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宋晚秋:……
她的心跳控製不住加快, 又或許是被他的手心燙到,一陣陣顫栗從腰間向四肢蔓延。
昏暗中,彼此都隻能看到一個輪廓。
宋晚秋努力掩蓋住眼底的慌亂, 用儘量平穩的聲音說道:“如果我說不可以呢。”
話音落下。徐隨舟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也能聽見他倏地變重的呼吸聲。
“給我一個理由。”他的聲音仿佛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雖然很不合時宜,宋晚秋此時思維卻是有些發散,有些事, 食髓知味。
那天晚上, 她並不是沒有感覺。
徐隨舟感知到她的鬆動,雙手立馬變得不老實。待宋晚秋反應過來時,他的手已經探到衣擺處。
宋晚秋感覺自己渾身都被滾燙的氣息包圍, 沒有一處能幸免, 她被熱得腦子暈乎乎的,意識都開始有些不清。
她終究沒忍住哭了,眼淚不停從眼角滾落,她真真切切再次感受到兩個人的差距。
徐隨舟仿佛不知疲憊的猛獸, 而她則是那朵嬌花, 輕易能采摘, 揉碎。
翌日。
宋晚秋醒來, 床頭有一杯晾好的紅糖水, 也不知徐隨舟從哪裡找來的紅糖。
她認真感受了一下, 身體並沒有上回那麼難受, 雖然仍然有些不舒服, 不過可以忽略不計。
隻是原本打算今天去大壩縣,估計要去不成了,她醒來的時間有點晚,現在都快十點了。
徐隨舟和平安正蹲在簷廊上修椅子, 看見她出來,指了指廚房,“去國營飯店買了兩個包子,在鍋裡熱著呢。”
宋晚秋:“……你吃錯藥了?”
平時要他乾點什麼,怎麼也得爭吵兩句的。
徐隨舟聞言瞥她一眼,“怎麼?你不喜歡?”
宋晚秋一噎,下巴微微抬起,斜著眼睛看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下輪到徐隨舟被噎住了,他摸摸鼻子,輕咳一聲,“你是我媳婦兒,對你殷勤點怎麼了?你彆把人想得那麼壞。”
“你發誓。”宋晚秋往牙刷擠了點牙膏,頭也沒回地說道:“你沒有彆的目的。”
徐隨舟:……
很好,被拿捏住了。
他理直氣壯地說道:“我確實有目的,我的目的就是對自己的媳婦兒好。”
她聽得頓時一陣寒顫,沒忍住搓了一下手臂,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面不改色說出這麼肉麻的話。
徐隨舟見狀頓時鬆一口氣。
總算可以跳過這個話題,要是再說下去,他就要繃不住,露餡了。
要是她知道他的真實目的是為了多來幾回,他不敢想會是什麼結果。
洗漱完,宋晚秋給自己衝了一碗麥乳精,配著包子吃。
許是昨天體力消耗太大,有點累過頭,兩個包子她竟都沒吃完,剩下半個進了徐隨舟的嘴巴。
難得徐隨舟有空,天氣也很好,不是平時的豔陽高照熱烈如火,而是多雲的陰天,風不算大,吹拂過給人涼絲絲的感覺。
“要不帶你們去抓魚?”徐隨舟提議。
宋晚秋蹙眉望向他,眯了眯眼睛說道:“你不是說很遠,不適合一起去?”
徐隨舟早就有準備,“跟陳強借了一輛車,可以開車去。”
她心念一動,“那裡很偏僻?可以帶鍋去不?”
徐隨舟愣了下,“你想帶的話也可以,但是最好低調一點。”
“沒事,我們帶一個小鍋。”
宋晚秋說著就要去收拾東西,平安興致勃勃地跟在她身後。
徐隨舟欲言又止,視線落在她高興得彎成月牙的眼睛,最終沒有再說什麼,心想到時候小心一點不讓人看見就行。
原本向陳強接車是為了去大壩縣,沒想到變成去宋晚秋口中的“野餐”。
抓魚的地方是徐隨舟無意發現的,位於寧城外的一個曲徑通幽的山穀中,平時鮮少人煙。
好在可以直接把車開進來。
從車上下來,入眼的是清澈見底的小溪,水面波光瀲灩,隱隱可以瞧見雜草浮萍下,那一閃而過的深色魚尾。
他們所站之地是一片石灘,布滿形狀各異的鵝卵石,溪水中也屹立著大小不一的石頭。
平安從下車之後就很興奮,臉上的表情看不出變化,隻是那雙圓溜溜的眼睛明顯帶著光。
宋晚秋朝他招手,“平安,快來幫忙一起拿東西。”
平安立馬屁顛顛過去,踮著小短腿,與宋晚秋把車上的東西都搬到地上。
宋晚秋帶了三個小板凳、去供銷社買的雞蛋糕和炒瓜子、各種調味料、小鍋、碗筷、黃瓜和西紅柿。
徐隨舟沒看她拿什麼,此時見到她一樣樣搬出來,實在沒忍住抽了抽嘴角,“……你搬家呢?”
他不知道野餐是什麼,以為跟他們集訓那樣,在外邊隨便烤點吃的填一填肚子。
宋晚秋任由他吐槽,順便指使他去抓魚,“抓兩條!我給你們烤個香噴噴的魚,再燉一個奶白奶白的魚湯。”
她這麼說,他就來勁兒了,把褲腳挽到腿上,拿著準備好的網兜往溪水裡走。
平安眼巴巴地看著,躍躍欲試。
宋晚秋見狀幫他挽起褲腳,把他帶到下遊水淺的地方。
“姨姨,你受傷了。”平安心疼而擔憂的聲音突然響起。
宋晚秋愣了下,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玉白的腳背上,有一塊十分顯眼的紅色印記。
她老臉一紅,蜷縮了下腳趾,“隻是被蚊子咬了。”
平安頓時鬆了一口氣,不過依然很擔心,“那你癢不癢啊?”
“不癢。”
“那就好。”小屁孩微微抿唇笑了笑。
原以為這個尷尬的對話可以就此結束,不料上遊的徐隨舟耳尖聽見了,然而又僅僅聽見隻言片語。
隻見他大步從上面走下來,“受傷了?哪裡受傷了?”
宋晚秋:……
她慌忙藏了藏腳背,沒好氣地說道:“你彆下來,沒有人受傷。”
“是嗎?”徐隨舟腳步不停,狐疑地眯了眯眼睛,“那你慌慌張張的,心虛什麼?”
此時,一旁的平安突然說道:“姨姨的腳被蚊子咬了,癢癢。”
宋晚秋:……
而徐隨舟也看見了,那在清澈的溪水中半遮半掩的紅印,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不自在。
看一眼,沉默。
再看一看,依然沉默。
宋晚秋惱羞成怒,瞪了他一眼,轉身往岸上走。
平安一臉茫然,無措地看向徐隨舟,“姨姨怎麼走了?”
徐隨舟摸了摸鼻子,走過去把他提到岸上,“徐叔叔把她惹生氣了。”
小家夥頓時擰起眉頭,用譴責的眼神看他一眼,腳剛觸及地面,就邁著小短腿朝宋晚秋追去。
宋晚秋做了一份拍黃瓜,一份涼拌西紅柿。
徐隨舟還真抓了兩條魚,她沒有動手處理,而是指使的他,兩個魚頭砍下來燉湯,魚肉直接烤著來吃。
宋晚秋找了一塊薄而平的石塊,石塊用炭火烤熱,淋上油,然後把魚頭放上去煎,魚肉的香味頓時就散發出來了。
徐隨舟很是不理解,在家做飯明明更方便,非要在這找塊破石頭,不過他心裡這麼想,嘴上卻是沒敢說出來。
他一邊咽口水,一邊蹲在小溪邊洗剛剛采摘到的幾朵可食用蘑菇。
家裡的小祖宗說了,蘑菇要跟魚頭一起燉湯。他仔仔細細地清洗著,傘葉的每一條縫隙都沒放過,杜絕每一粒泥土殘留。
宋晚秋把魚頭煎好,正巧小鍋裡的水也煮開了。
她讓看火的平安趕緊讓開,“再走遠點,小心被燙到。”
宋晚秋小心翼翼把煎得焦黃的魚頭放進鍋,原本清澈的水瞬間被染白,不停翻滾起伏,飄出魚湯的鮮味。
“好了,小心不要被燙到。”她叮囑小家夥。
小家夥認真點頭,“嗯嗯。”
宋晚秋擦擦額頭冒出來的汗,又伸手看著白皙嬌嫩的手背,上邊赫然有兩個水泡,是剛才煎魚時不小心濺到的。
她輕輕碰了下,眉頭沒忍住蹙起來,嘴裡發出“嘶”地倒抽冷氣的聲音。
“手怎麼了?”
徐隨舟經過瞧見,趕緊把洗乾淨的蘑菇放到一旁,伸手抓過她的手。
視線落在那兩個刺眼的水泡上,他皺了皺眉頭,“等會不用你動手,怎麼做,你教我。”
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宋晚秋再想起他之前那些,有多大男子主義就有多大男子主義的話,不禁覺得一陣好笑。
曾經家務活兒都是女人乾的,現在“你教我”。
“好啊。”宋晚秋笑眯眯地應承。
烤魚其實很簡單,她已經提前醃製過,他隻要架在炭火上烤就行,一同烤的還有幾串蘑菇。
徐隨舟的技術還不錯,兩條魚都烤得外焦裡嫩,一口下去滋滋冒油,焦香與滑嫩的口感融合,肉質新鮮多汁,真是香得連舌頭都想吞下去。
宋晚秋和平安分著吃一條,另一條徐隨舟一個人吃,再喝完鍋裡的湯,吃點黃瓜西紅柿消食,最後三人都有點撐了。
不過徐隨舟仍有些遺憾,“要是再來點米飯就完美了。”
他認為隻有米飯才能真正飽腹。
宋晚秋對此不置可否。
三人吃完歇一會兒,開始收拾東西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依舊顛簸,平安吃得撐了,吉普車又搖搖晃晃的,沒一會兒小臉就發白。
暈車了。
宋晚秋隻好讓他躺到自己腿上,幸好車子很快就駛入馬路,搖晃得沒有那麼厲害。
小家夥臉上的血色慢慢恢複,閉著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又是半個小時,終於到達機械廠門口,徐隨舟沒有停,打算直接把車開到家門口。
宋晚秋一直關注著前方,沒有錯過家屬樓前聚集的一大群人。
她疑惑地微微睜大眼睛,“出什麼事兒了?”
徐隨舟在駕駛座,看得更清楚,而且他原本就知道一些事,“估計是要來找何技術員的。”
宋晚秋愣了一下,“啊?”
“何技術員這條線牽扯出來那兩個人販子,機械廠的圖紙是他拿走的。”徐隨舟把重點挑出來。
她蹙了蹙眉頭,“可你不是說線索斷了嗎?”說著她一陣恍然,又問道:“何技術員沒有價值了?”
說話間,徐隨舟已經停好車,“嗯,沒有辦法再跟,還不如直接把他帶回去,興許還能問出來一些東西。”
宋晚秋點點頭,不過她好奇的是另一個問題,她好奇地望著他,“那你們是用什麼理由把他帶走?”
徐隨舟瞥她一眼,打開車門下去,“你出去走一圈不就知道了?”
擺在明面上的問題,她隻要在家屬樓走一圈,什麼細節都會知道。
宋晚秋就是不想去才問,聞言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那你不要說。”
“不行,我偏要說。”徐隨舟俯身,深邃的眸子凝著她,“何技術員買賣人口,以及涉嫌謀殺。”
“謀殺?”
“那兩個人販子死的那天,有人看見何技術員從裡面出來。”
“……哦。”
***
臨近傍晚,張奶奶滿臉愁容來到徐家。
宋晚秋給她搬來一個椅子,明知故問道:“張奶奶,怎麼了?”
張奶奶歎了一口氣,坐下來,“你知道小何的事吧?他怎麼能做出那種湖塗事。”
她輕眨眼睛,微微露出驚訝的神色,“什麼湖塗事?我今天跟徐隨舟出去了,回來看到院裡很多人,是何技術員出事了?”
張奶奶不疑有他,她早上確實看見宋晚秋兩口子帶著平安出去了。
知道宋晚秋還不知情,她簡單地解釋了一下,順便唏噓,“你說說,木根怎麼也是他的親兒子,他怎麼能那麼心狠!”
“他人這麼壞啊。”宋晚秋感慨,又不動聲色地打聽,“大家平時都沒察覺到嗎?”
“他每天早出晚歸,聽說在廠區那邊也不喜歡跟人交流的,哪能察覺出什麼?”張奶奶說道:“真要看出來的,那也是雪蘭。”
“你說得也是,怎麼何嫂子也沒有察覺到,這何技術員藏得也太深了吧。”
張奶奶聞言頓了下,突然湊近宋晚秋,情緒不是很高地說道:“其實我覺得雪蘭是知道的。”
宋晚秋立馬露出詫異的神色,不動聲色地引導詢問道:“為什麼呀?”
張奶奶又歎了一口氣。
“睡一張床上的夫妻,多少也會知道一些。”何況木根是何技術員的親生兒子,平時兩人怎麼相處,外人不清楚,生活在一起的她能不清楚嗎?
其實張奶奶沒說,木根失蹤的這段日子,何嫂子的表現一直都怪怪的,一時好像很關心孩子,一時好像又一點兒也不擔心。
宋晚秋讚同地點頭,“那確實是,隻能說孩子命苦。”
“可不是,要是他親娘還在,哪會遭遇這種事?”張奶奶說道,俗話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是沒錯的,何況何技術員本來就像後爹一樣。
宋晚秋沒有接話,她對彆人的家事不感興趣,木根再可憐,外人也不太可能幫得上忙。
張奶奶也不介意,本來也不是要找人八卦,隻是她跟何家的關係向來不錯,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兒,心裡實在煩悶得很,但是又不知道跟誰說。
思來想去,家屬樓眾人不熟悉的宋晚秋,反倒是最合適的那個人,所以張奶奶根本不介意她的反應,自己說出來舒坦了就行。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直到必須要回家做飯,張奶奶才戀戀不舍地回家。
宋晚秋送她出門,把院門關好,剛回頭就看見徐隨舟和平安兩人正盯著她看。
“你們做什麼?”差點把她嚇一跳。
剛才張奶奶過來擺明是要找宋晚秋聊天,徐隨舟很是識趣地回避了,帶著平安去屋子裡學習寫字。
聽見對方離開的動靜,一大一小兩人才出來,徐隨舟隨手拉過椅子坐下,“以前怎麼不知道你們關係這麼好。”
宋晚秋走進來,端起桌上的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喝了幾口,簡單地把聊天內容說了下。
“說不定何嫂子還真的有問題。”她開玩笑地說道。
徐隨舟也沒有當真,“要是有問題,早就一起監控了。”
他這麼一說,反倒激起了宋晚秋的好奇心,“你們還真查過?”
“那是自然,何技術員是我們的懷疑對象。”徐隨舟說道,隻要確定了懷疑對象,了解對方的人際關係是必須的,身邊的人都需要查,何況夫妻關係的。
宋晚秋點點頭表示了解。
晌午吃的烤魚和燉魚湯,有點過於奢侈了,晚上得中和一下,所以宋晚秋煮了紅薯粥,又做了一份涼拌海帶絲。
海帶絲酸辣可口,很是開胃,可惜徐隨舟不喜歡素菜,再好吃的素菜在他眼中都不如肉。
倒是平安吃得很開心,要不是宋晚秋擔心他撐到不給吃了,他恐怕還要再喝一碗粥。
吃過飯,徐隨舟很是自覺地進廚房燒洗澡水。
徐家第一個洗澡的是平安,小家夥還不會自己洗,隻要徐隨舟在家,都是徐隨舟帶他洗。
再下一個是宋晚秋,最後才是徐隨舟。
經過昨晚之後,徐隨舟洗澡愈發仔細了。
依照宋晚秋那股嬌氣勁兒,他很擔心萬一哪天有遺漏到的地方被宋晚秋發現,屆時箭在弦上也要被迫停下來,那可真是大傷身。
晚上並沒有發生什麼,徐隨舟倒是想,隻是宋晚秋不願意,她擔心第二天又起不來。
次日。
徐家第一個起床的是徐隨舟,他也沒有閒著,去供銷社買了點菜,回來就把粥煮上。
太陽出來,陽光透過窗戶穿進屋子裡,斑駁的光影落在地面,再延伸到床上,空中是飛舞的粉塵。
光線很亮。
宋晚秋不堪其擾地蹙了蹙眉心,迷迷糊糊抓起被子擋在眼睛上,又眯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坐起來。
徐隨舟已經在幫平安穿好衣服鞋襪,開始洗漱,她蹲在旁邊,迷迷瞪瞪地刷牙,直到洗完臉才算清醒過來。
宋晚秋隨便炒了一份青菜就白粥,簡單地吃過早餐,一家三口坐上吉普車,往大壩縣的方向開。
大壩縣在寧城的西面,四面環江,最發達的產業是紡織,有一個很大的國營紡織廠,宋父宋母就在紡織廠內工作。
宋父是廠裡的技術員,宋母是普通女工,宋家就在家屬大院裡。
大院裡的路由石磚鋪成,不算很寬敞,胡同道特彆多,徐隨舟把吉普車開得很慢,生怕從哪個胡同裡突然竄出一個人。
“哎喲,晚秋回來了?”
剛到宋家門口,車子都還沒停好,有眼尖的瞧見宋晚秋在車裡,立馬揚聲打招呼。
宋晚秋下車,從記憶裡搜尋一番,臉上已經笑著回應了,“對啊,嬸子沒去廠裡?”
“我家三兒生病了,離不得人。”那位嬸子手上還提著從衛生站抓來的藥,眼神裡透著些疲憊,“不跟你說了啊,有空來嬸子家坐坐。”
“好。”她笑著應下。
宋家外邊的鐵柵欄掛了鎖,宋父宋母不知道他們今天回來,兩人都去廠裡了,家裡沒有人在。
宋晚秋掏出身上帶的鑰匙,打開門,徐隨舟打開後備箱,提起東西和平安跟在她後面。
宋家屋子的結構跟徐家很相似,一個寬敞的院子,廳屋、屋子,兩邊分彆是廚房、柴房和衛生間、澡間。
院子的圍牆底下有一個宋父自己搭建的雞棚,被養得毛光順滑的雞被關在雞籠裡,此時見到外人,不停地咯咯叫著。
不過雖然建築構造差不多,宋家卻比徐家收拾得乾淨整齊多了,也處處透著煙火人氣,不似徐家院子,東西隨意歸置,仿佛屋裡的主人隨時就要離開。
然而這樣也沒有錯,宋晚秋一家三口確實要離開,搬去白鴿島。
宋晚秋看著屋裡的物件,因為有原主的記憶,處處都透著一股熟悉的陌生感。
他們沒待多久,宋母聽聞消息就匆匆回來。
一進門就沒忍住說:“你們回來也不知道提前遞個話兒,家裡什麼都沒準備。”
宋晚秋給她倒了一杯水,虛虛柔柔地說道:“我回自己家還需要準備什麼呀?再說也帶了菜來。”
大壩縣到底是個縣城,物資方面比不過寧城,宋晚秋特意去供銷社買了許多不要票的乾貨,比如魷魚乾、海帶、帶魚、鹹魚之類的。
用的都是宋父宋母之前給的錢。
宋母也見著了,既感動又心疼,把她扯到一旁,“買了這麼多,你手上還有餘錢不?我和你爸的錢是給你傍身用的,在關鍵時候用,不能亂花。”
“沒事,這是孝順你們的,就拿著吧。”宋晚秋學著原主的模樣說道:“徐隨舟的錢都給我拿著了,不用擔心我。”
宋母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妥,聞言眼睛一亮,“真的?女婿把錢都給你了?”
“真的,他說要好好過日子,都交我保管了。”宋晚秋為了讓她放寬心,認真到連細節都一一挑出來跟她說。
宋父宋母是一對很好的父母,她占用了彆人的身體,必須幫忙照顧。
有了她信誓旦旦的保證,宋母總算沒那麼擔心,無意間又注意到徐隨舟好似擔心宋晚秋身體,給蹲著擇菜的宋晚秋拎來一個板凳,宋母又放心了一些。
不過一起來的孩子倒是要多問兩句,倒不是擔心是徐隨舟私生子什麼的,就是單純疑惑。
原本以為隻是親戚家的孩子,他們幫著照顧幾天,得知是收養的孩子,宋母被嚇一跳,“好端端地怎麼□□了?”
說著又想到自家女兒的身體,她很是憂慮,看了一眼宋晚秋的肚子,歎氣說道:“收養一個也好,不管以後能不能生,都能有個孩子傍身。”
宋晚秋:……
既然對方已經幫她找好借口,她也不用再解釋。
隻是宋母仍然有些不放心,生怕女兒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受人欺負。
她細細叮囑:“這事兒隨舟也同意的吧?你現在成家了,要尊重對方的意見,可不能像在家這樣任性。”
宋晚秋能感受到他的心,是真的為自己著想,不厭其煩地解釋,“嗯,我知道的,這件事兒還是他提出來的。”
宋母聞言頓時一驚,緊接著又鬆了一口氣,隻要女婿同意就行,她就擔心女兒任性,擔心自己身體不好沒辦法生養,鬨著要收養一個孩子。
她悄悄觀察著小兩口,宋晚秋也有意讓宋母徹底放心,故意使喚徐隨舟倒水、洗菜、燒火。
徐隨舟怎麼能猜不出她的打算,很樂意配合,聽著宋晚秋的話忙前忙後,臉上行動沒有表現出一絲不耐煩。
宋母總算是放心了,笑容滿面地給平安抓了一把糖,讓他自己吃著玩,又起身往外邊走。
“隨舟,歇著去吧,等會還要開車,彆累著了。”說著又望向宋晚秋,“你身體不好,也去那邊坐著吧,我自己來就行。”
徐隨舟笑著說:“沒事,我在家燒火燒慣了,累不著。”
宋母一聽頓時笑得更開心了,現在是徹底相信宋晚秋過得好了。會幫忙做飯的男人,她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著幾個。
宋晚秋是真的累到了,先是坐車又是蹲在地上,臉色有些微微發白。
她聽話沒有再幫忙,不過也沒進屋子裡,而是搬了一把椅子到宋母身旁,有一搭每一搭地陪她說話。
沒多久宋父也回來了,知道小兩口以後要養平安,他看向孩子,小臉白白淨淨,一雙溜圓透亮的眼睛,正怯怯地看著他。
宋父還能說什麼,“你們自己有主意,我們當父母的就不乾涉太多了。”
宋晚秋身上不好,他們在她身上傾注很多心血,不過並不會因此就覺得事事要幫她拿主意,而是很尊重她,隻要提的要求合理,他們都會儘力支持。
宋父宋母是很好的父母。
吃飯過程中,宋晚秋說了他們以後要搬去白鴿島的事,“以後回來看望你們可能不那麼方便,不過有時間我就會帶平安回來的。”
平安乖巧地點頭,“回來看姥爺姥姥。”
宋母雖然早就知道會去白鴿島,隻是心裡仍然很不舍,“那你要照顧好自己,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一定要打電話或寫信回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宋父看不得這麼傷感的一面,“行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能自己拿主意了。”
宋晚秋也安慰了她幾句。
徐隨舟更是承諾說道:“媽,我會照顧好晚秋的,下次肯定給你帶一個白白胖胖的女兒回來。”
平安眸光閃閃,難得對外界做出反應,拍著小胸脯保證:“我也會照顧好姨姨,姥姥你彆難過。”
宋母這才破涕為笑。
吃完飯,宋晚秋跟宋母到外邊走了走。
家屬院的人都是在這裡住了很久的,基本上也都在一個廠裡上班,宋晚秋又是自小在院裡長大,沒有人不認識她,一路上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也有不少人對她們牽著的團子感興趣,“這孩子是哪家的啊?看著可真俊。”
平安之前被拐賣瘦得面色蠟黃,這段時間經過宋晚秋的投喂,小臉玉白玉白的,圓溜溜的眼睛水汪汪。
跟大院裡黝黑的皮猴子不一樣,簡直就像年畫上的娃娃。
宋母也不隱瞞她們,笑嗬嗬地說道:“這是我外孫子,叫平安。”
“啊?”那人聞言一愣,看看平安,又看看宋晚秋,也不知想到什麼,眼裡閃過一抹了然,很是捧場地誇讚:“你福氣真好,這孩子一看就聰明。”
宋母接受了宋晚秋收養平安這件事,是打心裡認同了平安的,此時被誇讚,她一副與有榮焉地挺了挺胸,得意極了。、
家屬大院的人都是處得好,得知宋晚秋收養平安,也沒有人說閒話,隻是唏噓——宋家閨女自小乖巧聰明,模樣也是大院裡最俏的,怎麼就身體不爭氣呢!
宋晚秋還見到了宋夏蘭。
從她家門口經過時,看見她眼睛紅紅地從裡邊跑出來,隔著一道圍牆,宋晚秋也能聽見宋大伯的怒吼聲。
宋晚秋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惹她了,經過的時候被狠狠瞪了一眼。
“……她沒事吧?”宋晚秋滿臉莫名其妙。
宋母往宋大伯家看了一眼,帶著宋晚秋兩人快步往前走,直到有一段距離了,她才小聲地說道:“你堂姐要跟副廠長的兒子一起去農村搞建設。”
宋晚秋一驚:“那不就是去當知青?”
“對啊,也不怪你大伯會這麼生氣,本來她不用去,為了陪副廠長的兒子偷偷把申請書填了,而且是南方一個偏僻落後的農場。”
宋晚秋是真的震驚了,多少人避之不及,她堂姐偏偏往前湊去,宋晚秋說話很不客氣,“她腦子真的沒問題?”
宋母頓時沒繃住,“噗嗤”一下笑了,笑完又不覺得作為長輩不應當,努力板起個臉,嚴肅地教導宋晚秋:“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那是你堂姐。”
宋晚秋心說那算什麼堂姐,她把在供銷社門口的事情跟宋母說了一邊,最後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她了。”
宋母聽完有些怒了,皺著眉毛說道:“真看不出來,宋夏蘭是這玩意兒!”
宋晚秋沒想到她會這麼生氣,與平安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
顯然,宋母忍了忍,終究沒忍住,倒豆子似的把宋夏蘭的八卦都倒出來,“副廠長一直跟我們家有來往,你是知道的,但是你不知道,你們的爺爺定過一門親事。”
宋晚秋心頭猛地一跳,“該不會就是副廠長那個兒子吧?”
“沒錯,那孩子叫江承才,要是你沒出意外,大概率今年會跟你領證。”宋母說道:“不過也不一定,我和你爸的意思是,你點頭同意才可以。”
宋晚秋滿臉都是震撼,不過她對定親的事無感,也沒興趣了解誰是江承才,她關注的是另一個點。
“宋夏蘭也知道這件事?”
“嗯,除了你都知道。但是誰也不知道,她對承才有彆樣的心思。”
宋晚秋:……
她現在知道是誰把她帶到池子邊了,不說百分百,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
宋母一聽她的分析,原本就有些惱火,此時變得很是惱火,拉著她要去宋大伯家討公道。
宋大伯原本還為宋夏蘭去農村搞建設的事情生氣,現在又聽說宋夏蘭有可能是推宋晚秋下水的凶手,頓時氣得往桌子上拍了一掌。
“養了個黑心肝玩意兒!”宋大伯氣得胸口不停起伏,直喘粗氣,他瞪圓了眼睛看向宋伯娘,“去,把她給我找回來!”
宋伯娘抹著眼淚,有心想為宋夏蘭說幾句話,然而視線觸及宋大伯盛怒的表情,又不敢真的上前去。
趁著宋母和宋晚秋回家,她著急慌忙跟上去,“晚秋,會不會搞錯了,夏蘭那孩子是叛逆了點,但心不壞,肯定做不出推你下水的事。”
“伯娘,我們也不想冤枉堂姐,所以打算報警,讓警察同誌去查,隻要發生過的事情肯定會有痕跡,到時候就知道跟堂姐有沒有關係了。”宋晚秋說道。
她這個伯娘沒有什麼主見,彆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膽小怯弱。
即便現在女兒被懷疑是推人下水的凶手,往嚴重了說涉嫌故意殺人,也沒有勇氣是去爭論辯駁,紅著眼睛看宋晚秋兩大一小三人走遠。
宋母跟她做了二十幾妯娌,到底有些不忍心,“人不硬氣真是不行啊。”
宋晚秋對此沒有發表意見。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吃完晚飯,宋晚秋一家三口要回寧城了。
宋母很是不舍,仿佛女兒要去哪裡吃苦似的,一個勁兒往她兜裡塞大團結和票,“這些你都拿著,留著傍身。”
宋晚秋哭笑不得,從兜裡掏出來還給她,“我這馬上就要去白鴿島了,你給我寧城的票也用不出去。”
宋母早就打算好,“你拿回去讓隨舟想辦法找人換,他認識的人多,肯定有辦法。”
“那也不行,我上次拿很多了,不能再拿了,這些留著你和我爸用。”
“我們有,這是給你的,本來就是給你的東西,你拿著。”
“我不要,你們要是太多,就給我哥寄去。”她哥在農村肯定用得上。
宋母:……
最後還是宋父做主,板著臉逼宋晚秋收下。
宋晚秋抓著一團紙,明明沒什麼重量,但她就是感覺壓得手都抬不起來,眼睛控製不住從眼眶溢出來。
坐在回寧城的車子裡,她哭得眼睛、鼻尖泛紅,好不容易收住,眼淚掛在長睫毛上要掉不掉,琥珀色的眸子顯得更透亮了。
最後靠著車窗睡著時,鴉羽般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車裡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齊刷刷鬆了一口氣,兩人此時很是默契地達成共識——不要把宋晚秋惹哭。
車子到徐家院子外邊,天兒已經黑了。
徐隨舟摸黑進屋開燈,平安牽著宋晚秋小心地跟在後面。
宋晚秋情緒大起,心臟隱隱有點不舒服,一進屋就往躺椅上窩,小臉煞白,情緒悶悶地一聲不吭。
徐隨舟看得眼皮直跳,趕緊衝了一杯紅糖水端過來。
甜滋滋的紅糖水,宋晚秋還挺喜歡的,一杯下肚,原先覺得有些冰冷的手腳變得暖呼呼,心臟的不適感也消失許多。
她的臉色逐漸地沒有那麼白了。
徐隨舟見狀給平安也泡了一杯,小孩也挺喜歡的,一小口一小口珍惜而幸福地喝著。
燒水洗完澡,時間已經很晚了。
宋晚秋身體不舒服,早在洗完澡的第一時間就睡了。
徐隨舟聽著她綿長的呼吸,很快也睡過去。
一夜好夢,天光大亮。
宋晚秋毫不意外又起晚了。
她洗漱完,又吃過早餐,回屋將宋母給的票整理好,拿出來給徐隨舟,“拿去買東西,反正隻能在寧城用,先買好帶去白鴿島。”
徐隨舟接過,看了看,從中挑出其中幾張,“這些一時半會兒估計用不出去,我去問問看有沒有人願意換?”
“行。”宋晚秋催促,“快去吧,最好能換點布票。”
徐隨舟正好要去還車,開車著就出去了。
宋晚秋沒事,教平安背了半個小時古詩,想著勞逸結合,正好可以帶小孩出去走走。
寧城已經入秋,陽光不似夏日那般炙熱,隻要在樹蔭下,會有涼絲絲的感覺。
今天天氣很好,天空碧藍碧藍的,雲朵不算多,每一片都雪白雪白的,太陽半露藏著其中一片雲中,發出金燦色的陽光。
歪脖子樹下如同往日一樣,聚著三五個人。
“晚秋,聽說你們要回白鴿島了,是不是呀?”她剛出門,就有人在歪脖子樹下遠遠地喊道。
宋晚秋朝她們笑笑,看向說話的人,特意揚高了點音量,“對,這幾天就要走了。”
她邊回應邊牽平安往那邊走。
就在這時,她心臟驟然一陣絞痛,眼前猛地一黑。
宋晚秋失去意識前,仿佛聽見了一陣驚慌的呼叫。
緊接著響起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音,仿佛什麼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