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後, 樓延原本想讓傅雪舟先離開再把朋友們喊過來吃飯,但傅雪舟卻直接在他房間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隨手拿著一旁的雜誌安然翻著,一副主人家的怡然模樣。
樓延放好早餐後見他這樣, 輕嘖一聲, 走過去踢了踢他的小腿, “傅雪舟, 情侶也需要給彼此一些私密空間。你是不是應該走了?”
傅雪舟往後靠在沙發背墊上,長腿交疊翹起, 修長的手指翻了兩頁雜誌, 聞言撩起眼皮看著樓延, “走去哪?”
“我可以在這裡再給你開個房間。”樓延道。
傅雪舟看了樓延一會兒, 目光淡淡看向桌子上的早餐, 答非所問道:“你再不讓他們過來吃飯, 飯就涼了。”
看他打定主意不想走, 樓延沒辦法, 隻能給李三新打了電話, 讓李三新過來把早飯拿走。
即使傅雪舟現在的心情不錯, 但樓延還是不敢讓段澤歌出現在傅雪舟的面前。
傅雪舟聽完他的電話後眉頭輕挑,放下雜誌道:“為什麼不讓你的朋友過來吃飯?”
樓延隨意找個借口道:“他們不好意思過來打擾我們。”
傅雪舟若有所思,想起自己之前在網上查過的戀愛教程,“但確定關係之後不是要見對方的朋友嗎?”
樓延轉過頭奇怪地看著他:“……你還知道這個?”
傅雪舟“嗯”了一聲, “我挺想見見你的朋友的。”
樓延眉頭皺起, 想要拒絕又怕傅雪舟懷疑,但不拒絕他又不想讓傅雪舟這麼危險的存在和他的朋友有過多牽扯。
最後,樓延走到傅雪舟身邊坐下,聲音放得溫柔:“怎麼突然想見我朋友?”
“我有件事需要見過你的朋友才能得到答案, 但你似乎不想讓我見他們,”傅雪舟歪歪頭,看起來絕不像是個殺戮萬千的瘋子,“為什麼?你怕我傷害他們?”
樓延深深看著他,“你會傷害他們嗎?”
傅雪舟淡淡道:“我不會蠢到當著你的面傷害他們。”
樓延眉頭時而舒展,時而蹙起,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道:“你想見我哪個朋友?”
傅雪舟道:“那個在沙灘上和你親密、在電話裡挑釁我的男人……他似乎叫段澤歌?”
樓延心中一跳,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他抿了抿唇,又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傅雪舟最初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現在卻因為他記住了段澤歌這個沒在他面前出現過幾次的人名,說出來還有些滑稽的諷刺。樓延乾脆道:“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麼,如果你想見他,我可以把他叫過來,但你要答應我彆計較他之前挑釁你的事情。”
傅雪舟垂眸看了一會兒樓延,半晌後,微微點了點頭。
樓延於是又給李三新發了消息,讓他們過來自己房間吃飯。
五分鐘後,李三新帶著人過來,房間中瞬間熱鬨了起來。
李三新原本還想要問問樓延和傅雪舟的事情,但一看傅雪舟坐在沙發上,就知道他們倆之間的事已經成了,他將原本想問的話都咽了下去,牽著小雨當沒看到傅雪舟一樣走到了桌邊坐下,整理桌上的早點。
小雨今天穿了一身淺綠色的連衣裙,腳踩黑色的貓貓頭小皮鞋。她好奇地看著沙發上的傅雪舟,幾乎無法從傅雪舟的銀發上移開眼,她還小,不懂得欣賞男色,但不妨礙小雨覺得這個有著一頭銀發的哥哥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公主一樣,和樓延哥哥一樣好看。
路好修看到傅雪舟之後也立刻規矩了起來,有些拘束地拉著葉不言坐在了李三新身邊,眼睛時不時往沙發上偷瞟幾眼。
葉不言同樣忍不住多看了傅雪舟幾眼,他不認識傅雪舟,但他在林遊那裡看到過有關於傅雪舟的資料,知道這個人曾經一擊就殺死了詭異之主。此刻親眼見到真人,葉不言心裡也是一驚,他能感覺到這個人很強,強到對他們有些危險的程度。
林峰在死之前將傅雪舟的信息打上了【SSS級危險人物】的蓋章,詭異防控局內時刻關注著傅雪舟的行蹤,但因為人手不夠,傅雪舟又神秘異常,所以根本就無法追蹤到傅雪舟的行動。這樣的危險人物某種程度來說比A級恐怖詭異還要具有威脅,作為詭異防控局的半個人員,葉不言已經開始思考一會回房要不要將傅雪舟在容城的消息告訴林遊了。
李三新像是知道葉不言在想什麼一樣,他把一個燒麥塞到小雨手裡,又將一杯豆漿放到了葉不言的面前,低聲道:“先吃飯,彆想太多。”
葉不言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樓延和李三新他們和林遊的關係也很好,恐怕他們已經將這件事情告訴過林遊了。他點了點頭接過豆漿,“謝謝。”
李三新笑了笑。
路好修“嗷嗚”一口咬掉半個包子,眼睛一亮,立刻夾了一個包子放到旁邊安靜不說話的段澤歌面前,催促道:“段哥,吃飯啊!”
這些人裡面,唯獨段澤歌心裡暗暗叫苦。他心裡歎了一口氣,拿起筷子接受了陸好修的好意。
他表現得很自然,隻在進門之初看了一眼傅雪舟後就沒再看傅雪舟。因為知道傅雪舟恐怕是衝著自己而來,他有意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表現得比路好修和葉不言還低調。
傅雪舟對他們暗中的打量視若無睹,等他將一本雜誌翻完,桌邊的人也吃好了飯。傅雪舟這才放下雜誌站起了身。
他一動,屋裡所有人的視線就若有若無朝他看了過來。傅雪舟平靜地走到了桌子前,隔著一米左右的距離看向了段澤歌。
在他的目光下,段澤歌手指不著痕跡地抽動了幾下,他慢吞吞放下了筷子,歎了口氣主動問道:“傅先生是有事想要問我?”
“嗯,”傅雪舟的目光不帶任何感情地放在段澤歌的身上,令段澤歌的神經開始一寸寸繃緊,“樓延說你的天賦是【占卜】。”
段澤歌笑了笑:“沒錯。”
傅雪舟道:“現在占卜一次給我看看。”
段澤歌頓了頓,無奈地掏出口袋底給傅雪舟看了看,苦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剛剛出來的時候太著急,塔羅牌忘了帶過來。”
傅雪舟走近段澤歌,段澤歌的身體逐漸緊繃。傅雪舟道:“把你的頭發撩開。”
段澤歌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撩起自己擋住面容的頭發,露出了一張傷痕遍布的面孔。
這張臉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貌如何,傅雪舟完全沒被這可怕的傷痕嚇到,他波瀾不驚地一點點看過段澤歌的面孔,淡淡地道:“段澤歌,你為什麼會到樓延身邊。”
樓延看出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特地走到傅雪舟身邊給段澤歌撐腰:“他占卜到了以後會和我成為同伴,所以才來到了我身邊。”
見到樓延過來,段澤歌稍稍鬆了口氣,他跟著點點頭,笑著道:“沒錯,我可是把樓延當成金大腿看待的。”
嘴角扯動著肌肉,段澤歌一笑,臉上的傷疤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模樣頗為駭人,足以嚇哭小孩。
坐在段澤歌對面的小雨被嚇得本能有些顫抖,段澤歌看到這一幕,重新放下頭發將臉遮了起來。
傅雪舟靜靜看著段澤歌,突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的本名就叫段澤歌?”
段澤歌剛想要回答,就感覺一股壓迫感壓在了身上,一種來自精神上的控製強迫著他說出真話,段澤歌察覺到了傅雪舟眼底的微微紅光,他拳頭縮起,額角細細汗意冒出:“……對,我本名就叫段澤歌。”
樓延隱隱感覺到段澤歌的精神狀態似乎格外緊張,他皺著眉提醒道:“傅雪舟。”
李三新則乾脆站在了傅雪舟和段澤歌的中間,警惕地看著傅雪舟。
傅雪舟這才收起眼底的紅光,冷淡地問:“你喜歡樓延?”
段澤歌心道果然,傅雪舟問出這個問題他反而安心了。段澤歌故意看了樓延一眼,樓延尷尬地抬手摸了摸鼻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段澤歌。段澤歌幽幽歎了口氣,鄭重道:“我確實喜歡樓延。”
樓延震驚地轉過頭看向他,傅雪舟微微眯了眯眼。
李三新直接“靠”一聲,黑著臉一把鎖住段澤歌的脖子,皮笑肉不笑道:“段澤歌,你說什麼胡話呢?”
小雨仰著腦袋,一邊慢吞吞地喝著牛奶,一邊看著幾個大人複雜的情感糾葛。
路好修也跟著看來看去,誰說話就看誰,狗狗眼裡全是興致勃勃,就差捧著瓜子嗑了!非但如此,他還拽著葉不言的袖子,興奮地朝著葉不言擠眉弄眼,示意葉不言趕緊看八卦。
葉不言:“……”
他不是很了解這有什麼好看的。
段澤歌被勒得呼吸困難,他咳嗽了幾聲,立刻解釋道:“是對朋友的喜歡!就跟我也喜歡你喜歡小路喜歡小雨一樣,你們不要誤會!”
樓延道:“……你下次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
段澤歌有氣無力地笑了幾聲,“傅先生,我之前確實對你和樓延的事推波助瀾過,但那也是為了能讓你們早點看清自己的感情。這麼說來,我其實也是你們確定關係的功臣,傅先生沒必要在意我,我個人是很支持你們在一起的。”
傅雪舟看出段澤歌說這話是認真的,他歪頭想了想,“謝謝。”
路好修嘴巴張成了“O”形,驚訝地看著傅雪舟。
他沒有想到傅雪舟竟然會跟段哥說謝謝,路好修突然感覺傅雪舟這個人好像也沒有他想象之中的那麼可怕。
“但是,”段澤歌頓了頓,布滿傷痕的雙眼透過雜草一般的發絲直勾勾盯著傅雪舟,“如果你對樓延不好,我會把他搶回來。”
李三新:“……嗬嗬。”
段澤歌這話怎麼回事?這種警告的話應該由他來說吧,關段澤歌什麼事啊。
李三新重重拍了段澤歌肩膀兩下,嚴肅地看著傅雪舟,惡狠狠地道:“他說的話也是我想說的話,傅雪舟,你要是敢對延子不好,我拚死也要教訓你。”
“行了,”樓延嘴角抽抽,打斷了他們的話,“你們吃飽了就趕緊回去,彆留在這裡了。”
樓延準備殺死傅雪舟的計劃從來沒和彆人說過,所以即使是李三新也不知道樓延逼著傅雪舟認清自己感情的目的。
在樓延看來,這些警告傅雪舟的話根本就沒有必要。因為他根本就沒打算真正的好好和傅雪舟談一次戀愛。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出於複仇而已。
幾個人被樓延趕出了房間,段澤歌走在最前面,他走得很快,等走到最後的李三新關上樓延房間的房門時,段澤歌已經走到了二十米開外。
聽到關門聲,段澤歌猛地停下了腳步,靠著牆恢複急促的呼吸。
路好修快步湊過來:“段哥,你怎麼了?”
段澤歌搖了搖頭,他在身側張開了手,掌心已經被自己的指甲刺破了皮,血液乾涸在傷痕上,凝固出幾道難看的深紅色血跡。
他不動聲色地重新握起來了手,和李三新幾人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
樓延房間內。
屋內隻剩下了兩個人,樓延沉思了片刻,直接問道:“段澤歌走的時候你一直都在看他,你好像對他非常在意。”
傅雪舟眼中也出現了一絲困惑:“他有些特殊。”
樓延莫名升起了一股火氣,他不知道這股情緒從何而來,但忍不住朝傅雪舟發泄。樓延雙手插兜站在門邊,冷笑著道:“特殊?又來一個特殊,傅雪舟,在你眼裡特殊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
但這句話說出口樓延就閉起了嘴巴,臉上閃過懊惱。這話聽起來實在太奇怪了,怎麼像是他在不滿一樣?
傅雪舟嘴角微勾,“他和你不一樣。”
樓延想嘲諷傅雪舟這渣男一樣的話,但話還沒出就及時咽下,死死閉著嘴巴阻止自己再說出奇怪的話。
傅雪舟壓下笑意,走上前牽起了樓延的手,樓延面無表情地抽回手放在褲兜裡,站得筆直,如逼人劍鋒地直視著傅雪舟。
“段澤歌為什麼特殊。”
“他的存在很特殊,”傅雪舟道,“我從不記得我的記憶中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樓延心中一鬆,他輕“哈”一聲,斜睨了傅雪舟一眼,“你記不住,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傅雪舟沒有生氣,繼續用平淡的語氣扔下了一顆巨雷炸彈:“我輪回了291個世界,這是我第292次重回。可除了這個世界之外,之前291個世界裡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叫‘段澤歌’的天賦為【占卜】的人。”
樓延瞳孔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傅雪舟。一時不知道該為“292”這個數字震驚,還是該為傅雪舟話語中的內容而震驚。
傅雪舟伸手摸了摸樓延的眼角,冰冷的溫度從他的指尖浸入樓延的身體內部,“你存在於我的記憶中,而他卻從沒有存在過。”