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眉自記事起就跟著哥哥,身邊沒有爸爸媽媽。
他和哥哥住在一個破舊的筒子樓裡,筒子樓很有年歲了,高一點的地方水都上不去,常年彌漫著下水道的臭味,隻有老人和沒有工作的人住在這裡,以及他和哥哥。
他和哥哥住在一個臥室,一張床上,他每晚都靠著哥哥睡覺。
原本他們一直在筒子樓裡,這裡沒有其他小孩,他不覺得他和哥哥有什麼奇怪,每天過的很開心。
因為長得瘦小可愛,筒子樓裡的爺爺奶奶經常會給他一顆糖果,一個雞蛋,一個有點蔫的蘋果,就足夠他開心一整天。
他還有一個雖然話很少,但很疼愛他的哥哥。哥哥每晚會給他把弄臟的腳洗乾淨,給他講故事,教他寫字。
他的哥哥很厲害,什麼都會,也隻是個孩子的他,把筒子樓前的荒地開墾了,種了西紅柿、黃瓜和西瓜。他還在不遠處搭了一個涼棚。
夏天的傍晚,筒子樓裡的人會聚在那裡一起乘涼、吃西瓜。
楊眉坐在一個殘疾爺爺編的竹椅上,晃蕩著小腳,吃著西瓜,就又可以聽到很多故事。
聽到很開心的地方,他會把手裡的西瓜遞到哥哥嘴邊,哥哥每次都會咬一口。
聽到恐怖的地方,他會縮到哥哥的懷裡,手上、臉上的西瓜汁染紅了哥哥的白t,他也不會多說一句什麼。
他抬頭看著哥哥的臉,和火紅的晚霞,就會覺得自己很幸福。
那幾年他一直是這樣,覺得自己很開心很正常,生活在一個很好的地方。
直到筒子樓裡那個給他編椅子的爺爺死了,他的兒子終於帶著家人出現了。
那個爺爺有一個跟他差不多的孫子,他第一次見同齡人,很好奇,常常蹭到他身邊。
那個男孩大概也不討厭他,隻是說話時總是抬著下巴,垂眸打量著他。
“你怎麼兩天都沒去上學?你這麼大了,難道還沒去上學嗎?”
“你爸爸媽媽呢?你不會都沒有爸爸媽媽吧?”
他理所應當地說:“是啊,我沒有爸爸媽媽,但是我有哥哥。”
“哈哈哈哈哈哈!”那個男孩指著他笑得前仰後合,“你沒有爸爸媽媽哈哈哈!怎麼有小孩沒有爸爸媽媽哈哈哈!”
那是楊眉第一次知道,原來笑聲會讓人難受。
他垂著腦袋回去了,晚飯也沒吃多少。
哥哥看出他的難受,問他:“怎麼了?不喜歡吃?”
他問哥哥:“小孩是不是都會有爸爸媽媽?還有,是不是小孩都要去上學?學校是什麼樣的?”
哥哥第一次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那時候哥哥在他心裡是無所不能的,總能回答他所有的問題。他的不回答,讓他更加好奇,也更在意,晚上都睡不著覺了,一直在想當時那個男孩的笑,越想越悶得慌。
接連兩天這樣,第三天哥哥帶他走出了筒子樓。
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好多好多人。
他像是個誤入廣袤世界的小螞蟻,一輛車在前面經過他都要後退好幾步。
哥哥一點都不怕,一直拉著他的手,拉著他穿過陌生又可怕的馬路,拐了好幾個彎,走得他腿開始疼了,他們才在一個地方停下。
“那就是學校。”哥哥指著他們前面幾座紅色的小樓說:“是一所小學。”
他們走到時正好是下午快放學時,他看到學校門口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放學鈴聲一響,他們就各自牽著一個小朋友離開了。
哥哥說:“他們是來接小孩的家長,其中很多是爸爸媽媽。”
從那以後,進入新世界的他,經常會讓哥哥帶自己去那所學校門口,他們坐在校門不遠處的台階上,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小朋友被爸爸媽媽接走。
他問過哥哥,為什麼他們不去學校,哥哥說他教他不可以嗎。
可以的。因為有哥哥教他,所以他對上學沒有那麼渴望。
隻是爸爸媽媽媽……
他看著有的媽媽會帶著零食去接孩子,有的媽媽會溫柔地親親小孩的臉,有的爸爸會一隻手把小孩抱起來,兩隻手舉高高。
看了幾次後,他問哥哥他們也會有爸爸媽媽嗎。
哥哥不回答他,他就抱著哥哥的胳膊搖晃,哥哥一直拒絕不了他這樣,那次也一樣,他說,他們也是爸爸媽媽生的。
“那他們在哪裡?”他問。
那個十一歲的少年坐著時脊背又薄又直,瘦削的臉在玫瑰色的晚霞下顯得黯淡,“他們走丟了。”
小時候,走出那個筒子樓後,楊眉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去那個小學門口,看彆的小朋友的爸爸媽媽接他們回家,即便那個學校離筒子樓很遠,一個來回他走得腿都疼,好像在那個爸爸媽媽接孩子的地方,他們也能被爸媽接走。
他已經忘了他去了多少次了,他真的被爸爸媽媽接走了。
剛知道他們是他的爸爸媽媽時,他問:“你們走丟了嗎?”
爸爸媽媽說是的,他們走丟了,現在終於找到他們了。
他們終於有爸爸媽媽了。
他特彆開心。
可是哥哥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
媽媽跟他說:“你哥哥嫌棄我們,我跟你爸爸確實沒用,沒法給你們好生活。”
他們的生活確實沒有比在筒子樓裡好多少,一家四口擠在城中村一座陰暗狹小的房子裡,爸爸腿腳不利索,不能出去工作,全靠哥哥。
那時他們有戶口可以上學了,哥哥直接上了初中,一邊上課一邊當家教、當服務員,賺了錢給他交學費和住宿費。
他很想跟家人一起,也想省住宿費,就沒有住學校,把住宿費和生活費給了可憐的媽媽,每天騎自行車上下學。
哥哥的臉色更冷了。
爸爸經常在吃飯的時候大發脾氣,“你擺什麼臭臉?你要是嫌棄我們就滾啊!”
哥哥每次都會直接走。每次第二天又回來,回到他們那個小房間裡跟他一起睡覺。
每次他都會抱著哥哥的胳膊,跟他說:“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我怎麼辦啊?”
哥哥每次都會“嗯”一聲。
他怕哥哥走,哥哥不在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從小被哥哥護著長大,不知道該怎麼一個人處理這種關係,實在是笨。
他不僅腦袋笨,身體也笨,騎自行車回來時被車撞了,進了醫院。
他看到好多血,他嚇得不行,一直拉著哥哥的手流眼淚,“哥哥,哥哥,我要死了嗎?我死了,死了,你怎麼辦啊?”
在那時,他看到哥哥的表情,他才明白,他離不開哥哥,哥哥也離不開他。
哥哥是很厲害,可他身邊沒有一個人。他沒有家的概念,也沒有朋友,他隻有一個拖他後腿的粘人的弟弟。
哥哥說:“你放心,一定沒事。”
說完他就離開了。
他中途醒來時,看到病房外哥哥正和爸媽激烈地爭吵。
他再次醒來,已經被推出了手術室。
他可以說話時問哥哥,從哪裡來的錢,哥哥說是一個高中給他的獎學金。
他問哥哥:“我是你的拖油瓶嗎?”
哥哥笑了,“謝謝有你這個拖油瓶拖著我,沒讓我飄走。”
他也笑了,拉著哥哥的手特彆開心。
他決定不做哥哥的拖油瓶,他特彆努力地學習,在哥哥認真地輔導下,考上了哥哥的大學,即便那時候優秀的哥哥都已經破格出去讀博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他們家庭過得也好了起來,除了哥哥還是不喜歡爸爸媽媽。
一邊是他期待了很久很久的爸媽,一邊是他最喜歡的哥哥,他嘗試過拉進他們的關係,一點用都沒有。
“算了,他打心底裡看不起我們,我們也不指望他什麼,我們有眉眉你關心就行了。”媽媽說。
好日子沒過多久,他們就被卷進了遊戲裡。
楊眉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個遊戲,在一個酒吧裡,本來是爸媽為了給他慶祝他十八歲的生日,親自帶他第一次去酒吧喝成年酒,不知道哥哥怎麼趕來了,和他們一起進了遊戲。
在遊戲裡他特彆害怕,遊戲世界的酒吧裡有一個喜歡用人血釀酒的血酒鬼。
哥哥跟他說:“彆害怕,我已經進過遊戲了,而且有遊戲技能可以保護你。”
他好奇地問:“是什麼技能?”
哥哥:“簡單說,就是我想的事能在一定程度上成功,心裡想,再由嘴巴說出來就可以。”
當時他覺得哥哥這個技能也太好了,他為哥哥能擁有這個技能而感到開心,都忘了害怕。
可是,沒過多久,一切都變了。
當在一場逃亡中,爸爸跑不動抱住了他的腿,哥哥突然崩潰般地大喊:“你們怎麼沒死啊!你們要是死了就好了!”
就在他話落沒多久
,爸爸媽媽身上的血迸了出來,濺了他一臉。
他永遠記得爸爸媽媽身體上一股股血,如細小的噴泉噴出來的樣子,記得他們鮮血的溫度,也記得當時爸媽驚恐祈求的眼神,以及哥哥下意識捂住嘴巴的動作。
“你……你如願了。”
這是媽媽最後的話。
說完這句話,她的身體就被血酒鬼糊住了,很快變成了乾屍。
“你如願了嗎?”他問哥哥。
他沒有回答他。
“你剛才心裡確實是那麼想的嗎?你是不是早就有這個想法了?”他又問。
他沉默了幾秒,說:“是。”
“你不是爸爸媽媽生的嗎?”他接著問。
他這次回答得很快,“我是。”
“那為什麼?”他一下下擦著臉上的血,崩潰地問:“為什麼啊!”
楊儀至今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後來楊眉也成了有技能的玩家,他進了遊管局攻堅隊,慢慢成了有很多隊友,很有名的玩家。
楊儀比他更進早一步就是遊管局的人了,他在讀博時就被導師帶進了遊管局研究院研究遊戲。
剛進遊管局時楊眉不知道他也在遊管局,後面有一次他們在遊管局總局偶遇,他看著他好久沒能說出話,繞開他走了。
他在攻堅隊聽過很多楊儀的壞話,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研究員,好幾次因過度研究玩家身體被處分。當時為了研究遊戲,把二娃逼到崩潰毀了一個研究院,如果不是他無人可及的天分,他那時就會被趕出遊管局了。
他那時會想起,他像二娃這麼大時,靠在他懷裡吃西瓜,看到的他的表情。
他又想爸媽的死亡,心裡會說,哦,他自從有了技能後,一點點變成了現在這幅冷血的樣子。
他一直怨恨他,一直這麼想。
直到在這個遊戲裡,聽到他們討論超憶症。
他的記憶裡,哥哥隻跟爸媽平和地說過一次話,是他在門外聽到的。
媽媽問哥哥:“你,那是,那是什麼情況?他們說了嗎?”
哥哥沒什麼好臉色,但也沒有冷臉和不耐煩,他說:“是超憶症。”
晚上他問哥哥:“什麼是超憶症?”
哥哥簡潔地回他:“如名,就是記憶超群。”
“那確實是。”他點頭,“哥哥記憶太好了,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看書時就是個哢哢的照相機,太厲害啦。”
聽到什麼是真正的超憶症時,楊眉忽然想到了很多,很多以前沒多想的事。
小時候在筒子樓時,夜裡他醒來,好幾次看到哥哥正背對著他坐在床邊,仰頭望著那個狹小的窗戶不知道在想什麼,有時候會抱著自己的頭,手指還會顫抖。
他問他怎麼了,他都是說他做噩夢了。
好多次,他發現哥哥忽然就不說話了,好像在發呆。
哥哥高考前一天,突然回到家,問他能陪他去高考嗎,說沒他
怕睡不著。
……
他的忽然崩潰,是因為他忽然意識到在他不知道時∞∞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楊儀經曆了多少痛苦的時光。
是因為他意識到,即便是楊儀害死了他從小祈禱無數次的爸媽,他也不能徹底地恨他,還是會為他難受。
他隱隱意識到,其實他可以沒有爸爸媽媽,但是他不能沒有哥哥。
看到夏白的話,他更崩潰更難受了。
其實他也想過這個可能,可是這麼多年他故意屏蔽他,是他不願意去問,潛意識也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看到楊眉哭,夏白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今晚之前,他可沒見過楊眉哭,楊眉會癟嘴,可好像不知道哭是什麼。
他看向淩長夜,淩長夜看了夏白給楊眉打的話,在他那些話後面又加了一句:【有什麼想說的,都打在下面,不要耽誤我們的學習時間,這個遊戲耽誤我們的學習時間,就是要我們送死。】
楊眉一邊哭著,一邊趕緊給他們打字,不知道是哭得,還是手指跟不上腦信號,他的手指一抖一顫的,打著打著還打了個哭嗝。
“……”
打了好一會兒,他把手機遞給夏白。
【你說的對,我要是有你這麼聰明就好了。我想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厭惡爸爸媽媽,他跟我說過的,我們也是爸爸媽媽生的。】
楊眉也曾反複回想以前的日子,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點,爸爸媽媽每次都在他面前說哥哥嫌棄他們。
每次都是“嫌棄”這個詞,不管他們心情平靜,還是激動時,都不會說哥哥怨他們恨他們,隻是嫌棄。
他反複被灌輸這個詞,也覺得聰明厲害的哥哥是嫌棄爸爸媽媽無能,沒有多想。
可是,哥哥對他們,其實比嫌棄更重,應該是厭惡,甚至是恨。
楊眉以前以為是因為把爸爸媽媽把他們弄丟了,後來,沒跟楊儀在一起這幾年,他反而看明白了,楊儀不是恨意那麼強烈的人,作為一個研究員,他允許錯誤的發生,一定不是這個錯誤。
夏白:“……”
他這前替身認命地當起了傳話筒,把他的手機遞給站在門口的楊儀。
楊儀低頭把他們的對話全看完了,包括夏白給楊眉打的那一長串話。
他垂眸沒有說話。
“我真是服了你了。”花昊明說:“你是搞科研進化掉嘴巴了是吧?到這時候你還不說,得得得,我們一起看著楊眉死吧。”
“還有,我發現了。”花昊明指著楊儀說:“你看起來是走在時代前列的人,其實就是那種古板落後的父母,還以為什麼都不說是對孩子好呢!”
“你看看好嗎?”花昊明說:“你看看他現在的處境和他的眼淚!這樣是對他好嗎!”
楊儀緊緊抿了下唇,還是沒轉頭,但他拿起了手機。
沒想到花昊明這沒好氣的一通懟,竟然起效果了。
楊儀在夏白的手機上打字,打打停停,沒有人
催他,楊眉轉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楊儀拿著手機走到楊眉面前,把手機放到他手裡。
站在楊眉身邊的夏白看清了上面的內容。
【對不起,眉眉。我們的爸爸媽媽是一對賭徒。】
他們嗜賭成癮,不僅把家底全敗光了,還欠了一堆可怕的賭債。那年債主逼上門,打斷了爸爸的腿,逼著他們馬上還賭債。
他們怎麼還得起,家裡除了債什麼都沒有了。
不,他們還有兩個兒子。
為了不被打死,他們決定把楊眉抵出去,說是抵出去,其實就是把楊眉賣給他們。
可是楊眉一個還不夠還債,他們就想把他一起賣給他們。
但是,那時候才三歲的楊眉很受歡迎,還不到他記事的時候,賣給彆人當兒子,還能養熟。可他已經過了八歲了,不僅記事,還很懂事,那些人說他不值錢。
“值錢值錢的!”媽媽哭著抱住那人的腿,“求求你們放過我老公吧,他值錢的,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學校的老師和同學都知道,不信你們去打聽啊!”
楊儀確實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他至今記得,那時是16:23:09,夕陽落在媽媽右邊紅腫的臉上,她的口水流到那人黑色的雨靴上,又流到了他被踩在腳下的作業本上,隱入雨水汙泥裡。
因為他這個本事,他被一個地下研究所的教授看重,他要高價把他買走。那個研究所被一個企業資助,要開發一種據說可以提高記憶的補腦液。
他說:“你把我弟弟一起買走,好好養他,我乖乖配合你的研究。”
在那個地下研究所,他度過了一段他在未來無數個夜晚,反複回想每一個細節的時光。
每次他要反抗時,他們就會抱著楊眉過來,楊眉很白很愛笑,在那個地下研究所,特彆亮眼。
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楊眉成了他的安定劑。
托那位教授的福,他知道他有超憶症,但他的超憶症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不僅能記住自己過往每一秒的經曆和感受,他還能記住他在課本上看到的每一個字和標點符號。
那個教授覺得一個小破企業還沒有他有價值,問他願不願意跟他學習,跟他一起改變世界。
他答應了,跟他學習一段時間後,把致幻劑注入了他體內。
那天晚上,他拉著楊眉的手逃出了那個地下實驗室。
那天晚上月亮很圓,草葉上的露珠涼涼地留在了他們的腳踝上,他九歲,楊眉四歲。
他知道他父母的德性,嗜賭成癮的人能把他們賣一次,就能賣無數次,所以他沒帶楊眉回家,而是去了一個仿佛被世界遺忘的筒子樓裡。
那時,他想他會養楊眉長大,他可以好好地把楊眉養大。
前兩年一直是這樣的,楊眉開心地長大著,時常眼睛笑得彎彎的。
他以為他真的能把楊眉養成一個無憂無慮,特彆愛笑的人,笨一點也沒事。
可後來他問他,他們沒有爸爸媽媽嗎?
他最愛坐在一所小學門口,看小朋友們被爸爸媽媽接回家,然後再沉默地回筒子樓。
楊儀每次都陪他去,他看到他那雙稚嫩漂亮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爸爸媽媽接走小朋友,等人都走沒了,才會低頭咬一口已經拿了好久的黃瓜。
然後再伸長脖子看一眼他們的背影。那時他長長的睫毛垂著,看不到多少光。
他才意識到,他無法好好地把他養大。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和他一樣,楊眉是需要爸爸媽媽的,那麼渴望,小心翼翼地,充滿期待地。
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他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們的爸爸媽媽來了。他們被接走了。
如他所料,賭徒是不會改變的,而且人一旦成了賭徒,好像就失去了正常工作的能力。
他給楊眉的錢都被他們吸走了。他借遍全世界,把自己都抵押上,給楊眉動手術的錢也被他們拿去賭了。
他們用楊眉這條線牽著他,越來越熟練。
他上大學後,他們看到了他賺錢的能力,賭博的心更是蠢蠢欲動,難以抑製,即便他明確表明他再也不會給他們和楊眉一分錢。
【那次他們帶你去酒吧,是因為他們又欠了可怕的賭債,要把你送到酒吧裡一個男債主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