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項葵和越清認識，完全是個腦子進水的意外。

她還記得，一切的開始是林熙那通電話。她那時正對著《乾坤Online》的登錄界面發呆，對方一個微信語音彈過來，哭得她腦仁嗡嗡響：“小葵，有件事你一定要幫我，我懷疑我被養魚了！”

在好友支離破碎的發言中，項葵理清了事情的經過。

很俗套的開場，林熙前段時間偶然認識了一位高冷玩家，操作犀利，少言寡語，穿著一身滿是情懷的舊外觀，以一己之力將林熙的競技場成績帶到十二段，事了拂衣去，片葉不沾身。

“當他開麥說話的那瞬間，我感覺我戀愛了。”林熙憶往昔道：“你不知道他的聲音有多好聽，低音炮聽說過嗎？”

“你上個對象也是低音炮。”項葵冷靜道：“發照片的時候，你說你還以為不小心看到了米其林輪胎的吉祥物。”

“……”林熙道：“不是，他跟上個對象不一樣！你先聽我說！”

網戀還能有什麼新鮮事，大多就那幾個流程。總之，林熙抱著交個朋友多條大腿的心態加上了對方的聯係方式，捧著手機日夜不分地聊了兩周，效率神速，進展喜人。

第一天，他愛搭不理，消息隻回複“1”。

第二天，他說他工作很忙，沒大事不用找他。

第四天，他給林熙朋友圈發的照片點了個讚。

第六天，他開始互道早晚安，分享網易雲歌單。

第八天，他說怎麼辦好在意，你好特彆，喜歡你。

第十天，他說叫寶寶不符合他的個性，隻想認認真真談這段感情。

第十二天，他說老婆豬寶寶醒了嗎，快上遊戲麼麼噠qwq。

“我以為我們已經是男女朋友關係了，他怎麼還敢背著我收女徒弟？”林熙那邊在抽鼻涕紙，哽咽道：“之前我跟他綁定的時候有人私聊我說他是渣男，我不信。現在看來，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那個徒弟才高中，對屏幕裡仙風道骨捏臉好看還操作犀利的師父根本毫無抵抗之力。按理來說，林熙一個工作的人，對這種涉世未深的小妹妹不該有什麼敵意。但前幾天小徒弟生日，她對象花了小四位數給人買了一套新時裝，還在眾目睽睽下炸了煙花，當即感動得小妹妹恨不得以身相許。與此同時，林熙的私聊頻道跟著煙花一起炸了。

林熙去質問，那位高冷男用著一如既往的低音炮，說出了最經典的回答：“你彆誤會，她才幾歲，我隻是把她當妹妹。”

林熙：“你說，他過不過分！”

項葵：“……”

那位男神主業是RapStar嗎，為什麼句句單押。

她一邊在語音裡“是嗎？”、“怎麼會！”、“太過分了！”，一邊對照著原號主聊天框裡發過來的數字輸入賬號密碼，一聲脆響，登錄界面在霧氣中氤氳開來，一個纖細的空山門派成女站在中央，拿著水墨扇子。

乾坤Online是一款大型古風MM遊戲，玩家眾多，且十分活躍，絕大部分是大學生和工作黨。上半年正好是遊戲十周年，官方又增開了六個新服務器，其中一個，就是目前這個賬號所在的“俠骨柔腸”。

項葵買的這個賬號是她在交易市場掃到的。時裝不算特彆多，掛件寵物還算齊全。至於裝備，隻要多下幾個副本就能跟上。性價比很高，一直沒人買可能是因為這個賽季的空山門派實在太難玩了——總之，項葵沒想太多就拍了下來，一周流程後，這個賬號已經綁定在了她的身份證名下。

正式登陸，角色靜靜站在弱水島空無一人的岸邊，滿目昏黃的光線。

林熙在那頭恨恨道：“據可靠消息，我那不要臉的狗對象和徒弟暗渡陳倉，兩個人一起買了號轉去新服甜甜蜜蜜……靠，我是他們師徒Play的一環嗎？”

好友列表，空的。

仇人列表，空的。

資料卡空白，關係面板清空。背包隻剩幾十金，留下的都是些賣都賣不出去的灰色物品，幫派陣營都退了，原號主甚至貼心地留下了一張改名卡。

沒有後顧之憂，非常行雲流水，互刪之前還送她一句非常具有人文關懷的話：

【芋泥啵啵】：給你留了些小驚喜，祝小姐姐在這個大美江湖玩得開心！/可愛/玫瑰

正是高峰時段，世界頻道很熱鬨，陌生的ID不斷滾動，項葵還沒玩過空山門派，一邊按照自己的習慣修改鍵位，一邊道：“是是是，太過分了……”

喇叭黃字突然閃了出來。

[全服喇叭]胭脂扣：有人知道“雪獅狂情”服鯊魚小葵（ID=6814026，職業天忍）的線索嗎？目前在哪個服？懸賞五百萬金。

五百萬金，換算成人民幣也有五萬塊了，底下瞬間複製了十幾條“富婆餓餓飯飯”，項葵的光標在喇叭上停頓一瞬，若無其事地屏蔽掉了世界頻道。

“網戀嘛，不靠譜很正常。”她安慰道：“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相親也沒多靠譜啊。”林煕歎息，“網戀是醜但有話聊，相親是又醜又沒話聊。”

項葵：“……”是有人拿槍抵著讓你一定要選一個嗎。

林熙對她的沉默異常敏感：“你是不是又在心裡吐槽我？”

“沒有啊！”項葵拖技能圖標的手一頓，“你剛才說，渣男跟徒弟背著你到新服去玩了？哪個服？”

“不巧。”林熙報出一個名字，“俠骨柔腸。”

項葵默然：“我知道你找我做什麼了。”

“你去新區買號，又不肯告訴我ID，這多讓人心寒。”林熙掐著嗓子，“彆人現在都號稱乾坤Online是世紀佳緣Online了，你玩了八年還玩得這麼自閉，我不得給你找點事情做啊？再說了，那小徒弟現在已經完全聽不進我的話了，我真怕她哪天一張機票跟人奔現去。”

項葵看了眼資料卡上自己渾身的過時裝備，再看了眼陣營版圖，決定先去做個日常任務攢攢積分，無情道：“沒空，要打競技場。”

林熙：“是不是朋友？是不是姐妹？是不是兩肋插刀？是不是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你少來激將法，我不吃這套。”項葵重重一按空格鍵，“……ID發來。”

這個月的日常任務是給大型車隊護鏢，弱水島地圖是任務所在地，項葵用了個傳送旗，直接傳到了發布任務的NPC面前。正巧這個時間點在世界大戰，人群稀稀落落，項葵輕巧落地，不少人轉向她。

她還頂著上一任號主的ID【芋泥啵啵】，暫時還沒想好改什麼。也就這麼一觀察，才發現不愧是新服，有不少師父帶徒弟來熟悉任務流程的。

弱水島地圖光線不好，黑漆漆的，人群中最醒目的大概就是一個劍閣角色了。比起旁人花花綠綠各種光效的限量外觀坐騎跟寵，劍閣成男一襲白衣，黑發束起，素然清冷，真是非常不起眼——如果他背上沒有那把十六級天級武器的話。

全服不超過十把，看緣分還燒錢，尋常人打不出來的天級武器，金色光效亮到隔著屏幕都快閃著項葵的眼睛了。

ID是【奔赴】，馬背上還坐著個翹著腿的鍛體門少女角色，ID【越過夏天】。後者身上穿著商城最新出的那套限量時裝，兩人親昵依偎在一起，資料卡關係是【師徒】。

項葵看這兩人雙騎著跟在車隊後面，往前走了幾步。

林熙賠笑道：“我也不確定他改了什麼ID，就知道買的是個天武劍閣成男。他現在在線，那個徒弟也在線。她真名應該有個夏字，彆人都叫她小夏。”

嗯？

劍閣成男，小夏？

“……等等。”項葵往前湊了一點，緩緩皺起了眉頭，“那個徒弟是不是玩的鍛體門？”

林熙一愣：“你怎麼知道？”

項葵：“新時裝染的白色？發型高馬尾，跟寵大腳鵝？”

林熙：“你又知道？！”

“那，”項葵把易拉罐擱到桌上，輕咳一聲，“我好像看到他們了。”

她事先把耳機音量調小，果然，林熙的嗓門立馬大了起來：“真的假的？！能這麼巧？你快截圖給我看看！”

語音掛了，項葵離得遠遠地截了張圖，林熙語氣相當興奮：

【林熙：這渣男味十足的ID，還有又是這身好像死了十個情緣的衣服，我跟你說，穿這套的十個有九個都是渣男，剩下一個是女玩男號。這新服沒開多久，有天級武器的才幾個，總不可能就這麼巧吧？還帶著個鍛體徒弟。嗬嗬。那徒弟隻會玩鍛體門，不是他們是誰？】

【林熙：拯救無知少女計劃開始，快彆讓他們跑了！！】

項葵總覺得，林熙其實不算多喜歡他，畢竟社畜的生活過於單調，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

她才剛到新服，以前也基本隻玩自己的，這種中央空調交際花一看就很麻煩。

【項葵：確定是他？】

【林熙：絕對是他。不是我倒立蝶泳，我嘴通下水道，我人行道裸奔！！/發怒】

居民樓外的烈陽在地磚上切割出跳躍的方塊，項葵深吸一口氣，聞到空調略帶乾澀的清涼氣息，總感覺自己的腦子也跟著這夏日一同中暑了。

再次重申一次，項葵和越清認識，完全是個陰差陽錯的意外。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她絕不會嘴上說著“再講吧”，不小心手一滑，戳到了開啟仇殺。

【係統提示：要解心頭恨，拔劍斬仇人。您已將[奔赴]加入仇殺列表！】

也就是這時候，項葵才猛地想起來，自己現在已經不是高機動高爆發能隱身的天忍刺客了，而是個被戲稱帶空山不如帶條狗的脆皮站樁輸出。

被加入仇殺列表，對方也會收到提示。奔赴的動作停了一下，回頭，似乎有些困惑，但依舊沒有下馬的意思，好像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被偷襲。項葵天衣無縫地偷偷藏在人群裡，見他沒動作，摸著下巴想，算了，加都加了，撓一下試試。

隻是她沒想到，自己一個最大傷害技能丟出去，卻宛如刮痧，對方的血條隻下了5%。這也就罷了，在那瞬間，奔赴的身上煙花似的炸開了五個治療技能，同時，周圍至少十幾個治療都齊刷刷變成了紅名——

進入戰鬥後，仇殺對象同隊玩家自動轉為敵對狀態。

項葵：“？”

她眼花了？

【林熙：怎麼說？你正義質問他沒有？拷打他沒有？】

項葵在奔赴移過來的焦點中熟練跑路，一時腦內隻有一個想法——

做日常任務，組十五個奶媽。

這麼怕死，打一下應該會哭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