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是期待, 過程是興奮,結果好像帶著點寂寥。
乘著夕陽,餘清音把同學們又送回學校大門。
車裡一下子變得空蕩蕩, 她把音樂調高, 等紅綠燈的時候,手在方向盤上打節奏。
正趕上晚高峰的堵車時候,她連著等兩個燈都沒能過去, 無聊的左右看。
左邊的人行道上有隻柴犬, 小短腿噠噠噠往前走。
右邊的人行道上有個帥哥, 定睛一看還有點臉熟。
這不就是男朋友嘛, 餘清音本來想按個喇叭提醒他, 反應過來市內禁止鳴笛。
按下窗戶大聲叫,她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隻能眼睜睜地看。
嶽陽是剛下班。
他才從地鐵站出來,手裡拎著個裝飯盒的灰色袋子。
大概是他穿著西裝的時候很能擺出精英範, 跟帶飯這種居家行為格格不入。
更彆提是用飯盒買路邊的關東煮, 簡直有點違和的搞笑。
隔得太遠, 餘清音看不清楚他買了啥串,但隨便猜猜都知道, 踩一腳油門往前。
等車停好,她拿出手機看短信。
嶽陽:【到哪了?車堵得厲害嗎?】
嶽陽:【我出地鐵了,你晚上想吃什麼?】
……
原來十幾分鐘裡,一個人能發這麼多消息。
餘清音毫不猶豫撥通電話:“我到樓下了。”
嶽陽兩條腿哪裡比得過四個輪子, 還在兩百米之外。
他道:“一分鐘,馬上到。”
餘清音好笑道:“跑慢點,關東煮再給灑了。”
她怎麼知道的?嶽陽:“怎麼沒叫我,還能搭個便車。”
餘清音義正詞嚴:“禁停路段, 我們要遵紀守法。”
好一個鐵面無私包青天,嶽陽:“那將來我犯事了,你會大義滅親嗎?”
餘清音:“我會儘量給你辯護的。”
合著還是要送上法庭,嶽陽:“就不能保保我?”
他說完這句話,下一秒女朋友已經出現在視線裡。
餘清音正拿著手機看後備箱,全然不知道身後多個人。
她道:“天理昭彰,我怕遭雷劈。”
撞了重生的大運,她肯定得做個好人。
嶽陽不知道她的恐慌,開玩笑:“不錯,是個正義的律師了。”
從道德觀念來看,律師未必都是正義的,他們隻為委托人而戰。
餘清音突然面色犯難:“我好像做不了律師。”
嶽陽:“為什麼?”
餘清音:“因為我人太好。”
她其實不是沒有發財的機會,隻是屢屢想到要搶占曾經屬於彆人的東西,一顆心就被針紮。
好人是個好詞,有時候卻未必是好事。
嶽陽:“那希望你可以做一輩子好人。”
他真心許下長久的願望,希望她可以永遠不被世俗所迫。
餘清音心想從某種角度,自己確實是幸運的,如果她的人生再艱難一點,以她有限的道德確實會不管不顧。
窮則獨善其身嘛。
思及此,她有些動容,很快又把情緒收回來,戳一下男朋友:“你是不是故意捧我?讓我不好意思使喚你?”
她都是個好人了,怎麼能頤指氣使。
嶽陽自己笑:“我是使喚才動的人嗎?”
他把手裡的飯盒遞過去,慢條斯理挽袖子。
早上帶出門的東西都吃得差不多,這一回就顯得輕鬆很多。
嶽陽隻跑兩趟就完工,進家門看她在櫃子裡翻騰,忍不住好奇:“我一直想知道,你是怎麼把東西全塞進去的。”
自從不住宿舍,餘清音購物的靈魂徹底放開,她甚至還在書房擺了台縫紉機。
反正這玩意,嶽陽隻在外婆家見過——老太太已經不用,就是單純舍不得扔,雜物都推在上頭。
年輕人裡,他沒聽說誰會使用,買回來的那天繞著轉。
轉得餘清音都頭暈,當場在他的毛巾邊上車出“嶽陽”兩個字。
嶽陽海豹一樣鼓掌,隻可惜毛巾不能帶出去,好炫耀給彆人看。
不過餘清音也說了,等工具到齊再給他做點彆的。
就是一直都沒齊,也不知道還缺點啥。
嶽陽反正看著已經是萬事俱備。
隻是彆看零零碎碎的東西多,歸整之後一點都不亂,不用的時候都不知道房子裡有這些。
嶽陽好幾次都看她變戲法似的掏來掏去,對此好奇良久,一直沒顧上問。
今天既然他誠心誠意地問,餘清音決定好好講一講。
她道:“收納,是小戶型重要的一環。”
嶽陽對收納的理解就是把所有東西都一股腦塞進櫃子裡,平常也沒仔細研究過她的擺放有何講究,現在越聽越詫異:“幸好我有隨手放回去的習慣。”
不然打亂她的“俄羅斯方塊”,指不定要挨罵。
餘清音點點頭:“如果沒有,咱倆就會吵架,然後分手。”
不是,吵架中間也得有個緩衝吧。
嶽陽:“連改正的機會都不給?”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餘清音豎起手指:“那就六次。”
一般都說三次,六又是個什麼說頭。
嶽陽無奈道:“這個也要圖吉利?”
餘清音垂著頭:“多給你幾次機會。”
多死心,才肯放手。
嶽陽更舍不得。
他手一伸把人拽到懷裡,卻沒了詞。
倒是餘清音惦記:“還有關東煮呢。”
嶽陽故意:“我是給自己買的。”
胡說,餘清音叉起一個牛肉丸子:“你都不愛吃這個。”
她盤腿坐在地上,頭發有些亂蓬蓬,兩頰鼓鼓。
嶽陽覺得像某種小動物,給她倒杯水,再給自己點外賣。
餘清音蹭吃他半個漢堡,吃完坐在書桌前。
才打兩個字,電話就進來。
陌生來電她也接:“你好,請問找誰。”
對面:“我們是《向上吧少年》節目組的,請問您是許致遠老師的經紀人嗎?”
許致遠被尊稱為老師,餘清音心裡覺得有哪裡奇怪,還是說:“我是。”
她切換為工作狀態,連背都挺直。
嶽陽聽了兩句,下樓去扔垃圾,順便在活動中心拉兩個單杠。
他動作標準,壓根撐不了幾下,結果有幾個小朋友滿臉崇拜地看著他。
動一下,人家哇塞一下。
嶽陽隻能咬咬牙,回家的時候手都快抬不起來。
餘清音已經忙完,騰出手給他捏捏:“男人的自尊。”
嶽陽理直氣壯:“擱誰都得急眼。”
還整出東北腔了。
餘清音一用勁:“現在高興了?”
嶽陽的手臂又酸又麻,五官擰在一起,看上去頗有些猙獰。
餘清音哭笑不得:“該。”
該是吧?嶽陽捏著她的手腕:“現在該做點彆的了。”
夜還沒深,不知道哪家在罵小孩,樓上的鋼琴聲一陣一陣。
那些嘈雜鑽進耳朵裡,人仿佛□□得像在戶外。
餘清音手指甲掐得更緊,恍惚間看到新買的床頭燈。燈罩是五光十色的琺琅工藝,此刻折射的光晃得人更睜不開眼。
她暈暈乎乎地想:男人,隻有手不舒服是不會老實的。
嶽陽睡相也怪,非得抱著女朋友才肯。
後果就是第二天他的手好像掛鉛塊,在地鐵上都沒法拉吊環。
餘清音不知道他得苦,踩著新買的自行車去學校。
臨近期末,她的課其實都結束,但另一重身份還有事——那就是雅思口語陪練。
說來神奇,她正打算重拾老本行教書,結果彆的副業忽然風生水起,搞得她隻好暫時把計劃放一邊。
但本來答應卻不能出爾反爾,因此她每周還是照常和學姐約在學校的各個角落。
什麼沒人用的教室,長廊的樹蔭下。
總之學生們把校園利用得淋漓儘致,實在不行才選擇咖啡館。
今天是入夏以來的高溫預警,大家理所當然在室內見面。
餘清音到得晚,打過招呼:“開始了。”
學姐:“先等會,我有件事跟你說。”
餘清音手一頓:“怎麼了?”
學姐掏手機:“你看這是不是你男朋友?”
她屏幕上是張大合照,嶽陽被放大到模糊。
不過隻一眼餘清音就能認出來,點點頭:“是啊。”
那沒錯了,學姐縮小照片,再一指:“他邊上這個是前男友,沒想到現在混得挺好的。”
真是老天無眼。
餘清音還以為是什麼事,沒想到隻是分享,提起來的心放下:“這個男生我見過,他們同事聚會的時候。”
學姐立刻:“那他有帶女朋友嗎?”
餘清音不太記得了,畢竟那天看到的人太多。
不過她沒有回答,學姐已經率先說:“管他去死,不講了,上課。”
一句話,七八種情緒。
餘清音嗯一聲,把本子攤開,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口乾舌燥進行一個多小時的英語對話,她才去食堂吃午飯談事。
人來人往的地方,餘清音吃刀削面,許致遠吃麻辣燙。
說起來,新漾文化這個草台班子,除了手續是正規的,那真是樣樣潦草。
好在他們也無所謂,談完各自去圖書館複習功課。
畢竟學習,是學生最大的本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