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楊氏的院子很快就到了……(1 / 1)

圓圓記事 竹筍君 8493 字 6個月前

楊氏的院子很快到了。

一進門段圓圓就想摸瓜子,雖然早知道三老爺素來受寵,她還是忍不住咋舌。

寧家是百年大族,宅子大得嚇人,從寧家出去,一整條街都是他們的,坐著轎子都要走小半刻鐘才能從大門走到一面牆頭。

寧家庶枝多,本家這一代隻有三房,三個兒子就是生百八十個估計家裡也塞得下。

祖宅分家隻能留給老大,誰知道老太太硬要把兩個小兒子也留下來,說什麼不忍心母子分離,要走也得她閉眼了才行。

大老爺是個孝子,眼也不眨地流著淚答應。

然後大房就被分到遍地青苔,還濕得隔三差五就要用艾熏的小院子去了。

寧大姑娘住的屋子年年都濕得長蘑菇,後來生病也是從肺上起。

二房的院子段圓圓拜年時進去過一回,也跟大房差不多大,景致卻很好。

段圓圓以為這就是受寵了。

今天看到三房住的正院,她才知道什麼叫雲泥之彆。

寬敞闊氣就不說,就連路兩邊擺的奇花異草,都是老太太親自從其他兩房順的,開得紅豔豔一片。

裡邊有幾盆陳姨媽親自打理的蘭花,照顧的人不經心,已經枯了。

香芽冷笑:“倒是拿得多,鬨得人人都知道,結果怎麼樣?”

還不是送給了水龍王!

段圓圓想到陳姨媽為這家子吃的苦,也由衷地念了句阿彌陀佛。

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廝瞧見她們都笑著過來行禮,說話和和氣氣的,等人走了就故意擠眉弄眼。

三房之間的恩怨,整個府裡沒人不清楚。

老太太想把段姑娘的孩子送給三老爺,上上下下早就傳遍了。

段圓圓這會兒帶著人不過來,今天多半有好戲看!

楊氏在花園裡照鏡子,她穿著水紅的對襟,灑金的粉白芙蓉裙。彆說花容倦淡,身材消瘦,大夏天看著竟然比冬日還豐盈些。

她是真沒想過要彆人的孩子!

自己還這麼年輕,多少親生孩子生不出來,要在彆人那兒抱?

大家族最忌諱給彆人孩子,要是養得熟,她現在還在家裡窩著給嫡母做針線,哪裡輪得上她和娘吃香的喝辣的?

她也沒想過要把段圓圓怎麼樣,她就是想找人過來說兩句話。

因為段圓圓足夠心軟,這一點不止她知道,寧家所有人都知道。

楊氏心裡對這個侄兒媳婦是有些嫉妒的。

雖然段家落魄了,可她也沒吃過苦!

大房比不上三房受寵,陳姨媽卻對段圓圓跟親女兒沒什麼區彆。寧宣好好一個兒郎,長到二十了身邊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

她就不一樣了,老太太疼兒子,越疼兒子,她受罪就越多。

記得兩人剛成親,老三一跟自己親熱,老太婆就讓大丫鬟過來在窗子底下,叫過去吃湯菜補補身體,讓她念清心經。

她清心寡欲了,老太婆又隔三差五給人送美貌丫頭,說她不會伺候男人,怕兒子空著難受。

誰成想竟然活生生把老三弄殘了,再多女人,下邊也軟趴趴的。

老三失了誌氣,在水上養了一堆戲子和落難西施玩樂,結果被人賣了消息給水匪,就這麼一命嗚呼。

從此她就成了寡婦!

老婆子究竟為什麼病的她最清楚,這是報應!

所以老婆子轉頭就把自己親自送出去的鶯鶯燕燕提腳賣了,楊氏也盼著自己歸家,

結果老太太盯著她說:

“老三媳婦你是老三的正頭老婆,按理是要給他守的,老三八抬大轎娶你進來,銀子成箱往你娘家抬,你就是死也得朝著老三墳頭吧?可不能叫老三死了還起綠毛。”

憑什麼要守著?哪個男人老婆死了,會被爹娘叫著守一輩子?

楊氏不服氣,自己才二十歲,又有當官的爹,再嫁也還說得上好親事。

老太太忌諱她爹娘,不敢明著管她,但深門大院,哪來真正的自由?

爹娘好不容易上門,她卻好端端地為丈夫去世傷寒得說不出話,送出去的信也總沒個回音。

楊氏能忍。

昏睡的時候,她聽到爹歎了一口氣,說隻要三個月一到就來接她。

隻是楊氏越來越怕自己活不到那天。

這也是她慢慢發現的,自己每折騰老太太一回,回頭身上總要病幾天。

有時候是地太滑摔了一跤,有時候院子裡爬進來幾條沒毒的蛇。

怎麼就這麼巧?

她怎麼看,都覺得是老太太給的下馬威。

——再不聽話,就不止這個了。

楊氏隻能假裝聽勸,要是爹娘不願意養自己一輩子,總還能留點兒錢財傍身。

自己這麼苦哈哈地過日子,段圓圓卻在跟寧宣吃鍋子。

段圓圓一進門,楊氏就笑著把從陳姨媽那裡得來的白玉簪還給她,說:“老太太年紀大了愛說胡話,圓圓彆當真。”

“我知道是唬我玩兒。”段圓圓眼也不眨地把自家的東西收下來。

至於老太太,真真假假的大家都知道,場面話還是要說!

很快一個穿青比甲的丫鬟提來一個大食盒。

段圓圓認出來是老太太的大丫鬟榴兒。

她怎麼會在這裡?

榴兒心思敏銳,笑著說 :“我們太太喜歡在衣裳上繡個雀鳥,恰好我手藝得了老太太指點,做的東西還算有點樣子,所以昨兒老太太就把我許給我們太太了。”

說完,她專門把白糖糕、麻辣豆皮、炸河蝦和鮮切冰鎮荔枝飲放到段圓圓跟前。

段圓圓夾了一筷子,白糖糕味道做得很淡,配著牛乳茶剛好是她喜歡的。

這下她真覺得大丫鬟不是人乾的了。

這麼多年加起來,青羅到現在還不知道她不是不吃甜,隻是不喜歡太甜的東西。就在老太太那吃了幾次飯,多用了一碗冷湯圓,榴兒就記在心裡了。

好荔枝都是貢品,下邊撒了碎冰,連核兒都被去了,見不著一點褐色的果肉,段圓圓吃得很舒心,轉眼一盤子都進了她的肚子。

楊氏看她盤子空了,把自己的那一份也推過去。

段圓圓就不吃了,擦擦嘴說:“表哥和姨媽不讓吃多了,回去要挨罵。”

她叫他表哥,楊氏有些失神。那寧宣也會叫她表妹了?未婚夫妻這麼叫,真是親昵。

楊氏看著段圓圓清麗的臉納悶。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個柔弱的嬌花,每天就知道吃吃喝喝,竟然能讓寧宣出遠門都記得給她帶雞零狗碎的玩物吃食?

又不是什麼節日,能勾得一個男人還記得給一個女人帶無足輕重的小玩意兒。

段家大姑娘,是真愚鈍還是假愚鈍?

段圓圓吃著糕點,感慨榴兒服務是真的周到,人都不用伸筷子她就知道自己想吃什麼!

但很快她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榴兒簡直是寸步不離地跟著楊氏,古代大家閨秀很習慣身邊有人,有人也不是這麼個有人法。丫鬟都是機靈人,絕不會讓主子覺得不舒服。

她們跟著人,都跟幽靈似的,連呼吸聲都輕。

但榴兒竟然連楊氏上廁所都跟到裡頭去,這還叫人怎麼上?被人盯著不會便秘長痔瘡嗎?

榴兒是老太太院子裡過五關斬六將才當上的大丫鬟,怎麼可能犯這種錯?

難道老太太這是把楊氏當賊了?

楊氏不是把老太太治得服服帖帖的嗎?

段圓圓看看香芽和鬆針。

鬆針就站出來攬住榴兒:“好姐姐,我們太太也喜歡花鳥,正好我今兒也在,不如你也教教我?”

接著鬆針就拿出段圓圓的繡品,說是自己的。榴兒不能違心地說這個很好看,她想找話拒絕,鬆針已經勁兒很大地架著她往繡房走了。

楊氏這才抓住圓圓的手,給她雙手捧了一杯茶,低著頭掉眼淚:“妹妹,你心腸好,幫幫姐姐吧。”

段圓圓不是不願意,但好端端的為什麼叫自己?

她沒去接茶,腦子轉得飛快,趕緊說:“三嬸娘,我哪敢做知縣大人的女兒,這不是亂套了嗎?我爹知道得打死我了。”

楊氏差點被口水嗆著,不過這下她知道段圓圓是直腸子了,也不拐彎抹角,迅速收四眼淚,開門見山地告訴她,自己想在她回段家的時候,悄悄坐她的馬車走。

平心而論大家都是女兒家,遇見這種被逼著守活寡的慘事,不幫一把下半輩子怎麼過得安穩。

可讓自己帶著她跑,段圓圓還真不敢,段家還有一大家子人呢,她不能為了自己的良心,就把家人葬送了。

段家都不夠寧家和知縣當盤菜的。

要說一點兒不管,段圓圓也做不到,所以她隻是說:“嬸娘的家書我可以代為轉交。”

她竟然拒絕了?這怎麼可能?

楊氏還想說話,榴兒已經滿頭大汗地回來了。

她紅著眼扶楊氏:“和尚說要妻子手抄往生經七七四十九天,三老爺才能投胎轉世。太太每天都是這個時候都要給老爺抄佛經,心神耗損得人都瘦了,老太太囑咐我一定不能讓太太累著。”

段圓圓不敢耽誤三老爺投胎,隻能起身回去。

楊氏當著榴兒的面兒又給她裝了一盒子荔枝,

榴兒接過手笑:“這種粗活哪是太太該做的!叫老太太知道了不得把我們都攆出去!”

等段圓圓走了,楊氏木著臉把家裡砸了個稀巴爛,金銀玉器,曠世奇珍都臭狗屎一樣堆在地上。

錢財珠寶放在臥室裡有什麼用?不能花出去還比不上一根蔥!如果這樣能讓老太太肉疼,楊氏很樂意多失手打碎點兒。

“太太莫傷了手。”榴兒被訓練得脾氣極好,低眉順眼地親自收拾完,然後把經書放在案桌上說:“抄完了經書,多少東西都砸得,整個家不都是太太的?”

楊氏跪坐在蒲團前,往生經一個字一個字從她手底下蹦出來。

蠟燭的紅光印在她臉上,兩團胭脂變得更紅,照得她像棺材鋪的紙人。

大夏天榴兒看得涼颼颼的,揉揉胳膊輕輕退回了門口守著。

門吱呀一聲關了大半。

第二天,榴兒醒來看到案桌上放了堆嶄新的經文,大喜地說:“太太真是情深,竟然肯為老爺枯坐一夜!”

接著就有幾個年輕的小丫頭笑嘻嘻地捧著熱茶早點進來,太太太太地叫著,給楊氏梳妝洗面。

伺候楊氏吃了飯,就跪坐著給她揉手腕。

榴兒豎著眉毛:“要是太太明兒手疼抄不動,我就讓老太太把你們都攆出去!”

小丫頭點頭如搗蒜,忙道:“好姐姐我們聽話,不敢耽誤你的事!”

榴兒這才捧著經文交差,再回來,她手上已經捧了一堆賞賜,臉上難掩喜色,這些都是楊氏在兩個嫂子身上見過的。

楊氏隨手抓起一串珍珠看得發笑。

老太婆就是這麼摳。明明想哄她心甘情願給老三守一輩子,卻不肯自己出一點血,幸好她還有辦法。

如果段圓圓真的不肯伸手……

楊氏拿起鏡子走到光底下,鏡子裡的婦人經過人事,比三月春花還要嬌柔,她看了半天才輕輕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花容倦淡,身材消瘦。這句出自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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