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吻淺嘗輒止,祝卿梧也終究沒有醒。
窗外的鞭炮聲越來越大，祝卿梧被吵醒，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電視,然後目光移向牆上的掛鐘。
“十二點了。”祝卿梧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怎麼沒叫我？”
“……叫了。”堂溪澗沒敢看他,手中馬口鐵的啤酒瓶被他捏得深深凹陷下去,“你沒醒。”
“是嗎？太困了。”祝卿梧說著起身向臥室走去，“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嗯。”堂溪澗點了點頭，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然而還沒看幾眼，已經走到門口的祝卿梧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停下,轉頭對著他說道:“差點忘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堂溪澗像是被老師點名的學生，連忙站起身來。
祝卿梧衝他笑了笑,轉身走了進去,隻剩下堂溪澗一個人呆愣愣地站在客廳。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熱鬨開始歸於平靜,電視裡的人還在咿咿呀呀說著什麼,然而堂溪澗根本沒聽。
他隻是舉起手中剩了一半的酒對著祝卿梧的房間晃了晃,又說了一句,“祝卿梧,新年快樂！”
堂溪澗從前並沒有寫日記的習慣，然而那晚聽了祝卿梧的話，卻莫名對日記有了執念。
開學之後特意打電話給室友，讓他挑了一個好看的日記本帶給他。
室友震驚:“這年頭還有人寫日記？”
堂溪澗:“正是在下。”
室友:“不是你受什麼刺激了？怎麼突然有這麼多少男情懷要抒發？”
堂溪澗:“你怎麼這麼多話？”
室友:“行行行，怕了你了,要什麼樣的？”
堂溪澗聞言想了很久，才淡淡回道:“好看的，一看就……讓人想翻開裡面的內容偷看一下。”
室友:“不是，你有病吧？”
話雖如此，室友還是儘職儘責地買了一本送了過來。
然後獻寶一樣遞給他，“怎麼樣？是不是十分吸睛，很想讓人看看裡面的內容。”
堂溪澗看著面前粉色的，魔法少女櫻的日記本，恨不得抽死他。
“重買一本去。”
“彆呀，看這粉粉的，多適合記錄你的少男心事，怎麼？是不是戀愛了？”
“……嗯。”堂溪澗猶豫了一下，還是應道。
室友本就是開個玩笑，沒想到搞到真的了，“握草，誰呀？”
現在他和祝卿梧還什麼都不是，他自然不能說，因此含糊道:“這能告訴你嗎？”
“怎麼？還擔心我搶你女朋友啊？”室友說著抬起他的臉，“哥們，就你這張臉，你該非常有自信才是啊，誰能爭得過你啊？”
“你他……”堂溪澗剛想伸手拍開他，就聽“啪嗒”一聲大門打開。
接著祝卿梧走了進來。
他似乎沒想到家裡會有人來，看到堂溪澗旁邊的室友時下意識愣了一下。
室友雖然知道堂溪澗住在親戚家，但之前上課的錄音都是微信發給他，這還是第一次找上門來，見主人回來了，連忙收回手站起身來。
“哥，這是我室友，來給我送東西。”堂溪澗說著想起了那個羞恥的粉色日記本，連忙塞到了身後。
“哥，你好，我叫葉則。”室友主動自我介紹道。
“你好。”祝卿梧也跟著回道。
畢竟不認識，再留下也尷尬，因此葉則連忙告辭。
祝卿梧挽留道:“一起吃飯吧。”
“不了不了，我吃過了。”葉則說著就想走。
堂溪澗起身想要送他，卻被葉則按下，“好好養傷。”
說著還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用口型比了個，“自信。”
然後就溜了。
祝卿梧把葉則送上電梯，回來時就見堂溪澗懷裡揣著什麼東西一瘸一拐地向側臥走去。
祝卿梧不知道他藏了什麼，但也沒多問，隻是一邊提著東西向廚房走去，一邊說道:“洗手過來吃飯，我買了炸雞。”
“好。”堂溪澗聞言轉身看去，見他進了廚房，這才一反剛才的一瘸一拐，大步流星地向側臥走去。
“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祝卿梧所在的公司很有名，以加班出名。
所以他很忙，每天都是披星戴月才回來。
今天難得看見他的時候太陽還沒落山，因此堂溪澗十分驚奇。
祝卿梧一直沉默地喝些啤酒，似乎懶得理他。
“忙完了。”
“哦。”
兩人又是無話。
祝卿梧不是多話的人，因此平日裡很多話題都是堂溪澗挑起的。
但今日因為日記本的事，加上他擅自讓室友來祝卿梧家，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生氣，因此很是心虛，默默地吃些炸雞也不敢多話。
兩人難得安靜地吃完了一頓飯。
吃完飯堂溪澗起身主動想要收拾碗筷，卻被祝卿梧攔下，“我來吧。”
“……好。”
堂溪澗覺得今天的祝卿梧似乎有些奇怪，但卻不明白究竟怪在哪裡？
他回到房間在椅子上坐下，突然想起了葉則給他買的日記本。
雖然封面羞恥了些，但能用就行。
因此堂溪澗難得坐在書桌前，認認真真地寫起了日記。
他是理科生，語文成績並不算好，作文也馬馬虎虎。
因此提筆許久，發現自己根本不會用什麼華麗的辭藻描繪自己此時的心情。
最後隻樸實無華地憋出了一句。
【我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很喜歡，我爸可能會打斷我的腿，但還是喜歡，隻是他——】
堂溪澗還沒寫完，突然一陣敲門聲傳來。
他嚇了一跳，手下沒收住力，一道橫線就這樣重重劃過紙面。
他連忙將日記本合起來收緊抽屜裡。
下一秒房門便被人推開，接著祝卿梧端著一杯熱牛奶走了進來。
看見他著急忙慌的樣子，祝卿梧並沒有說什麼，而是沒看見一般走了過來，將手中的熱牛奶放到了他面前。
“謝謝。”堂溪澗像往常一樣說道。
大概是他摔斷腿的緣故，祝卿梧每天都會給他熱一杯牛奶。
隻是平日裡放下牛奶就會離開，然而今天卻在他旁邊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堂溪澗自然能察覺出來，於是主動問道:“怎麼了？”
祝卿梧沒看他，視線落在一旁的桌子上，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今天那個是你朋友嗎？”
“嗯。”雖然沒在宿舍住多久，但他們人都不錯，堂溪澗很快就和他們混熟了。
葉則是混得最熟的那一個。
“談過戀愛嗎？”祝卿梧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沒有任何的鋪墊，顯得有些突兀，堂溪澗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這樣問？有一瞬間他還以為是自己的心思被發現了。
因此垂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起，祝卿梧猛地抬頭看向他。
然而祝卿梧並沒有看他。
“沒有。”堂溪澗如實回道。
“有喜歡的女生嗎？”祝卿梧繼續問道。
堂溪澗聽到這個問題的第一反應是覺得怪異，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怪異的其實是自己
畢竟喜歡同性的是少數，作為一個“正常人”，他喜歡的確實應該是女生。
“沒有。”堂溪澗繼續回道。
“可以試著談一談，大學是很適合談戀愛的時候。”
堂溪澗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呆呆愣愣地望著他。
祝卿梧似乎下定決心一般，終於轉頭看向了他，“你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回學校吧，年輕人多和年輕人呆在一起，和我在一起久了，難免被同化。”
堂溪澗也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他們本就非親非故，是自己一直死皮賴臉才多賴了這麼多天。
他的父母很注重對於獨立性的培養。
因此堂溪澗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黏人的人，也從沒覺得離不開誰。
隻有祝卿梧。
一想到隻要他搬離這裡，他們就會恢複以往隻比陌生人好一點的關係。
他隻覺得一顆心仿佛被人掏出來隨意揉捏，瞬間疼了起來。
“還沒好。”堂溪澗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有多不要臉。
但此時此刻，他確實也已經顧不上要臉了。
“我月底再走行嗎？”
祝卿梧沉默許久，既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隻是起身離開了。
第二天一天他都沉浸在祝卿梧會趕他走的恐慌中，然而祝卿梧卻表現得和從前一樣，照常早起做好了飯，然後便去上班了。
堂溪澗晚上燉好的湯，他也依舊會喝一碗。
日子和往常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直到這天，祝卿梧一直沒有回來。
堂溪澗給他打了電話他也始終沒有接。
祝卿梧以為是他加班，便在客廳等著他。
誰知道這一等直接等到深夜，堂溪澗沒熬住，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是被一陣開門聲驚醒的。
堂溪澗以為是祝卿梧回來了，連忙睜開眼睛站起身來，然而下一秒卻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率先走了進來，懷裡還摟著一個人。
堂溪澗的一聲，“哥”就這麼卡在了喉嚨裡，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你們家還有個小朋友啊？”那個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笑著對祝卿梧說道，聲音曖昧不已。
祝卿梧似乎喝了很多酒，聲音中透著幾分醉意，“弟弟，去我房間。”
說著，還在男人的側臉上親了一下。
男人低笑一聲，摟著他向主臥走去。
堂溪澗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一時間隻覺得氣血上湧，大腦一片空白。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衝了過去，將祝卿梧從那個男人懷裡拉了出來，然後一拳打了過去。
“堂溪澗！”祝卿梧連忙上前一步擋在男人身前，“你這是乾什麼？”
堂溪澗看著擋在男人面前的祝卿梧，這才終於回過神來。
是啊，他在乾什麼？
他是祝卿梧的什麼人？憑什麼管人家和誰上床的事。
就在他愣神時祝卿梧已經送了男人出去。
再回來時的祝卿梧滿目冰霜，冷冷地望著他。
“哥。”堂溪澗看著他的目光，突然慌了，上前一步想要解釋。
然而祝卿梧直接避開了他，不帶任何感情道:“堂溪澗，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
堂溪澗被他嗆得一愣，就這麼僵在了原地，許久，才反應過來一般道:“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但他……他……”
堂溪澗整個人都是亂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大腦一片空白，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你的腿好了。”祝卿梧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淡淡道。
堂溪澗這才想起來自己一時情急忘了裝，被發現了。
“對不起。”堂溪澗也知道此時所有的語言都是如此蒼白無力。
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個男人是？”
“男朋友。”祝卿梧回道。
雖然已經是意料之中的結果，堂溪澗的眼眶還是不受控製地紅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可以是……”
堂溪澗的話還沒說完，祝卿梧便打斷了他的話，“既然你的腿已經好了，明天就搬回學校吧。”
堂溪澗想說不要，可是他沒有立場去說。
這是祝卿梧的家，他想要自己走，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但他也明白，這次一離開，他們這輩子
都沒有可能了。
“哥。”堂溪澗紅著眼眶走到他身前，哽咽道，“能不能看看我？我行不行？”
祝卿梧聞言抬眸看向他，眼中並沒有驚詫，隻有淡漠。
然後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什麼。
堂溪澗自然知道他想說什麼，低頭吻住了他。
祝卿梧有一瞬間閉上了眼睛，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睜眼推開了他，一巴掌重重打在他的臉上。
隨即狠狠擦了擦嘴唇，對著他冷冷地說道:“堂溪澗，你瘋了！”
“我喜歡你。”堂溪澗已經顧不上把這些話寫進日記。
他隻想在現在全部告訴祝卿梧。
“我真的很喜歡你，很早之前我就開始喜歡你了……”
“彆說了，明天就收拾你的東西滾回學校去。”
“祝卿梧，我……”
“我大了你九歲，你明白嗎？”
“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馬上就三十了，但你還不到二十歲，你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這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回學校去，好好學習，和喜歡的女生談一段正常的戀愛，我會刪了你，彆再來了。”
“哥。”
“你自己走，彆逼著我趕你。”
祝卿梧說完似乎累極，轉身回了主臥，將他一個人留在了客廳。
堂溪澗知道祝卿梧話已經說儘，自己一個人在客廳站了許久，默默回了房間開始收拾行李。
他的東西並不多，剛好裝滿一個行李箱而已。
最後隻剩下一本日記。
日記還沒來得及寫幾頁，今後大概也不會再寫了。
於是他把那幾頁紙全部撕了下來，揉成一團，和日記本一起扔進了垃圾桶裡。
堂溪澗是連夜走的，回去的時候宿舍大門還沒開，他就提著行李箱在樓下坐到了天明。
一直等到宿管阿姨開門才進去。
回到宿舍的時候葉則他們剛醒，看他灰頭土臉的模樣，一個個好奇地圍過來問道:“怎麼了？怎麼突然回來住了？”
“腿好了？”
“你怎麼這麼憔悴啊？昨晚不會沒睡吧？”
堂溪澗沒理，直接爬到了自己床上換了床單睡下。
葉則盯著他看了半天，悠悠道:“你不會……被甩了吧。”
聽到這句，堂溪澗才終於有了反應，把枕頭扔了下來，讓他趕緊滾。
-
堂溪澗搬走的第三天祝卿梧才終於進了側臥準備打掃衛生。
堂溪澗走得很乾淨，連床套都替他換了，因此也沒什麼可打掃的。
除了黑色的垃圾桶裡丟著一些東西。
祝卿梧本來想換個垃圾袋，結果走過去才發現裡面丟著的居然是一個粉紅色的本子，上面畫著穿裙子的少女。
祝卿梧:“……”喜歡的東西還挺特彆。
祝卿梧也不知道他這個本子還要不要，看著挺新的，
不知道為什麼會扔進垃圾桶裡？
看著也不像記著什麼重要的東西，因此祝卿梧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看了一眼。
裡面果然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隻是第一頁有些紙被撕掉的痕跡。
垃圾桶裡還有幾個紙團，應該就是從本上撕下來的東西。
祝卿梧曾經的日記被偷看過，因此他對於這種可能涉及私密性的東西很敏感。
猶豫了片刻也隻是把筆記本撿起來放到了桌上，給垃圾桶換了個新的垃圾袋，然後把舊的垃圾袋和那些紙團一起想要扔下去。
然而真的到了樓下的垃圾桶旁卻又開始猶豫。
最終還是鬼使神差地打開垃圾袋拿出了其中的一個紙團。
他展開，上面隻有戛然而止的一段話:
【我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很喜歡，我爸可能會打斷我的腿，但還是喜歡，隻是他——】
隻是他什麼呢？
祝卿梧合上紙團，試圖拚湊出堂溪澗那晚沒有寫完的話。
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他在垃圾桶旁站了許久，久到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奇怪了。
這才慢慢轉身向回走去。
不知為何，隻是出去了一趟，卻覺得家裡更空蕩了。
真好。
祝卿梧想，又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
回到學校後，堂溪澗的日子又恢複了從前，一切似乎都沒變，他就這樣平穩地升到了大二。
開學之後的堂溪澗全心全意都投入到了學習中，似乎這樣就能忘卻曾經的那些事。
最後還是葉則他們看不過去了，拉著他出去找了個清吧喝酒放鬆。
雖然大家都對那個甩了他的“女朋友”很好奇，但看到堂溪澗難受成這樣，也都沒有多問，隻是勸他想開些。
“一個學期了，堂溪澗同學，是時候走出那段陰影了。”
“就是，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呢？”
“她沒眼光，這是他的損失。”
堂溪澗沒說話，隻是默默喝著面前的酒。
“哥們，有那麼難忘嗎？”
葉則他們還在喋喋不休，然而堂溪澗已經被外面的一道身影吸引了視線。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道身影，那晚就是他攬著祝卿梧一起回的家，祝卿梧還親了他。
但如今他懷裡卻摟著一個女人。
堂溪澗隻覺得大腦“轟隆”一聲，像是有什麼炸了。
各種可能性在他腦海中交替出現，最後都指向了一個結果。
那男的把祝卿梧騙了。
想到這兒堂溪澗恨不得立刻衝出去再給他一拳，但今天葉則他們都在，那人還摟著一個女孩兒。
那女孩兒大概率也是被他蒙騙了，這下就更不適合衝上去當眾說了。
因此堂溪澗隻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本想發給祝卿梧，然而
點開微信才想起來他已經把自己刪了。
思及此，堂溪澗再也坐不住，起身便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啊？”葉則連忙問道。
“出去一趟，彆等我了。”堂溪澗說完便匆匆走了出去，然後攔了一輛車趕到了祝卿梧家。
祝卿梧一般這個時候還沒下班，因此堂溪澗隻能在外面等著。
樓道內的聲控燈時亮時暗，堂溪澗看著電梯上不斷跳動的數字，一顆心也跟著時起時浮。
明明他還沒有回來，堂溪澗卻已經開始緊張了起來。
直到深夜，堂溪澗站的雙腿發麻，祝卿梧才終於回來。
祝卿梧似乎很累，從電梯裡出來的時候神色有些疲倦，但看到他的那一刻身體還是立刻挺直，一板一眼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堂溪澗也跟著站直了身體，向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哥。”
這才繼續說道:“我找你有事。”
“說吧。”
“能進去說嗎？”堂溪澗問道。
祝卿梧聞言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掏出鑰匙打開了門示意他進去。
隔了這麼久再次踏進這裡，堂溪澗依舊覺得說不出的熟悉。
他熟門熟路地打開燈，發現自己穿過的拖鞋竟然還擺在那裡，一時間有些發愣。
“到底什麼事兒？”祝卿梧似乎也看見了，但現在收起來實在刻意，因此乾脆忽略了這件事情。
沒有祝卿梧的允許，堂溪澗也不敢進去，隻是眼巴巴地站在門口敘述起今天看見的事情。
“我今天看見了上次和你一起回來的那個男人，他摟著……一個女人。”
祝卿梧聽到這兒連忙轉過身來，卻不是驚訝於和他在一起的女人，而是問道:“你又打他了？”
“沒有。”堂溪澗連忙回道。
祝卿梧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
堂溪澗沒想到他的反應竟然是這個，不由問道:“你不生氣嗎？”
祝卿梧放下手中的東西，眉目淡淡，隻說了句，“多管閒事。”
堂溪澗一下子啞了聲，在等祝卿梧回來的這段時間，他想過很多種祝卿梧可能會有的反應，可能會哭，會鬨會生氣，卻唯獨沒想過會是這一種。
這麼平淡，平淡得好像他已經提前知道了這件事情。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堂溪澗問道。
祝卿梧沒答，隻是反問道:“和你有什麼關係？”
堂溪澗被他懟得一滯，“我隻是關心你。”
“我知道了，你請回吧。”
堂溪澗被他的態度氣到，轉身欲走，然而手都已經碰到了門把，卻還是舍不得。
因此最終還是轉過身來道:“你就那麼喜歡他？喜歡到明知道他腳踩兩隻船還甘願忍著？乾嘛這麼委屈自己？”
“大人的事兒小孩子彆管。”祝卿梧接了一杯熱水，小口小口地喝著。
堂溪澗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在意還是裝的，但無論怎樣，現在他反倒是那個最激動的人，就像被背叛的人是他自己。
“哥，他不配，他連自己的性取向都不敢面對，他不敢和你公開，隻敢藏著掖著，所以……”
“那你敢嗎？”祝卿梧終於抬眸看向他。
“我？”
“你敢向你的父母公開你的性取向？敢向你的朋友說你喜歡男的？敢在外面牽著一個男人的手嗎？”
祝卿梧說著笑了笑，“你真當這世上的所有事憑你的少年氣就能解決嗎？沒有人會……”
祝卿梧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了一聲，“我敢。”
他抬起頭，然後就見堂溪澗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自己，“我敢，隻要那個人是你。”
-
祝卿梧本來是想把他氣走的，然而最後看到堂溪澗可憐兮兮地站在門口說宿舍樓已經鎖門了，他沒地方去的時候還是心軟了，就這麼讓他留了下來。
然而堂溪澗真的很會得寸進尺，洗漱完不好好去睡覺，反而拉著自己不停地問考慮考慮他行不行？
當然……不行。
他明明拒絕了那麼多次，然而堂溪澗卻還是像第一次被他拒絕一樣，眸中的神色瞬間暗淡了下去，看得他有些不忍心。
但他們小孩子不過是三分鐘熱度，總有一天會淡的。
原本因為那件事堂溪澗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再來過。
然而昨晚自己讓他留下後，他就像去了枷鎖一般，日日都要過來。
每次來也不空手，整日給他帶各種各樣養胃的吃食。
時不時還總會問起他和楚燁的事。
“你們是不是分手了？”
其實根本沒在一起過，當時隻是不想讓小孩兒誤入歧途，所以找了同事陪他演了一場戲。
堂溪澗那天撞到的也是他女朋友。
祝卿梧本來還擔心堂溪澗會一時衝動跑到他們面前瞎說，還好沒有。
“嗯。”
“分了好，那渣男配不上你。”
祝卿梧沒答，隻是默默在心裡跟楚燁道了個歉，真是對不起，什麼都沒乾卻背了一身罵名。
“那你能不能考慮考慮我？”
“不能。”
“沒事兒，反正我不急，我能等一輩子。”
祝卿梧正在喝粥，聞言不由抬起頭來，他記得印象中的堂溪澗是一個很酷的小破孩兒。
怎麼如今卻長了一副厚臉皮？
“大三了，不準備考研嗎？”祝卿梧問道，言下之意滾回去好好學習。
然而堂溪澗卻搖了搖頭，“不考。”
“直接工作？”
“嗯。”
“你自己考慮好就行。”
祝卿梧沒想到他口中的直接工作竟然是創業。
大三大四兩年，堂溪澗來他這兒的時候少了很多。
祝卿梧以為他終於膩了。
直到有一天他提著燉好的湯來看他，兩人像往常一樣一人一碗，然而堂溪澗吃著吃著“啪嗒”一聲，手中的湯匙掉進了碗裡，他竟就這麼坐著睡著了。
祝卿梧默默端起面前的粥一口喝乾，這才起身想要叫醒他。
然而剛碰到他，堂溪澗就順勢抱住了他，頭抵在他胸口蹭了蹭，然後重新睡了過去。
“去床上睡。”
“就睡十分鐘，讓我抱會兒。”
“堂溪澗。”
“我知道你的擔心，所以我會讓你沒有顧慮的。”
祝卿梧就這麼啞了聲。
懷裡的人睡得像條大狗，卻莫名讓人安心。
堂溪澗說到做到，剛畢業一年小小的公司便已經初具規模。
祝卿梧還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抱著他耍賴，語氣他都能想象得出來，“我現在是一個成年人了，經濟也獨立，總可以考慮我了吧，考慮考慮我好不好？求求你了祝卿梧。”
然而左等右等，他卻連堂溪澗的人影都看不見。
在沒見到堂溪澗的第三十一天，祝卿梧終於忍不住給他打了電話。
難得，堂溪澗竟然沒接。
祝卿梧一時間也分不清是生氣更多還是擔心更多，轉頭打給了葉則。
葉則當初和堂溪澗一起創業，兩人呆在一起的時間可比他多得多。
然而葉則支支吾吾，問了半天也不肯說。
“葉則，你們到底在瞞著我什麼？”
“祝哥，您就彆問了，等阿澗自己跟您說唄。”
“他不接我電話。”
“可能是暫時沒法接吧。”
“怎麼？他有喜歡的人了？”
“您可彆開玩笑了，這麼些年他除了您還喜歡過誰啊？”
“那誰知道呢？大家都是男人，變心不是很正常的事，更何況我都三十二了，他才二十三，喜歡年輕貌美的也無可厚非，說清楚就行了，躲什麼呀？我難道還會纏著他一輩子？”
“祝哥，您彆這麼說，您明知道他不會的。”
“那他去哪兒了？”
葉則沒想到話題又回到了這兒，在那邊歎氣又跺腳，最後還是沒忍住說了，“他回家了。”
“回家？”
“嗯，他跟伯父伯母坦白了，差點被打死，身上都是傷，所以避著你罷了。”
“喂，祝哥，祝哥你千萬彆說是我說的啊！阿澗知道了不得邦邦給我兩拳……”
對面還在叭叭，然而祝卿梧已經完全沒有心思聽了。
他隻是立刻買了最近的車票，然後向高鐵站走去。
祝卿梧到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訂了個酒店，然後微信給堂溪澗發了定位和一條消息。
【過來，現在。】
沉寂了多日的聊天界面很快出現了一連串的消息。
【你怎麼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葉則說的？】
【我就知道，千叮嚀萬囑咐都不行。】
【哥，你彆聽他瞎說，我逗他才故意說得那麼嚴重，我爸就扇了我兩巴掌而已。】
【我這就過去，吃晚飯沒，我給你捎碗粥過去。】
堂溪澗不到十分鐘就大汗淋漓地跑了過來，手裡竟還真的端了碗紅糖粥。
“最近是不是沒好好吃飯，怎麼又瘦了？”堂溪澗一看見他就心疼地問道。
祝卿梧看著他身上的遮得嚴嚴實實的長領毛衣，道:“把衣服脫了。”
堂溪澗聞言，端著的粥差點撒了，“不好吧，是不是有點太著急了？咱倆還沒確定關係呢？而且第一次也不能在酒店，好多酒店都有監控……”
祝卿梧懶得聽他廢話，直接上前掀開他的衣服，然後眼眶瞬間紅了。
他身上青青紫紫一大片，一看便是棍子打的。
堂溪澗本來還想插科打諢，然而突然看見兩道水痕憑空落下。
還沒說出口的話就這麼咽了下去，直接將祝卿梧抱進了懷裡。
“真好。”堂溪澗突然笑著說道。
祝卿梧抹了抹眼淚抬頭看向他，順便在他腰側擰了一下，“被打成這樣還好？”
堂溪澗疼得呲牙咧嘴，但還是心滿意足地抱住了他，“你還是第一次為我哭呢。”
祝卿梧沒想到他竟然是因為這個在開心，心裡又酸又澀，“你是個傻子吧？”
“是啊，明天要不要和我回去見爸媽？”
“他們同意了？”
“不同意我能叫你去嗎？”
祝卿梧還沒答，就聽他道:“我還去見了祝伯父。”
祝卿梧聞言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瞬，連忙問道:“他沒為難你吧？”
“沒有，這麼多年他已經釋懷了，隻是抹不開面子，他說今年咱們一起回去，他就給你開門。”
祝卿梧的鼻子瞬間酸了，他知道以他父親的性格，絕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把過去的一切翻過去。
這一個多月堂溪澗到底背著他做了多少的事？又吞下了多少苦？
“你簡直是瘋了。”
“我說過的。”堂溪澗蹭了蹭他，“隻要那個人是你，我什麼都敢的。”
“這麼喜歡我？”祝卿梧問道。
“喜歡死了。”
“那……試試吧。”
“試試什麼？”
“試你個頭。”
“試我的頭做什麼？”
“你是不是有病？”祝卿梧就知道自己不能好好跟他說話。
剛想推開他，然而下一秒，堂溪澗就俯身吻住了他。
這是一個極其生澀的吻，透著少年人所特有的小心翼翼。
堂溪澗一邊慢慢摸索一邊握住他的手，手指強硬地擠進他的指縫，和他緊緊扣在一起。
許久才放開了他，一邊抱著他換氣一邊問道:“那我是不是能叫你男朋友了？”
祝卿梧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了他的目光，但還是回了句，“嗯。”
“男朋友。”
“傻子。”
“不對，你也得喊我男朋友。”堂溪澗一本正經道。
祝卿梧無奈地笑了笑，但還是妥協地回道:“好吧，男朋友。”
“還有一句。”
“什麼？”
“我愛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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