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英雄不落泥潭(1 / 1)

“看來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了,學長。”

江野就像台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似的,無動於衷地看著黃如曜的表演。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連半個視頻都沒發給我,我就算想幫你也有心無力啊。”

黃如曜傲慢地揣測完了江野的目的,笑著說道:“以後我們還有的是機會合作,有合適的單子,我優先問你,等我畢業了,我就把東校區的業務都交給你,這樣你總滿意了吧,學弟?”

江野冷漠地看著黃如曜,看著這張他本該無比熟悉,此刻卻又怎麼都看不分明的臉。

離譜到了極致的雞同鴨講,反而讓江野將內心翻滾的憤怒暫且擱置到了一邊,比起把惡人的下場全盤托出,江野此刻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學長,祝帆看見了你的留言,幫你把事情鬨大,你的計劃已經成功了,為什麼還要上吊呢?如果不是我們恰好在六樓,你就沒命了。”

“祝帆發現我的留言是意外,我從沒有任何計劃,我也沒有指使過祝帆往一號樓後門走。”

黃如曜一改剛才直言不諱的模樣,突然變得三緘其口。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虐貓的事在他看來無關緊要,他也不怕江野去舉報,且不說學校會不會管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就算真的管了,他也能輕鬆銷毀所有的證據,裝作一切都與他無關。

而且,如果他暴露了,江野虐待Lucifer的事也一樣會曝光,一樣逃不了眾人的譴責,他相信江野不是祝帆那樣的蠢貨,做不出殺敵一百自損一千的事。

與虐貓相比,輕生的事可重要得多。

其中既涉及到對鄒教授的調查,又涉及到他的畢業論文,他付出了那麼多代價才讓自己走向勝利,決不允許任何人來壞他的好事。

“我沒有錄音,學長。”

江野站起身,把手機點亮後丟到病床上:“我隻想要一個答案。”

天氣還不算冷,江野穿的短袖短褲,身上連個口袋都沒有,一看就能知道他沒帶任何錄音設備。

黃如曜狀似隨意地翻了下江野的手機,隨後把目光落到了不遠處一直呈掛機狀的君若錦身上。

君若錦恨得咬牙切齒,拚儘全力才能正常地發出聲音:“竊聽在法律上不被承認,不能作為證據使用,以及——我以人格擔保,我絕對、絕對沒有錄音。”

“我確實很猶豫要不要走出那一步。”

即使得到了兩人的允諾,黃如曜開口時依然非常小心謹慎。

沉默不語是最好的選擇,但他卻也不想舍棄這難得的訴說機會,一個大獲全勝的人無法向他人分享他的成功經曆,未免太過無趣。

黃如曜的語氣依然低落,但他的臉上卻帶著淺淺的微笑:“當時……有一隻該死的流浪貓,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嚇了我一跳,於是我不小心……哈哈,還得感謝你們出手相救,不然我這一次還真不知道

會怎麼樣。”

實驗樓閒置的時間久了,便成了野貓們的天堂,鐵欄杆封鎖的門窗能攔住師生員工,卻攔不住靈活可愛的液體貓貓們。

為了確保讓前來救他的人看見他上吊的動作,黃如曜一直都保持著站在椅子上的動作,沒想到被一隻貓嚇到,提前踹倒了腳下的椅子,整個人也掛上了那根原本並不會派上用場的麻繩。

黃如曜虐了半輩子的貓,末了差點載到流浪貓手上,對他而言,比起“報應”、“輪回”之類的虛無縹緲的東西,他更覺得這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好在結果值得慶幸,人類總比動物高貴。

“要我說,這些流浪動物就是該死,學校管不了,總得有人來管……”

“學長……你會下地獄的!”

江野說出了至今為止的第一句惡語。

平靜無波的心跳驟然如驚雷般地狂響,被刻意忽視了的怒火翻了倍地席卷而來。

他像是設身處地感受到了無數死於黃如曜之手的貓咪的怨氣,又像是親自化身成了那隻踹倒椅子的貓。

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眼前這個人,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人間至惡究竟是怎樣的面容。

“差一點,還得感謝你們把我從地獄裡撈出來,我確實還沒來得及對你們說聲謝謝,是我不好,我現在補上,多謝了,英雄們。”

黃如曜不算真誠地道完了謝,隨後不知道是回憶到了哪一條“野”發在空間裡的動態,突然目光炯炯地對著江野說道:

“你也不用嫉妒我,你這個年紀,就算不能以博士的身份畢業,本科文憑對你而言也綽綽有餘,你這個年紀也沒法參考……咳,畢竟一步步從研究生開始蹉跎年華的人才值得同情。”

這段匪夷所思的話,旁人或許很難聽懂。

但江野能聽懂,君若錦也能聽懂。

這是黃如曜在向江野炫耀他利用虛假的輕生以及一隻貓咪的生命來“順利畢業”的妙計。

原本的黃如曜絕不可能在江野面前說這樣的話,因為江野根本就不用擔心畢業的問題。

黃如曜費儘心機、千謀萬算才得到的畢業的權利,對江野而言不過是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在江野面前炫耀畢業,這根本不叫炫耀,這叫自取其辱。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江野真如傳說中那樣優秀嗎?他到底是有真才實學,還是僅僅被龍教授當做了標榜自己的工具呢?

在黃如曜眼裡,“野”發在空間裡的那些東西,構成的,才是真實的江野。

——他的同類。

江野冷冷道:“我真後悔救了你,學長,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看著你死。”

他在病房外說過他不會後悔,但短短的幾分鐘後,他便收回了前言。

這是他第一次背棄內心崇高的道德,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確實不是個以德報怨的聖人。

他沒有資格審判任何人,同樣,他也拯救不了需要被拯救的人,他

從來都不是英雄。

一旁的君若錦同樣氣得胸口發疼。

他開始往前走去,他無法再忍耐了,他要將江野帶走,遠遠地離開這片陰冷黑暗的泥潭。

黃如曜感受到了江野的敵意,說話也頓時變得不客氣起來:“你也沒什麼了不起,不過就是運氣好,總是能遇上貴人而已,不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什麼事都隻能靠自己。”

“是啊,我運氣好。”

江野點點頭,坦然承認了黃如曜的話。

他運氣好,所以才能遇上這些人渣,所以才能見證人間至惡。

他運氣好,所以他每個晚上都會在噩夢中驚醒,如果不是有人陪伴在他身邊,他甚至不確定自己還能站在這裡說話。

但他確實運氣好。

起碼這一次,他靠運氣——見證了惡人的下場。

“祝帆沒有拿走凍乾,他根本沒進一號樓。”

江野注視著黃如曜的眼中充斥著可怕的風暴:“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在做壞事,他也不在六樓實驗室。”

“……你說什麼?”

黃如曜平靜無波的臉,終於出現了裂痕。

江野淡淡道:“一號樓解封儀式已經開始了,校領導、輔導員和整個實驗樓的學生都會前往一號樓,一層層、一間間地參觀,學長,你猜……他們會看見什麼?”

偷偷虐貓確實無法被界定罪行,但如果是“公開”使用學校購買的重要實驗儀器來虐貓呢?如果是當著無數學生和校領導的面展示虐貓成果呢?

“胡說八道!”

黃如曜不可置信地搖頭,掙紮著想要下床。

吊水的玻璃瓶撞到鐵質架台上,哐哐作響。

“你機關算儘,最後卻輸在你最看不起的祝帆手上,學長,你值得這樣的下場。”

“我暴露了,你也跑不掉!”

黃如曜似乎已經預知到了自己結局,他的眼中驟然流露出瘋狂的毀滅欲:

“你想獨善其身?你以為還能繼續做你的好好學生?我爛人一個,本來就畢不了業,把你這個天之驕子拖下水,我不虧!你到現在還以為自己是什麼好東西?你不過和我們一樣,都是泥潭裡的——”

“砰。”

黃如曜沒能繼續說下去。

一記拳頭砸在了他的臉上,用力之大,直接將他轟到了牆上。

君若錦這拳積攢了太久的怒氣,幾乎是帶著把人打死的力量動的手,黃如曜倒在床上,頭暈目眩,兩眼發黑,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爬起來,他大喘著氣,色厲內荏地譴責道:

“你……你這是故意傷人,我要告你們……”

“我救過你,你欠我的這條命,這一拳就算你還上了!”

君若錦一腳踩上病床,揪起黃如曜的領子,又是狠狠的一拳揮了上去。

江野衝上前去阻止,卻怎麼都拉不住暴怒的君若錦,隻能在最近的距離眼睜睜看著君若錦把本就神誌不清的黃如曜一拳揍暈後,對著一具毫無反應的身體咆哮——

“這一拳留給你去告,你隨便告!記清楚是誰揍的你,彆告錯了人!”

“你給我記清楚,江野永遠不會跌落泥潭,他一輩子都會在高高的天上,俯視你們這群臭蟲在陰溝裡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