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 下廚(一更)(1 / 1)

夫君飛升成仙之後 鬆庭 10969 字 8個月前

昭昭在鐘離氏的宅邸中住了三日。

據說是因為從前天樞道君定下的規矩, 鐘離氏的族人不可分家,不可拜入其他宗門,所以即便是搖光君親臨, 也無法讓昭昭就這麼將鐘離舜隨意帶走。

好在搖光君這三日,肅清鐘離氏內部的行動已經有了成果。

從昭昭所住的二層小樓望出去, 就能看到楓林掩映後的審判台。

幾乎每天傍晚, 都有人頭落地的聲音傳來。

“……搖光君不是帶人去學宮那邊調查了嗎?你們這些送進遞出的文書是……?”

早睡晚醒的昭昭昨日就注意到了。

二樓儘頭的那個房間裡, 從早到晚都有仆役捧著厚重文書進出, 昨晚夜深風大,昭昭起來關窗, 也見那個房間燭火明亮,似是通宵未眠。

侍女答:“是昆吾來的弟子,正在撰寫新族規, 族中犯事者的案卷資料, 也都由這位審閱。”

昭昭了然頷首。

她就說搖光君看起來不像是那麼勤於政務的人,也不知哪個小弟子肩負如此重擔,竟要一個人處理這麼多的事務。

“師尊——!”

還未見其人,先聽到鐘離舜的聲音。

八九歲的小男孩三步並做兩步的跑上樓來,帶著身後四五個與他同歲的夥伴。

眾人皆換上了昭昭給他們新製的法衣,雖不及曜靈容與他們的那麼名貴華麗,但作為修士的練功服來說完全足夠。

原本因穿著不合身衣服的小少年們, 換上新衣服全都如春日的新筍,筆挺又朝氣蓬勃。

“新衣服還喜歡嗎?”

鐘離舜帶頭大聲喊:

“喜歡——!謝謝師尊!”

“謝謝師尊!”

昭昭身後, 長廊儘頭的那個房間似乎微微敞開了一條縫隙。

其他人也跟著喊師尊,昭昭有些頭疼:

“你們若也叫我師尊,你們族中的族老長輩會不高興的。”

這三日,昭昭在宅邸中有幸見過了幾位鐘離氏族老。

每一個見了她都沒什麼好臉色, 仿佛昭昭是溜進他們家裡搶走聚寶盆的盜賊,卻又礙於搖光君的吩咐不得不允許她的存在。

聽昭昭這麼說,鐘離舜身後那幾個孩子喪氣地垂下腦袋。

“不過——”

昭昭彎下腰,衝他們眨眨眼:

“你們今日若乖乖練劍,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們準備。”

幾個孩子瞬間眼睛亮了起來。

鐘離舜望著昭昭的側臉道:

“師尊,你是天上來的女菩薩嗎?練劍也能有獎勵嗎?”

鐘離氏從未有什麼乖乖練劍能獎勵好吃的規矩,像鐘離氏這樣修煉成癡的血脈,練劍如呼吸一樣,是不需要獎勵的存在。

練得好,並無賞賜,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練得不好,需得狠狠懲罰,因為侮辱了鐘離氏的血脈。

在這個家族長大的每一個人,受的都是同樣的教育,根本不會生出她這樣奇怪的念頭。

“也沒有那麼女菩薩啦,”昭昭衝她眨了眨眼,“搖光君說了,照顧這些孩子的錢,他會全權負責的。”

鐘離舜心頭泛起甜滋滋的愉悅。

這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他的師尊真是天下第一好的師尊。

鐘離舜瞄了幾眼昭昭垂在身側的手。

平日裡,那雙手總會很自然地牽起曜靈和容與,這一次那兩人被送回了明燭山,便再沒有人會自然地伸出手去讓她牽。

其實他早已過了曜靈和容與那種需要大人牽手的年紀。

隻是偶爾,很偶爾的時候,他也會想要知道,有人牽著他的手走路是什麼樣的感覺——

“嘶!!”

鐘離舜的手伸出去一半,還未碰觸到昭昭的手,就覺得手背好像被什麼一閃而過的東西打了一下,燙得縮回了手。

什麼東西!?

昭昭聽到鐘離舜的聲音,回頭問:

“怎麼了?”

“有東西打我的手!”鐘離舜委屈控訴。

昭昭握住他的手翻來覆去瞧了瞧,倒也沒瞧見什麼傷痕。

“許是天氣乾燥,衣料摩擦時常有的事,”昭昭沒放在心上,日課的時間到了,他們得去練劍,“走吧,待會兒我讓小白分你一點擦手的脂霜。”

很自然的,昭昭牽起他的手,朝樓梯走去。

鐘離舜的注意力瞬間轉移,他握緊師尊的手,腳步雀躍地跟了上去。

隻是在下樓時,隱約聽見長廊儘頭的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應該是風吹的吧?

-

上次的月見霜凝脂隻有兩罐,一罐用來放迷藥,一罐沒放的也給了小白。

昭昭正準備找他蹭一點,卻發現離風找遍了鐘離氏的宅邸,也沒找到小白的身影。

離風:“那隻臭狐狸肯定是去給塗山氏的人通風報信了,等他回來,我們一不做二不休乾掉他吧!”

昭昭搖搖頭。

“他探明消息回去稟報也好,至少讓塗山氏知道,妨礙他們吞並鐘離氏的人不是我們,而是搖光君,這樣,他們應該會轉移一下注意力了。”

昭昭想得沒錯,小白將這個消息帶回給塗山瓏後,塗山瓏沉思良久,最後不得不歎息道:

“既然昆吾都已經插手,想要吞並鐘離氏,看來無望。”

隻是可惜,謀劃了幾十年,原本以為能十拿九穩地吞並鐘離氏,再殺回去與她青丘的那位王兄奪權。

看來這個計劃得再推遲些時日了。

鐘離氏後方的楓林中,塗山瓏看著小白乖順跪地聆訓的背影:

“你的美人計施展得如何?明燭山的那位仙子,可對你有幾分看重?”

小白聽了這話,頓時冷汗涔涔。

如果他說實話,估計這位塗山氏族長能當場催動他體內的蠱蟲,讓他生不如死地痛上一場,說假話吧……

“回族長,明燭山之主對我……委以重任,操持……明燭山的諸多事務,應該也算……有幾分信任。”

明燭山如今最大的收入便是明決道人的丹藥,而這些丹藥,有一半都是用他開墾的靈圃裡的仙草靈植煉製。

……這怎麼不算一種委以重任呢?

塗山瓏微微頷首,顯然對塗山氏的媚術有幾分信心。

“既然這樣,這件事就由你去辦。”

她將一個木匣交給他。

小白瞥了一眼那木匣上的花紋圖騰,都不需要打開,便已經知道這東西是什麼了。

那是靈山的圖騰,裡面裝的,多半是靈山的靈蠱。

小白有些緊張:“族長,這靈蠱該不會……”

“明燭山之主修神農道,靈力專克蠱蟲,這靈蠱不是下給她的。”

塗了赤色丹蔻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木匣,塗山瓏慢條斯理道:

“靈山允諾,下一次扶乩問天的時機一到,就為青丘在千萬狐族中卜算出下一代最有天賦之人,隻需要我們替他們做這一件事——”

“將這靈蠱下到那兩個名叫曜靈和容與的弟子身上,接下來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

離風傳訊給昭昭,說小白回來了的時候,已是傍晚。

“出去了這麼久才會來,肯定是跟那個塗山瓏有什麼肮臟的交易,還撒謊說自己是去逛集市,塗山瓏身上的脂粉味都快衝我腦仁裡了!”

雖然同時犬族,但離風似乎一直記恨上次宴會的事,對塗山瓏尤為不滿。

這次終於讓他抓到合情合理的借口,離風興致勃勃地問:

“要不,我今晚就去擰斷那個男狐狸精的脖子吧?”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彆那麼急。”

昭昭一直沒有傷害小白也是原因的。

塗山瓏不是第一次給即墨海的世家宗門送狐狸,大部分人都忍了,就當家裡供了個花瓶,也有人不太想忍,如離風這般直接了當就把人殺了。

然後,塗山瓏就找到了交戰的借口,背靠青丘塗山氏的他們,消滅幾個小世家並不難。

這是最理智的理由。

還有一個理由就是,她直覺覺得,小白雖然來得不久,來了也都在做苦力,但對他們宗門並不厭惡,甚至有了幾分歸屬感。

如果有能讓他歸順的可能性,昭昭還是願意以和為貴,不與塗山氏結仇。

“你這些時日,多盯著他一點就行。”

沒能得到擰狐狸脖子的允許,離風很是失望,連他最愛的吃飯時間都顯得沒那麼愉快了。

在自己房間扒飯的離風,對著傳訊玉簡跟昭昭抱怨:

“這鐘離氏的廚子怎麼回事兒?昆吾那幾個人整頓了這麼些日子,怎麼連個廚房都沒整頓明白?這菜做得也太難吃了吧!”

剛剛打開食盒的昭昭往裡瞧了一眼。

三菜一湯,都是她愛吃的,聞起來就香。

“不會吧……我覺得看起來挺不錯啊。”

離風問了一下她今晚的菜式,沒過一會兒,昭昭的窗邊就傳來了動靜。

是聞著味兒的小狗來找她蹭飯了。

端著碗來的離風一看她桌上的菜,差點悲憤得要哭出來。

“搖光君是不是暗戀你?這他媽的,跟我的菜完全不是一回事!”

說完便抓起筷子坐下,如風卷殘雲般開始掃蕩,沒過一會兒就添了四碗飯。

吃完才反應過來,客氣了一句:

“彆愣著,你也吃啊。”

昭昭:“……你吃吧,我怕我多吃一口你得餓死。”

離風也不跟她客氣,繼續以三天沒吃飯的架勢掃蕩盤子裡的食物。

昭昭夾起一塊筍片放進嘴裡,緩緩咀嚼。

她原本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了,可離風今日這一番話,卻忽然點醒了她。

這筍片的味道……有些熟悉。

不隻是筍片,還有中午的魚,早上的糖糕,還有昨日的那一碗陽春面——

全都是她的口味,她的喜好。

就連味道,也有相似之處。

會是巧合嗎?

這個問題盤桓在昭昭的腦海中,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輾轉反側到深夜,昭昭終於還是忍不住叫醒了門外守夜的侍女。

“我好像肚子有點餓了……可以麻煩你讓廚房準備一點宵夜嗎?”

侍女惶然垂首:“仙子不必客氣,我這就命人去準備,仙子可有什麼想吃的嗎?”

昭昭默然片刻。

“就陽春面吧。”

門扉合上的幾息之後,昭昭似乎隱隱聽到了長廊儘頭,那間夜夜常明的房間裡,傳出了有人進出的動靜。

陽春面的做法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也麻煩。

在雲夢澤時,謝蘭殊曾跟一位老廚子學了和面的手藝,他做出來的陽春面,面要比尋常的面更勁道。

昭昭站在廚房外,已聞到了面粉的香氣,和油鍋裡炸蔥油的味道。

會是他嗎?

昭昭不覺得世界上有這麼巧的事,鐘離氏的廚子剛好知道她愛吃什麼,送來她房間的飯菜與彆人的還不同。

可是——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做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首先,排除餘情未了這個可能。

但除了這個原因,昭昭一時間竟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她的手指搭在食舍的門外,遲疑良久,終於下定決心推開門,即便是什麼人故意設下的陷阱,她今日也得踩進去,給自己一個確切的答案——

昏暗的灶台被月色照亮。

昭昭的視線直勾勾落在灶台前的身影上。

然而,與她之前料想的結果全都不同。

不是天樞道君,不是像小白一樣模仿謝蘭殊的妖怪,更不是故意作怪的搖光君。

而是——

一個如霜魂雪魄般、穿著昆吾門服的,女孩子。

她似乎聽見了昭昭推門而入的動靜,極緩慢的抬起了頭。

那張漂亮得不似人類的臉色幾乎沒什麼表情,使得她就算站在灶台的煙火氣裡,也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與她對視的一瞬間,一股熟悉的感覺緩緩攀上背脊,好像有什麼名字已經要從喉嚨裡躍出。

可是——

這是個女孩子啊!

昭昭愕然呆在原地,許久沒能找回自己的聲音。

身著昆吾門服的女子——同時也就是易容換型的天樞道君本人,平靜地迎上昭昭無比震撼的視線。

自從他發現給她做飯能夠平息神識的水火不容後,天樞道君就已經料到了會有今日的場面。

所以他事先便已與搖光君商量,他留在即墨海的時日,都會以天樞道君弟子的身份,代替他來處理鐘離氏的事宜。

他無法違抗自己的心。

但是,他絕不會讓謝檀昭知道這一點。

“你……是昆吾的弟子?”

昭昭過了許久才擠出這麼一句。

天樞道君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做飯?”

“事務煩悶,庖廚可以靜心。”

昭昭還是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忙得覺都不睡,卻還能抽出時間做飯來靜心?

她思緒有些混亂,既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可又一時間說不上來。

天樞道君見她一臉糾結困惑,忽而道:

“上次的陽春面,味道如何?”

上千年的歲月裡,那原本應該是他第一次下廚。

但當他循著謝蘭殊的記憶,嘗試著自己動手時,卻發現每一個步驟,都像是刻在他的身體裡似的熟悉。

“……不知道。”

昭昭誠實地搖搖頭。

“都讓小白吃了——今晚的那些飯菜也是離風吃的。”

廚房內,空氣似乎在這一瞬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