矩,宗法體製。

——那些規矩與體統早就被曆代變法的秦王不屑一顧踩在腳下,然後選擇能讓大秦強盛的規則與人才。

所以當一個無比合適的人出現在陛下面前時,陛下會因為她的性彆年齡而對否定她的能力嗎?

“我的?”

鶴華歪了歪頭,“我會讓他們做官。”

“普通黔首隻知道種地,根本想不到跟親衛爭救駕之功。”

鶴華軟軟糯糯,“但他們想得到,而且還做得到,說明他們不是一般的黔首,他們很聰明,甚至狡猾。”

四歲的小孩子說起長句子時口齒有些不清晰,怕嬴政聽不清楚,鶴華便把語速放得很慢,一段一段往外面說,“他們打著救駕的名義來這裡,除了種子,他們還想要其他東西,比如說,當官。”

“恩,尤其是那個聲音最響亮的黔首,他肯定想當官的。”

寒酥呼吸為之一輕。

——不愧是小公主,一針見血點出黔首們的心思!

小公主已經給出了最完美的回答,那麼陛下呢?陛下對她的回答是否滿意?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寒酥抬頭去看嬴政臉色。

掌權天下的帝王從來喜怒不形於色,寒酥從他臉上看不出特彆的情緒,隻看到帝王眼皮微抬,墨色眸子裡有了清淺笑意,那是一種本該如此的笑,正如他是威加四海的帝王,而被他養在身邊的女兒自然不會是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小公主。

“他既想當官,朕便滿足他的心願。”

嬴政攏了下鶴華的小揪揪,“蒙毅,傳黔首。”

“喏。”

蒙毅抬手,發號施令。

親衛會意,縱馬來到劉季面前,“跟我過來,陛下要見你們。”

“陛下、陛下要見我們?”

“不,不成,我害怕。”

“我也害怕。”

“我連見縣長都打哆嗦,要是見到了陛下,我不連話都說不出來?”

“那可是皇帝陛下啊!”

劉季剛把草叢裡的大個子拖出來,正往大個子臉上摸著血,親衛縱馬而來,他便停下自己的動作,抬手擦了把噴灑在臉上的鮮血,整了整自己被六國後人垂死掙紮時撕爛的衣襟,眼睛瞧了瞧不遠處的威嚴華麗車輦,笑眯眯安撫自己身後畏首畏尾的黔首,

“是啊,那是皇帝陛下,敬畏陛下很正常。”

“但陛下既然願意見我們,便說明陛下愛民如子,不是六國餘孽嘴裡的那種人。”

“咱們沒必要害怕。”

劉季道,“陛下問咱們什麼,咱們就說什麼,把話說清楚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可是我說不清楚。”

“不行,我現在腿肚子都打顫。”

“......快點,彆讓陛下等你們!”

親衛一言難儘。

也不知道這群黔首哪來的這麼好運氣,人沒殺幾個,反倒混到了救駕之功,惹得陛下都感念他們的忠心,特意召見獎賞他們。

——這等好運氣何時能分他一半?

他若有他們一半的好運氣,也不至於隻能做個傳話的小兵了。

“好好好,我們這就去。”

劉季一疊聲應下,回頭看周圍黔首,“你們誰隨我去?”

“我,我不敢。”

“我也不敢。”

眾人連連搖頭。

陛下愛民如子個屁!

要是真愛民如子,能大興土木大搞苛政嗎?

要不是有畝產千斤的糧食,那麼高的賦稅能把人逼死!

這樣一個不把黔首當人看的皇帝,若是他們說錯了話,那不得人頭落地,甚至連家人街坊都跟著倒黴?

——救駕之功雖好,但也要有命享啊!

“我自己去?”

劉季眼珠一轉,“不太合適吧?”

“咱們是一起過來的,就我自己去回話不太好,弄得跟我故意攬功似的。”

“那,那我隨你去。”

“我也是。”

人群中,稀稀拉拉出來幾個人。

劉季本也不指望所有人都能隨他去,能有幾個人跟在他後面,這事就能說得過去,於是他點點頭,指了指被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從草叢裡拖出來的大個子,不忘交代眾人,“看好大個子。”

“咱們是一起過來,一會兒得一起走,不能把他給落下了。”

“好,我們記著呢。”

眾人撓了撓頭,臉上有些不自然。

還是劉季兄弟講義氣,剛才他們隻顧著自己,完全沒留意草叢裡還有一個人,幸虧劉季反應快,在衛士過來之前把人拖了出來,要不然論功行賞的時候便沒了大個子的份兒,白白讓大個子跟這兒他們跑了這麼遠。

雖說大個子什麼都沒做,但是他們也沒做什麼,這屍堆如山的場景他們看著就害怕,也就劉季不怕死,還踹翻了一個人,同是沒做什麼事,他們對於大個子一會兒跟他們一起領賞沒有任何意見。

“你快去吧,這裡有我們照看著。”

眾人道。

劉季頷首,跟著衛士來到轎攆前。

“沛郡劉季,拜見陛下。”

劉季俯身拜下。

身後黔首連忙跟著拜下,聲音哆哆嗦嗦,“拜、拜見陛下。”

——與不亢不卑的劉季形成鮮明對比。

能阻擋弩箭的簾子被拉上,薄如蟬翼的紗簾落下來,隔著繡著祥雲紋的紗簾,鶴華窩在嬴政懷裡瞧劉季。

那是一個與周圍瑟瑟發抖的黔首完全不同的人,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爛爛,身上還沾著血,瞧上去狼狽極了,像是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一樣,可儘管如此,他的精神卻很好,神采奕奕的,讓人看起來就很放心。

“你是沛郡的人?”

鶴華抬頭看嬴政,嬴政面色如常,眯眼瞧著進退有度的黔首,很顯然,他一早便知道男人的身份,甚至不止身份,就連男人的家世都被蒙毅摸得一清二楚,否則蒙毅不會將人直接帶過來。

鶴華收回視線,問劉季,“你認識劉邦嗎?”

“......”

怎麼又是劉邦?

他劉季也不差來著!

劉季心裡嘀咕了一句,“回公主的話,小人不知。”

“哦,那蕭何曹參夏侯嬰呢?”

鶴華又問。

“認識。”

劉季道,“這三人乃是小人的同鄉,蕭何為沛郡主吏掾,曹參為監獄小吏,夏侯嬰掌馬房車架。”

“這樣啊。”

鶴華蹙了蹙眉,這些人真的是未來的棟梁之材嗎?為什麼全部聚集在沛縣?

哦,不,不止是沛縣,還有其他地方——碭郡。

“阿父,碭郡離沛郡近嗎?”

鶴華抬頭問嬴政。

嬴政抬手往嘴裡送了口茶,眸色淡淡打量著劉季,“近,兩郡接壤,快馬半日便能來回。”

劉季眼皮微抬。

——這位始皇帝竟對地域郡縣這般了解?連距離位置都一清二楚?

“這麼近呀。”

鶴華笑了起來,“我聽蒙上卿說,沛縣的人快到了,那碭郡的呂雉也該到了。”

她隱約覺得哪些事情好像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奇怪女人讓她找的人不是在沛縣,便是在沛縣的旁邊,仿佛未來的棟梁之材隻出自於這兩個地方一樣。

鶴華沒有再問,而是扯著嬴政衣袖撒嬌,“阿父,你說好的,你要把呂雉留在我身邊的。”

“除了呂雉你還想要誰?”

嬴政放下茶盞,抬手理了下鶴華攏著的衣袖,“此人要不要?”

劉季心頭一凜。

皇帝佬竟這般放心他?將他放在一個年僅四歲的小公主身邊?

雖說小公主的確聰慧,得天書授課,更得天書傳授各種兩種造紙術,但再怎樣異於常人也隻是一個四歲的小孩,能駕馭得了他這種精明又滑頭的人嗎?

——還是說,這位皇帝在給極為受寵的小公主培植自己的勢力?

劉季眼皮狠狠一跳,瞬間否決自己的想法。

且不論小公主的性彆,單隻說小公主的年齡,一個年僅四歲的幼女,另外一個是早早接觸朝政且已經羽翼漸豐的長子扶蘇,文有王綰李斯,武有蒙氏兄弟,莫說一個小公主,十個小公主也無法與扶蘇相抗。

但大秦的強盛建立在不走尋常路之上,沒到閉眼蹬腿的一刻,誰也說不好曆代的秦王會給世人帶來什麼樣的驚喜或者驚嚇。

曆代秦王如此,他面前的這位始皇帝更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從動輒五六十萬兵馬踏平一切,大興土木大開大合,到現在國策完全改變,生養休息以養民,對於這樣的一位皇帝來講,無論他做出任何決斷,都不會讓人覺得意外。

——因為他是千古一帝,功蓋三皇五帝的始皇帝。

所以這樣一位皇帝重視一個年僅四歲的女兒算不得什麼值得驚訝的稀奇事。

劉季眼觀鼻,鼻觀心,心裡有了主意。

“要。”

鶴華笑眯眯問劉季,“你會種糧食嗎?”

“會。”

劉季立刻回答,“除了治粟內史手下的郎官,便屬小人的糧食種得好。”

“那你留在我身邊種糧食吧。”

鶴華不太清楚阿父為什麼要把這個人放在自己身邊,但阿父的要求她從來不會拒絕,更彆提聽這個人還會種糧食,“我不止有這些東西,以後還會有其他東西,你跟著我,不會吃虧的。”

“喏。”

劉季頷首。

“公主,章邯來了。”

蒙毅拱手道。

自從章邯被嬴政調到軍中,鶴華便鮮少能見到章邯,聽章邯來了,便向外面張望著,“快叫他過來。”

蒙毅抬手一揮,一個身形消瘦的少年走了過來。

少年顯然剛剛奮力拚殺過,身上的血腥味仍未散,但或許是怕自己身上的鮮血嚇到了小公主,少年用水壺裡的水簡單衝洗了一下,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狼狽。

“陛下,公主。”

章邯單膝跪地。

“快起來。”

鶴華對地上的少年招手,“讓我瞧瞧你有沒有受傷。”

劉季心裡嘖了一聲。

不錯,公主年齡雖小了些,但對自己人好,章邯被調離她身邊已有數月,她不僅仍記著這個少年,還會在再次相見的時候頗為關心少年的傷勢,顯然是個重情義的人,跟著她不會太差。隻是這個章邯的聲音莫名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一般?

劉季心裡疑惑,抬頭往章邯的方向瞧了一眼,隻一眼,便讓他瞬間變了眸色——這不是與大個子私下接觸的人嗎?!

大個子雖謹慎,但他在這種事情上天然敏銳,謹慎如大個子都沒能瞞得過他。

那夜跟隨大個子一同出去,哪怕離得遠,他也遠遠瞧見了少年的剪影,是個淩厲如刀劍般的銳氣少年,縱然刻意掩飾著自己,他也能憑著那個剪影在下次相見的時候認出少年。

少年起身,向車輦走去,大抵是心裡的確掛念著舊主,少年眉目舒展,面上有一絲淺笑,緩步來到車輦面前,將自己的兩隻胳膊伸過去,讓小公主檢查自己的傷勢。

“唔,這裡的傷有點嚴重。”

小公主看了看少年虎口處仍不斷往外溢出的鮮血,回頭對寒酥道,“寒酥,拿傷藥過來。”

寒酥取來傷藥,寺人殷勤給少年上藥。

“你年齡這麼小,乾嘛跟著他們一起來?”

虎口處的傷勢深可見骨,鶴華有些心疼。

章邯笑了笑,餘光不著痕跡瞧了一眼鶴華身邊的嬴政,“通武侯叫臣過來的。”

嬴政神色淡淡,靜靜瞧著他與小公主說話,章邯眼皮一跳,立刻收回視線。

“通武侯病糊塗了,你這麼小,他也敢用。”

鶴華蹙了蹙眉。

劉季張了張嘴。

——小公主頗為信任的少年跟大個子的關係不清不楚,甚至還跟六國後人有點千絲萬縷的聯係,小公主知道這件事嗎?皇帝佬呢?

皇帝佬肯定知道,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瞞得過皇帝佬的眼睛?可問題是既然知道,為什麼還不告訴公主?就這麼無動於衷把一個極度危險的人放在小公主身邊?!

遠處的草垛中,男人眯了眯眼。

——這就是他耗費無數心血才安排在公主身邊的暗樁,而現在,到了暗樁發揮效果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