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共乘一騎,走在回家的路上,即便表明心意已是昨日的事了,繡娘的臉頰還是有些紅。
好在天氣熱了,倒也說得過去。
吳蔚覺得,雖然自己和繡娘的這場告白稍顯匆忙,好在結局是好的。
自從和繡娘確立了關係,吳蔚感覺自己的心徹底有了依托,不再像從前那般,即便認可了這個時代,偶爾也會覺得心是飄著的。
關於“婚嫁”之事,吳蔚問過繡娘的意見,和吳蔚想的差不多,繡娘也覺得她們隻要心中有彼此,認定了彼此便好,實在沒有必要去做些引人矚目的事情。
繡娘已經是經曆過一次流言蜚語的傷害了,她不想讓吳蔚也深陷其中,更不想打破眼下平靜的生活。
反正她的名聲已然如此了,即便張家村的人從不會惡意提及,也沒有人真的敢打一個“掃把星”的主意。
而吳蔚呢,沒有親長在身邊,婚嫁之事全憑她自己做主。
說起來,這已是老天對她們最大的眷顧了。
昨夜夜深時,繡娘看著身邊熟睡的吳蔚,回憶起自己曾經曆的種種不公和不幸,心裡竟暗暗有些慶幸。
正是因為從前那些不堪回首的經曆,反而讓她之後的人生能自己做主了。
……
剛確定了關係,二人有說不完的話,哪怕是幾句閒談,都彆有一般滋味。
一路上說說笑笑,這趟歸家之路顯得並不漫長。
……
這次回來,吳蔚和繡娘給張老夫人帶了不少東西,吃的用的,還有些精巧的小物件。
繡娘明白吳蔚的心思,便也由著她了,倒是柳老夫人接過東西以後,心疼了半晌,叫吳蔚不要這般浪費銀子,她已經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了。
自從腿疾逐漸好轉,丟掉手杖的柳老夫人將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條,並沒有什麼活需要繡娘和吳蔚做。隻是各自換下一套乾淨的衣裳,繡娘拿去洗了,吳蔚則是劈了兩捆柴,碼到了院牆邊上。
吳蔚放下斧頭,繡娘剛好也洗完了衣裳,二人一起把衣服晾好,吳蔚說道:“三娘,我去趟張家。”
“嗯,方便的話,請二姐和二姐夫來家裡吃飯。今兒天好,讓二姐把柱子也抱過來,我和娘在家裡準備晚飯。”
“知道了。”
吳蔚駕著牛車出門去了,和上次一樣,張家父子到田裡去了。
吳蔚和張老夫人聊了一會兒,從張老夫人口中得知:張家的田地算是保住了一多半,眼下這個月份,再補種秧苗也趕不上抽穗了,隻能儘力保住現有秧苗的存活率,張家父子每天天不亮就到田裡去,父子倆一人一個扁擔,不停地往地裡澆水。
張老夫人還說:有些人家地裡的秧苗死了大半,眼看著補種無望,乾脆放棄了,家裡留一個看家,照顧老小的,剩下的壯勞力結伴去了泰州府。
……
臨走前,張老夫人還絮絮叨叨地說道:“今年的糧食,怕是要漲
價咯。”
回小院兒的路上,
又從柳二娘子處得知,
有些人家沒趕上泰州府招工的最後期限,家裡的田地眼看著也救不活了,索性到外面去給人家當短工去了,多少賺些銀子回來,不然秋收之後要餓肚子的。
並不是所有的人家都如吳蔚和張家一樣,擁有滿倉的餘糧。
吳蔚聽完後心情很沉重,今年的氣候真是異常,不僅冬雪少,夏雨也沒幾場,土地墒情不夠,再加上乾旱,采買糧食的事宜刻不容緩。
“二姐,我手裡有趟買賣,需要二姐夫跟著出門一趟,有工錢。”
“什麼買賣?要去幾天?”
吳蔚想了想,答道:“二姐,我和你說,你可彆告訴彆人啊,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放心吧,你交代的事兒,我的嘴巴嚴著呢。”
“我準備在泰州城裡盤下一間米莊,你也看到了,按照目前的情況,今年糧食的價格一定走高,我得抓緊去采購一筆,到倉實縣去。順利的話十天八天就能回來,保守估計半個月,最多不超過一個月也就回來了。”
“倉實縣?我好像聽說過,挺遠的吧?”
“大概有五百裡路吧,是趟遠門,回來的時候有人手,就是這一路上過去,需要兩個人照應著,所以我想請上二姐夫,再請他找個信得過的人,我們三個一起。一人十兩工錢。”
“什麼工錢不工錢的,咱們兩家還說這個?你身邊又沒個兄弟,這麼遠的路哪能讓你一個姑娘家自己去呢?晚上等你二姐夫來了我和他說。”
“工錢還是要的,不然家裡頭你也不好交代,二姐夫這一走,家裡的田地必然要受影響,除了這十兩銀子的工錢,我到時候再補一些糧食給你們,今年不是個豐年,咱們都得提早應對。”
柳二娘子點了點頭,答應道:“那就聽你的。這樣我婆婆也說不出什麼了。大不了我就把柱子交給婆婆照看著,我到田裡去幫公公挑水。什麼時候走?”
“半個月以後吧。我要先去趟百味樓,讓他們把山洞裡的冰陸續拉走,銀子結了。空出山洞來存放彆的東西,還要去泰州把米莊的契書簽了。二姐夫的冰,我也一並談好了,一兩銀子一塊,消耗算我的。”
柳二娘子眼睛都亮了,讚道:“還是蔚蔚有本事,這囤冰,賣冰的事兒,就是有人告訴我,我也不會信的。這下柱子讀書的銀子,再不怕不夠了。”
吳蔚心念一動,問道:“二姐,你知道誥命夫人嗎?”
“……不知道。”
“如果柱子以後做了大官,就可以給自己的母親和妻子請封誥命,有誥命在身的人是由朝廷供養的,每年朝廷會給發銀子,還有許多旁的賞賜,可風光了。”
柳二娘子頓時心馳神往起來,轉而笑道:“八字還沒一撇呢,這繈褓大的奶娃娃,不指望那麼多。”
“二姐,這話可就不對了,人沒有夢想和鹹魚有什麼區彆,柱子還這麼小,未來有諸多可能。隻是……”
“隻是什麼?”
柳二娘子心頭一緊。
吳蔚故作惋惜地說道:“若是二姐成了誥命夫人,卻沒有個具體的名字,到時候戶部的冊子上隻能寫個‘清廬縣柳氏’,誰知道是哪個柳氏?賞賜發錯了地方可怎麼好?都是一奶同胞的女兒,柳大姐就有名字,要是她兒子以後也給她請了誥命,聖旨上寫的可是‘清廬縣柳翠翠’,聽著就氣派。”
“?_[(”
吳蔚無聲地笑了起來,繼續說道:“那都是後話了,不過一般書香門第的小姐不僅有名有姓,還有表字,今後柱子上了好書院就知道了,咱可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那書院記錄父母姓名的時候,彆的孩子的母親都有名字,柱子母親那一欄卻隻能寫:柳氏,哎,不知道柱子會不會失落喲。”
吳蔚說完差點沒憋住,自己這番言論也就糊弄一下沒念過書的柳二娘子罷了。父母之名諱,兒女如何提及?哪怕是摹貼時遇到了,都得少寫一筆作避諱,怎麼會宣之於口呢?
不過為了繡娘能擁有一個名字,吳蔚也隻好出此下策了。
趁著柳老夫人身體康泰,三個女兒都有名字才好。
自己到底是個外人,無論關係多麼親密,也不可能越過柳老夫人給繡娘起名字,而且起名字這事兒,也輪不到自己這個外人提起,由柳二娘子提,正合適。
家中長姐有名字,到了她這個二女兒就沒有這個待遇了,本就不算公平。再加上如今張家的日子愈發紅火,與娘家住得又近,她的合理訴求柳老夫人會答應的。
……
到了小院,繡娘和柳老夫人在院子裡正準備晚餐,一個和面,一個剁餡。
作為過過苦日子的農戶家庭而言,一頓由白面做成的,帶餡的主食,是對客人最高的禮遇,若是再能有幾個肉菜,那就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二娘來了,快把柱子抱來我瞧瞧。”柳老夫人笑眯眯地說道。
“二姐,晚上包餃子,白菜豬肉餡兒的,再炒幾個菜。”
“好啊,我來幫忙。”
吳蔚拿出了柱子專用的小墊子鋪到院子裡,柳二娘子把孩子放到墊子上,請蔚蔚幫忙看著,挽起袖子洗手去了。
食材繡娘已經準備好了,柳二娘子坐在木凳上摘菜,目光卻不時往柳老夫人身上飄。
待到柳老夫人和好面坐下休息,柳二娘子方開口說道:“娘,我有件事兒,想和你商量一下。”
“說吧。”
“娘,你給我起個名兒唄?”
柳老夫人頗為不解,像她們這樣的人家,女子有姓無名的多了去了,便問道:“怎麼好好的,提這個?”
繡娘卻明白了什麼,看向背對著自己,正在逗柱子的吳蔚。
“我這不是有柱子了嗎,今後孩子要去讀書的。等孩子大了,到書院去讀書,人家同窗的娘都有名字,就我沒有,人家會看不起咱家的。再說了,大姐怎麼就能有名字,到我和三娘這兒咋就沒了?娘,你就給我和三娘起個名字吧!”
柳老夫人頗有些為難,看了看柱子又看了看繡娘,苦笑著解釋道:“你大姐是長女,當年也是你爹請族叔給起的,你爹都不在了,娘哪裡會起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