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景洪打遊戲到半夜,被叫醒的時候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茫然地盯著天花板,一字一頓:“我真的早晚會揍你。”
餘清音毫不留情地拉開窗簾:“快點!”
說完關上門出房間。
餘景洪換了衣服,下樓到廚房找吃的。
他靠著餐桌:“媽,家裡有牛奶嗎?”
長著一雙眼睛,比瞎子還不如。
在拖地的李虹華看一眼兒子,實在沒辦法好聲好氣:“不就在你邊上嗎?”
餘景洪咬著面包往左看,大爺一樣地抬下巴:“清音,你拿。”
這要不是當著二伯母的面,餘清音早就罵人。
她翻個小小的白眼:“你快點,不然不等你了。”
餘景洪老神在在,甚至故意放慢速度。
餘清音不得不跟他吵今天的第一架,看上去兄妹倆跟對方都有仇。
打打鬨鬨的,也就這麼大了。
李虹華看著他們出門去的背影,無可奈何搖搖頭。
孩子的長大和大人的老去,幾乎是歲月的最大象征,餘清音不可避免成為見證其中的一部分。
她再度到了可以握著方向盤的年紀,生出一種錯雜的情緒。
餘景洪看她一臉鄭重,隻當是害怕:“沒事,你油門踩下去就行。”
還踩油門,夠會講大話的,教練沒好氣看一眼兄妹倆:“慢慢鬆離合,懂嗎!”
甭管原來是哪裡的車神,進了駕校就得按部就班重新來。
餘清音的腳緩緩抬起,從第一步前進和後退開始。
她開的時候,這車還是挺聽話的。
到餘景洪手裡就不一樣,整個早上光熄火就三回。
不過他堅定認為是交通工具有問題,練完回家的路上嘟嘟囔囔的。
兩輛電動自行車並駕齊驅,餘清音:“你得多反省自己才行。”
餘景洪偏要責怪她人,連妹妹都不放過:“你剛剛跟誰聊天呢?笑得跟朵花一樣。”
真是沒眼看。
所以說他車練得不好,在駕駛座還總管後面的人。
餘清音故意大聲著:“嶽陽嶽陽嶽陽,滿意了吧?”
滿意,個屁。
餘景洪撇撇嘴沒說話,自顧自地加速。
然而助力車再快也飆不到八十邁,他仍舊隻能慢吞吞地前進。
反而是身體輕盈的餘清音,一轉油門比他還快三米。
簡直是沒天理。
餘景洪到家就窩在沙發上刷科目一的題目,心想一雪前恥就靠它。
餘清音做了蛋糕拿過來,把他翹著的二郎腿踢到邊上:“你現在臉上就寫著好吃懶做四個字。”
她倒是勤快,餘景洪:“又要發微博了嗎?”
餘清音對副業一直很積極,點點頭:“剪個視頻。”
又伸出雙手比劃:“粉絲已經破千了。”
她從高考後就兢兢業業,雖然至今還沒有任何收入,但進步還是多多少少有的。
餘景洪是那個千分之一,敷衍地豎起大拇指:“對了,海林哪天放假。”
又道:“初三而已,學校搞得跟高三一樣,怎麼不大年初一再放假。”
那也是很關鍵的一年,餘清音:“你以為都跟縣中似的。”
就憑縣中的學習氛圍,她要不是再世為人,兄妹倆壓根連一中的門檻都跨不進去。
但餘海林就讀的實驗中學完全不一樣,單從升學率而言是全市第一。
餘清音當時為了說服父母在市裡買學區房,可是費老大的勁。
說句實話,縣中確實不太行。
餘景洪不得不承認:“海林跟我一樣,得有人看得緊。”
十幾歲的年紀,環境對人的影響大過微弱的意誌力。
縣中的學生們多數抱著畢業就去打工的想法,對學習並沒有那麼上心。
餘清音:“不是人人都是徐凱岩。”
哪怕她,也不過是長點教訓才明白讀書的重要性。
餘景洪還以為她會拿自己舉例:“他都沒你狠。”
人家從小到大都這樣,餘清音重生的時候已經是初二下學期,連勾股定理都記不清,能考上一中全靠拚命。
她道:“那叫決心,能不能用點好詞?”
餘景洪早把以前學過的都還給老師,一拍大腿:“不對,就問你海林哪天放假,彆跟我東扯西扯。”
餘清音:“後天。”
既然提起,她順便道:“那你問問凱岩要不要來家裡吃蛋糕。”
過了會徐凱岩還真騎著自行車出現,在院子外面喊:“餘景洪!”
兩家一牆之隔,餘清音在自家廚房答應:“你推門進去就行!”
徐凱岩聽出她的聲音,腳往左邊挪,看著她家開著的院門:“我進來了。”
進就進,怎麼跟做賊似的。
餘清音甩甩手上的水:“不是,你乾嘛呢?”
徐凱岩咳嗽聲:“我怕影響不好。”
能有什麼不好的,現在又不是封建社會。
餘清音都沒他想得多,從櫃子裡翻出咖啡:“美式還是拿鐵?”
徐凱岩不需要咖啡、因的支撐,選擇:“白開水就行。”
兩個人隔著廚房的窗戶說話,後知後覺的餘景洪摘下耳機從房間窗戶探頭看:“你們排擠我是不是?”
他說完話就跑過來,順便不知從哪掏出副撲克牌。
三個人坐在院子裡曬太陽、鬥地主,消磨掉半天的時間。
明明是不特彆的日子,餘清音卻覺得格外值得紀念。
她對著桌子拍張照發在空間,沒把明顯露出來的兩雙男人的手當回事。
但落在有的人眼裡,就堪比天雷地動。
嶽陽今天剛結束在上海的工作,要回公司做彙報。
他連著熬了48小時,坐在候機室昏昏欲睡,猛地想起剛剛發的消息還沒有回複,掏出手機看。
這一看,所有的困意都飛走。
他手無意識地摸著屏幕,在聊天頁面停留一會,最終還是退出來。
不知怎麼的,他沒得到就開始患失,歎口氣摸著包裡的東西——一份小小的禮物,盒子的尖角好像紮在他的心口。
餘清音不是故意不回的,她收到的時候正好在做蛋糕騰不出手,等有空又忘記這件事。
人生就是很許多當下不做,馬上成為塵埃一部分。
等她夜裡洗完澡躺在床上,才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翻個身坐起來。
盯著沒下文的對話框,她回複:【下午顧著玩,忘記回了】
嶽陽剛下班回到出租屋。
他把行李箱打開,蹲在地上研究從何處下手的時候,聽到嗡嗡的響動,還以為是領導又有事找,先沉沉歎口氣。
如果此時有鏡子在面前的話,在看清楚屏幕的那瞬間,能照出來他的表情有一個影帝都演不出來的三百六十度大轉彎。
嶽陽自己都沒瞅著,但覺得這個夜裡處處是鳥語花香。
他手飛快地打字:【沒事,玩得開心嗎?】
餘清音今天確實心情不錯。
她轉個身趴在床上:【開心,你呢?】
實話實說,嶽陽下午忙裡偷閒看了幾次手機。
他一邊琢磨著要不要再發一條,一邊覺得還是等等,思來想去好不糾結,堪稱是心神不寧。
有些心事,難開口啊。
他雲淡風輕:【就是有點忙】
餘清音沒有及時回複的罪惡感減弱,鑽進被窩裡,覺得露在外面的頭和手受寒,索性問:【方便打電話嗎?】
嶽陽的回應很直接,很快【範仲淹】三個字就浮現在餘清音的手機屏幕上。
餘清音都還沒戴上耳機,接通之後伸手在床頭櫃摸索著:“你等我一下。”
嶽陽:“不急,慢慢來。”
餘清音翻箱倒櫃,一會嘀咕著“我的耳機好像失蹤了”,一會自我懷疑說“不對啊就在這兒才對”。
總之聽聲音她是把整間屋子都找遍,這才道:“可以說了。”
嶽陽一時沉默,先聊家常;“今天車練得怎麼樣?”
餘清音略帶點得意:“很了不起,我是車神。”
她上輩子拿證十年,可一次違章都沒有。
說起這個,嶽陽想起來自己當著她的面撞樹那次,不由自主解釋:“我考的時候一科都沒掛過,就是拿證之後碰得少。”
一年到頭,也就回家才開幾天。
其實餘清音也算有好幾年沒碰過,頭兩天手都是生的。
她道:“是這樣的,每次開車都得重新適應。”
無論是工作的辛苦,還是這種生活瑣事,她總是很能理解,帶著一種年長的體貼。
嶽陽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像是弟弟,附和幾句,聽見鞭炮聲感歎:“還是老家有過年的氣氛。”
餘清音順勢問:“你哪天放假?”
嶽陽歸心似箭:“還沒訂票,差個客戶簽字就能走。”
聽上去像是幾個字的事情,實際肯定很難。
餘清音想起他的“見面說”,揪著枕頭的一角:“彆急,慢慢來。”
嶽陽的年紀上已經快很多,覺得再不抓緊恐怕啥都輪不到。
他道:“我儘快。”
那種若有似無的約定,好像比確切的隻言片語更曖昧。
餘清音眼睛胡亂轉動著:“我要睡了,晚安。”
欲蓋彌彰,也算是種信號吧?
嶽陽說不清楚,畢竟簽約的客戶也能反悔。
但隻要沒有下家,誰又能肯定不會回心轉意。
他道:“晚安。”
掛掉電話,餘清音看著天花板。
她重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十八歲,捂著那顆砰砰跳的心不知如何自處。
實在是情非得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