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道歉。”向梔抬頭，看向玻璃窗外的蘇箐等人，“艾伯特，讓蘇箐姐把世界最難扡插的植物找來。”

“MdTCP17基因。”向梔說，“我來找。”

蘇箐的響應很快，並沒有耗費太多時間，她就找來了向梔要的東西。種類繁多不說，數量也不少，能夠最大程度保證向梔的實驗順利進行。

同樣穿著一身防護服的蘇箐說：“這都是最難扡插的植物。”

向梔看著幾乎要塞滿實驗室的植物。

扡插是一種培育植物的繁殖方法，具體是剪取植物的莖、葉、根、芽等進行栽種。一般來說，栽種存活的關鍵就是植物的不定根能力，不定根能力強，栽種就容易，反之，不定根能力弱，栽種就困難，而決定不定根能力強弱的就是MdTCP17基因。

MdTCP17基因會抑製不定根原基的發生，所以向梔讓蘇箐找來最難扡插的植物，想嘗試著從中提取MdTCP17基因。

但這些植物……

向梔面上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心中連連稱奇。

神奇，太神奇了，這些植物她一個都不認得！

不過想想也是，這都3216年了，出現新品種植物也很正常。

“辛苦了。”向梔說，“我繼續實驗。”

向梔取出幾株植物，艾伯特告訴向梔，現在她手上的拿的幾株植物的名稱，晨露草、雅蘭、無葉果、金枝棠。

都是讓向梔感到陌生的植物，她沒有放手，埋頭操作。

她在這些陌生的植物中找核苷酸序列、找基因編碼、找蛋白的氨基酸序列……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五個小時過去，十個小時過去。

一個白天過去，一個黑夜過去，又是新的一天到來。

聯邦充斥著緊張的氛圍，前往無望城的兩隊特情小組遭到了汙染物重創，他們連汙染源79的影子都還沒有見到，就有人被成熟的汙染物散播的種子塞了滿嘴。

緊急會議開了一個又一個。

“立刻讓土係天賦的覺醒者前往無望城。”

會議上，領導者直接下達命令。

蘇箐站起：“我反對。”

文件幾乎堆滿會議桌，蘇箐迅速翻找出一項文件：“據宗隊傳回的消息來看，無望城至少還有三萬幸存者，況且特情一二組都還在無望城，宗隊的精神值已經在安全線邊緣，現在給無望城加蓋，隻會讓搜索汙染源079的任務變得更加艱巨。”

領導者不滿地瞅她一眼。

按照級彆，蘇箐並沒有資格參加這次重大會議，她隻是代替不在的宗倚參會而已。

“非常抱歉。”為自己以下犯上的行為道歉後，蘇箐仍舊堅持：“但請慎重決定。”

“特情一二組聯合作戰都還沒有找到汙染源079，還不夠說明汙染源079的可怖？”領導冷哼一聲，“要是汙染源079從無望城離開，特情處能付得起這個責嗎？”

特情處的處長抬頭，給蘇箐丟了一個“坐下”的眼神。

蘇箐沒有動作，她還想開口勸說領導更改命令。

特情處處長開口：“那位克萊因公主的研發怎麼樣了？”

“……”沉默一瞬後，蘇箐艱難開口，“還在研究階段。”

特情處處長說：“坐回去！”

領導拿過手邊的一份文件，其中正是向梔的所有資料。他一眼掃下來，竟在被緊張充斥的會議中笑出聲來。

“怎麼想的？”大概是覺得荒誕到極點，這位領導重重地將手裡的資料往桌上一拍，“找這麼個人來研究對付汙染物的武器？特情處怎麼想到，啊？到底怎麼想的？”

“你著急否定我的命令，難道是把希望寄托於她的身上？”領導責問的目光將蘇箐鎖死，“你覺得她能給你研發出什麼東西？克萊因花了三年，花了五千億都沒能研發出的武器，你們特情處指望一個畢業都靠走後門的人在這兩天給你弄出來？”

會議桌上，軍事部的人臉色難看，沈然反複摁壓彈簧筆帽。

淩如繁朝他射去一眼，沈然做了個抱歉的表情，停下了手上的小動作。

“你們特情處的人腦袋也被汙染了？”領導的罵聲震天，似乎能輕鬆地將房頂揭下來，“腦子有問題就去看病，不知道怎麼服從命令就去學。”

他扯了下衣領：“立刻安排土係……”

叩叩叩，有人敲門。

領導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由憤怒轉為暴怒，他走下會議桌，親自去開門。他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腦子的在這個時候敲門。

門一拉開。

外面的人手裡拿著一瓶密封試劑，因為超速奔跑，額頭一滴熱汗順著鼻尖滾落，啪嗒一聲砸在地上。

他不斷喘氣：“研……研……”

所有人都朝他看去，他艱難卻努力地吐述：“向梔小姐，研究出來了！”

領導：“……”

蘇箐再次站起，沈然也站了起來，灼灼目光定在這瓶試劑上。

來人重複向梔的話：“向梔小姐說，這個瓶子20ml，試劑應該有600滴左右。她沒有在實驗室裡沒找到泵頭，使用的時候最好配一個高壓噴霧泵頭，之前沈助從克萊因拿走的灑水槍可以完美適配，這樣噴殺的面積會廣一些。”

淩如繁偏頭，壓低聲音問沈然：“什麼灑水槍？”

沈然低聲道：“向梔小姐製造的水槍，怕您看到會生氣，沒有告訴您。”

會議室裡漸漸升起好奇的議論，領導臉色幾度變化，乾咳一下問：“隻有600滴？一滴能解決一個汙染物麼？”

有人開口詢問：“是啊，殺傷力如何？她沒有講清楚啊？”

來人說：“向梔小姐說了，她的實驗對象僅僅是那截焦枝，所以沒辦法給出準確的答案，她說往汙染物身上試驗之後就知道殺傷力了。”

這話聽起來似乎不太靠譜，蘇箐表情出現一絲裂縫。

沈然看向總部的領導：“既然已經研究出來了，不如就試用看看？我建議做兩手準備，土係覺醒者也往無望城去，如果試劑的效果不儘如意，就立即給無望城加蓋。”

“各位領導。”於私，軍事部當然是想試劑成功的，沈然慫恿其他領導，“意下如何？”

民心所向，總部來的領導隻好點頭答應：“讓宗倚回來取走。”

半個小時後，蘇箐帶著試劑匆匆往宗倚的辦公室去。

推開門，宗倚坐在椅子裡，捏著眉心。蘇箐看到他一身狼狽，袖口衣角都有血跡。

蘇箐把手中的瓶子交給宗倚，見宗倚又開出空間黑洞，蘇箐忙道：“向梔小姐說最好配以高壓噴霧泵頭這樣可以增加噴殺面積，宗隊，您稍等，軍事部正在送水槍的路上。”

宗倚：“不用。”

他隨手將瓶子塞進兜裡，便走入黑洞之中。有關於試劑，他並沒有多問，在親身見過無望城慘狀後，明顯沒有把希望寄托於這瓶僅有20ml的試劑。

蘇箐擔憂地看向黑洞，黑洞一點點縮小，很快消失不見。

空氣恢複湧動，新風係統輸送的清新空氣很快抹去室內的血腥異味。

-

這瓶剛到手的使勁被宗倚拋給了宗嘉，宗嘉手忙腳亂去接。

“哥。”宗嘉盯著這瓶試劑看，“這是什麼？”

宗倚：“克萊因研發出來的試劑，上面讓試驗。”

宗嘉頓時激動：“交給我試驗嗎？好呀好呀！”

宗倚沒再說話，這時張煜拿著地圖走來，要商討接下來的作戰計劃。無望城的汙染物太多，且大都已經成熟，那些散播的種子難以防備，隻要沾在身上就能紮根發芽。迫於無奈，所有人暫時隻能藏身於防空洞中。

宗嘉乾脆坐下，搗鼓手裡的試劑：“克萊因這麼快就研發出來了？那位克萊因公主蠻厲害的嘛！”

已經經過幾輪作戰的特情隊員於防空洞中各自休息，疲憊的他們不曾注意到角落，一個人痛苦地抱住自己雙臂。

他張大嘴，想發出求救，但喉嚨被萌芽的種子堵住。

窒息感讓他一陣陣眩暈。

身體很難受，他知道他被種子汙染了，腦子裡不受控地浮現雜七雜八的思緒，還有各種各樣的畫面，真實發生的、虛幻想象的，胡攪蠻纏地混合在一起，以畸形扭曲的姿態擠占逐漸枯萎的大腦——那是精神值下降的直接反應。

他以為自己會難受得死去，身體卻傳來異樣舒適。很舒服，有種吸食毒-品的飄飄然。這讓他得以睜開眼，也就是這一眼，他的心跳驟然加快。

他手臂的毛孔裡長出了枝條，不知什麼時候，枝條插入了昔日隊友的身體裡——緩解難受、讓他飄然的主角壓根不是毒-品，而是隊友的血肉。

明明是可以放手的，他對身體還有一絲掌控力。

但……

舍不得，太舒服了。

身體的枝條更用力地插入隊友身體，多餘的枝條去纏繞擁抱，汲取的養分讓他踏入飄然欲仙的螺旋。

“救……救……”

並未設防的受害者張大嘴，他來不及用枝條堵住受害者的口腔，以至於讓受害者成功發聲。

防空洞的所有人朝著他看過來。

他並不害怕，甚至更加興奮。這麼多人，他可以汲取很多營養，他立馬就可以成熟了，成熟後可以播種了，這就是他的使命。

“退後！！！”張煜大吼，“愣著乾嘛！開火！”

其他人是躲開了，端著槍卻遲遲沒有扳動扳機，雙眼通紅地注視著防空洞的變故。

那是昔日的隊友，猩紅廢土之下一起出生入死的隊友。

“他已經是汙染物了！”張煜罵了一句，“不動手，它就會殺掉你們！”

但這就是人與汙染物的區彆，人是有體溫和感情的動物，汙染物不是。

面對襲擊的枝條，他們隻是倉皇躲避，手裡的槍連保險栓都沒有打開。

“一群廢物。”

宗倚攘開多餘的人，宗嘉看見他哥其實也沒有用槍，再次劃出空間黑洞。

汙染物一腳踏空，掉落黑洞，頃刻消失在防空洞之中，隻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

宗倚轉身，訓斥的話剛到嘴邊，瞳孔猛地一縮：“往後退！”

宗嘉心裡一緊，腳下震動不止幾乎難以站立，他一抬頭，視野幾乎被汙染物遮蔽。

來了很多汙染物，他們位置被暴露！

張煜：“往後退！快。”

成群結隊的汙染物瞬間將防空洞洞口堵得結結實實，連防空洞裡的照明燈都被它們的數量蓋住，強力手電的光線顯得微不足道。

防空洞陷入黑暗，不能開槍，空間黑洞融在黑暗裡難以找尋，向防空洞轉移前，一些輔助設備也都被枝條摧毀。

此時隻能後退，也隻有後退。

但後退並不代表可以逃命，枝條的速度遠比雙腿的奔跑更快。

張煜：“快！去找其他出口！”

宗嘉有夜盲症，他在黑暗中失去對方位的感知。

“宗嘉！”

他聽見他哥在叫自己，可宗嘉壓根沒辦法尋找他哥的位置。

他手邊沒有可用來脫險的武器，隻有一瓶克萊因最新研發的試劑。

哦，對！試劑！

宗嘉摸索瓶身，想擰開瓶蓋。大概是研發者擔心試劑的揮發，所以瓶蓋是密封的，本就汗濕的手更難以打開瓶蓋。

“宗嘉！”

他哥的呼喊在混亂中顯得渺小，宗嘉咬了咬牙：“哥，彆管我！你走！”

鼻腔是無法忽略的異味，黑暗中，那些汙染物用著難聞腥臭的氣味傳達著存在感。

耳邊有空氣湧動，那是枝條襲來時撕開的氣流。

宗嘉下意識拿手擋住面門，隻聽輕輕的碎裂聲，在混亂中悄無聲息。他手裡原本握住的瓶身被一根尖銳的枝條擊碎，試劑傾漏。

下一秒，刺——

刺——

刺——

灼燒的聲音在防空洞此起彼伏，不一會兒，被遮蔽的照明燈光線突然恢複。

恢複光線後的場景，所有人都愣住了。

以宗嘉為起點，滿地萎縮的殘枝與汙染物，那淌顏色豔麗的液劑還在向遠處揮發氣味。汙染物避之不及，身體仿佛被火燒，短短時間，枝條連帶身體迅速萎縮下去。

宗嘉抬起頭，看著不遠處來搭救自己的親哥，驚喜、不可置信等情緒致使他聲音顫抖：“哥……這個……這個東西……”

“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