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一片歡聲笑語,柳翠翠憋紅著一張臉,轉身回了米莊,柳大虎眼珠溜溜轉了幾圈,回頭看了看柳翠翠的背影,又抬頭看向了李鐵牛。
李鐵牛隻是摸了摸柳大虎的頭,拉著兒子也回了米莊。
……
馬車內,柳翠微笑著說道:“蔚蔚,你可真會氣人,他們一家子這次被你氣得不輕。”
張水生也接話道:“早就該有個人治治他們了,他們一家三口打算盤的聲音,我在榨油坊都能聽見。要不是你二姐快生了,我非要和李鐵牛再較量較量。”
吳蔚也愉快地說道:“怎麼了?就許他們讓你吃寄人籬下的苦,他們自己卻受不得一點兒寄人籬下的苦?”
見吳蔚還替自己記著仇,柳翠微心裡暖融融的,嘴上卻勸道:“都過去了,我如今過得很好,不願意在和他們一家子糾纏了。你回來了,我這心裡也就有底兒了。”
“柳嬸兒那邊,什麼態度?”吳蔚問道。
“我娘?總共也就見了大姐兩次,一次是他們一家剛來的時候,娘聽說李鐵牛的腿摔斷了,頂著大雨來看了一次。還有一回就是大姐偷偷跟著二姐找到了咱家,衝到裡面見了娘一次。哭著喊著說米莊要被水泡塌了,想求著娘讓他們一家搬到宅子裡,一起生活。娘說她老了,不當家。買這宅子時更是一文錢都沒出,她也是白吃白住在彆人家,做不得主家的主,再說早都分家了,祖屋祖田都給了他們一家,她們也該滿足了。那次大姐來鬨了沒一會兒,小梅姑娘就追來了,她也就不敢鬨了,悻悻而歸。”
吳蔚有些意外柳老夫人的反應,礙於情面並沒有再問。
柳翠微卻是看穿了吳蔚的心思,低聲解釋道:“我娘也並非是非不分,她隻是怯懦了一輩子,被人欺負了一輩子,縱然心裡有話,嘴上也不敢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去年大旱,城內家家戶戶都有餘糧,我娘的感受不深,今年這場洪水……我娘見到的流離失所,妻離子散的場面多了,慢慢的也就能想明白了。她如今的安逸平靜的日子是誰給她的?若是沒有你做主,娘依舊跟著大姐他們一家,現在會是個什麼局面?就算她最後也跟我過了,可我能給她這樣體面的生活嗎?半山小院大概就是我能給娘最好的住處了……”說到這裡,柳翠微低聲道:“咱家的小院大概也被洪水衝走了。”
……
吳蔚攬過柳翠微的肩膀安慰了一番,很快就到了宅子,下了馬車,吳蔚留心觀察了一番,見院牆上留下了積水的痕跡,大概離地一尺深。
“咱家院子也淹了?”吳蔚問。
“有幾日積水暴漲,宅子這邊也淹了一些,多虧了張尺和栓子,事先用整根的木頭做了擋板,嵌在門檻上,嚴絲合縫。外面的院牆淹一些,院子裡沒事兒。”
張水生也說道:“再過幾日,我找狗子和栓子來給咱們家刷刷牆。”
張水生朝院內喊道:“爹,娘,嶽母,二娘,你們快來看看誰回來了!”
……
吳蔚受到了最熱烈的歡迎,就連專心待產的柳二娘子也迎了出來,聽到張水生這麼喊,大家都猜到是吳蔚回來了。
張老夫人高興地上前,拉住吳蔚的手,上下打量,心疼地說道:“你這孩子這一路遭罪了吧?黑了,也瘦了。晚上張嬸給你做好吃的,好好補一補。”
柳二娘子打趣道:“蔚蔚是個有福的,躲過了一場天災,她回來了,我們家的福氣也就回來了。”說著摸了摸滾圓的肚子,說道:“正好也讓我肚子裡這個,沾沾福氣兒。”
柳老夫人不善言辭,卻也是滿眼慈愛地看著吳蔚,說了句:“平安回來就好。”
在院子外面扣泥巴玩的柱子聽到聲音也跑了回來,吳蔚走的有點久,小孩子忘性大,已經快記不得了。
好在柳二娘子和柳翠微幾乎日日提起吳蔚的名字,柱子才沒有把吳蔚徹底忘了,小家夥打量了吳蔚一番,逐漸和記憶中那個模糊的身影對上,“噔噔噔”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吳蔚的大腿,叫了聲:“蔚蔚姨!”
“柱子,你那滿手的泥,彆碰你蔚蔚姨!”柳二娘子嗬斥道。
“不要緊!”吳蔚彎身將柱子抱起,笑道:“壯實了,也長高了!姨姨給你帶了禮物回來。”
柱子開心的揮舞起小手,吳蔚和張水生把吳蔚帶回來的東西都卸下馬車,眾人搬回了前廳,張水生他們屋。
每個人都分到了禮物,就連院子裡的四隻狗子都各自分到了一根豬腿骨,吳蔚在路上買了四條整根的火腿回來,把肉剃了,骨頭就歸狗子們了。
除了禮物,吳蔚還買了許多應急物品,她所能想到的,應對災難和突發情況所需的物資,能買到的都買了。
吳蔚還給每人發了一瓶她親手提純的酒精,以及兩塊香皂。
當場和眾人講解了噴壺的用法,洗手和定期消毒的必要性,要求全家嚴格執行。
兩位老夫人見吳蔚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各自在心中想著要怎麼快速給吳蔚補回來了,晚飯將至,兩位老夫人叫吳蔚回房休息,她們則去做飯了。
……
回到後院,吳蔚先是火急火燎地到罩房去洗了個澡,換上一套乾淨的衣裳,快步回了房間,緊緊地抱住了柳翠微。
吳蔚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這身上都快臭了,剛才抱你的時候特彆心虛,現在好了。”
柳翠微微笑回抱吳蔚,嗅著吳蔚身上夾雜著水氣的熟悉味道,柔聲道:“我又不會嫌棄你,心虛什麼?”
“不行,女為悅己者容,我要你聞到的,都是我香香的味道!”
“那我是不是也該去沐浴後,再回來抱你?”
“不,我家三娘香香的!”吳蔚緊緊摟著柳翠微不肯撒手,下巴擱在柳翠微的肩頭,長歎一聲:“我可算是回家了,在外面飄著可真累。”
“雷老板和雪兒姑娘怎麼樣了?小蘭,小竹,小菊她們怎麼沒跟你一塊回來?”
吳蔚又抱了柳翠微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鬆開
手,拉著柳翠微坐到圓桌旁,將自己和柳翠微分開之後發生的事情和柳翠微詳細地講了一遍,當然也把四皇子的案子給柳翠微講了。
柳翠微聽完感慨萬千,沉默良久,才拉住吳蔚的手,柔聲道:“這段日子,我請小梅姑娘教了我一點拳腳功夫,小梅姑娘說……我啟蒙的有些晚了,但是隻要肯吃苦,學個防身之術還是可以的。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我一定會陪在你的身邊,再不會讓你擔心了。”聽到吳蔚也參與了劫法場之事,柳翠微聽得心驚肉跳的,這可是殺頭的大罪過,她隻在戲文裡聽過那麼一兩次。如此生死關頭,自己卻偏安在泰州享福,柳翠微便自責不已。
柳翠微雖然覺得劫法場這事兒很危險,但她並不認為吳蔚的決定有什麼不對,反而是打心底裡欣賞和敬佩吳蔚的勇氣和仁義。
吳蔚思索片刻,答道:“鬨了這場水災,怕是幾年都緩不過來。城外那些災民的眼神,我現在想想都覺得膽寒,學些拳腳功夫也好,過幾日我讓小梅也教教我。隻有一點,欲速則不達,練武也要有個度,彆把自己給傷了。”
“放心,我知道的。每日不過一個時辰,半個時辰的馬步,半個時辰的吐納,小梅姑娘說,過幾天就可以站樁了,等下盤生根,就可以學習一些招式了。”
“嗯,小梅是個好老師,她是真心實意的在教你,讓你把基礎打好了,並沒有一上來就教你招式。”
“你懂拳腳功夫?”柳翠微好奇地問道,小梅也說過類似的話。
“略懂吧,從前在家的時候,學了一點兒皮毛。出其不意製敵勉強,真打起來怕是對付不了成年男子。”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家裡都發生了什麼事兒?”
“也沒什麼大事兒,發水以後驛道不通,我擔心咱們鋪子斷糧,就每日限定隻賣五鬥米,賣完了就收。好歹是把生意拖過來了。泰州城裡也亂過幾日,我提前安排夥計住在米莊,來偷米的賊人當場就被拿住了,我念他是初犯,又是這泰州城內的良民,隻是因為家裡實在沒米了才出此下策,就沒有報官追究。之後沒過多久宜王殿下就帶著治水欽差進了泰州城,有了官兵巡城,夜裡也太平了。積水退下去以後,宜王殿下派人見了泰州城內米莊的東家們,讓我們把手裡的銀子都拿出來,他派人統一到外地去采買糧食,由府兵全程押運護送,糧食買回來以後,要我們按照往常的市價買,一文錢也不許漲。”
“沒想到這宜王還真有些手段。”
“是啊,糧食一批一批回倉,泰州城內的情況很快就穩住了,一些家裡損失太重,買不起米的,可以去施粥棚領粥喝。”
柳翠微忍不住讚道:“真不知這泰州府兵平日裡是如何訓練的,外面的驛道爛成那個樣子,他們運糧食的速度比沒發水之前,張全上貨的速度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