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長發在背後晃了晃, 劃出一道危險的弧度。
傅雪舟淡淡道:“出來。”
一個神情膽怯,穿著一身灰撲撲工地服的中年男人從牆後走了出來,他淚流滿面地跑到傅雪舟面前重重跪在地上, 用力地給傅雪舟磕著頭:“求求你救救我女兒吧,小兄弟!她也被鬼給抓走了,求求你救救她吧,她才十六歲,求求你了……”
傅雪舟低頭看向他,神色平靜。中年男人被看得心中害怕, 卻咬牙堅持,伸手抓著傅雪舟的褲腳, 卑微懇求:“求求你,隻要能救我女兒,讓我乾什麼都行, 就算拿走我的命也行!”
“是麼?”傅雪舟笑了,輕聲道, “那你就去死吧。”
他彎下腰,蒼白修長的手指在中年男人反應過來之前像刀子一樣插入了男人的胸口,捏碎了那顆代表生命的心臟。
中年男人雙眼猛地突起,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傅雪舟,嘴角血液緩緩留下, 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傅雪舟將手上的碎肉血跡甩掉,再拿出紙巾擦乾淨剩餘的臟東西。
他低著頭,慢慢地從指腹擦到骨節, 細致得不放過任何一處。擦完手後,傅雪舟轉身往暗巷深處走去,並將另一隻手裡在學校得來的詭異生物的心臟遞到唇邊, 猩紅的鮮血糊在了他的唇上下巴上,傅雪舟將其一口一口吞食,像是品味美食那般,雙眼逐漸泛起紅光。
身後無人注意的角落裡,中年男人的屍體迅速腐爛,化成了一攤詭異生物才有的肉泥形狀。
幸福小區。
冷風蕭瑟,公寓內已經沒有多少人家亮著燈。小區門口保安室的大爺也趴在桌上打盹,鼾聲一聲比一聲響亮。
傅雪舟腳步聲輕鬆,不急不緩地走到了家門前,聽到防盜門內傳來的清晰的咀嚼聲。
他站在門前靜靜地聽了一會兒,直到一陣冷風將他的銀發吹打到了臉側,他才推開家門,抬步走了進去。
*
樓延帶著段澤歌回到李三新家裡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還好這會兒是深更半夜,路上根本沒有多少人,否則彆人一看到樓延這滿身是血的模樣,非得報警不可。
李三新和路好修都嚇了一大跳,差點要給樓延叫救護車。樓延給了他倆一個白眼,扔下段澤歌跟他們兩個人解釋,自己迫不及待跑進浴室洗澡換衣服。
作為一個吃穿用度處處精細高奢的有錢人,樓延能忍受著在黑水血腥裡滾過後回到城市裡已經是極限,他嫌棄地把身上的衣服扔進了垃圾桶裡,把水放到最大。
身上的大部分的血跡已經乾涸,得被溫水好好衝泡一會才能洗掉。樓延仔細檢查了自己的身體,再次確定身上的傷痕都已經全部愈合了。
忍不住再次嘖嘖感歎:“這就是和詭異融合後的效果啊。”
人和詭異融合後,人已經不能算是人了。體內藏著一個詭異生物,相當於人也變成了半個詭異。樓延猜測他現在的體質接近於鬼怪,隻要不是砍了他的頭或者傷了他心臟這樣的重傷,普通的傷勢應該很難將他殺死。
樓延心念一動,將脫衣服時放在洗手台上的水果刀拿了過來,蠢蠢欲動地在手臂上輕輕劃了一下。
細珠子似的血瞬間湧出,樓延盯著傷口數著數,等他數到二十的時候,這一道傷口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血結疤。
“果然已經不是正常人的愈合速度了……”
樓延歎了口氣喃喃道。他應該是感到高興的,心裡也確實很高興,畢竟他擁有了上輩子沒有擁有過的力量,這力量還強大無比。但樓延又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悲傷,因為他也知道自己活不長了。
和詭異融合獲得力量,這是一道鋌而走險的道路。因為每使用一次詭異的力量,體內的詭異生物就會複蘇一個程度。這就和奪命手機一樣,等到樓延體內的詭異徹底複蘇的那一刻,樓延就會化身為詭異徹底失去人類的理智。
樓延站在淋浴頭下,卻已經看到了自己最後的結局,他要麼是死於體內的詭異複蘇,要麼是在自己徹底詭異化前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這看似有兩個選擇可以選,但對樓延來說答案永遠隻有一個。
在他決定和詭異融合的時候,他就已經選擇了後者,然後給自己自由的生命加上了一個倒計時。
樓延也可惜、遺憾,但相比於死亡,樓延最怕的還是在危機面前手無寸鐵、隻能無助逃亡的感覺。
他寧願用生命的代價來翻身做主,也不願意做砧板上的魚肉。
或許是因為疲憊了一夜之後久違了的放鬆時刻,樓延放任自己的思維跳躍。大腦在熱水的衝擊下放鬆了緊繃的神經,洗著洗著,樓延都有些昏昏欲睡。
李三新敲了敲浴室門:“樓延,我給你送睡衣,進來了啊。”
樓延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帶著幾分懶倦。
李三新打開門走了進來,頓時被熱氣糊了一臉。他熟練地把疊好的衣服和浴巾放在了洗手台上,往發小身上瞅了一眼,“我給你搓個澡?”
李三新是個正宗的北方男人,人長得高大帥氣,手勁也大,讓他給搓一搓澡,能活生生被他搓得痛哭流涕。
“搓個屁,”樓延睜開眼睛掃了他一眼,“給我拿瓶冰啤等著,我一會就出去。”
李三新應了一聲好,也不急著先出去。他將袖子擼到小臂處,利落地把樓延弄亂的洗手間好好收拾了一遍,水果刀收起,洗手台上被弄倒的各種瓶瓶罐罐一個個扶起排好,又將地面上的汙泥拖了一遍,最後把樓延扔進垃圾袋裡的臟衣服掏出來清洗,嘴裡歎了一口氣:“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下次丟臟衣服之前先洗一洗?”
樓延拖長音道:“麻煩。”
李三新拿出一個塑料盆泡上衣服,往裡面灑了漂白劑和洗衣液,“如果是正常社會,這麼臟的衣服你丟我也不說什麼了,但現在的社會明顯開始變危險了,你衣服上還沾著你的血跡,萬一被其他詭異盯上了怎麼辦?”
他說得也對,樓延敷衍地嗯嗯幾下:“我知道了。”
“真知道了?”
“……你好煩啊,李三新。”
李三新笑了幾聲,說了句“行行行不煩你了”就走了出去。
洗完澡,樓延走出來拿浴巾。李三新做事相當貼心,浴巾和衣服分彆放置方便拿取,整齊疊放的睡衣上面是嶄新的內褲。樓延清清爽爽地換好了睡衣離開洗澡間,面癱著臉走到李三新面前,扯著睡衣問:“你為什麼給我拿這一身?”
一身綠的睡衣上面還有數個大紅花的圖案,大紅大綠,非常東北,非常高雅。李三新忍笑,無辜地道:“沒辦法啊,其他睡衣都給路好修和段澤歌用了,隻有這一身留給你了。”
樓延嗬嗬冷笑:“你以為我信?”
李三新大著膽子用狗爪摸摸樓總的頭,“這身最舒服,我媽親手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看你今天太累了才拿給你穿,你就珍惜點穿著睡吧。”
樓延打落他的手,懶洋洋地走到沙發上癱著,懶得和李三新計較。
客廳裡,路好修和段澤歌正坐在一起聊天,李三新招呼道:“我點的宵夜剛到,大家夥吃完再補覺?”
四人於是移駕到了餐廳,大晚上的,李三新沒點太油膩的東西,隻一人一份餛飩和兩大碗菌湯面條。他們聊著天,刻意避開了剛剛談論的詭異複蘇的話題,想在這快要睡覺的時刻給彼此留一個相較輕鬆的心情。
這群人中,心情最複雜的莫過於李三新。至少路好修和段澤歌都陪著樓延直面了詭異,還各自覺醒了天賦。唯獨他這個樓延的青梅竹馬卻對此一無所知,隻能從旁人的口中窺探到樓延所經曆的一二風險。
他面上沒表現出來什麼,但心情卻有些沉重,他也不急著吃飯,就點了一根煙放手裡夾著,帶笑看著其他三人吃吃喝喝。
樓延看著面條,“你們都認識了吧。”
路好修乖乖點了點頭,語氣有點兒興奮,“剛剛我肚子餓得咕咕叫,李哥就去點了外賣。我好奇想知道吃的啥,段哥還專門給我算了一次塔羅牌,說是宵夜指定是餛飩和面條這種帶湯的東西,結果還真是!”
這會輪到樓延無語地看向段澤歌:“你閒著沒事竟然還算這種小事,精神力多得沒地方用?”
樓延這話說得太直,李三新生怕段澤歌誤會,抖了抖煙灰就面不改色地打著圓場道:“段兄弟,延子不會說話,他這意思就是……”
誰知段澤歌竟打斷了李三新,“我知道。”
路好修真餓了,他一邊扒著面條,一邊看人說話。腦袋轉來轉去,誰說話他就跟著看誰。
段澤歌剛剛也洗了個澡,洗乾淨的頭發仍然擋在了臉前,那頂又低又大的帽子重新被他戴了起來。在室內也戴帽子看起來奇怪極了,不過段澤歌自己似乎並不感覺奇怪,表現得相當自然。他語氣帶笑地打斷李三新後,就極有耐心地和樓延解釋:“馬上都要睡了,睡一覺起來精神力就是滿的,這會兒用用天賦也沒什麼。我既然決定加入你們,肯定要露一把實力給你們看看,也讓你們對我的天賦有點了解。”
樓延覺得段澤歌說的也有道理,點了點頭悶頭吃宵夜。他沒有夜裡多吃的習慣,隻吃了大半碗的餛飩就放下了筷子,吃飽喝足,困意再也抵擋不住。
四個人傳染似地打了一圈哈欠,告彆後各自回了屋睡覺。
睡覺之前,樓延特意去找了李三新,靠在門邊說道:“那兩個人暫時先跟我們住一段時間,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明天我就讓他們離開。”
李三新躺在床上翹著腿,無所謂道:“住著唄,人多也熱鬨。”
樓延點點頭,又打了個哈欠,離開之前,眼角瞥過李三新,慢悠悠地道:“彆亂想,你當遇見詭異是什麼好事嗎?”
李三新一愣,再看去時樓延已經關上門離開了。他好笑一聲,這貨竟然會安慰人了。李三新搖搖頭閉上了眼睛,心情還真輕鬆了一點兒。
一回到房間,樓延就撲在了柔軟舒適的床上,聞到了一股清新的洗衣液味,樓延的意識沒過幾秒就變得昏昏沉沉起來。辛苦了一夜之後,他終於陷入了沉沉的睡夢之中。
那些詭異、危險與傅雪舟,統統被他扔到了腦後。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天亮。
樓延拽著被子蓋住耳朵,就聽李三新敲響了他房門,一邊敲一邊喊:“延子,吃飯了!”
連敲好幾下,樓延一臉低氣壓地從床上爬起來,頭發炸毛,“知道了。”
昨晚睡的晚,大家夥起的也晚。樓延本來以為現在才早上八九點,一看手機,竟然已經快十二點了。
他坐在床邊緩了一會,趿拉著拖鞋去衛生間洗漱。
樓延是李三新家裡的常客,洗手間裡屬於他的那一套牙刷、牙杯和毛巾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一起。
超強勁的薄荷牙膏一入口,樓延瞬間清醒了過來。洗漱好後,樓延出去一看,其他人都已經去廚房裡幫忙端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