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雪了,因著換季,已經不常進宮的付成澤又例行公事地跑了一趟,看著靠在床邊,精氣神不知比之前好了多少的小皇帝,不由得心生煩躁。
“好的,宿主,這一步的劇情是付成澤狼子野心,因不滿聖醫女和無法再完整控製小皇帝而選擇投毒想把人毒傻了,不違反原著且可以邏輯自洽,然後是他故意打開窗戶,想要假裝成小皇帝是吹了冷風才發燒燒傻了,你正好卡在這個時間點去看小皇帝。”係統說道。
陸纖塵與係統協商好,正好看著付成澤打開了窗戶。
因著皇帝的病情,她與付成澤早就連表面上的和平都難以維持了,直接幾步上前,質問道:“陛下身體不好,付太醫應該是清楚的,不宜驚動,更不宜吹冷風。”
“我是看見窗外有黑影一閃而過,心中驚愕,想一看究竟。”付成澤解釋道。
這說著,忽然見對面樓上一道腳印,還沒被雪掩蓋,顯得異常清晰。
為了掩蓋自己的心虛,付成澤立馬就指著那一道腳印說道:“看,那有一串腳印,剛剛就是有一個人,進來對陛下不知做了什麼,而後撞開窗戶出去了。”
“可付太醫剛剛才說,是窗外一道黑影閃過,你才開了窗。”陸纖塵懷疑道。
付成澤一抬手,無賴道:“誰能證明我說了?”
陸纖塵的眼光瞟到了一旁的小皇帝,小皇帝的眼神迷迷糊糊,明顯不聚焦。
是了,付成澤以為小皇帝會傻了,不能作證。
付成澤更加驕傲,甚至於揮手招呼人:“來人,剛剛有個刺客要對陛下不利,全皇宮戒嚴,捉拿刺客!”
這雪下得對於沉鋒來說著實不妙,他已經很小心地不去踩雪了,可總是有些地方會留下痕跡,這些痕跡或許不足以定位到沉鋒所在之地,卻足夠確定皇宮內就是混入了不明人士。
蘇楓瑤聽說蘇楓陌出事,也急急地趕來了。
“長公主殿下放心,已經全皇宮戒嚴,捉拿刺客,一定會找到人的。”
陸纖塵在一邊張嘴,想說些什麼。
怎麼會是刺客刺殺?誰家的刺客殺人是在大白天,而且不用刀劍捅,而是喂藥毒人?
隻是現在一門心思都在弟弟身上的蘇楓瑤一時顧忌不到這麼多。
“確實是中毒,”陸纖塵隻能這麼說,“而且我不敢說能治。”
付成澤站在蘇楓瑤背後,與陸纖塵對視一眼,眼神有些挑釁,中毒與風寒導致的高燒本不難區分,他本害怕被聖醫女看出來,卻不料這一輪,老天爺都在幫自己,為自己找到了完美的刺客替死鬼。
陸纖塵一咬牙:“是毒就該有解藥,抓住那刺客,或許眼前最好的辦法。”
眼看著蘇楓陌的小臉已經被燒得通紅,蘇楓瑤急急地說道:“是,戒嚴皇宮,抓住刺客——另外,封鎖好皇帝中毒的消息。”
她這些日子一直在幫助蘇楓陌攢權威,不能因為此事毀於一旦。
“全皇宮以最高標準戒嚴的情況下,找到臨時在冷宮歇腳的沉鋒,也很合理吧?”
係統:“……是的,很合理。”
“報——刺客抓到了,身上有血煙樓的標誌,他在冷宮……休息。”
蘇楓瑤皺眉:“你是說這膽大包天刺殺皇帝的刺客還優哉遊哉地休息?”
“長公主殿下,必須問問他有沒有解藥。”陸纖塵適時地插話道。
蘇楓瑤一點頭:“是,先把人綁過來。”
“宿主,你這個安排與原先的偶然相見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好嗎?”係統悶聲道。
陸纖塵抱手:“但你說我都達到了你的要求吧?一個是要讓沉鋒在一個足夠合理的地方休息,還有要讓長公主殿下和沉鋒單獨接觸到,並不引起任何懷疑,怎麼樣?我都做到了呀。”
可這是沉鋒作為刺客被綁到了長公主面前!
蘇楓瑤面沉如水,明顯是把沉鋒看成了傷害她弟弟的凶手。
“宿主,你可真是男主殺手,剛斷了一個付成澤的可能性,反手又宰了一個沉鋒,要不咱回頭再把其他三個斷一波,直接追求女主,換個專區搞事情?”係統無奈道。
“你懂什麼,這就是誤會,這就是一波三折的故事感,”陸纖塵說道,“這就是女主和冷酷殺手之間的故事線呀,以誤會開局,第一面相見,我誤以為你是傷害了我弟弟的凶手,後來我再幫忙來個解釋,誤會解除,甜甜蜜蜜呀。”
“那真正的凶手付成澤想是沒可能了。”係統又道。
陸纖塵揮揮手:“這也不會,男女主血海深仇玩強製也是現在的的熱門套路呀,隻要腦洞夠大,都有說‘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的,秦始皇和荊軻都有人說甜,我改成花式大亂燉,一份價錢,五種甜蜜,保證讓讀者物有所值。”
係統覺得自己果然該相信讀者的眼光,送這貨上“爛文排行榜”真是個正確的選擇。
蘇楓瑤在逼問著沉鋒,說有沒有解藥,可後者對發生了什麼事是真的一無所知,劍癡人設之下,對俗事都有幾分傻氣,眼神迷離懵懂,盯著長公主看了半天,隻冒出來一個哈欠。
陸纖塵坐在蘇楓陌身邊,摸了摸小皇帝發燙的額頭,估計得有四十度以上了。
“行了,係統,趕緊給我治療發燒的藥,先把體溫給他降下來,彆一會兒小皇帝真的燒傻了。”陸纖塵道。
係統悶聲道:“做不到。”
陸纖塵皺眉:“沒有退燒藥了?”
“退燒藥有,但是治不了小皇帝的病,”係統說道,“他和女主身上的覓雪病,是全小說我唯一治不了的病。”
“怎麼會治不了?他現在隻是發燒!”陸纖塵有些著急。
毛線團子一攤手:“治不了就是治不了,我有什麼辦法,女主的病是你的終極目標,你應該自己探索呀。”
陸纖塵心裡涼了半截。
“而且這不是你安排的嗎?”係統繼續道,“原著裡小皇帝就該被燒成傻子,這時候你又出主意說讓他變成被毒傻,不就是要讓他傻的嗎?”
陸纖塵一時竟無言以對。
“可小皇帝傻了,這天下是會亂的。”陸纖塵不由得說道。
“天下本來就該亂呀,不亂怎麼能撐起這本小說。”係統反駁道。
是啊,這本就是個小說的世界,天下總是會亂的。
蘇楓瑤怎麼做、怎麼努力,放不放權,這個天下還是會亂的,野心勃勃之輩逐鹿朝堂,江湖之地再起紛爭,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呀。
這幾年的和平,最終如鏡花水月,會一去不複返。
可眼前病著的孩子那麼真實,臉燒的通紅,額頭灼熱,燙得陸纖塵手疼、心疼。
那麼可愛,又好學的孩子,就要燒成傻子了嗎?
陸纖塵想起自己剛來皇宮不久時,到了七月半,中元節,她的生日。
那時明禧太後剛剛吃了藥,病情緩和了一些,正在調試期。
中元節休假祭祖,小皇帝看著身體尚可,被群臣要求著去了皇陵,並說什麼“為表誠意,要徒步怕上山”“陛下身體康健,定是先帝保佑,需得誠心”。
皇陵那彎彎繞繞的山路,不比聖醫峰的好走多少,群臣為了刁難小皇帝,肯定是怎麼難走怎麼來,陸纖塵懶得受那個罪,推脫“太後的病情需要我看護著”,留在慈寧宮照顧太後,和紫霜姑姑聊起自己就是七月半生的,是個極陰的命格,被明禧太後聽了去,問道:“所以你的父母才那樣輕視你?”
陸纖塵知道太後還記掛著“盼菡”和“纖塵”之事,成武帝後沒能生出兒子,笛蘭公主沒有個弟弟,所有的惡言惡語都朝向了她,她因此受過多少委屈怕是難以估量,一直到老,都耿耿於懷。
“我命格極陰,因而不適合元麓派的劍法,”陸纖塵神情有些落寞,“可能是因為我天賦不好吧,走不了劍道,隻能在醫修上有幾分貢獻。”
明禧太後頗有同感地點點頭:“這確實是難受的,但聖醫女醫術高超,也沒有埋沒了人才,想是劍道不配讓你走,這才換了一條路的。”
一句“劍道不配”,陸纖塵聽此就要跪:“太後切不可如此說。”
明禧太後示意她無需拘謹:“就是私下裡說說,元麓派魚龍混雜,什麼朝堂上的爭鬥都往上搬,也是禍害正道,聖醫峰少問世事,這才能走出來你這樣心思純澈的孩子吧。”
陸纖塵能感覺到一點,太後這是沒把自己當外人?
“今天既是聖醫女的生日,紫霜,吩咐下兩碗面去,是該吃長壽面的日子。”明禧太後說道,“哀家幼時,也記著自己的生辰,可那時宮裡,哪怕是母後,都時常忘了那一碗長壽面,竟是到現在還念著。”
當年的成武帝三個女兒,笛蘭公主排在最末,是唯一皇後所出的孩子,那時後宮沒有活著的皇子,全都盯著皇後的肚子,萬眾期待中,卻是個女孩,全皇宮都是一片陰雲。
陸纖塵可以想象,在笛蘭公主成長的過程中,有無數的宮人甚至於她的親生母親,都和她絮叨過“你如果是個皇子該多好”,給她起個類似於“招娣”的名字實在合理,這讓年幼的小公主希望自己成為一個皇子,有那麼一番作為。
未得男兒身,卻懷男兒誌,她欲至元麓派,挽劍上青天,亦邁步入朝堂,願留千古名。
而現在,這位已成太後的女性,在陪陸纖塵吃著她生辰的長壽面。
怎麼說呢?應該是受寵若驚的吧,但看著身邊太後平靜的神態,一旁的紫霜姑姑微微地笑著,她心裡反倒不驚,有一種單純的,在和家中長輩一起吃東西的感覺。
古代的碗實小,陸纖塵要是不壓著點,那面三兩口她就能吃完,但對於久病初愈的老人來說,卻好像多了點,她吃了一點,就好像飽了。
“太後初愈,確實不宜多食,”陸纖塵伸手攬過太後往前一推的那碗面,“但這面還挺好吃的。彆浪費食物。”
紫霜姑姑連忙說:“陸醫女若是不夠,可以再添的。”
陸纖塵扶在碗上的手頓了頓,忽然發覺自己這行為對古人來說確實不妥。
“不要浪費食物呀。”陸纖塵語氣飄忽地補充道,知道補充不到了,站起來又要跪,卻是先一步被紫霜姑姑扶住了。
“太後沒有要責怪聖醫女的意思,隻是說沒必要吃旁人剩下的東西。”紫霜姑姑道。
“是臣女莽撞了,”陸纖塵還是俯身拜了一下,“臣女幼時,與師兄師姐在山上,都是一鍋吃飯的,常為了一口吃的相互推搡,卻總也吃不飽,這要是先吃完的在盤子裡剩了什麼東西,後面可是一群小孩子盯著搶的。”
她一低頭:“習慣了,望太後勿怪。”
明禧太後果然沒怪她,反而是露出了憐惜的神情:“竟是這樣嗎?我從前在元麓派……”
話不用說完,明禧太後就沒了聲音,是啊,元麓派給公主的待遇,怎會和一個普通小孩子一樣呢?
“醫女在我面前,不必拘謹的,該吃就吃吧,”太後的神情很慈祥,“多吃點,看你瘦的,有十六了吧,卻才和楓瑤差不多。”
於是陸纖塵吃得心滿意足。
就這麼心滿意足地撞上了被群臣刁難一圈回來之後的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