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垂眸的白虎收起了鋒利的爪,金黃的獸瞳中僅僅倒映著一人的身影。它看似是放鬆的，但任誰都能感知到那芒刺在背似的危險感，這危險感明晃晃地告知著在場的所有人一個信息：它隨時可以出擊,彆想觸碰它守護的寶物。

被納入守護範圍的,毫無疑問就是被它緊挨著的白倉望。白虎毛茸茸的大腦袋蹭著白倉望的掌心，明明和危險的猛獸極度靠近，少年卻一點也沒有害怕,反而悠然地與猛獸對視著，甚至向它微笑。

“做得不錯,敦。”他說，“你保護了我，謝謝。”

白虎和少年親親密密,把一切看在眼中的太宰治卻沒有因此放下思考。

白倉望是因為清楚白虎是中島敦,才如此無防備、如此親近，才會關心到一發現對方有危險，就馬上跑到現場幫忙？

“據說，橫濱是異能力者的城市,橫濱的夜晚是危險的夜晚。”白倉望輕輕撫摸著白虎，“這裡有著與平靜的普通日常不同的另一個世界，今晚算是見識到了。多虧了有你在,敦。你以前也是這樣保護‘我’的嗎？”

白虎以點頭回應了他。

“是嗎？那個‘我’是需要你保護的啊。”

少年仍然是溫柔笑著的，但這一次，太宰治從白倉望掛著溫和笑容的面容上看見了終於流露出來的,從始至終都藏著的冷靜。

“有你這樣帥氣的老虎在身邊，‘我’也會感到安心。危機已經解除了，回到原來的樣子吧。”

【那個‘我’】。太宰治敏銳地捕捉著關鍵詞。如同找到拚圖缺失的一塊，他的思考在這一瞬間連通了。

說到底,白倉望跟中島敦也隻是剛見面不久。白倉望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再加上最近新增的了解，太宰治非常清楚一件事情：白倉望做事情是有目的，有計劃的。

這個認知讓他握著手機的手指不由得隨著激蕩的心情收緊，他一邊在手機上向場館內的機器人們發布清場指令，一邊走向白倉望。

他在距離白倉望相當近的距離停下，兩個人中間僅僅隔著一隻大老虎，太宰治隻要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到他們。太宰治再次看向眼前其樂融融的畫面，原本因為未知的事實就在眼前，超出掌握的情況讓他想要立刻了解一切而誕生的焦慮被興奮強勢遮蓋。

不論是提前布置在現場的機器人，還是此刻抵達白倉望身邊的自己，都是一道讓眼前的少年勇敢探索的安全閘。不辜負他的期待，現在，作為當事人的白倉望已經從中島敦身上摸出了什麼重要信息了吧。

“是啊，犯人已經被抓起來了。”太宰治接話，“敦君，怎麼了，是沒有辦法自己變回來嗎？”

在太宰治話音落下的同時，白虎耳朵一顫。幾乎是在太宰治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它的身形就已經在縮小，獸型向著人形轉變僅僅隻在眨眼間。

……嘖，看來這邊的中島敦確實比他認識的厲害。

“我可以自己變回來！”手臂殘留的白虎

皮毛回歸成普通的人類皮膚，中島敦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似的揮著手急忙說著，“我、老虎……我……對了，我很強，我保護了望！”

他眼中的光芒很亮，這個事實給了他極大的認可感，甚至讓他的語言都有些混亂。

“嗯嗯，你保護我了，做得很棒。”白倉望也同樣給予著認可，他回應著中島敦看向他的充滿期待的目光，“還好有你在。”

中島敦沉浸在快樂中，他長長地鬆了口氣：“那真是太好了——我們快離開這裡吧，我想回到甲板上！”

一場危機就這樣在中島敦化身成虎的守護下解決，聽起來真是讓人感到可喜可賀的結果。

隻是，真的如此簡單嗎？

僅僅側過頭，白倉望就可以看見站在身邊的太宰治。他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他和中島敦，這不是正常的對話距離。

但太宰治也沒有觸碰他們。

白倉望非常清楚，在看到監控時察覺到的危機感絕對不是錯覺。如果他不來宴會廳，在僅有中島敦和犯人兩個活物的宴會廳裡絕對會發生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可能是化身為虎的中島敦傷人，也可能是那個犯人傷害到中島敦。那些在宴會廳裡的機器人究竟是幫誰的，還不能下定論。

而讓這個局面誕生的——他百分之一百確信，就是此刻站在他們身邊的太宰治本人。

所以他來了，但是就連“白倉望會去現場”這個結果，不出意外的話也是太宰治的計劃。難怪他說要來時太宰治沒有阻攔，因為從一開始，這裡就不存在針對“白倉望”的危險。

……是了，宴會廳發生的一切都是針對中島敦的。甚至，很有可能就連“中島敦會化身為虎”這個至今才出現的情況，也是被特意激化得到的結果。

這樣看來，在一艘輪船上書寫著劇本的人不僅他一個。隻是——究竟誰是誰的劇中劇，一切還未知。

“既然犯人已經被帶走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太宰哥好了。”白倉望這樣說道，“我相信太宰哥肯定能處理好一切。”

“那當然。”太宰治笑道，“事情結束這麼快，我們的偵探要白跑一趟了。”

他才說完。啪塔啪塔，由輕到重的足音和小孩子說話的聲音在身後的通道中變得清晰可聞了。白倉望在這瞬間已經辨認出那聲音輕盈，是江戶川柯南和他的朋友怪盜基德。

“望——”

衝出門口抵達宴會廳的瞬間，江戶川柯南就已經在尋找白倉望的身影。同時，他也發現現場已經沒有什麼危險的犯人。

白虎已經變回小少年，犯人也已經被機器人帶走，他們現在才抵達現場有些晚了。白倉望充分懷疑這兩人的抵達時間，也是被某人故意計劃好的。

畢竟，他們走的是“特殊通道”。

“誒……已經沒事了？”走在江戶川柯南身後的“工藤新一”巡視四周，語帶惋惜，“什麼嘛，大老虎也變回小孩子了。”

“大老虎變成小孩子怎麼想都不合

理……算了，你們沒事就好。”確認了現場很安全，江戶川柯南鬆了口氣，“什麼也沒有發生，平安無事地解決，也算是一個好結果啦。”

真的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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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空曠的宴會廳中，白倉望注意到機器人已經全部離場。現在，這個僅開著一扇門的宴會廳中，隻有他們五人。

看起來是個適合談話的環境……除了多了一個陌生的“工藤新一”。

“是啊，什麼都沒有發生。”白倉望說，“所以你們先回去找那位犯人吧。太宰哥，沒意見吧？”

太宰治當然沒有意見。

江戶川柯南已經確認現場，他對白倉望說：“犯人已經被押走了？我去看看他。”

“那就由工藤偵探送這個好奇的小朋友去看看吧。”太宰治替他們做了決定，‘工藤新一’答應得倒是爽快，牽著江戶川柯南轉身就走。

“喂……”

兩人返回通道，江戶川柯南還有些不理解。

“你剛剛不是好奇那隻白虎的事情嗎，就這麼跟我回來了？”

基德卻攤了攤手。

“同樣出發，我們卻晚到。那位太宰先生明顯不想讓我們參與太多，現在也隻能乖乖離開——哦，是‘不乖’地離開。”

他把一隻耳機塞到江戶川柯南的耳朵裡。電流僅僅一瞬，很快，從耳機裡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我剛剛粘的，就在門……誒。”熟悉的聲音才一瞬就斷了，基德眉毛一挑，“被發現了。還是走吧，我現在比較想看看那個犯人手中的藍寶石。”

“你啊——”

清楚自己和基德這是同時被調離，江戶川柯南回頭看了一眼已經遠離的宴會廳，不由得在心裡歎氣。

白倉望的家人，怎麼一個比一個麻煩呢？

……

手指鬆開，被捏壞的竊聽器就這樣躺在走到門邊的白倉望的掌心。

“哇哦~”太宰治在他身後鼓掌，“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小望！”

“你可沒教我這種事情。”白倉望說。

“那就是無師自通了，也很厲害~”太宰治語調上揚，他笑眯眯地誇獎著，“小望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技能？真好奇啊~”

中島敦也想誇，但他閉上了嘴巴——因為白倉望的眼神示意，直覺讓他察覺到談話氣氛即將轉變。

果然，白倉望接下來要說的並不是和剛才相似的輕鬆的內容——

“太宰哥，你故意做了這麼多，還不進行最後一步嗎？”

宴會廳回歸平靜的氣氛再度緊繃，空氣中傳來與先前虎為了應敵而蓄勢待發所不同的另一種緊張感。

太宰治和白倉望對視著，也以相同的笑容回應他：“嗯？什麼最後一步？”

中島敦下意識往前一步，讓白倉望跟太宰治之間的距離稍微拉開了。他站在兩人中間，剛剛還滿是笑容的臉慢慢嚴肅起來。

“太宰先生，我也覺得很奇怪。望說你‘故意做了這麼多’……果

然和我直覺到的一樣，你在策劃著什麼吧。

中島敦竟然像是守護者?_[(，張開了雙臂擋在白倉望面前。

“不管你在策劃著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傷害到望。”

紫金色的眼眸眼神堅毅，看著擋在面前的中島敦，太宰治反而有些欣喜。

“作為騎士，你合格了。”太宰治唇角勾起，“但是，站在你身後的不是需要你保護的公主大人。”

“……被當成公主我也會困擾的。”白倉望無奈道，“玩笑話先打住，時間不多，不要讓織田哥等太久了。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基德是你邀請來的合作者，炸彈和犯人也是你特地引誘來的另一個組織的‘客人’。難得上演了一出好戲，就是為了讓敦在我的面前變成這樣的大老虎吧。你想讓我看見這一幕？不，你想驗證的是【中島敦看重白倉望，在白倉望遇到危險時，中島敦是否會化身為虎】。”

白倉望以平靜的語氣敘述著，太宰治也專心地聽著。

“這種計劃，織田哥會同意隻有一個前提……你也在聽吧，織田哥。”

——“嗯，我一直在聽你的聲音。”

屬於織田作之助的聲音從太宰治握在手裡的手機中傳來。

太宰治手中的手機始終沒有收起來，被轉入後台的語音通話從一開始就在保持著暢通。

“【這裡沒有人會阻攔我】，也就是說，我在這艘船上是【絕對的安全】，恐怕這就是這些機器人的存在意義——為了保護我？”

太宰治微笑點頭：“諾亞方舟短時間內建造並投入這麼多可用的AI機器人，少不了我們龐大的金錢支援。港口和諾亞方舟科技合作，可不是為了讓這些機器人隻來做服務生。”

“被拍賣的畫，果然也是你們故意讓我看到的。”

“我也沒想到這麼有緣，原本隻是覺得畫上的人很像你呢。”太宰治說，“但是織田作說你要是不買，他想把它買下來哦~”

“……總之，我買了。”白倉望平靜地接著往下說，“你寫的劇本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你讓組織的人知道了橫濱的異能力者信息，引誘他們派人來探查。邀請尋找藍寶石的怪盜基德來船上，故意放出信息迷惑柯南……你已經知道柯南的身份了。在布置好最後的會場後，以他們為觀眾完成了劇本的最後一幕。你讓柯南和基德看見異能力者……接下來，你要做的事情需要用到他們？”

“嗯，你說得不錯。不愧是小望，果然能夠察覺到我想做的事情。”太宰治笑道，“所以，你希望我進行的最後一步是什麼？”

以問題來回答問題……太宰哥總是這樣啊。

白倉望想著，拍了拍身邊的中島敦的肩膀。

“你會預見中島敦會化身白虎。你對中島敦的了解，遠比中島敦對你的了解要多。”白倉望說，“船離岸很久了，要有客人來了……很特殊的客人，你在做迎客準備。”

黑衣組織的來客早已被清除，太宰治在等的“客人”，會是誰呢？

“

對。我在等很特殊的客人，他們很危險█[(，遠比剛才你和敦君遇見的犯人要危險。”

太宰治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了，鳶色的眸中，某種暗意正在彌漫。

他們的談話已經進入正題，太宰治的手機中，織田作之助緩緩說道：“小望，你所在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我們所在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現在的我和你面前的世界，已經不僅僅是平靜的日常。既然如此，我們就要面對更多的東西——為了守護一如既往的昨日。”

“就從最簡單的開始解釋吧。”

輪船的宴會廳內仍然燈火通明，太宰治站在燈光下，光卻未抵達他的眼底。

“潛在的敵人亦或是潛在的合作者。在一切未明的現在，在對面已經行動的現在，先統統歸為敵方吧。這艘船上已經聚集了黑·手·黨，咒術師、異能力者，以及不久之前被趕走的某個來自普通人世界的犯罪組織……組織的人退場得倒是比我想象快。但是這些都不值一提，來到這艘船上的，還有一個極為危險的特殊能力者組織。”

……極為危險的特殊能力者組織？哪個？

白倉望回憶著自己的劇本，在這艘船上，他同樣也邀請了不少客人。黑衣組織的琴酒和伏特加已經退場，來探查異能力者情況的小兵也已經退場。在降穀零給的情報中，組織派出的暗殺者也都在警察們的管控下，BOSS那邊他也早已安排了。

咒術界的話……有好友們在，白倉望一點兒也不擔心。要是有詛咒師混進來，也逃不過悟的眼睛。

魔術界？無論是家族還是單兵作戰的魔術師，都不會沒事來挑釁橫濱。雖然借了這艘船來進行安排，但白倉望也沒有影響船上任何人的打算。

這麼多選項都被排除了，特殊能力者組織還能有誰……難道是國外的組織？

“——那是一個名為【蒼星】的特殊能力者公會，他們的成員太過危險，其中一員今天還破壞了橫濱的一處警所，我們必須做好充分準備。”太宰治嚴肅極了，“如果中島敦是他們派出的人，今天的他是下不了這艘船的。”

白倉望：“……”

哦。

是蒼星啊，那沒事了。

暗雲遮蓋了明月，在月光暗淡的此時，有濃鬱的黑霧在海平面上升起。白倉望在這時，聽到了久違的好友上線提示音——

此時，公會的在線人數從2，瞬間上升為5！

【Illusion】登錄！

【拉文德】登錄！

——【染井吉野】，登錄！

私聊消息幾乎是在一瞬間擠爆了文字聊天窗口。眾多消息中，白倉望能看見的隻有來自染井吉野的文字消息。那是重複了無數條的，一樣的不完整的四句話。

【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

【我是為了和你相遇，才……】

【你的計劃一如既往，順利地進行著。】

【……小心[中島敦]，望。這是你的最後一次……】

……

染井？

【您的好友[染井吉野]已處在離線狀態，現在發出的對話將停留在對方的留言信箱。】

【公會在線人數：4人。】

月光重新明亮，海面上的黑霧散去了，但白倉望已經注意到了它殘留在月光倒影上的絲絲痕跡。消散的黑霧絲絲縷縷纏繞著海中月，像不願離去的執念。

沒有錯，染井吉野剛才登錄過，甚至……在那一瞬間，短暫地在與他很近的地方停留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