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阮小七,懸賞金額一千貫……(1 / 1)

阮曉露不用費心計算心率了——阮小七這廝大變活人,直接把她嚇到心率兩百七,歇了好久才緩過來。

她默默估算了一下阮小七的狀態,發現這個人肉劃船機工作的時候,呼吸頻率一點不變,估計心率不超過100!

……隻能說天賦異稟。

勻稱流暢的肩膀和手臂,發力時,飽滿的肌肉規律地鼓動,皮下血管若隱若現。

阮曉露不禁感慨,這胳膊長自己身上多好!

不過她還是注意到,阮小七搖船時,肱二頭肌肱三頭肌鼓得鶴立雞群,快倒是快,但背闊肌和斜方肌用得不多。

劃船是全身運動。過分使用手臂力量,有背部受傷的風險。

“小七。”她職業病犯,忍不住說,“你手臂不累?”

阮小七懶洋洋說不累,他還能更快哩。

阮曉露搖搖頭,告訴他:“你現在年輕體壯不覺得。等到老,腰背廢掉,有你受罪的。”

阮小七死皮賴臉地嬉笑:“誰到老不受罪哩?”

阮曉露白他一眼:“跟著我的手,來,從腿上開始用力。”

阮小七有點莫名其妙,又不好意思,頭上小花嬌羞一搖:“姐,我從小會劃船,比你學的還快呢。”

“你照我說的試試嘛。”

事實證明,後世無數運動學專家總結出來的標準姿勢,比阮家“天賦異稟”的土包子自己摸索出來的姿勢,科學了不是一星半點。

阮小七彆彆扭扭地換了發力方式,試了兩下——

“直娘賊,好爽快!”

的確如小六所說,不僅是手臂,從頭到腳都調動起來了。

以他多年的水戰經驗來看,這種姿勢對爆發力要求不高,但續航能力極強,能讓他運動個一天一夜都不酸手。

速度倒是沒以前那麼快,但阮小七是誰,就算用腳趾頭劃船,普通人都追不上。

“姐,你這法子,哪裡聽到的?”

阮曉露眨眼:“我想出來的。”

阮小七不信。

她表示愛信不信:“我從小跟你們一塊在水泊裡抓魚,還不能有點心得了?”

阮小七哀怨:“那你不早告訴俺!你裝傻!”

“誰讓你們兄弟常年不著家,”阮曉露堵回去,“沒機會閒聊。”

阮小七沉默,嘿嘿樂兩聲。

*

石碣村很快就到,日頭還未過午。

重回舊家,恍若隔世。

雞鴨地上走,魚蝦水中遊,鄉親們辛苦奔波討生活。一切仿佛沒變。

由於上次官兵捕盜失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從此繞著石碣村走。村裡反倒更祥和了,大家臉上都笑嗬嗬的。

到了市鎮,阮小七躲在個相熟的客店。阮曉露嚴令他不許出門。

“放心,俺今天就在這兒屁股生根!”

阮曉露欣慰地發現,自己這個姐姐威望漸長,小老弟開始對她言聽計從。

今日集市,牛大夫應該在集上出診。她看準了方向拽開腿。

偶爾有人認出阮家小六。她按照設計好的口風,說因受兄弟牽連,不堪官兵滋擾,已經和老娘搬到鄰府。大家深信不疑。

至於這段話裡的漏洞……在古代,搬了家就屬於老死不相往來。阮家小六頭上又沒賞錢,沒必要深思。大家都忙著呢。

牛大夫果然正在坐班。慣常的規矩,窮人診金減半。攤子前頭圍著一圈人。

阮曉露擠進去問,被小僮趕出來:“上門出診?過兩個時辰再來吧!我師傅忙著呢!”

名醫不好約。哪怕隻是口碑不出二十裡的村級名醫。

阮曉露統籌時間,先去把幾位嘍囉大哥托她的事給辦了。

嘍囉們當她是神奇女俠,初次接觸,不敢亂使喚,托的事都很容易。去東家買點東西,去西家尋個人,如此種種。

辦完事,阮曉露回到歇腳的茶酒客店。

還好古代沒有人臉識彆,她給阮小七扔了塊布,讓他假裝發疹,包了頭臉,這就輕輕鬆鬆地跟他自己的通緝令擦肩而過,混進去開了個房。

阮曉露覺得這也太容易了。梁山那幫大哥們因為害怕被抓,成天不敢下山進城,未免有點有失英雄氣概。

這想法隻持續了一個時辰,她就被啪啪打臉。

一進門,隻見那客店掌櫃鼻青臉腫,撲在門口涕淚橫流。

“好姐姐,好姑奶奶,您的兄弟喝多了,正發酒瘋,幫幫小人——”

阮小七一身酒氣,橫著走出來。包臉的布早沒了。

“這是酒??——這是馬尿!你這黑心掌櫃,嘗嘗爺爺的拳頭……”

咚!咚!

那倒黴掌櫃被懟到門口,撞得暈頭轉向,一睜眼,牆上一張官府通緝令,紙面上一個棱角分明的莽漢,頭戴一朵小花兒,朝他齜牙咧嘴。

“阮小七,懸賞金額一千貫”。

那掌櫃捂著心口,看了看牆上的紙片人,又轉頭看了看身邊的真人——

“看什麼看!”阮小七也有點心虛,一把薅下自己頭上的花兒,“這上頭不是我!你看像嗎?有半點像嗎?有半點像嗎?”

掌櫃的迫於阮小七淫威,哭喪著一張臉,連連道:“不像不像,半分不像。客人您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哪……哪像這畫兒上那麼粗俗醜陋,凶狠猙獰……”

扯謊用力過猛,阮小七登時怒了。

“你說誰醜?說誰猙獰?俺是梁山上響當當的好漢,你憑什麼詆毀俺?!”

這麼直白的自爆還真不多見。阮曉露當機立斷,叫道:“潑猴,給我住手!”

上前一薅,粗暴地將阮小七薅到一張方凳上,腦袋往桌上一按。

阮小七正好酒意上來,順勢趴在桌上,打起了鼾。

阮曉露深呼吸,無比希望自己手裡有個記憶橡皮擦,擦掉這可憐掌櫃的一分鐘記憶。

第一次下山就讓人扭送官府,也太遜了。她一邊飛速想辦法,一邊尬聊。

“額,那個,小哥啊,其實……”

那掌櫃愣了半天,吐出兩個字:“梁山?”

“小哥,我看你也識幾個字。你瞧那通緝令上的小字寫的什麼?——捉拿送官,才有賞錢,重點是‘捉拿’兩個字。你得真的把他五花大綁地送到衙門,才有錢拿。否則官兵白跑一趟,還要賴在你店裡吃吃喝喝……”

絮絮叨叨一番,那掌櫃卻好似沒聽見,忽然如夢方醒似的,彎下腰朝她連連作揖。

“若真是梁山來的好漢,您放心,小人絕對不會聲張。但小人鬥膽,想向女俠打聽一個人——故舊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衝,此時是不是在梁山落草?”

阮曉露倏然警惕起來,低聲道:“你打聽這個人乾什麼?”

掌櫃的正色,拜揖道:“小人名叫李小二,出身東京,多年前吃官司,蒙林教頭搭救,才得以清白脫身。後來小的在滄州開店,又逢恩公林教頭刺配在彼,又得以重見恩人。有一日小的無意間聽到有人密謀要害林教頭,趕緊對他說了。過幾日就聽說,林教頭燒了草料場,殺了數名官差,逃走在江湖。小的在滄州也安不得身,幾經漂泊輾轉,在此落腳。又聽人傳言,林教頭眼下在梁山落草……”

阮曉露越聽越驚訝。林衝多年前隨手做的善事,解了她今日燃眉之急。

“……因此小人知道,”李小二道,“上山落草的未必是惡人,也有不少有苦衷的。女俠您彆擔心,小的今兒不報官。”

阮曉露如釋重負。

“但是,”李小二扭捏,“這撞壞的桌椅板凳,鍋碗瓢盆……”

阮曉露搶著說:“我賠我賠,還有你今兒的醫藥費,都賠!”

*

下山一趟,好處沒撈到,先賠了人家五貫錢,把從梁山上帶來的經費全用光。

阮曉露越想越氣,回頭看阮小七,還趴在桌上呼嚕。

踢了他兩腳,沒反應。

自己這一母同胞的便宜弟弟,原本性格直爽,討人喜歡;就是從小跟著哥哥們“大碗喝酒”,酒量還十分感人,喝醉了,吵架打人是家常便飯。

眼下到了梁山,更是喝得沒節製,沒人管。

在梁山上,他喝高了耍酒瘋不怕,自有彆的好漢收拾;這下了山,再如此忘形,遲早把他自己給送進去。

再者,就說他喝醉了不長眼,這拳頭落在自己身上咋辦?

就說咋辦?

生命危險啊!

阮曉露覺得不能這麼算了。找到掌櫃李小二,跟他又說了幾句話,討了一頓飯,算還酒錢,收拾褡褳出門。

*

阮小七醒來,頭昏腦漲,看看日頭,猛省:“我姐呢?”

李小二瘸著腿出來,愁眉苦臉:“您老喝醉酒耍瘋,追著你姐姐打,驚動了做公的。她為了不教你暴露,往梁山泊方向跑了,至今未歸哩。”

阮小七一下子臉白了,喝的酒往下三路走,當場有點虛。

“俺——俺又耍酒瘋了?”

李小二道:“可不是。你姐姐勸你彆喝太多,你罵她個狗血淋頭。”

阮小七拚命搔頭。不記得啊……

但是耍酒瘋這事,要是事後記得,那也不叫耍酒瘋了。

他抄起行李就跑。

天氣愈發悶熱,逐漸下起細雨。

阮小七跑出一腿的泥。一路跑,一路留意。沒有小六的蹤影。

阮小七漸漸心慌。自己下山本來就是偷溜的。要是因為自己把小六陷進去,回去怎麼跟老娘哥哥交代?

還有請大夫的事,也耽擱了。老娘還盼著呢!

忽然眼前一花,路邊發現一隻布鞋。

他一眼認出來,顫聲叫:“小六!小六姐?你在哪?”

路過一個公人,見他形跡可疑,上去盤問了幾句。阮小七一拳把人撂倒,飛快逃竄出村。

沒頭蒼蠅似的找到快天黑,樹影婆娑。阮小七愈發心慌,摔了幾個跟頭,頭上花兒都掉了,最後連滾帶爬地來到水泊邊,看著空蕩蕩的小船,鼻子一酸,哭了。

“姐姐啊你千萬彆有事,俺以後不喝酒了還不成嗎……俺、俺對天發誓,以後不喝了!再喝是王八!老天爺你饒了俺吧!阿彌陀佛,俺知錯了!”

……

捶胸頓足好半天,又尋了一番,坐在水邊喘氣。

雨越下越大。忽然,聽到遠處窸窸窣窣的人聲。

阮小七一躍而起。

在一處很隱秘的蘆葦叢裡,發現了簌簌發抖的一個人。

“姐!姐是你嗎!”

阮曉露被他一把拉出來。她使勁揉眼睛,揉出一雙紅眼圈。

“小七,我差點見不到你了!嗚嗚……幾個公人追我,我快跑死了……”

這故事當然是編的。她跟李小二對了口詞,出了客店之後故意躲起來。雨天路滑,阮小七尋了多時才尋到這裡。

但是她這淚掉得真情實感。她腿都蹲麻了!

“不說,不說,有俺呢,安全了。彆想那些事了。”阮小七把她摟在胸口,嗚咽著拍拍後背,“都怪俺不好,俺怕你有個三長兩短,俺真是……你、你揍俺!”

他主動貼上半邊臉。阮曉露可不敢再雞蛋碰石頭。

她幽幽地道:“你喝太多了。”

“是,是,都是俺的錯。俺不該……俺……”

阮小七想起剛才自己心急火燎,病急亂投醫,朝各路神佛發的一大堆毒誓。再看看眼前蔫頭耷腦、但全須全尾的姐妹,有那麼一絲絲後悔。

但阮曉露沒給他後悔的機會,拍拍他肩膀,溫柔地說:“但你方才發的誓,我都聽見啦,也算是將功補過。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隻要你以後彆再酗酒,這事我永遠不怪你。”

阮小七怔了一怔,“俺……”

恰好此時天空明亮,一個炸雷,劈開無邊水泊。

轟隆——

阮小七肅然,正色道:“沒錯,大丈夫言而有信,俺發誓!你回頭讓哥哥們都監督著!如若再犯,天打——”

“好兄弟,”阮曉露給他戴個鬥笠,微笑,“回吧,天黑了。”

阮小七茫然:“牛大夫……”

“已經說好啦,讓他在村子涼亭裡等——瞧,人家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李小二是原著人物。就是他向林衝通風報訊說有人要害教頭,然後才有林衝火燒草料場雪夜上梁山。我覺得李小二通風報訊之後應該會馬上搬家,以免被迫害。所以讓他搬到濟州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