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第 205 章 一盒糖(1 / 1)

怪物複蘇 望三山 5721 字 8個月前

傅雪舟被埋在半米厚的冰層底下, 上半身赤.裸著沒穿衣服。他雙目緊閉,像是睡過去了一樣,僅剩的右側斷臂將黑色羽絨服緊緊裹在懷裡, 像是擁抱著戀人一般。

他的皮膚透著死氣的青色, 被凍出來的一塊塊青紫凍痕從他的臉上一直到腰間門隨處可見。傅雪舟的身上還有好幾個被詭異之主觸手戳穿的洞口, 能讓人看到傷口內的骨頭和內臟,這是傅雪舟被推下極寒地獄之前受的傷。

樓延從來沒見過傅雪舟這麼狼狽的模樣,他擰眉試探地叫道:“……傅雪舟?”

傅雪舟平靜地躺在冰層之中, 銀發披散在身後,被凍得根根分明。整個人像是埋葬在冰面下的一幅油畫,栩栩如生, 精致又毫無生氣。

看起來就像是已經死了一樣。

樓延伸手摸向了傅雪舟伸出冰層拽著背包的手, 想要試試傅雪舟還有沒有脈搏存在,但他的手剛碰到傅雪舟的手指,就聽“哢嚓”一聲,傅雪舟的手指竟然就這麼被他碰斷了。

樓延被嚇得猛地縮回手,臉色一變,提高聲音喊道:“三新!”

“來了來了!”李三新匆匆趕了過來, 氣喘籲籲地道,“樓延,這包是傅……臥槽,傅雪舟?!”

他震驚地看著冰層中的銀發男人, 差點兒失語:“這、不是,傅雪舟怎麼會被凍在冰裡面?!”

這特麼還能救得回來嗎?

“我剛剛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直接就斷了!”樓延,“這怎麼回事!”

“正常情況正常情況,”李三新上下打量了傅雪舟一遍,心沉到了穀底, 勉強冷靜道,“他已經被凍僵硬了,我們從冰裡挖他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一點,否則很可能連冰帶人一起敲碎了,那就真的不好救了。”

實際上,李三新現在心裡直打鼓,他已經覺得傅雪舟救不回來了。

傅雪舟竟然連羽絨服都脫了下來,就這麼裸著上身被凍住。這可是人被凍死之前出現的幻覺熱感,隻有冷到了極點才會出現這樣的“反常脫衣現象”。

再看一看傅雪舟身體上的傷口、凍傷還有毫無起伏的胸膛……哪怕李三新不是個醫生,也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判斷出傅雪舟已經沒有呼吸了。

一個活人,根本沒辦法被凍在冰層裡還能活下去。不說被凍死,單是缺氧都能讓他窒息而死。

但李三新沒把他的推測說出來,他知道樓延不會不懂得這些道理。但樓延還是把他這個不是專業醫生的獸醫給叫了過來,原因隻有一個。

那就是人在隻有希望對方還活著的時候,才會這麼著急地呼喊醫生,想要從醫生嘴裡得到專業而積極的回答。

李三新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勉強留了一線希望地想,傅雪舟又不是正常人,萬一他還能有活著的希望呢?

李三新把身上的東西放下,將雪蠟燭放在靠近傅雪舟頭頂的地方後就從背包裡拿出來了一把小銼刀,“延子,彆發呆了,咱們趕緊把他給挖出來。記住,動作一定要小心!”

樓延沉默地點點頭,放下了身上的東西,拽著李三新的衣領把人往後拉了拉,“你往後退,我先把上面的冰塊搞碎。”

他蹲下身單膝跪在冰層上,掌心骨刺冒出,樓延握著骨刺就刺入了冰層,飛快地攪動將冰層裂開。

李三新圍在旁邊幫忙將碎掉的冰塊挪開,幾分鐘後,傅雪舟上方的冰塊已經被二人弄乾淨了,隻剩下五厘米厚度的冰層包裹著傅雪舟。

樓延和李三新小心地連冰帶人將傅雪舟給抬了上來,一邊小心地清理剩下的冰塊,一邊借助雪蠟燭的燭光緩緩溶解殘餘的冰塊。

在他們的努力下,這些冰塊很快就化成了水。為了更方便救人,兩個人都把厚厚的手套給取了下來。李三新小心地擦過這些水痕和碎冰,手終於能碰到傅雪舟了,在碰到傅雪舟的一瞬間門,李三新被凍得一個哆嗦。

傅雪舟身上真他媽冷,又冷又僵硬,跟塊千年不化的大冰塊一樣,碰一下就感覺冷意從手掌心竄到了全身。

李三新再一次開始懷疑,傅雪舟真的還能救活嗎?

他偷偷抬眼看了樓延一眼,樓延低著頭清理著傅雪舟上身傷口周邊的冰塊,手法很穩,卻看不到表情。

唉。

李三新不再多想,繼續清理著傅雪舟下身的冰塊。漸漸的,傅雪舟的身體也在燭光下變得柔軟,並從身體裡泌出來了很多水打濕了傅雪舟下半身的衣服。

李三新和樓延來救人的時候就料到了衣服這件事,所以提前給傅雪舟準備了能換的乾燥衣物。李三新小心地卷起了傅雪舟的褲腳,脫掉了傅雪舟的鞋子,動作卻越來越慢,神色不由有些同情和不忍。

他和傅雪舟其實交際不多,但僅有的幾次見面中,傅雪舟給李三新的印象都是絕對的強者,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甚至是滅世大魔王這樣恐怖又令人警惕的形象。但現在,傅雪舟的腳趾已經被凍壞,雙腿的皮膚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局部凍傷,多是重度凍傷,少有中度凍傷,並且還被凍出了水泡和血泡。

很狼狽,很難看,也足以想象傅雪舟在昏迷前受到了多麼嚴重的痛楚。

但對傅雪舟來說,身體上的痛楚和狼狽或許是最不值得他在意的東西,最讓他在乎且死也不鬆手的反而是……李三新看向了傅雪舟懷裡抱著的黑色羽絨服和另一隻手直到現在也拽得緊緊的背包。

傅雪舟被凍得產生了幻熱,也確實因為幻熱而反常地脫下了衣服。但他卻並沒有像其他被凍死的人一樣遠遠把衣服給扔了,反而那麼緊地抱在懷中,足以見這件衣服對他有多麼重要。或許在死亡、不,昏迷之前,傅雪舟還保留著清醒的理智。也就是說,這個人清醒地感知到了自己被凍住的一切感受。

想到這裡,李三新那顆多愁善感的爛好人心有些受不住了,對傅雪舟那些不好的印象都因為同情降低了許多。他匆匆處理完這些傷口,歎了一口氣站起身:“延子,你來給傅雪舟換下半身的衣服吧,我把他上身的傷口給清理清理。”

樓延和李三新換了位置,看到傅雪舟被凍壞的腳趾和雙腿,樓延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壓抑地給傅雪舟脫掉了下半身的衣服,再給他一層層地換上乾燥溫暖的新衣服。

樓延從沒這麼小心和仔細地給傅雪舟穿過衣服,或者可以說他從來沒這樣給彆人穿過衣服。他的動作生疏笨拙,但很仔細小心,再也沒有像之前那根斷指一樣傷到傅雪舟的身體一絲一毫。

給傅雪舟換完下半身的衣服後,樓延又把他的上身衣服給換好,全程其實很複雜,但樓延罕見地有耐心,甚至還將傅雪舟夾雜著碎冰的銀色長發給紮起來戴上了一個帽子。

做完這些,雪蠟燭隻剩下了三分之一。

樓延一點一點從傅雪舟緊握的手心裡把那個背包拿走,然後將傅雪舟背在了身上,示意李三新拿起來雪蠟燭:“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李三新欲言又止。

在剛剛給傅雪舟清理傷口的時候他已經趁機摸了傅雪舟的脈搏和心跳,已經確定傅雪舟沒有生理反應了……傅雪舟已經死了。他看著樓延仍然像對待著活人一般對待著傅雪舟的樣子,心中就一陣陣鈍痛。

“延子,傅雪舟可能救不活——”

“不要說,李三新。”樓延打斷了他的話,已經率先背著傅雪舟往外走去,聲音聽著鎮定,但語速卻很急促,“彆說那句話。”

李三新張張嘴,頹然地閉上嘴巴,撿起地上的背包和傅雪舟緊擁的羽絨服跟了上去。

樓延的眼睫垂落下一片長長的陰影,背上的人沒有絲毫暖意和動靜,雙手垂落在他的胸前微微晃動著,和屍體沒什麼區彆。樓延覺得很奇怪,明明傅雪舟的體重不算重,明明這點重量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他卻覺得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身上好像多了一座足以壓死人的山,讓他的呼吸也跟著難受,肺部空氣減少。

傅雪舟死了嗎?

看起來好像是死了。

但不應該啊。

他怎麼能死了呢?

樓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他明明對傅雪舟沒有那麼深的感情,他明明在十天之前還在慶祝傅雪舟的死亡,但為什麼到現在他卻有種心中空蕩蕩的茫然感呢?

一切一切的聲音都離他遠去,他隻能聽到自己心臟的緩慢跳動和腳踩雪地的聲音,安靜孤寂得好像全世界隻有他一個活人。

傅雪舟的身體好冷啊,冷得透過樓延的衣服,把樓延的五臟六腑也快要給凍上了。

樓延一步一步地背著傅雪舟往下來的山壁走去,突然張嘴問道:“……傅雪舟背包裡的食物有用過嗎?”

樓延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沙啞,這句話傳到李三新的耳中時,讓李三新莫名地眼睛一熱。他連忙低下頭翻了翻傅雪舟的背包,翻出來了一盒被吃完的糖果和一瓶被要見底的酒。

隨後李三新驚訝地發現其他的壓縮餅乾、巧克力以及一些罐頭根本都沒被打開過,傅雪舟竟然隻吃了糖果。

李三新皺眉,不解又恨鐵不成鋼:“傅雪舟竟然隻吃了一盒糖喝了一瓶酒,這麼多吃的他怎麼都不吃啊?他到底在想什麼,要是吃了東西最起碼也能多堅持一會兒!”

樓延腳步一頓,他看著傅雪舟在他身前垂落的滿是凍傷的雙手,閉上了眼睛。他想,他大概知道為什麼。

“因為甜味能讓人快樂。”曾經,樓延問過傅雪舟為什麼這麼愛吃糖。銀發男人輕描淡寫地勾起樓延的下巴,用含著一塊荔枝味糖塊的唇輕輕吻上了樓延的唇,在唇齒間門低低歎息道:“人想要活下去,就需要點甜味來衝淡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