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舟搖睡醒一覺後,周水村大街小巷議論的話題,從她轉移到這個新搬來的家夥身上。
她遺憾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急匆匆往江河家跑去。
那個胡同還是那麼長,如今卻是人聲鼎沸。
她幾乎是一路小跑過來的,快到門口時,卻裝出一副慢悠悠的姿態。
此時瞧熱鬨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人們進進出出,竟有點兒過年的喜慶氛圍。
大家瞧見她,紛紛打趣,“你對象也在呢,快進去吧。”
她卻隻在院門外徘徊。
這麼多年了,她幾番走近這裡,從沒勇氣踏進去。
已經面目全非了吧,就算江河在世,也不能在認出自己的家門了。
“怎麼,不敢進?”山明在後面掐住她的脖子,晃了晃,他知道她觸景生情呢,就故意逗她,“怕他再揍一頓季豪傑呀。”
她便笑了出來,“誰說不敢進了。”一腳踏進院門,頓時被那滿院子月季花鎮住了。
刺得她眼睛疼。
“好多月季啊。”她笑的很大聲,卻掙開山明的胳膊,匆匆往東南角走去。
本想舒緩下情緒,又見到那棵棗樹,是江河家的棗樹。
她曾隔著牆院打量過的那棵棗樹,居然還在。
眼眶中努力抑製的淚終於奪眶而出,又怕被人瞧見,隻好繞到樹乾那邊,蹲下來假裝係鞋帶。
伏著身子幾番調整呼吸,抬起手來,摸摸那樹乾。
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猛然想到江河畫冊裡,那張唯一沒有兔子的畫,一隻狼坐在樹上摘棗吃。
是這棵樹吧?
是這棵!
她仰起頭打量著它,登時又紅了眼眶,樹都活下來了,人,卻沒有。
山明見她如此傷感,又怕她一時激動做出什麼傻事,便走過來安慰她,“傻瓜,人多眼雜啊。”
她扶著那樹乾,閉著眼睛感受,“給我五秒鐘,一會兒就好。”
十年的光陰在這棵樹上穿梭,她回到江河坐著的那一刻,也悄悄爬上去,她望著他的臉,摸見了虛空。
五秒後,換了笑臉,起身朝著屋裡走去。
季豪傑老早就看到他倆進來,隻是身不由己,他正充當著端茶倒水的角色。這一上午差點兒把他累死。
好容易見到救兵,他倆一進屋,他就以光速跑過來。
“山明,妖女,快來快來,幫幫忙,累死我了。”
不由分說把那二人推進廚房內。
眾人起哄道,“你們小年輕也避點人,這急不可耐的。”
曾默存陪著笑了一上午的臉一時有些僵,他冷眼瞧著廚房的身影,轉臉對著彩雲說道,“奶奶,中午留下來吃飯吧,我帶了些特產,大夥兒嘗嘗。”
彩雲一聽說要吃飯,急忙起身,“瞧我這老太太,竟不知不覺叨擾了一上午,該走了該走了。”
眾人一聽吃飯,頓時紛紛往外湧,周水村斷沒有無緣故在人家家裡吃飯的。
眾人都覺得這是送客的意思,誰知曾默存是真心要留她吃飯。
曾子輝不知情,見人都走,他正巴望不得,說著客套話將人送至門外。
門口的人漸漸散去,他立在門外,久等不見那老太太,正納悶呢,忽瞧見季豪傑匆匆趕出來。
“乾嘛去。”他拉住他。
季豪傑忙的滿頭大汗,沒好氣的說,“你哥,非要留奶奶吃飯,讓我去飯店訂菜。”
說完,開車走了。
“這......”他瞧著落地窗內緊跟在老太太身後的大哥,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究竟是被施了什麼魔法啊,大尾巴狼披上羊皮究竟是要做什麼呢?
管他呢,曾子輝深吸一口氣,做足了心裡準備進屋去。
屋內隻剩四個人,老太太,大哥,季豪傑的女朋友,還有一個看樣子跟她很熟的男人。
水舟搖舉著刀,案板上放著幾樣水果,“哎呀,奶奶~您就彆指揮我了,您去坐著休息一下好嗎?”
山明在手忙腳亂洗水果。
老太太和大哥,監工。
“我來吧。”畢竟人家才是客人,曾子輝說著要來接刀,沒想到水舟搖連客氣也沒有,直接遞到他手上。
“給給給,你來得太是時候了。”
老太太沒好氣瞪她一眼,“懶蛋。”又尋覓著,給她找新的活計,實在是身後這個孩子不讓她走,要不然怎麼能夠在人家家吃飯呢?
隻能幫著乾點活兒,減輕點兒心理壓力。
“孩子,你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收拾吧,這麼著,她閒著也是閒著,讓她幫你規整規整。”
“奶奶~”水舟搖簡直要被氣瘋了,也不知道抽什麼風,非要留在這裡吃飯,吃飯就吃飯吧,還非得拽上她,拽上就拽上吧,又乾嘛非得給她安排工作?
她隻好眼巴巴盯著曾默存,期望著他像個正常人一樣,客套說“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誰知,他根本就不正常!
“我的房間,在樓上。”他說。
她瞧著他的行李箱,咬著牙,擠出一抹笑,“曾大哥,我好像提不動吧?”
“沒事兒,我幫你。”
說著就提起來,一扭頭又對老太太說道,“奶奶您坐下休息會兒,我去去就來。”
噔噔噔,無比輕快上了樓。
水舟搖相當無語的站在原地,瞧瞧,來了一個比她還愣頭的人。
“還愣著做什麼,快去。”老太太坐在沙發上催促道,這一上午可把她累壞了。
水舟搖無奈上了樓,在右手邊第二個臥室找到他。
行李箱一點兒也沒動,那家夥居然還有心情站在窗邊看風景?
“要收拾什麼?”她沒好氣的說。
“把衣服掛起來吧。”他頭也不回的發號施令。
好吧,我忍。
水舟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個巨大的行李箱翻倒,拉開拉鏈,裡面倒是整整齊齊,防塵袋裡裝著成套的衣服,確實隻用掛起來就好。
一套,兩套,三套......
第八套的時候,她心裡湧上不祥的預感。
“那個,曾大哥,”她語氣溫柔許多,“您打算住多久啊?”
曾默存回過身,倚著窗台瞧著她,“你希望呢?”
我希望?她在心裡冷笑一聲,“要聽實話?”
他點點頭。
她直起腰,“不知季豪傑有沒有跟你說過,這房子是我先看中的。”
曾默存眉頭微皺,他從來沒聽人說過,一時間感慨萬千,心裡萬馬奔騰,表面上卻很平靜,隻略略問道,“你買它,做什麼?”
“不做什麼,”她低下頭,“留個念想。”
“什麼,”他神色動容,眼眸驟動,“念想?”
一瞬間低沉,那張白皙的臉又換上明媚,“沒什麼,”她笑了笑,“就是想買個宅子,本以為......”
“這個凶宅,”他緊盯著她,“宅子裡的人,聽說都燒死了,你不怕?”
“怕!”她斬釘截鐵地說,“當然怕了,我告訴你啊,”她神神秘秘湊上來,探身去尋那棵棗樹,“你瞧見那棵樹了沒,”由於太激動,幅度過於誇張,險些站不穩,虧得後面的人及時拽住她,她憨笑一下,立馬換上詭異神色,“就是它,一到晚上啊,就會變成一個人......”
在她說怕的時候,心被刺了一下,後面又聽著這神神叨叨的嚇唬詞,瞬間就想到她的用意,“變成誰?”
她側過臉脫口而出,“江河啊。”自己先愣了一下,還好他不是周水村的人,忙掩飾說,“就是這宅子裡的人,恩,叫江河,他以前常在這樹上摘棗吃。”
“這你也知道?”他想不明白她聽誰說的。
她嘻嘻笑著,“我聽人說的,他啊,還喜歡打架,還打過季豪傑呢。”
“恩。”是季豪傑告訴的,還是周山明?
“他畫畫很好。”
他臉色一頓。
她的眼神中帶著驕傲,對上他的目光時,正閃著星光,“他喜歡畫一隻兔子,有長長的耳朵......”
原來,她見過那畫冊了。
那麼,她知道了?又知道什麼呢?她......
“小白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