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覆雲雨】1.1(1 / 1)

定天下之號曰大明,國朝開以洪武元年。

明朝初立,天下人還處於適應階段,各個地方依舊是紛爭動亂不斷,好似不曾知道新朝已然成立。

這個動亂情況在湖廣、荊湘之地最是普遍,更有以彌勒佛出世之名隨意作亂欺壓百姓,甚至用燒香祈福之名來集無賴惡少和聚天下之財,以圖自己也能當一回皇帝。

此乃元末明初之常見狀況,然朱元璋作為開國之君,卻是根本不欲容忍這等謀逆之事,很快就昭告天下叱責且派大軍撻伐之。(1)

但朝廷的大軍趕過來還是需要花費時間的,在沒有被嚴刑懲處和以儆效尤之前,桃夭經曆之處所見所聞仍是觸目驚心的亂象一片。

“打死他!快點打死他!居然敢搶我們的地盤,真是活膩了!來這兒討生活也不先打聽打聽此處是誰做的主,真當做乞丐很簡單啊?”

“是咧是咧,如此堂堂正正的躺在我們老大管的城隍廟裡,真是不想活了!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那是堂而皇之,不是堂堂正正,彆學了幾個字就當自己是有錢有文化的官老爺……”

“老大,我們彆和這個邋裡邋遢的臭乞丐浪費時間,直接把他打斷氣了丟外頭去,正好還可以用他這具屍體引兩隻野狗過來,我們還能飽餐一頓呢!”

“你小子這主意不錯,倒是有點小聰明在身上啊!”

“哪裡哪裡,都是老大你教的好,否則我哪裡能有今日的風光呀……”

已經易容成一個樣貌平平年輕男子的桃夭騎馬路過,見到有座破敗不堪的城隍廟,正值晌午日頭大,又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便打算在此地歇歇腳,卻不曾想剛牽著馬進門,便遇到了這個情況。

桃夭打眼一看,就知道這群穿著白色老舊服飾的人成分複雜,說是乞丐又都是光頭,說是和尚又在城隍廟裡做乞丐。

而看到這樣七八個人聚在一起打人的場景,還有方才他們口中的話語,桃夭便知這是彌勒教之亂中的成員。

其實像這種彌勒教之亂的情況,並非是罕見之事。早在隋朝末年之時,便有自稱為奉彌勒佛教令下凡來拯救凡世和普渡眾生的人出現,很多因為亂世而看不到活下去希望的民眾就會被迷惑入教,並成為那些人掠奪財富和謀取權勢的犧牲品。

在隋朝末年時,這些人甚至能做出手持線香和花束,趁著夜色出現在皇城大門處,搶奪門衛的武器,在天子腳下宣布起事。

曾經彌勒教動亂為隋末明初的天下大亂拉開了序幕,此前元朝末年時,彌勒教也是四處行走,意圖掌控乾坤。

隻是比起手握大軍的朱元璋來說,便是不足以為懼。

但有沒有做到皇帝這個位置,看待問題和處理事情那就是有著天壤之彆。現在新朝已立,那些人還在四處擾亂人心,便是在打新帝的臉。

也難怪登基沒多久的朱元璋會對此如此重視,畢竟一個處理不當,那對於剛剛建立起來的明朝而言,那就是致命的

打擊。

民心易聚,也代表著民心易散。

尤其是在新朝初立階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那就是萬事都得小心些,以免給旁人有可趁之機。

此時見到有人進來,還以為是又有一頭“肥羊”送上門的七八人當即神情興奮的望過去,然後就被一道帶著殺意的劍光給嚇得當場跪地磕頭喊大爺。

桃夭能看出這些人不是個善茬,特彆是其中被稱呼作老大的人,膀大腰圓滿臉凶悍,不是有權有勢之人卻又能在元末亂世中活下來,還吃的如此肥胖,她都懷疑這人是殺過人且吃過人肉的。

她就是路過,並沒有興趣去招惹地頭蛇,於是在進門之後,桃夭便先發製人直接拔劍將城隍廟裡的一塊大石頭給當場劈得四分五裂,並很是和善的奉勸提醒道:“不想死就立刻滾。”

親眼目睹那塊能承受住他們所有人爬上去的重量的大石頭被一分為幾,廟裡的大多數人都立刻倒吸一口涼氣,都不用催促,馬上就跪地求饒命。

待英雄發話之後,便很是識相的躬著身子滾了。

就連帶頭的老大,也在一瞬間發揮自己的保命技能,一邊真誠誇讚英雄劍法非凡,一邊點頭哈腰的連滾帶爬走了。

等到城隍廟裡就剩下她和另外一個還不知道死活的人之後,桃夭就取下水囊喝了幾口水,然後走到那個半點動靜都沒有的人身邊,還試探著喊了幾聲問他還有沒有氣。

“喂,還活著嗎?沒死就吱一聲,不然我待會兒可得走了。”

厲若海頭疼欲裂之間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話,便下意識努力試圖睜開眼去看那人是誰,卻是眼前血紅一片,根本看不真那人的模樣,同時也是聽不清那人在說什麼。

雖然厲若海沒有說話,但桃夭看到他動了知道這是個活人,那就斷然不會見死不救。

桃夭半蹲身下去為這人把了一下脈,發現他脈象胡亂跳動混亂不堪,用一個恰當比喻就是猶如一鍋正在不斷沸騰的粥。

若是今日她不到這城隍廟來,這人也得不到其他人的救助的話,那不出三日便會經脈倒行內力暴漲,最後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算你走運,今天居然碰到了我。”

桃夭這樣說著,便立刻給這人點了幾處穴位,讓他的內力變得舒緩一些,隨後又把水囊傾倒,幫這人清洗一下沾了好多血跡的面部。

萬幸那些人並沒有往這人臉上或者身上吐口水和撒尿什麼的,不然要不要帶這個人走,桃夭都得考慮許久。

不過更有可能的就是桃夭把臟兮兮的人扶到自己馬上,然後她拉著馬走路,等到了下一個城鎮就把馬買了再換一匹新馬。

畢竟這件事被她碰見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人死。

說實話,清洗出來的面部也沒有多好看,因為走火入魔而暴漲的內力在那上面形成密密麻麻的黑色印痕,再加上經脈紊亂致使的面色赤紅,看著就像是一個得了怪病的瘋子。

不過此人看似一個落魄的乞丐,但觀其衣著打扮和氣質體魄,卻絕對是一

個練家子。

就是不知為何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桃夭在心裡想著,手上動作卻是快速的摸出一個藥瓶,然後倒出一顆凝神靜氣的丹藥喂到他嘴裡,還很是好心的喂了他一口清水,並說道。

“你可彆浪費我的丹藥,這可是好東西!如果你吐出來的話,那我可就不管你了。”

不知是不是聽進去這句話,這個人很是聽話的把丹藥給咽了下去——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這丹藥本事就是入口即化。

蓬頭垢面已經被桃夭解決了後半部分,她上下左右打量一番,便從掛在馬匹上兩側的包袱裡找出一件外衣和一塊面紗來,隨後三兩下就把那人所穿的臟汙外衣給扒下來,換上乾淨外衣之後就又用面紗簡簡單單的把他頭發給盤起來包住。

在確定此人已經可以和自己共騎一馬之後,桃夭就將人連拖帶拽的弄到馬背上,趁著那群明顯不是善茬的教徒回來之前,逃之夭夭了。

即便是強龍都難壓地頭蛇,她還是不要冒那個險,等彆人找麻煩上門吧。

事實證明桃夭的擔憂是對的,在她帶著那個陌生病患離開之後不到半個時辰,那夥人果然就氣勢洶洶的帶著一百多人回來報複。

看到人去樓空,連之前那個剛剛發現的受氣包都不見了的情況,領頭老大那就是憤恨的直罵小白臉多管閒事。

畢竟那人看不見,還是個連路都走不了的殘廢,不是那個小白臉帶走他,那還能是誰?

“彆讓老子再看到他,否則定要將那小白臉雙腿給打斷,再丟到荒山野嶺去喂野狼!”

隻是放下這等狠話的人,如何能想到,不到半年時間自己就因為作惡多端妖言惑眾,而被前來平息叛亂的大明軍隊給送去了閻王殿。

·

桃夭騎著馬,頂著大太陽,還帶上一個拖油瓶趕路了一個多時辰,心裡估摸著那些人應該是追不上來之後,才尋了個陰涼的空地把人放下。

“喂,你還好嗎?現在可以說話了吧?你總不能是個啞巴啊!”

桃夭也不確定這個她隨手撿的人是不是一個啞巴,甚至她都不能保證這個人是不是一個傻子。

畢竟能走火入魔到武功儘失,還躲在那麼一個破破爛爛的城隍廟裡任由那些跟地痞流氓差不多的人欺負,桃夭都要開始懷疑自己救人是不是救對了。

萬一這個哪一個練功練到魔心入體的大魔頭,那她豈不是在助紂為虐危害天下?

桃夭摸著下巴心想,對自己給這個陌生人下毒的行為很是接受良好,並認為這是有備無患。

救人和撿人那都是美好品德,可因為善良而給自己帶來麻煩,那就是絕對不行。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隻是這人和她一同被曬了這麼久,卻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實在是讓桃夭擔心他已經暈了過去。

可等到桃夭湊過去再給那人診脈時,卻是突然就被握住了手腕,原本緊閉的雙眼也是瞬間睜開,並充滿血絲的直直盯著桃夭看

若非知道這是個活人,此時此景倒是有幾分詐屍的驚悚。

桃夭驚了一下之後就下意識對這人的情況進行望聞問切,發現他情況確實有在轉好,隻是雙眼還是空空的,便知道他還是看不見。

“你這個人突然嚇我做什麼?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不奢求你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你也不能恩將仇報啊!”

在服用那一顆苦澀到能讓人懷疑人生的丹藥之後,厲若海的情況確實是變好了,至少現在他的雙耳已經能夠聽清楚幾個字眼。

在聽到“救命恩人”這個詞之後,厲若海的眼珠子就好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動了幾下,然後便生疏的聽聲辯位“望”向救命恩人的位置。

“多、多謝英雄救我……”

厲若海的聲音沙啞得不行,簡直是到了嘔啞嘲哳難為聽的地步,因為聽不太清楚救他的人是男是女,便隻得暫時稱呼救命恩人為英雄。

不過桃夭倒是不嫌棄他的聲音難聽,而是趕緊追問了他的名字。

“厲、若、海。”

可以明顯看出厲若海很想要把自己的名字說的清楚些,隻是他的嗓子也因為走火入魔而被傷害到,便隻能勉勉強強的吐字清晰些。

桃夭從來不會強人所難:“你的聲音還需要時間恢複,這段時間你就先彆說話,不然往後說話可就都得這個八十歲老翁的聲音了!”

看出厲若海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好使的情況,桃夭便很是體貼的湊到他耳邊,儘量清楚的把醫囑給傳遞過去。

但因為不能說話太大聲去刺激厲若海的耳朵,桃夭說話就也是儘量壓著嗓子,於是落在厲若海耳朵裡依舊分辨不出男女,還隻聽到幾個字眼,話裡邊的意思都是靠猜的。

但已經知道這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厲若海明白若是真的想要殺他,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的救命恩人不殺他,隻能是因為本性善良而已。

看到厲若海直接乖乖點點頭,示意自己清楚了,桃夭便舒心了許多。

之前她也不是沒有救過其他人,但那些人一個個跟在墨水裡泡過的一樣,不僅心臟想得黑,還心眼子一個比一個多。

於是在那些人要反過來將她作為出人頭地的跳板,或者是想要恩將仇報前,桃夭就會憑借著一手絕頂易容術和輕功跑路。

當然是跑路之前也是要把診金和精神損失費給拿過來,總之就是絕不能吃虧。

這也致使桃夭行走江湖和救人都會將易容貫徹到底,主打就是她那個神經病親爹來了都認不出她來。

說起她這一世為何要獨自一人出來闖蕩江湖這件事,那就是一把辛酸一把淚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長話短說就是她這一世的親爹是個習武狂魔,武癡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他。

她那個身為魔師宮主人,還在六十五歲高齡的年紀辛苦耕耘,隻為產下血脈子嗣來讓自己練成道心種魔大法的親爹龐斑就是一個狠角色。

簡單來說就是對自己狠,對彆人更狠。

因為想要成為魔門古今第一人,龐斑那就是什麼歪門左道都搞,不僅到處找合適的人人或者是收徒弟來種魔心做爐.鼎為自己練功做準備,還殺人無數鑄血池以修道心種魔大法。

但根據桃夭的所見所聞,龐斑他早就在六十年前就躋身於武林高手行列,隻是過而立之年便躋身宗師級,直接淩駕於黑白兩道之上,並理所當然的霸淩了所有武林人士幾十年。

若非當年在挑戰武林聖地慈航靜齋時,一見鐘情於當時的齋主言靜庵,並因為闖不過情關而自願認輸,還在言靜庵的要求下退隱武林二十年,怕是現在奪得天下的人就不好說了。

畢竟龐斑可是當年貴為蒙皇忽必烈的老師魔宗蒙赤行的繼承者,隻可惜同樣過不了美人關。

對於桃夭這個親生女兒,龐斑並沒有多重視,之所以會生下她,也隻是為了能修成道心種魔大法。在龐斑眼裡,與其說桃夭是他的女兒,不如說桃夭是一個容納魔心的器皿,或者更準確來說是爐鼎。

誰家好人會把自己親生女兒當成這個啊?!

隻不過桃夭和器皿還是有很大的區彆,因為器皿並不會長腿跑路,而桃夭會跑路。

在逃出魔師宮時,桃夭才十三歲。

她當時不擔心會被龐斑追殺,就是因為龐斑和那慈航靜齋的言靜庵有過約定,還發了毒誓退隱江湖二十年。

隻是隨著二十年的時間越來越少,桃夭心裡的焦灼也越來越多——龐斑還有十年就要重出江湖,可她卻還沒有找到能夠殺死龐斑的人!

十年看起來確實很久,但對於已經離開魔師宮三年的桃夭而言卻是如用催命符,尤其是龐斑還是淩駕於黑白兩道的第一高手,他要殺誰,那絕對就是猶如探囊取物。

而且她計劃的進度依舊是為零,若是真的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那她乾脆靠臉活命,去慈航靜齋當尼姑算了!

此前桃夭還覺得慈航靜齋不好,可若是真的能保住她的性命,還能夠順便把龐斑那個瘋子給控製住,那她絕對立刻馬上對慈航靜齋改變印象。

畢竟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著了。

隻要那言靜庵能把龐斑那條瘋狗栓住,那讓她喊言靜庵做師父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