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到目的地的時候,項葵的手心都快把面包塑封袋給攥熱了。

下車，鎖車門，她才開始撕包裝袋,越清瞥了眼，“怎麼車上不吃？”

在車上吃可能會漏吧,萬一掉到車座或者哪兒的還得清理,不大好，但項葵不想解釋那麼多字,隻說：“有點暈車。”

越清：“嗯。”

記住了。

項葵說：“謝謝。”

另兩人憋了一路，膀胱都快被顛出泡了,一下車就往衛生間鑽,他得等等,之後在前面帶路。

“早飯還是得吃。”越清隨口道,“上次有個低血糖的下車就暈了，正臉往地上磕。”

“啊。”項葵並不關切地問：“人沒事吧？”

“人沒事。”越清道：“掉了點東西。”

項葵：“手機？”

越清：“牙。”

“……”項葵木著臉咬了口面包，甜滋滋芋泥和軟糯麻薯的味道一下子在口腔裡擴散開來。

果然看著用料紮實就難吃不到哪去，她有點想知道這哪兒買的，待會兒找個機會淘寶識圖吧。

衛生間出來，組長和同事容光煥發地往這兒來，項葵在原地停了幾步再跟上去,綴在隊伍最末，像個默不作聲的小尾巴。

奔赴不知什麼時候回了個“早”，她頓了頓,看了眼自己的頭像。

之前換頭像，是覺得，新的頭像，新的開始。

有人做過研究,一個人社交平台的頭像用得久了，聯係人對Ta的印象就會固定在那張頭像上。她舊頭像是在自己上一個租屋拍的——住了兩年，兩米長的書桌要全部清空抹掉痕跡，她有點舍不得，所以留了張照片。

現在的頭像是半個月前隨手存的，一隻矯健的飛天狸花貓小姐，它主人每次出門找它都得先抬頭，要麼在油煙機上，要麼在冰箱頂，眼睛很大，主打一個桀驁不馴，已閱不改。

項葵看著對面萬年不變的叉腰仙人掌，突然心頭一動，點開了奔赴的資料卡。

緩存清除，那邊的仙人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卷毛土狗，濕漉漉的黑鼻子懟著鏡頭，眼神堅定光亮，長得就一副情緒看上去非常穩定的模樣。

項葵：“……”

什麼意思，我換你也換？

這哪來的狗？

她繃著臉把大圖保存下來，識了會兒圖，愣是沒找著出處在哪，看上去像是自己拍的。

不會是就等她問吧，不行，不能中了敵人的陷阱。

【林熙：我今天有空，中午過來找你吃飯？/樂顛顛】

項葵回過神，點開彈窗，微微停住腳步，鏡頭放低，把手上的面包拍了張照片發過去。

【林熙：好醜的面包，好吃嗎？0.0】

【項葵：好吃，我想在家裡買一箱。(o′▽`o)】

【林熙：幫你搜了，看上去像是澄江拐河橋那邊的私房，一個五十來

塊吧，保質期就十五天，不經放，一箱肯定是吃不完的。】

【項葵：突然又覺得一般般了。】

【林熙：……】

【林熙：誰給你的？】

面包份量實在太足了，項葵其實算是飯量大的一個人，但含辛茹苦地啃了半個，膩倒是不膩，實在有點噎。

她把塑封袋折好，看了眼，這本來應該是要用面包刀切了再加熱的，越總不像是會主動在車裡放這些的人，看口味，有很大可能是個女孩子放的，保質期半個月，那個人坐車的頻率挺高。

【項葵：甲方。】

【林熙：？】

項葵抬眼看越清的背影，面無表情地想。

【項葵：我懷疑他拿小面包來賄賂我，是想從組長那裡挖我牆角，讓我成為他公司的老黃牛，從此以後沒日沒夜地加班。】

【項葵：畢竟我和他沒說過幾句話，不算很熟啊。(˙-˙)】

————

答應了大魚要錄新技能的解析教學視頻，但小罵幫主一直想讓她上線，項葵選了個折中的方法，那就是食人葵在主城掛機，沒刺去練武堂裡面試技能。

她之前也經常借刺客號錄視頻，所以就算用陌生賬號也不會有人注意。

項葵上線，習以為常地頂著十個人的仇殺和滿腦袋的懸賞，瀟灑地隱身把一個人的人頭帶走之後，拍拍屁股進了練武堂。

幫會YY裡熱鬨得很，但項葵悄悄掛在那聽了一會兒，發現情形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大一樣：“……”

前幾天她因為一些不可抗力原因（耳機太夾頭）下了遊戲，小罵幫主雖說嘴上颯爽，但面對這種朋友或者情侶吵架比狗跑得還快，指望她是不行了，於是安撫黎黎原上和小沫寶的重擔就交到了檀香剪的手上，

但誰也沒想到，檀香剪竟然是那麼的不會說話。

本來隻是小打小鬨的矛盾，經過這位金牌調解發揮後，兩人怒火更上一層樓，現在是誰也不理誰，連組隊看到對方都要秒退了。

小罵幫主：“你也不能說她不努力，就是太努力，連‘子欲養而親不待’都能說出來，我懷疑她自己跟朋友吵架也完全解決不來撒……”

項葵：“……”

那她跟朋友吵架她也解決不好啊，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嘛，君不見那麼多人自己談戀愛一通稀爛，還成天給朋友當狗頭軍師呢。

她對檀香剪的印象一直都是脾氣有點暴躁，但能聽得進話，性格挺好的一個人。但她不在的時候似乎話會比較多一些，她隻要一在場，對方的話就少了，但經常和她組著隊一起玩，當輔助打下手。

“那現在呢？”項葵問，“黎黎在線，小沫寶今天怎麼沒上？”

不會之後要進展到看到對方上線自己就下線吧？

“也不是。”小罵幫主說，“剪刀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帶小沫寶去沉沙島看遠古大蛇了。殺千刀的策劃遊戲優化成屎了沒功夫改，倒是在這種沒必要的地方精益

求精，那個蛇鋪天蓋地建模又很逼真，小沫寶今天在幫會群裡發了體溫計，給她直接嚇發燒了。”

項葵：“…………”

遠古大蛇是沉沙島的守圖NPC，中立黃名，隻要不故意去拿道具引它出來再毆打它，它是不會跟玩家動手的。新手時期師傅和幫會裡的一群人帶她去看過，她等了半天沒等到蛇，問：“不是已經出來了嗎？為什麼腳下黑黑的？”

師傅說：“哦，那是它的頭，你再等下。”

師傅一個攻擊技能丟過去，項葵直接摔到水裡——深海裡遠古大蛇八個腦袋，眼睛是猩紅色的，正在狂舞，一眼看不到儘頭，從水面上站起來的時候，整個天空都黑了。

胭脂扣倒是挺喜歡站在它其中一個腦袋上的，說是有種坐過山車的感覺。

……很難想象小沫寶遭遇了如何的精神攻擊。

項葵：“黎黎呢？”

小罵幫主：“黎黎不信她有這麼容易被嚇發燒，非要自己去看，然後現在頭疼，在掛機。”

項葵：“剪刀呢？”

小罵幫主：“剪刀正在瘋狂道歉。”

這三個人不當朋友真的可惜了。

索性沒人拉她一起下副本，項葵在練武堂裡安靜地錄好了視頻，再剪輯完配上字，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她切回食人葵，發現白發劍修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身邊。

[私聊]奔赴：？

一個小時前的消息了，她那時在掛機，隻發了個自動回複過去。

項葵這幾天和他“早”、“晚”問候著，感覺自己像一個人形打卡機，也不提什麼殺魚什麼離異了，但還是沒什麼話可講。

遊戲裡，她借著要上刺客號的緣故，也不像之前那樣乾什麼都綁定在一起了，自然沒那麼多話題可以聊，至於日常……

其實之前那個芋泥麻薯面包，項葵有要發給他的衝動，但那也隻是衝動。

遊戲認識的人再親密也隻是網絡鄰居關係，要是開始想跟對方分享自己生活的雞毛蒜皮，之後就更不好收拾了。

看奔赴應該也在掛機，項葵不想驚動他，往左邊悄悄挪了幾步。

白發劍修收劍，一言不發地跟了過來。

她又往右邊挪了幾步，對方照樣跟著，看起來是開了跟隨模式。

好大一隻跟屁蟲。

[當前]再玩空山就扇你：→_→

[當前]黑色邏輯貓：→_→

[當前]肘上號：小葵，你在乾什麼/疑問

[當前]大力鴨鴨：姐妹之前的瓜好像有新後續了，我跟你說你絕對想不到，那群人天天在背後說食人葵是綠茶舔狗，結果我剛才看著奔赴站她旁邊不說還開了跟隨，這還不是愛情？舔狗怎麼了，鐵杵磨成針，烈郎也怕纏，我們舔狗有力量！/喜極而泣/喜極而泣

[當前]大力鴨鴨：不好意思錯頻。

喂！上次拍扇子的時候也是你在錯頻吧！發消息之前注

意點！！

太好了，奔赴沒發現，項葵直接原地讀十秒傳送，準備偷偷溜去靈江港。

讀到第五秒的時候消息來了。

[當前]奔赴：？

[當前]食人葵：哎呀你怎麼也在這，我開了屏蔽沒看到Σ(-囗-;)

[當前]食人葵：走吧去做日常/握手/握手

[當前]奔赴：……

兩人沉默不語地同時傳送地圖。

按照平常的流程做日常的時候，項葵打開公告欄看了眼，終於把自己的還錢計劃給敲定下來了。

奔赴這個賬號已經很完美了，唯一能大幅增值的東西就是各種限量、絕版的稱號獎章或者掛件時裝，這賽季武鬥會的優勝隊伍能拿到全服隻有三個的稱號，要是能拿，就把這東西直接綁定在他賬號上。

還有，過幾天會出特殊副本，過BOSS之後會有個奇跡道具爆率增加的BUFF，她還記得奔赴一開始都在極北之地挖琉璃心碎片，到時候頂著BUFF去采藥，說不定運氣好能爆出來一整個琉璃心。

嗯，要速戰速決。

食人葵這個賬號有天武，到時候要轉讓也很容易——但她現在沒什麼要出手的想法，就放著吧。

[團隊]奔赴：YY退了？

[團隊]食人葵：嗯，大家都不在，沒什麼人_(:зゝ∠)_

[團隊]奔赴：那我是狗？

[團隊]食人葵：……

就是知道隻有你這隻卷毛狗在她才退的好嗎。

靈江港的狹道上隻有往往來來忙碌的馬匹，和擦肩而過的人，項葵看見地圖末端那一艘破爛的小船，就想起自己當時埋在這裡蹲守，把奔赴按在這裡打。

任何人被莫名其妙殺了這麼多次都會生氣的。

脾氣是真的很好。

也的確……吸引到她了。

項葵想，要速戰速決是為了他，更多的是為了自己，再這麼不清不楚、拖泥帶水的下去，恐怕遭殃的是自己了。

[團隊]奔赴：我以為那次已經說的夠明白了。

[團隊]奔赴：為什麼這樣？

好委屈的口氣。

[團隊]食人葵：現在和以前沒什麼區彆，我們照樣做日常下副本。

[團隊]奔赴：？

[團隊]食人葵：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心裡這關過不去。

[團隊]奔赴：我不在意你在意什麼。

該來的總要來的，項葵深呼吸，嚴肅地想，這應該是最後一次跟他解釋：

[團隊]食人葵：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

[團隊]食人葵：在經過正義的熏陶後，我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以前不懂事，不僅經常說一些冒犯到你的話，竟然還在酒醉後大放厥詞，口出狂言，這或許在一定程度上都已經構成了嚴重的騷擾！/痛心疾首

[團隊]奔赴：把或許去掉。

[團隊]食

人葵：TДT

[團隊]奔赴：為什麼嘴巴小了一半。

[團隊]食人葵：這樣看起來比較楚楚可憐。

[團隊]奔赴：……

不可憐嗎？

項葵抿了抿唇，再度發揮自己深厚的文字功底：

[團隊]食人葵：儘管你可能不在意了，但做錯的事，就是做錯了。我食人葵在此宣誓，要做文明人，說文明話，做文明事，一同構建文明社會。

[團隊]食人葵：先從再也不說任何可能冒犯到你的話做起！

白光一閃，雨聲驟然大了不少，那頭的沉默震耳欲聾，持續良久。

終於，私聊提示音響了。

[團隊]奔赴：行，你說的。

[團隊]奔赴：看微信。

有什麼是不能在遊戲裡發的？

項葵沒多想，在電競椅上盤著腿，伸手去夠那頭的手機，劃開鎖屏，看到了那張還真真不能在遊戲裡發的照片——

背景是燈光澄亮的書房，偏暖色的光落在椅下的灰地毯上，掃出一片寥落曖昧的陰影。

自上往下拍的視角，柔軟質地的家居服下擺被往上撩，隱約能看到些結實的胸中溝，但也就是一點，衣角吝嗇地遮了上頭大半。往下望，腹肌紋理清晰，一覽無餘，似乎繃得很緊，平坦小腹上爬著點青筋，緊實腰線往下收進灰褲的鬆緊帶裡，腿倒挺散漫地敞著。

實話實說，項葵眼都直了。

還沒等她數到第八塊腹肌，照片就猛地變灰——

【對方撤回了這條消息。】

項葵張口結舌：“………………”

你，你，你小子，你怎麼敢！！

這才看了三秒有沒有？！她根本來不及保存！！

她焦躁地站起來轉了個圈，好悲痛地想，怎麼辦，色字頭上那把刀從天而降，直接把她給劈暈了。

……

另一頭，越清沒正形地靠在椅背上，燈全關了，手機朝下擱得很遠，室內隻有窗外大雨傾盆聲和起伏的呼吸聲。

他喉結滾動下，視線落到下擺上，那圈被口水濡濕了的痕跡，又想起來自己剛才叼著下擺現拍的樣子，因為操作不太熟練，甚至找了五分鐘角度，拍狗都沒這麼用心過，就為了拍這麼張不三不四的糟心玩意。

他知道項葵之前沒說真話，至少肯定隱瞞了一部分，但洋蔥得一層一層剝，他總能等到說的那一天，可他沒想到，竟然能在這地方僵這麼久，小人葵定力驚人，眼看還要繼續，他卻有點忍不下去了。

……一衝動就發了。

【陸則：你……不是，你那個朋友被斷崖式冷淡了，是這麼個意思吧？o.o】

【陸則：以我多年揣測對象聖意的經驗，要麼你是哪犯錯了自己沒發覺，要麼是她想要什麼你沒做到，就這兩種情況。不過，這也要有講究的，西瓜是要一口一口吃的，你要是一開始就把中間最甜那塊給了人，那人吃完就拍拍屁股走了，你得看著情況往人鼻子前面釣胡蘿卜。/嚴肅/嚴肅】

受不了了。

越清其實還是不大信，因為沒給她看，她就能這樣。這件事之間的關竅應該要嚴重得多——

靜默中，手機屏幕亮了。

【小葵：但是話又說回來。】

【小葵：不容我冒犯我也冒犯多回了！/錘桌】

【小葵：555剛剛是什麼閃過去了好快啊啊啊我根本沒看見，能不能再發一次(//`д′//）】

越清：“…………”

他冷眼看著屏幕，想，得，這人就是饞他身子。

膚淺。脾氣壞。一天一個樣，翻臉比誰都快。

他沒馬上回複，而是深深吸了口氣，把最近刪除裡的那張照片直接銷毀掉，閉上了眼，耳根燙的忽視不了。

想把耳朵丟了。

……完了。

這下真的，晚節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