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日曆,岑遙覺得如果要表白的話,學期最後一天是個很好的日期。
因為那天會是桑默這段時間最後一次接她下班,萬一她失敗了,也可以避免下次見面的尷尬。
這樣想著,她繼續在備忘錄裡打字:“嗯……那就暫且決定是1月16日。”
到那天還要半個多月,岑遙想一想,覺得好漫長。
可是假如沒有成功,那她以後大概就再也見不到桑默了。
岑遙在床上翻了個身,把自己卷在被子裡,臉上的表情很苦惱,不知道該不該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算了,還是不考慮這麼多,既然沒到那一天,就先想想讓她開心的事情。
岑遙從被子裡伸出兩條胳膊,在新年第一個早晨明媚的陽光裡,給謝奕修發私信。
山今遙:“新年快樂,謝奕修。”
山今遙:“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滬市下雪了。”
山今遙:“下雪真好,什麼時候才能再下雪呀。”
她沒有解釋為什麼下雪真好,因為她相信以後自己翻回來看到這幾條消息的時候,一定會想起跨年夜時,桑默在雪中望向她的眼神。
那麼溫存,那麼恒久,好像時間的流速都變慢了。
岑遙回家過了元旦,吃飯的時候,丁月又提起了樓下鄰居想給她介紹男朋友的事情,先是問:“遙遙,你最近跟謝奕修應該沒什麼進展吧?”
岑遙愣了下,咬著筷子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誰?”
“沒有是吧,沒有的話你要不要考慮一下生活中看得見摸得著的人,”丁月拿起被自己放在一邊的手機,“樓下趙阿姨前幾天又跟我提起要幫你介紹男朋友,而且還真挺巧的,她要介紹的那個小夥子跟你……”
“媽媽,”岑遙聲音軟軟地打斷了她,“我不想相親。”
而且她說不定很快就有男朋友了。
岑襄給女兒幫腔,對丁月說:“你老是那麼著急乾什麼,我巴不得她不談戀愛多陪陪我們呢。”
丁月的話頭被打斷,沒好氣地結束了這個話題:“行,就我瞎操心行了吧。”
吃完飯之後,岑遙拿了兩個橘子窩到沙發上,邊玩手機邊吃。
丁月路過的時候說了她兩句:“就不能不在沙發上吃東西?弄臟了你洗?”
“我洗就我洗嘛。”岑遙好脾氣地說。
丁月拿她沒辦法,用手戳了戳她的額頭,忙自己的去了。
岑遙閒著無聊,打開了手機相冊,裡面滿滿當當都是她這段時間拍的照片和視頻,大部分都是跟桑默在一起的時候記錄的。
她一個個翻過去,忽然想要把這些素材都放在一起,剪成一支關於兩個人點點滴滴的vlog。
如果他跟她在一起了,這個vlog還可以不斷延長,變成他們的戀愛記錄,等到了某一個值得紀念的時間點,她就把這段視頻作為一份驚喜送給他。
這
樣想著,岑遙點開手機上的剪輯軟件,開始把幾段錄像和照片拚接在一起。
正興致勃勃地做著,丁月突然喊了她一聲,然後拎著一袋子東西從她的房間走出來:“遙遙,我這兩天收拾屋子的時候翻出來你高中用的畫架,你還要嗎,不要我就賣廢品了。”
岑遙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放,看到袋子裡是被丁月拆得七零八落的折疊畫架。
從工作之後,她就沒怎麼主動畫過畫了。
儘管知道帶回去也不一定拿出來用幾次,但岑遙想起這副畫架陪伴自己度過的那些時光,還是說:“你彆丟,我要的。”
丁月便隨手把袋子放到門邊:“那你回去的時候記得拿走。”
岑遙很乖地答應,說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Mask總部。
元旦車隊放假,謝奕修一個人開車過去,門口值班的保安給他放了行,他把車停在總部大樓前,進去換好衣服,去了賽道附近的車庫。
趙崢特地把最新改裝的訓練車給他放在了方便顯眼的位置,謝奕修這段時間已經用過幾次,上車之後乾淨利落地調好設置、發動車子,把賽車開到了賽道入口。
用戴著手套的雙手扶正方向盤,謝奕修透過風鏡盯著前方,踩下油門,從發車位轟鳴著駛了出去。
直道、1號彎、2號彎。
腦海中又模模糊糊地勾勒出濱海灣賽道的輪廓,謝奕修繃緊嘴唇,努力將自己的意誌力拉回來。
默斯曼發生意外的18號彎道已經不存在了,那場大雨留在他的記憶中就可以了,不必再反反複複回憶,不要再折磨自己。
所有人都在等他回來。
隊友在等,對手在等,父母在等,粉絲在等。
岑遙在等。
謝奕修想到她在私信裡問自己下個賽季會不會上場,想到她跟自己在寒風裡走過江邊,問他學著接受好不好。
有那麼難嗎,他做不到嗎。
謝奕修握緊方向,想要恢複到以前的狀態,發揮出這台車的性能極限,他刻意拖延了降刹車的時間,臨近彎心的時候,讓車輪轉速去接近車速。
過往的夢魘在同他的意念纏鬥,謝奕修微微擰起眉頭,克服著掌中隱約傳來的失控感。
車輪咬地,發出劇烈的摩擦聲,他用力地快打方向,車身擦著賽道邊緣高速轉彎——
過去了。
雖然車子承擔的負載力略大,摩擦消耗了一部分速度,未曾做到完美,但他控製住了。
車身沒有打滑,沒有衝出去。
有那麼一瞬間,謝奕修甚至不敢相信,他這麼輕易地就做到了。
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向他剛才通過的彎道,目光不易察覺地顫了顫。
淋過他兩年的熱帶暴雨,仿若在這一秒鐘開始偃旗息鼓。
謝奕修收回視線,加重油門,眼神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賽道,以往那種與賽車融為一體的感覺,似乎又漸漸回到了他身上。
他將賽車開到第八圈,在差不多是需要換胎的極限時放慢速度,開回了車庫。
顯示屏上有他方才的最快圈速,是1分21秒。
而他職業生涯中的最快圈是1分19秒。
差得並不多,主要都是因為在2號彎時,他還做不到完全不受影響。
謝奕修忽然覺得,也許自己很快就能回答岑遙的問題。
有關他能不能回到賽場的問題。
隻是不知道到那個時候,他們之間的關係,會是什麼樣子。
謝奕修坐在操作台後面休息,隨手拿起手機,習慣性地登上微博。
岑遙大概昨晚回家以後就睡覺了,今早才給他發私信。
看清她發過來的內容之後,謝奕修的目光不自覺在屏幕上停駐了很久。
岑遙決定要跟他表白。
還有一個很具體的日期。
謝奕修打開日曆,找到那一天,發現是一個周五。
稍作聯想,他就明白了小姑娘為什麼選那一天。
是怕失敗,在留後路。
謝奕修很難陳述自己當下的心情,他明知道自己應該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前告訴岑遙他的真實身份,可當看到岑遙準備向他表白的時候,他承認他就像一個卑劣的乞丐,面對一份可能收到的昂貴禮物,第一反應不是衡量自己是否應得,而是不擇手段地想要據為己有。
他在手機的日曆裡,把那個日期標了出來。
假期結束之後,某次車隊訓練時趙崢問謝奕修,春節前要不要跟隊裡幾個人一起聚個餐。
這原本是Mask的傳統,隻是之前的兩年,謝奕修都缺席了。
謝奕修說可以,又說,這個月16號那天他有安排。
“行啊,就不選那天唄,”趙崢說完,又露出了八卦的神色,“那天要陪女朋友啊?”
“還不是女朋友。”謝奕修說。
趙崢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明白,快了是吧。”
謝奕修沒有否認這個說法,他想了想,問趙崢:“談戀愛約會一般都去什麼地方?”
趙崢賊眉鼠眼地上下打量謝奕修一番,說:“有個好地方,估計你沒帶她去過。”
謝奕修問他是什麼。
“酒店。”趙崢不懷好意地說。
謝奕修頓了下,不知想到了什麼地方去,喉結滾了滾:“彆胡說八道。”
趙崢盯著他,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不是,你害羞啊奕哥?”
多新鮮呢,之前車隊受邀去參加商業酒會,有當紅的女明星往謝奕修手上塞房卡,他冷著臉看都沒看就直接丟掉,這會兒居然會因為彆人說一句讓他跟女朋友去酒店而露出不自然的表情。
嘖。
謝奕修不打算繼續同趙崢討論下去,轉身就要走,趙崢趕緊給他提供了幾個正經建議:“那就其他的唄,吃飯逛街看電影,而且乾什麼其實也不太重要,我之前在網上看你粉絲說,要是能當你對象,對著你這張臉發一整天呆都行。”
說著又道:“對了,我有個朋友最近在搞什麼汽車電影,你要不要去試一下?就是自己開車去看露天電影,把收音機調到他們規定的頻率就能聽到聲音,挺有意思的,你想去我把聯係方式給你。”
謝奕修覺得岑遙會喜歡這個,便加了趙崢的朋友,約了16號的位置。對方說會為他保密,又問他有沒有特彆指定的影片。
他思索片刻說,《羅馬假日》。
那人挺驚訝地問了句:“愛情片?你喜歡這個啊。”
“不是我。”謝奕修說。
對方便了然道:“哦,女朋友喜歡。”
謝奕修還沒來得及解釋,那人就已經跳到了下一個環節,向他確認車號和其他一些注意事項。
跟對方交談的時候,謝奕修有些心猿意馬。
如同無意中占了岑遙什麼便宜,可他又偏偏不想還回去。
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原諒,他在這一刻,擅自占有了她男朋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