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宋晚秋覺得她就是單純多慮, 沒忍住說道：“大家都不是無理取鬨的人，事先跟她們說清楚就成。”

孫大娘皺著的眉頭並沒有舒展開來，其實她擔心的事情不止一個, 她望向宋晚秋, 猶豫著說道：“晚秋，你知道縫紉機不是每家都有吧？”

宋晚秋：……

即使對方才說了開頭這一句, 她也瞬間領悟到了, 宋晚秋內心有些複雜。

“大娘，很多事情都沒辦法照顧到所有人, 能照顧到大部分人, 就已經能證明路是正確的。”

軍屬區確實有些人家沒有縫紉機，但也不是所有人做衣服的手藝都好, 到最後肯定是會淘汰一些人的。

宋晚秋能理解孫大娘的不忍心, 畢竟一起生活那麼長時間，但往往現實就是那麼殘酷。

其實道理孫大娘也懂, 隻是情緒難以控製，她深深歎一口氣，“那等會整理好布料, 我就去跟大家說。”

苗金鳳有些猶豫, 與她商量著說道：“大娘，要不我去？”

反正她跟大家不算熟, 當這個壞人不會有太多心理負擔。

孫大娘卻不願意，她搓了搓自己的臉, 笑著說道：“你們看我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年輕的時候一股勇往直前的勁兒，現在反而瞻前顧後，真的是老了。”

苗金鳳忙不迭說道：“大娘, 你才不到五十歲，怎麼算老呢？”

宋晚秋也笑著說道：“金鳳同誌說得對，你這正值壯年，老什麼呀，以後還要帶領咱們軍屬區的同誌過更好的日子呢。”

被兩人這麼一說，孫大娘一掃先前擔心忐忑的情緒，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你們說得對，是我太鑽牛角尖了。”

整理好布料，三人商量了一下，苗金鳳不喜歡跟人溝通交流，留在孫家繼續研究，宋晚秋與孫大娘去找軍屬區的其他人。

孫大娘一直都跟著孫師長，不管是在前線戰場還是現在駐紮在白鴿島，她在軍屬區的時間長，基本上每個人都了解一點。

自然也知道誰比較擅長做衣服。

她帶著宋晚秋遊走了五戶人家，聽聞她們的話，五位嫂子都非常震驚，對這件事很是不敢置信。

宋晚秋也實話告訴她們：“目前是有這個計劃，隻是還在起步，具體怎麼樣還得到時候才知道，你們出一份力嗎？”

“那自然那是願意的。”

“可以！”

“……”

五人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她們的想法很簡單，雖然不是百分百成功，也還是有機會成功的。

萬一就成功了呢？

要是成功了，以後大家就都能多一份收入，日子會好過許多。

不過到底是孫家，雖然不會有什麼機密在家裡，不過也不能隨便招待太多人。

宋晚秋繪製了三套服裝的款式。

首先是一套古樸典雅的仿唐漢服，下裝設計成七分褲，展現出古典之美。其次是一套修身顯瘦的襯衫褲子，巧妙地修飾了腿型，彰顯出時尚與優雅。最後一套也是改良版的仿唐漢服，專為兒童打造，彆具童趣與可愛。

三套衣服的設計都很大膽，但是又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無懈可擊，是符合這個時代主流的。

孫大娘年紀大，經曆的事情多，她有些擔心，把宋晚秋拉到一邊，“晚秋，真的沒事嗎？”

宋晚秋輕輕地拍了拍抓著自己手臂的手，安慰道：“放心吧，咱們隻要注意分寸，彆出格就行了。”

聽聞她的話，孫大娘也想起她拿回來的布料，隻有黑、藍、灰三種顏色，可見她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人，頓時鬆了一口氣，“那就行。”

宋晚秋朝她笑了笑。

關於樣品的事情暫時敲定，接下來的幾日裡，軍屬區的其他人也注意到孫大娘等人行蹤詭秘，整日閉門不出，然而縫紉機卻始終不停地發出聲響。

更令人費解的是，宋晚秋不再去婦聯工作了，而是選擇在軍屬區內，一踏入孫家就半天不出來，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久而久之，即便她們試圖隱瞞，也難以避免風聲傳出。更何況她們並沒有完全保密，在樣品製作完成之日，軍屬區的人們便已得知宋晚秋有意將衣服送往收購站的消息。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紛紛激動萬分地來到徐家。然而，遺憾的是宋晚秋早已不在家中，她們根本無法見到她的蹤影。

於是，正準備去上班的徐隨舟被堵在了門口，無法前進。

“徐團長，我聽說你家晚秋帶著孫大娘做衣服，是真的嗎？”

“那以後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參與進去呀？彆的不說，我做衣服的手藝還是可以的。”

“……”

徐隨舟一臉無奈，耳朵邊嗡嗡作響，臉色實在不佳。他說道：“關於宋晚秋同誌的事情，你們還是去問她吧，那是婦聯的事情，我實在不太了解。”

他說著又往外擠了擠，然後發現真的出不去。

眾人沒有問到有用的東西，哪裡想放他走。

徐隨舟：……

“你們趕緊讓開，營區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須要出門了，你們不要耽誤我的工作。”他語氣嚴肅莊重，說得很是煞有其事。

儘管眾人心有不甘，但仍然不得不讓路。話音剛落，眾人便紛紛退去。

徐隨舟也沒想到她們在大事上居然這麼果斷，一點兒也不含糊。

他想了想也給她們一顆定心丸，“宋晚秋同誌確實有點想法，具體你們等她消息，我隻能說，一旦成功，你們算是心想事成。”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露出驚喜而詫異的表情，激動與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真的？”

儘管無人回應，因為徐隨舟的吉普車已漸行漸遠，然而她們依然喜氣洋洋。

而此時，話題中心的人物宋晚秋同誌剛剛來到碼頭，正準備搭乘客船去樟城。

跟她一起的還有方南和孫大娘，方南幫忙扛東西，孫大娘是有點不放心，想著跟著看看。

宋晚秋無所謂，反正之後軍屬區的工作要交給她，提前熟悉一下也好。

很快，三人來到樟城。

很巧合，今天是樟城的圩日。從船上走到碼頭，街上人山人海，人們或拉著自行車，或挑著擔子，或駕駛著拖拉機……宋晚秋從來沒見過樟城這麼多人。

收購站位於樟城的中心地帶，緊鄰百貨大樓，距離僅幾百米之遙。

收購站內擠滿了人，熱鬨又嘈雜。樟城的許多生產隊都會帶著乾海貨或者一些手工藝品來到收購站，希望能夠換取一些生活必需品或者錢。

宋晚秋三人費了老大勁兒才擠進來，她艱難地站穩身子，朝櫃台前忙碌的工作人員說道：“同誌你好，我是白鴿島婦聯的乾事，找你們的站長有事。”

現場的人實在太多了，宋晚秋重複幾遍對方才聽到。

站長辦公室在收購站大廳的一樓，宋晚秋三人跟在工作人員身後，繞過一塊很大的屏風。

方南正準備走上樓梯，工作人員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拎著的袋子。小姑娘不禁發出一聲“咦？”，隨即好奇地問道：“這位同誌拿的是什麼？”

方南以為不能帶東西上去，頓時腳步一頓，滿臉尷尬地望向宋晚秋。

宋晚秋表情不變，依然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這是等會兒要給朱站長看的。”

收購站的站長姓朱，還是從小姑娘那聽來的。

小姑娘聞言，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沒有再問什麼。畢竟這是白鴿島婦聯和收購站的事務，她隻是個小營業員，不便多問。

站長辦公室在一樓走廊的儘頭。

朱站長的身材並不高大，戴著一副眼鏡，穿著一件補丁眾多的的確良襯衫。他的辦公桌比王安國的簡陋一些，屋內除了辦公桌外並無其他擺設，整個房間都透露出樸實無華的貧窮氣息。

朱站長的身材微胖，宋晚秋不禁皺了皺眉心，心中莫名感覺眼前的一幕有些格格不入。

兩人首先進行自我介紹。

聽說她是來自白鴿島婦聯的乾事，要把貨給收購站，朱站長目光掃了一眼方南擱在地上的麻袋，“同誌，這事兒沒有辦法，咱們得按規矩來。”

宋晚秋心想，要是可以按規矩來，她還會出現在這裡？

收購站收購物品是有限製的，例如每個人不能超過一定數量。然而，方南手上的物品已經超過了規定，必須由單位出面處理。

“朱站長，其實我們也是在做好事，為的是那些需要幫助的婦女和兒童。”她慷慨陳詞。

朱站長看起來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實際上卻是個精明的人。他說道：“那是你們婦聯的工作，我們收購站做好本分工作就行了。”

孫大娘和方南聞言，臉色驟變，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然而，宋晚秋卻泰然自若，翹著的唇瓣依然保持著那個弧度。她讚歎地說道：“朱站長，你所言極是，隻是我們的衣服略有不同，你可以先審視一下再做決定。”

朱站長對此毫無興趣，甚至隱隱流露出一絲不耐煩，但他並未明言，或許是顧忌著宋晚秋作為婦聯乾事的身份，以免做得太過分。

於是耐著性子說道：“那就看看吧。”

宋晚秋向方南投去一眼，方南心領神會，迅速行動起來，與孫大娘一同將樣品取出。

一共是三套，一人拿著一套，放在自己身前。

宋晚秋首先指著自己拿的襯衫褲子比劃，“朱站長，你也看到了，我們製作的襯衫褲子與市面上的不一樣……你看這裡……腰線的位置微微收了收，上身的效果很好，褲子的這裡……”

朱站長頻頻點頭，表面上顯得非常積極，但實際上他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顯然並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方南臉上不由露出擔憂而忐忑的神色，不過想到不能丟臉，隻一瞬又收了回去。

宋晚秋卻仿佛沒有看到那般，一套一套開始介紹過去，朱站長的表情始終如一，彆說方南和孫大娘了，就連宋晚秋都沒忍住微微蹙了蹙眉。

原本她以為說完就會被請出辦公室，去樓下收購大廳兌換。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結束時朱站長似乎頗感興趣。

“你們白鴿島可真是人才濟濟啊，軍屬區的嫂子們真能乾啊。”

宋晚秋頓了下，扭頭望向孫大年，剛才孫大娘說了一句，“雖然樣品是幾位嫂子趕工出來的，但每一件都很認真對待，沒有瑕疵。”

孫大娘也是愣了一下，這才看向朱站長，謙虛地說道：“哪裡，也是為生活罷了。”

朱站長聞言垂下眉眼，歎了一口氣，感同身受似的無奈地說道：“是的，都不容易。”

最後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剛才還在拒絕，轉眼就同意了收購白鴿島婦聯帶過來的衣服。

變卦極快。

宋晚秋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笑，與他握手，“朱站長，以後就多多關照了。”

朱站長臉上也是笑，“小宋乾事，合作愉快。”

從收購站出來，方南手上的麻袋已然換成大團結，放在宋晚秋的挎包裡。

而除了宋晚秋，另外兩人皆十分高興，面上有顯露出來的激動與興奮。

三人坐客船回白鴿島，方南先回白沙灘，宋晚秋與孫大娘回軍屬區。

人一走，孫大娘就沒忍住問道：“晚秋，是有什麼不對勁？我看你好像不是有心事的樣子。”

宋晚秋若有所思地點頭，“大娘，當時你沒有說軍屬區，他為什麼就認定是軍屬區了？”

孫大娘聞言愣了一下，當即皺起眉頭，“對啊，會不會是白鴿島有駐軍的原因？”

“但他又不是白鴿島的人，怎麼會下意識想到這個呢？我們平時喊嫂子，正常人想到的應該是關係比較好的鄰居之類的。”宋晚秋分析。

孫大娘想了想，有些不太認同，“我覺得不一定，可能真的就是突然想到，不然下次你問問看，要是心裡有鬼，肯定會露出破綻的。”

“……那行。”

宋晚秋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確實完全沒有放下的。

回到家之後，她又向徐隨舟說了一遍，

最後宋晚秋望著他說道：“你說是不是我的問題？”

徐隨舟也是剛回來，站在壓水井旁，一邊洗腳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難說，有沒有問題要觀察過才知道。”

宋晚秋：“……你可以不說的，儘是廢話。”

徐隨舟已經洗完腳，又就著衝出來的水洗了把臉，無辜地說道：“那也確實如此，我沒有敷衍你，不能光靠一件事就把他定死。”

“那我之後留意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